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熟,不过操起来也已煞是好看了。加之这一仗又是对西夏的大胜仗,大长了民心士气,因此阅兵队伍在围观百姓中获得的喝影声竟比去年的阅兵还要响亮几分。
待大军操过,便是领兵将帅种师道等人,押着此役俘获的重要俘虏行经御前。此役大宋是先围城后破城,因此城中西夏守军五千余人、民一万余人悉数被歼,统军梁多凌倒是硬气,战死殉国。那首起乱事树李阿雅卜大首领忒没骨气,居然又被捉了回来,部民也大多被宋军俘获,充作劳役。这批重要俘虏之中,便以李阿雅卜为首,余外又有夏国将校若干,其中戴银羽者就有十余人之多。
赵佶见了这等威势,志得意满。身旁的大臣和各国使节的马屁声更是让他有些飘飘然起来。美中不足的是西夏使节拒绝出席,显得很不给面子。忽然之间,赵佶望见御街上队列中一人白发飒然,夹杂在宋军的红色军服中,显得格外耀眼,登即想起捷报上所说的此役先登武松来,招手唤过一旁侍立大臣中的高强,命他指认。
高强对武松自是熟悉不过,便即点头称是,赵佶心下大生好奇心。当即命于宫中设宴,犒劳此役有功将士,自统领官以上皆得出席。
大宴有功将士,自然少不得许多繁文缛节,不消——赘述。待行御酒至武松时,听闻是此役先登,功为最,赵佶大悦,便唤近前来,问了武松情事,知是去年阅兵曾赐过御酒的梁山招安头领,当即笑道:“当日高卿家奏议招安,说道尔等俱是身在山泽,心怀忠义之士,今日卿家为国立功,果应当日之言,且满饮此杯。”武松并无二话,慨然一饮而尽,赵佶见了这等洒脱,更是喜欢,但见武松一头长发大半已转成银白,偏生面色又是红润如少年,不由得好奇:“卿家,你去年来此时,亦不见这一头白发,今日为何这般?”为因当初梁山招安诸将中,只有武松一个是出家人打扮。因此赵佶对他印象颇深。
一旁高强听见问这问题,倒有些尴尬,不期然又想起前日和金莲的纠缠来,心说贤弟啊,愚兄到现在和金莲的关系也没走上正轨,这算不算有负你的嘱托?武松却不望他,朗声道:“诚底河城之役,我军将士冲锋冒刃,一往无前,蹈死不悔,臣之儿郎多有折损,以故忧愁,一夜白头至此。”
赵佶听了,叹息非常,因降诏此役阵亡及被伤将士从优抚恤,于常例外加倍给予,以激励士气。一旁枢密使侯蒙和副使高强一同应了。高强因奏武松一军远戍陕西已经一年,气西北息兵之后,谁许回戍原地,与其家人团聚。赵佶正在兴头上,一概照谁,趁着酒兴,又或者是武松这白发僧袍的造型刺激了赵佶的创作欲,皇帝即席命人备纸笔,挥毫泼墨,速成一幅御笔画,亲题为:“白发头陀先登图”,御赐给武松作为奖赏。
看着武松领赏时那不卑不亢的样子,高强可是有点犯晕,心说这宋微宗的亲笔画,还是画的你本人,搁现在就已经是传家宝了,要搁后世,那得拍卖多少钱?
