者称为瘊乎甲,五十步外虽劲弩亦不可入,色作青黑,若是杀死了一个身穿这样铠甲的夏军,宋军往往会因为争夺铠甲作战利品而争执起来。和这样的铠甲相比,这绵甲好象笑话一样。
高强一阵气闷。他是看后世的电视剧,满清入关时都是穿着这样的铠甲。心说这玩意莫非在关外比较好用?因此才命汤隆试制一件,准备交给战士试用。
这想法说出来,韩世忠走到过塞外的,更是嗤之以鼻:“谁教衙内如此者?衙内也须见过塞外诸军,粮牙捧与骨朵都是常用兵器,我军也用鞭锏,似此惟有重甲可御,这绵甲徒能御箭矢,逢战何用?只这甲若是北人穿着,来与我大宋军对敌,却有两样好处,一则轻便能保暖,行军时亦可穿着。不似我军甲士,往往须用车辇载甲而行,临阵难于应变;二则我军弓箭为多,此甲用于防箭亦可用。加之北人勇悍剽决,若冲到近前步战,则穿着此甲亦好腾挪跳跃。”他说着说着,忽然看看哀强,笑道:“衙内这绵甲,莫不是为北人造的?”
高强听地险些吐血,心说难怪满清都用这铠甲,果然这玩意比较适合他们用!上去三把两把将绵甲从韩世忠身上扒拉下来,塞给汤隆,吩咐他收了起来,往后再不提这话了。
几人笑闹一回,韩世忠却正色道:“衙内。说起来这甲亦非没有好处,起码有棉布衬垫,这甲穿在身上便身为舒适,不惧寒热……”
“且慢,穿着棉布不惧寒,这还好说,不惧热又是如何说法?”高强大惑。
韩世忠笑道:“衙内究竟不在行伍,不知当兵之苦,这铠甲都是金铁,阳光晒久了,烫的人手也消不得!纵是北地寒风,亦不解此苦,若是有棉布覆盖,想来要好了许多。”
高强摸了摸下巴,便向汤隆指示,以后这铁甲上各处要加上棉布衬垫,方便军士穿着,也可以保暖;至于外面的日晒发热问题,罩件袍乎就可以解决,那倒不用和铠甲一起打造了。
众人边说边行。韩世忠却提出了高强之前所没有注意到的问题:铠甲的样式问题。具体说来,就是步兵铠甲和骑兵甲的区别。”步人地下行走,甲身不妨右掩,而骑兵须得跨马踏蹬,若是也如步甲一般右掩,便拉定左脚。运转不灵,因此当以左掩为佳;步人直身,甲裙须得遮掩双脚,而骑兵踞坐马上,甲裙太长则缠绕双腿,过膝三寸即可……”
他一面说,一面比划,高强连连点头,这就叫专业啊,不是上阵打仗有经验的,谁能想到这些?历之上记载韩世忠创制多种新军器,什么克敌弓掠阵斧扳枕铠,看来这位将军确实善于从实战中发现问题并加以总结。
刚说到这里,汤隆已经叫起来,苦着脸道:“韩统制说的太快,小人哪里记得许多?不如请韩统制——列出备细,或是画出图样,小人照样打去,如何?”
高强一听有理,便问韩世忠,哪知对面一张比汤隆更苦的脸:“衙内,你这可难煞小将了,小将少时无赖,后来披发从军,哪里有空学诗书?若说画些图样,倒还使得。”
高强咋嘴:教育,教育啊,国民素质的提高,不靠教育靠什么?当即心中牢记,这新军器监的头等大事。就是引进那些有文化的人,将军器打造的种种要诀都记录下来,整理成册,以备检索和研究。
他这么一说,韩世忠和武松都连连点头,汤隆却面有难色:“相公,这军器打造的手艺父子相传,历来自秘,如今相公要悉数形诸文字,可难煞小人了!若只是这铠甲刀枪打造之法,却还好说,那广备八指挥打造攻城器械之法,朝廷铁律是不得录入文字的,惟有口耳相传,犯者得斩呐,相公却当如何?”
