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一听这有何难,刚要答应,却被梁士杰出口截住:“以高留守之算,治水军须多少钱粮?”
高强心说还是梁士杰和我配合默契啊,总算逮到个机会:“陛下,贼氛方炽,臣观那东平府邸报上说,贼兵不下数万人,诚为大敌。彼多为本地渔民,熟悉地理,若要进取必以水军为主,即以水军一万计,载陆军两万,共计大军三万,船只大小须六百艘……”
蔡攸一听不好,高强狮子大开口。现在朝廷正是缺钱粮的时候,仗着博览会才把今年的用度凑齐了,一旦皇帝听说剿匪要花费如许多的钱粮,先前已经下定的进剿决心又会动摇,要紧进言:“陛下,纵用三万大军,又何须六百艘战船?臣闻高留守在杭州时曾聚海舶行商外洋,一船足乘千人,以此为计,巨舟三十足矣。且可径命两浙守臣拘刷海船应用,不劳国家耗费。”
此言一出,赵佶龙颜大悦,便问高强的意见。
高强直接用看白痴的眼光瞄了蔡攸一眼,向赵佶道:“陛下,战舟之事,容不得半点想当然。外洋之舟虽巨,乃是尖底,大江之上也未必能够尽通,况且由海道入梁山泊,水路只有一条济水?至于黄河虽阔。近年来下游河道屡变,难以行大船,臣恐外洋巨舟连梁山泊都到不得,如何能够在水泊中纵横来去,载官兵杀贼?”
“再者,水泊乃是大河水历年泛滥所积,深浅难测,一旦官兵乘大船进攻,彼辈深知个中内情,一旦将官船引至水浅难以转动之处,则官兵惟有束手待毙,是剿贼不成反被贼害。臣未出庙堂已知其必败矣,岂敢复辱我王师?”
几句话说得蔡攸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点血色也无。高强这些话倒不是信口开河,后代看历史书时,洞庭湖钟相杨么起义的战斗经过就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朝廷花费巨资打造的车船,到最后全部成了起义军的战利品。那还只是内河的车船,要是真按照蔡攸所说的用外洋巨舟,除非是长了翅膀才能在梁山泊开起来。
赵佶大为意外,想不到高强对自己的老丈人如此不留情面。不过这种情况却是他所乐见的,高强不顾自己的亲眷关系,显然是将“王事”放在头一位,至于口气那么冲,毕竟是年轻人又是花花太岁出身,骄横一些也是难免,便即笑道:“高小卿家此言深得进剿水贼利害,可知蔡枢直与众卿家识人不妄。既然如此,朕便加封卿家为京东两路盗贼招讨使,两路并大名府兵马任凭卿家调遣,全权负责进剿梁山水贼。”
话说到这个份上,高强也只得领旨谢恩了,不过还是要强调一句:“陛下圣明,此战成败关键在于水军,水军一日不成,水贼一日不灭。但黄河上下历来不治水军,臣一要招募匠人打造战船,二要募水兵水手整练水师,种种皆非一日可就。伏请陛下准臣便宜进取,莫拘泥时日。”
蔡攸一听这还了得,岂不是任由你拖时间?正要进谏,赵佶却极其爽快地就答应下来:“准卿所奏,一应大军钱粮,由枢密院商议中书支吾,皆调大名府听凭卿家支用。卿家还有甚事?”
高强心说不枉我平日费尽心思逗你玩,这皇帝算是给面子!其实赵佶的性子是很自私的,对于自己宠信大臣,那就是一好百好,你看童贯带兵一带几十年,蔡京作宰相前后十七年,那都是懂得投其所好讨其欢心的成果,而高强一向以来对付赵佶的,其实也就是这两下秘笈而已。
“陛下厚恩,臣敢不尽心竭力!唯古语有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臣为陛下领兵在外,受命之日即忘自家,然臣自幼承庭训,知军中事有可惊可怖而不可知者,朝廷大臣身居庙堂,不明其理擅发议论,军事每由此败。臣恳请陛下上鉴魏文侯谤书之贤,是臣之成功也即陛下之成功也!”所谓的魏文侯谤书,乃是指春秋时魏国派乐羊攻打中山,归来文侯出具诽谤他的书信足足一筐,可见前方打仗后方捣乱,乃是自古有之。
赵佶当然不是什么贤明的君主。同样的话若是不同的人说出来,那就效果截然不同。对于高强这样得他宠信的大臣,那就是怎么听怎么顺耳:“有明君斯有良将,朕自知其理,卿家但行军事,不劳回顾!”