御宴之后,论功行赏。主帅种师道于此役建议其策,率军一战功成,其功为最,着进为武信军承宣使,调回枢密院原职听用;武松先登有功,着加三官,封为中卫大失、果州团练使,乃是从五品的高官了,余人以功各自封赏有差。其实这一战集中了西北半数的精锐部队,领乒大将有不少都是青之留名的大将,如历史上第二次攻打燕云的大军都统制、刘光世之父刘延庆。东京保卫战中劫金兵营失利逃走的骁将姚平仲,第一次攻打燕云地西路军主将杨惟忠,历史上韩世忠的老上司王渊等等,今日都是济济一堂。不过这些人都是西军系统,那是童贯的地盘,眼下高强也不想和童贯生了嫌隙,因此便不上前兜搭,只是公事公办而已。
高强又留了武松下来,与他说了出兵辽东之事。武松听说花荣已然先期前往,当即请缨要去,高强笑道:“花统领只是前部,往后几年当中,咱们这里派往彼处的大军势必与日俱增,多时数万人也是有的,你还怕没机会去么?只是你部方经血战,折损必重,还是先回独龙岗大营休沐士马,择补新卒,等候我这里将令便是。”武松见说的是,便也应了。至于金莲之事,武松竟是提也不曾提,还是高强心里过不去,和他略说了说金莲的近况,无非是母子平安之类。
过了三日,童贯也回到京城。他是奉了赵佶御旨,此次与西夏谈判,便由他领衔。种师道和翰林学士知制诰叶梦得同参其事,由童贯领衔谈判,也是出于高强的奏议。他怕此次战役童贯无功,削了他的权势。难保这个野心勃勃的大太监不生猜忌,便奏称童贯在西北多年,深知宋夏之间形势,由他主持谈判当可不辱使命,等如是将这笔功劳送与了童贯。
果然二人见面,童贯对高强的安排甚是满意,当然面子上还是要强调一下他的战略主张并非是畏战怯弱,而是万金之计,高强此计失之太险。”只是浇幸成功而已。高强反正已经得了功劳,自不来与他呈口头上的便宜,一一应了。
由于此役宋军表现出了较强的战斗力,加之西夏这些年来一直处于下风,国中颇有不堪承受之态,因此这次议和过程相对顺利,只用了两天时间,两国便商定。以目前分界线为界定下盟约,无故越界者皆为背盟:此役所俘西夏官军皆予以放回,李阿雅卜所部则是大宋逃人,得以宋法治罪,不归西夏管辖;量减岁币十万。以后每年大宋付与西夏的岁币减为银十万两,绢八万匹,茶两万担。实际上,这十万匹两的岁币对于大宋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宋夏的边市一开,每年的官方榷场收益便足以支付有余,但外交上的事自然不能用单纯的金钱收入来衡量,这减少的十万岁币无疑标志着北宋对于西夏的战略优势正式确立。
消息传出,汴梁官民一片沸腾。自然又是一批马屁文书飞向皇宫,按下不表。却说高强因为力主进取减底河城,在朝中地位又有所上升,因应形势,便奏请将军器监以及下辖广备攻城作、东西两作坊等划入参议司,便于整备军器,治装部旅。赵佶欣然应允,当有尚书右压张克公提出军器监监官职虽然虚设不除人,熙宁时乃是以两制官充任,诚为优秩。若划入参议司下管辖,恐乱臣僚之序。
这种官制上的事,高强虽然已经不算小白,但到现在还是弄不大清爽,更不要说这些人说起官制来动不动就扯到几十上百年前的故事,他哪里接的上来?只有瞪目以对。好在朝堂上他的同伙也算不少了,梁士杰便奏请参议司于盛底河城一役调度有功,应量添职权,可就命枢密副使兼领之,如此便不生阻隔。赵佶点头称是,便即照谁。
等到下朝,高强少不得要向梁士杰道谢,梁士杰自然不放在心上,却向高强道:“贤侄拔升太骤,许多常务都不曾留心,往后还须多多留意才是。你之前种种措置,都是在应奉局之下,算是御前私差,故而名处官署都不管辖,这军机大事却各有分数,造次不得,莫要落人口实才好。”