高强愕然,心说还有这一手?待找人把凌振叫过来一问,果然是如此,乃是为了防止攻城器械的制造方法外泄,给国家安全带来威胁。韩世忠和武松听了,也都以为有理。独高强不以为然,这世界上什么技术都能保密,惟独军事技术是没得保密的。任你严防死守,敌人是性命攸关的,哪还不想尽一切办法。不惜代价也要弄到手?你看宋军对于攻城器械的秘密如此严守,到头来金兵所到之处,除了太原守了九个月之外,还有哪座坚城能让金兵吃瘪的?更不用说百余年后的蒙古,以一个完全不知文字为何物的落后民族,却能建立起世上最强大的攻城兵团,可见这技术保密之无用了。
“如今军器监是我兼领,令自我出,与尔等工匠何干?只管作去,万事有我!”不由分说,高强便下了这一道命令,汤隆和凌振无法,只得应允了。
高强当即下令,让陈规和许贯忠设法调些识文断字之人来军器监供职。这种人还真难找,大宋朝军器监都是用军匠,入的是厢军籍,而这时代有文化地人绝大多数都是儒生,一门心思奔着当官去的,连武官都不屑当的人,想要让他们甘愿进入军器监任职,谈何容易?最终也只是调了几名参议司的新进属员来任职,还得在升迁和待遇方面给予相当优惠,才能安定。
过了些时,房舍陆续建好,李俊率领着一营水军、数十条大小战船也进驻码头,等到九月时,铁路也建成通车,这新军器监的驻地也大抵安堵了。有了富于实战经验的马、步、水三军将士,对于宋军装备的相谁化和贴近实战大有裨益,那些从北宋开国沿用至今的军器形制和编制,——被扫进了故纸堆。
与此同时,军器监的生产方式也悄然发生变化。高强也懒得下多大力气去整顿。就是很简单地采用的计件工资制。立时就使得兵器生产量出现井喷。而对于兵器的质量验收,高强则采取将工匠刑分为不同车间的作法,所生产出来的军器混在一起交给韩世忠和武松的部下试用,试用结果不佳者,则按不合格品的比例减少其所得工资。
事实证明,金钱鼓励对于长期处于大锅饭下的军匠们极具刺激,而底层工匠直接受益的制度,也相应减少了中层以上作弊的可能性。
十月,从铁路上运出了新军器监的第一批产品,循着黄河,这批产品一路运到了登州海边的刘公岛,从那里换乘海船,北上辽东,在那里,花荣所部的两千军正等着屯们。
第十二卷 燕云中篇 第四八章
政和二年十一月丁酉,辽东盖州海边。
辽东这个名字,从古代就有。隋朝时焰帝两次征伐高丽,当时人苦于绶役,编个歌乎就叫“无向辽东浪死歌”,足以为证。不过那时中国天气较为暖湿,辽东水量丰沛,有千里大泽,对于隋唐军队的后勤也造成了很大困扰。自五代以来,中国天气渐渐寒冷,辽东的沼泽地质逐渐变成了适于耕种的沃野,当地渤海人和汉人许多都是以农耕为生,与契丹、奚人等游牧民族相互掺杂。辽国上层在两种不同的生产方式并存的情况下,便采取了类似一国两制的做法,将从事农耕的人民计入州县籍,而对游牧民则按部落责以贡物。可想而知,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城市的聚落出现,因而什么货币啦商品交换啦也就相对萧条。
拿现在的管理术语来说,这属于比较扁平的政权结构,就是一个强力的中央,下面无数零散的小聚落直接向中央负责,即便是那些农耕民形成的州县,也没有形成较为复杂的社群,因此辽国的户籍上,几百户就叫一个州,实则连中土一个街坊的人口也还不如。
在老天给面乎的情形下,地里收成好,牧草丰盛,人民也就安居乐业,能吃饱脑皮。而这种制度减少了中间权力阶层,比起中原的人民来,辽国百姓的头顶上少了许多土豪压榨,日乎可以说过的相当惬意。这也是辽立国二百多年屹立不倒的缘故。
可是一旦天气不好,收成不好。这样的体制立时就现出了层次不够丰富的弊端。商品流通的不发达,导致民间自力救济能力极弱;中间权力层的减少,又使得政府的救济效率降低;在这种局面下,倘若中央又怠于政事,整个国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会走向崩溃的边缘。
很不幸的是,天祚帝治下的大辽,如今就处在这样的状况中。当花荣五月踏上这片土地时,处处都向他显示,这辽东和中土比起来。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假如你杀了人,不会有官差来捉拿你,也不会有保正来揭发你,只有死者的血亲会向你报复;假如你抢了东西,只要你有能力保住他们,甚至那个被抢的人自己都会向你归顺,要求你的保护;假如你啸聚劫掠,只要你不闹得太大,能控制好抢劫的对象,不去招惹那些姓耶律、姓萧的人作对,你身至有可能得到官府赐给的官位!例如郭药师自己。在率部攻击了附近一个部族之后,契丹根本就不管他到底为何出兵,直接给了他一个详稳的职位,并且把盖州附近好大一块地方都划给他管辖——这中间当然也有贿赂的功劳。
“若是宋哥哥当初率领我等兄弟远赴此地,不知会不会更为逍遥?”花荣的脑中,偶尔竟会闪现出这样的念头来,随即便会苦笑。梁山之人虽然不象招安诏书上说的那般个个心怀忠义,却都习为大宋子民,叫他们远渡重洋,到异国为民,却也不愿。对他们来说,招安确实是最好的出路。
极目远眺,海面上一片平静,只有海浪拍打在礁石上,卷起千堆雪。花荣当然不知道,他脚下所踏的土地,就是后世的营口。辽沈战役时,这里是最后一批国军撤出东北的地方。不过,不知道这点或许也是好事,否则他心里说不定会生出怎样的联想来。
“花统领……”一旁的马扩刚刚开口,便被花荣举手打断:“马兄,此间只称大人,不可称呼官位,你莫非忘了?或是兄弟相称也可。”所谓大人,本是关外部落对于自己酋长的叫法,如汉时称呼匈奴各部的首领,便有大人之称。至于这个称呼进入汉语,成为对上位者地尊称,则是蒙元入主中原以后之事了。
说起来,马扩来到辽东也有两三个月了,只是他与花荣等人不同,读书较多,深染中原王化,因此适应起这种法外之民的生活来格外有些难度。听花荣如是说,马扩连声称是:“花兄说的是,小弟是担心,海道风波难测,相……高大人的船不知路上会不会出事。”
花荣尚未答话,一块大石上忽然发出一阵欢呼声,杜兴抓着手里的望远镜跳了起来,向下面的花荣等人叫道:“诸位大人,船来了,船来了!”
“……铁甲一千领,女真;棉布三千匹,渤海……”船靠岸之后,杜兴就接管了码头的指挥权,把几百名渤海人指挥的团团转,按照货物清单上的归属,将各项货物分门别类储藏在仓库中。要说这个码头,从大观三年便开始建造,到现在已经颇具规模,高强将东南海运中的提单制度也运用在这里,凡是支援各处的货物,都交付提单,让他们自己来提货,以此将这码头的管理权也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这批货物数量身多,其中包话了许给女真的武器援助的最后一拨,因此负责女真商事的苏定也亲自来接货,当然,他手里也攥着装船以后由船长签发的提单。马扩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制度,心说大家都是高相公派出来的人,为何交接货物还弄得象作生意似的?
将这疑问去问花荣时,却听花荣道:“马兄,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譬如朝廷行事,中间多有情弊,京城拨下去的钱粮,到了官军手中往往克扣,中间经手多层,直是查无可查。高大人这般行事,乃是以商法管理,登州货物上船,船长检视过无误,便签发提单,发货之人将提单送交收货之人,收货人则凭提单提货。那船长并不看人,只须有提单者便是货主,于是发货人与收货人彼此不相统属,便无情弊串通。若是哪一处查出有身短少,立时便可知谁人舞弊,何等方便?纵是奸狡之人,于此亦无从施其奸矣!”