高强悚然而惊,连连拜谢。心知梁士杰点出他这一点漏洞来,乃是一个含蓄的警告。须知宋朝最重文武相制、内外相制等术,他要是由着性子乱改官制,被有心人抓着岔子上一本的话,纵然不吃罪责,亦是麻烦不小。当下暗自警惕,往后再有大小举措,可得先找个通晓公务的商量商量,比如老爹高俅身边的参谋闻涣章,便是这么一个智囊了。
此事搁下,高强划了这个军器监到自己手下,自然不是纯粹为了抓权。乃是为了贯彻他的一贯主张,要将宋军的后勤供应体制给系统化,专门化,军器监这么一个要害口子自不能放过。
这一日,高强便带了宗泽和种师道二人,并陈规等一干参议司属员,来到军器监视察自己的新地盘。说起来,在军器监高强还有两个熟人。一个是徐宁的表弟,善造兵器甲胄的金钱豹子汤隆。另一个则是轰天雷凌振,这人在大名府等各处指导了一下火药爆破的技术之后,不久前才调回到军器监来。
今日高强来到军器监视察,本任少监唤作权邦。听说新任上官来到,当即率手下监承、主簿等出迎。高强也不客气,直入堂上,居中而坐,唤权邦彦来解说军器监诸事,越听越是皱眉。
原来这军器监早在后周郭威武帝四年时就已经设立,但宋时一直虚员,武器制造归南北二作坊(熙宁三年改为东西作坊)、弓弩院,诸州作院等分管,自是杂乱不堪,管理混乱。熙宁时神宗有意富国强兵,区此设立军器监,由知制诰吕惠卿掌内外军器之政,沈话也曾任军器监承。后来又将在京皮角场库、作坊物料库、斩马刀局、广备攻城作(后改为东西广备指挥)陆续并入,以一其事权。由于熙丰变法,国库充盈,神宗在军备上又舍得投钱。使得军器监事权大重于前,兵器造作亦是花样翻新,数量大的惊人,例如吕惠卿作漉延经略时,向朝廷要求拨发短刀,朝廷一次就拨给五万多把新造钢刀,历次下发弓箭时,动辄箭枝上百万支之多。
但这样的武备并没有换来战事的胜利,灵州一败丧师十余万,神宗气的吐血。后来党争愈烈,这军器监又是个容易腐败的口子,越发遭咚攻击,因此渐渐地便不如熙丰时的气象了。到了微宗年间,朝廷财政紧张。这些部门更是经费吃紧,日渐衰败了,看帐册上的兵器造作,只及得上熙丰时的零头而已。
高强翻了帐荡,摇头道:“朝廷用度不足,你等亦是无奈,今前事不论,我欲重振军器监,尔等若知有所兴利除弊者,可畅所欲言,言者无罪。若是有功者,本官重重有赏,超升拔擢也非不可。”
其实就算不说,他也知道,象军器监这种衙门,等于是后代的国营大工厂,要是没有市场竟争的刺激。这种地方除了腐败浪费低效率,什么都产生不出来;而这些官员最盼的无非就是朝廷增加制造军器的费用,他们好上下其手,从中渔利,大家都已经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了,哪里会跳出来说什么利弊?
果然众官员不是默默无语,就是在那里大吐苦水,说朝廷不拨给造作经费,军器监年年亏本,采购大牛角的钱都不够,只能买小牛角充数,造出来的弓力道不足,软硬不一等等。高强支着脑袋听了一会,忽见那少监权邦彦一言不发,看着属下们的眼神却颇为不善,而细听那些官员的言辞,倒有些像是在说这个少监办事不力,心中不由得一动:“莫非这少监与下属不睦?却不知是何缘故,待我试上一试。”
便向权邦彦道:“权少监在此任官经年,当有以教我?”
权邦彦年纪刚过三十,看上去血气方州得很,闻言向上一拱手,道:“相公听了!这军器监历代相袭,官官相护,全凭克扣朝廷采买费用和下管工匠请受致富,造出来的军器偷工减料,一些儿不堪用!相公若是将国用空耗在此,倒不如去多招募些军士,赤手上阵也差相仿佛!”
此言一出,自然是群吏大惊,哭着闹着向高强喊冤。有的又向权邦彦打拱作揖,求他莫要为了自家意气用事,坏了同僚的名声。
高强却精神一振,看样子,这权邦彦还有些意思啊!
第十二卷 燕云中篇 第四六章
“军器监诸般制度,于熙宁年间便已完备,工匠各有定额,譬如弓弩院,有弓匠1012员,箭匠1032员,年造弓弩箭共计1650万件,每十日一上,官司计其上交件数发给新材料,供其造作下一批军器;又或以精良军器作式,发于诸州作院依样造作,有不如式者咸依律罚之。”此时已经离了公堂,高强和宗泽、种师道三人听权邦彦讲述他所见的军器监种种弊端。
权邦彦这时已经没了公堂上那愤青模样,反而是一脸的沉痛和无奈:“只是制度虽精,难制奸佞之人!律例只定了工匠须上交件数,精粗与否全凭官吏监察,此辈便上下交通作弊,克扣应给工匠的材料,复督责工匠原数上交如故。试问诸工匠材料不足,如何造作?只得偷工减料,譬如一张黄桦弓,木纹须正而斜,须密而疏,需用牛筋而用羊马筋,漆需用黑漆而用白漆,牛筋须涂五层漆而只涂最外一层,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官库收件时,只计较数目,哪里查的许多?相公若是不信时,且去弓箭库中检看,管教十件中难有一两件合格!”
对于这类弊端,高强早有心理准备,因此只是点头叹息,也不如何惊怒。只是一旁的宗泽和种师道二人却也是安之若素,这就叫人有点纳闷了。
见高强目光中有些意味,种师道叹息道:“相公虽自小习武,想来平时所用器仗必是极精良的,怎知军中情弊?自来军中拨到军器,都须在任将官亲自检视,择其精良者发给兵士,若认真点检时,亦是十件中只得一二件堪用。余者悉数扫于甲仗库中,天长日久悉皆腐朽不堪。而军中却仍有军士无趁手军器可用,至乎一件铠甲、一张良弓以为传家至宝,父传乎,乎传孙,三代继之不舍。下官自结发从军,于此岂有不知?无奈人微言轻,说也无用。”
宗泽却道:“权少监,既是洞悉情弊,何以只袖手旁观之?得无参与其中乎?”那意思这帮人利用兵器造作上的制度漏洞通同舞弊。大把从国库里捞钱,你身为少监若是不参与其中分润一些,底下人怎的心安?自然要想尽办法把你给弄走才安心了。可是适才介绍时,这权邦彦在军器监已经作了将近两年的少监,那自然是也有份参与贪污了。
高强心说到底姜是老的辣。就算面对这样的腐败,人家一点都不会产生愤青的愤怒,到是做事的人。须知这类生产企业,在官府管理下的贪污和浪费是在所难免的,倘若处理时心中带了许多义愤,难免会追求理想化,行事时势必困难重重。惟有冷静对待,各分缕析,抓住这些弊端中的漏洞予以反制,方能以最小的代价达成变革——完全打破重建也是一种办法。但这办法风险大不说,付出的代价有时候也是惊人的。
却见权邦彦闻言,神色一整,转身进了后室,不一会转身出来,手里捧了一摞钱引,正色道:“下官厕身其间,但觉上下沆崖一气,纵有意兴革,亦无从着手。即便去了这一批,再换一批新人,不过好上数日,定然复又这般舞弊如故!下官无奈,只得洁身自好,以待贤者,但凡诸官属得了息钱,必定分润于我,两年来共计收受五万二千三百一十五贯,今尽在此矣!”说着把这一叠纸向前一堆,托到高强面前。
高强一笑,伸一根手指翻了翻,却不接过来,向权邦彦道:“此事且不忙说,如今既然明知军器监之弊,权少监可有什么法乎予以革除?只须说的有理,纵然须得请官家降下指挥,我亦可为你求来。”
权邦彦一怔,他满心指望自己保持了清白,高强要么不信,信了就该表彰一番,谁晓得这位衙内好似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愣了片晌,却摇了摇头:“下官无能,若有良法革除其弊,早已舍身上告,何必自污如此?久闻相公乃是理财圣手,遇事辄袖手可成,下官愿在此观相公一展长才。”
“咦!”高强不禁失笑,心说这人倒是有趣,反将起我的军来了!信手将那一摞钱引抄起来,转手递给宗泽,向权邦彦拱手道:“权少监出污泥而不染,果然清廉自持,难得难得,本官当言与户部,磨勘考绩上添此一笔。这便告辞了!”
权邦彦见高强收去了钱引,轻舒一口气,忙送到门外,拱手而别。
走了一路,种师道忍不住向高强问道:∶“相公,此人清廉自持,又深悉军器监诸般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