马扩听了,大为叹服,他自小随父为官,这官府中的情弊也多有听闻,宋时全国纲运发达。各处皆是用漕挽之卒。官吏为纲首统领之,其间或是偷换劣物、或是偷懒抛洒货物,等等情弊不一而足。若是都用这种法度来统属,岂不又是一处大利于国?若是他这想法被高强听到,必是笑而不答。用这办法确实利国,却会大大损伤了众多纲运从业者的利益,尤其现在这些纲运从业者有许多都是石秀的手下,更是无从革起。只有从一开始就分割出不同的利益体来,才可以如此施为。
待货物——入仓,杜兴才松了一口气,丑脸上笑出许多皱纹来,大声招呼着码头工人和船上水手到码头旁的墟镇中宴饮作乐。花荣一抖缰绳,向马扩道:“走吧!去看看高大人今番给咱们送了什么来!”
待驰近码头,却见杜兴引了一个人正过来,花荣这等箭手眼神自是犀利,老远就认了出来。惊喜道:“项兄弟,怎的是你?”
那人却是首日的梁山一员头领,八臂哪吒项充,向来在武松的黑风营里干事。见花荣来到,项充抢上前来,叉手为礼,还未开口。花荣一把拉住,笑道:“此间不比中原。无需拘礼。”便将马扩与他引见了,其余如之文恭等人现今都分散在各处,并未来此接船。
项充与花荣见了礼,笑道:“武统领在西北立了功。现下已经升了统制,见在东京驻扎,相帮着高相公试用军器,小人今番便是奉了相公之命,前来教晓花统领所部这新军器的使用之法,同行亦有儿郎二百员,自今便拨在花统领麾下了。”
故人见面,自是一番欣喜。花荣不容分说,便招呼项充并其部下都到墟镇中饮宴。这墟镇原本只是个小渔树,但自从大观三年,从盖州码头源源不绝地运入中原粮食之后,这里迅即就成为了郭药师部族的重心所在,不但其部族聚集在此就食,那些愿意依附他的部族也都得来此领取粮食。一来二去,这地方就起了好大一个墟镇,只是并没有建立城墙,房屋也多半是些毡帐而已,只有杜兴等人建起的仓库和酒搂等是泥瓦建筑。
这种地方自然没什么规划,都是随处建造,只是中央一条大道,两旁的小路便是迷宫一般,人进去了就转向。新一批货物的送达,墟镇中的人口骤然增多,放眼望去,契丹、奚人、渤海人、北地汉人、女真人比比皆是,若是望见几个人穿着一身白袍的,八成就是高丽人了。
项充一面看,一面啧啧称奇:“小人离中原之时,只听说北地连年灾荒,民不聊生,却不料也有这等繁华。只是人口虽繁,却不见多少店家。 ”
花荣点头,面上却没了笑容:“这所在之所以人口身蕃,乃是因为高大人连年用粮米来此赈济之故,这些百姓多半都是就食而来,郭大人便计其壮者为兵,给以粮食兵马以卫护。这些人得以活命,又兼郭大人羁縻有术,咸乐为之用,几年来大小数十战,杀的四外部族不敢正视盖州,这才保了一方安靖。设若离了此间百里外,那便如鬼城一般,数十里也难得见到人烟,常人若是见面,见你落单无兵刃的,往往杀而食之。”
“吃人肉?”项充皱起眉头:“我中原有那等黑店,麻翻了人来作包乎,自家却是不吃的。此地人皆相食,到底是蛮荒之地。”
“蛮荒?”马扩听见了,看了项充一眼,冷笑道:“项大人,这辽东亦有一事,且说与你听,有一等强壮部族,击灭他人之后,将许多老弱捆缚起来,沿途押解,道是目下食粮不缺,待乏粮时便杀而食之,项大人以为如何?却不知我中原汉末三国之时,曹操军中便用此法以飨士卒,当时称为人脯也!”
项充一阵恶心,好在路上怕晕船,基本没吃多少东西,摇头道:“果然是乱世人命贱如草……我等中原绿林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