君臣一番做作,旁边大臣再拍两句马屁,这事就算定下了。高强故作大方,不用京城禁军一兵一卒,说道大名府及京东两路兵马自足破敌。赵佶为了表示对高强的信任,特命他择御前一班直、禁军一指挥为牙兵护卫,高强推辞不得,又想起徐宁曾经求自己调他出征,这却恰好,于是便请了御前金枪班出征,禁军这里都是自己老爹高俅的手脚,一些儿也不费力。
出兵之事议定,赵佶便不再问。高强与枢密使郑居中、枢密副使侯蒙,还有右相梁士杰,老爹太尉高俅一同到枢密院商议出兵细节,蔡攸却径自回府去了。
说到这位侯蒙。乃是宋朝大臣中与梁山较有渊源的一位,历史上进言招安梁山的就是此人。这位为人比较正直,平生做过几件大事,一件是崇宁四年时西宁州大败,知州高永年被羌人生擒,剖腹挖心而死,赵佶震怒异常,将西北十八员将帅全部下狱治罪,侯蒙却说敌杀我一将,我自损十八将,是乃自毁长城也。一言救了十八员大将,这其中囊括了如今西北的一众大将,刘法、刘仲武尽在其中。
因了这件功德,侯蒙深得军心,因此几年之后便做到枢密副使,而且他持身较正,很少参与党争,因此赵佶对他甚是信重。几人议起出兵之事来,高强便极少能插的上嘴了。什么车舟版筑战具,弓弩炮石火器,粮草军饷马匹甲仗,幕府军吏统兵将帅,一大堆事情弄得人头皮发炸。
这些事当然不是几个人嘴上说说就能搞定的,枢密院下属十八房分管各司,一听说要出兵,下面的大小官吏闻风而动,山一样的文牍搬进来又搬出去。
忙了大半天,这出兵的事才算定下一个大概。按照高强的要求,此次出征计陆军两万三千人,计有京东东路杨志所部四千,济州府、兖州府,徐州府军马共计四千,大名府韩世忠、关胜两部共计一万四千,御前金枪班五百人,京城禁军天武军一指挥五百人由林冲率领,两部充作高强的牙兵随同中军。
一应军吏幕府都由高俅调派,不劳高强操心。高俅怕儿子头一次率领几万大军应付不来,想要把自己的智囊闻涣章借给他,高强却不放在心上,此战并不是真正的两军对垒,要点在于他和宋江之间勾兑的结果,正好借此锻炼一下自己的班底。高俅拿他无法,也只索罢了。
至于水军方面,黄河上并无赵宋的水军,大宋的敌人都是陆的强兵,放眼周围都没有能从水上进攻中国的势力,因此全国的水军也只是长江中有几千人,另外就是登州孙立所率领的强弩水师一千多人。好在高强适才已经得了圣旨,可以自行编练水军,只需从各处水军中抽调些军官,搭起架子来慢慢练就是。
俗话说,大军未动,粮草先行,这次打仗,战场离京城不过几百里,中间有多条水路可通,因此粮草的运输上完全不成问题。这些事情自然有梁士杰和枢密院去操心,高强只指明了大名府为大军给养的聚集地,到了那里自然由吕颐浩负责分配转输,此人在历史上曾经做过大宋的宰臣,以往在高强身后也给予了他极大的支持,这次正是锻炼他的一个好机会。
“强儿,那梁山贼寇非同小可,你莫要等闲视之,可有详细方略?”高俅自己是混事的太尉,高强如今虽然“出息”了,在他眼中却还是那个不懂事乱闯祸的花花太岁,这次一下统领几万大军,对手又难啃的紧,这位踢球太尉心中大是忐忑。
高强一笑:“爹爹,孩儿迄今不知贼情,要说详细的方略,那是没有的,只得先到大名府立起帅帐,集结兵马,而后探明敌情再定方略罢了。好在梁山周围民兵战力甚强,前次祝家庄遭袭时,孩儿也曾带兵救援,略知其中事务,到了彼处,当有引导之人。”其实要什么引导之人?
高俅见儿子说的轻巧,好在还没有闭着眼睛往上冲,虽然仍是放心不下,一时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郑居中一旁笑道:“高太尉这可是关心则乱了,令郎虽然年轻,领兵剿贼却已不下数次,所向克捷,可知将门虎子名不虚传,梁山贼人虽众,令郎一到自然荡平,何足道哉?”
几人议毕,定下出征之期,高强再进宫去向皇帝禀报。这不是什么对外征伐,剿除山贼水寇而已,也不用弄什么登台拜将出征大典,赵佶吩咐赐了高强一些甲仗兵器,乃是虎头金盔一顶,锁子连环金甲一副,登云履月靴一双,铁弓一把,雕翎十支,银丝缠焊枪一杆,凤嘴刀一柄。
别的倒罢了,这缠焊枪和凤嘴刀甚是眼熟,高强依稀记得当初玩电脑游戏时,最古老的三国志一代就用这些玩意,凤嘴刀是三千金,缠焊枪则要四千金……”看来这套家伙所值不菲啊,只可惜本衙内马上功夫练的不咋地,这刀枪到我手里那是明珠投暗了。”
领了圣赐,按照宋朝的惯例,皇帝要对领兵帅臣赐示出兵方略。后代有人诟病宋朝的军制,说出兵时皇帝要给将领阵图,逢战时阵而后战,以此指责宋朝的荒唐。这事自然是有的,乃是宋太宗时的事,这位皇帝第一次征辽大败而回,险些丢了性命,二次便不敢亲往,却又忍不住要指挥,于是就煞费苦心搞了个阵图。不过这种事情并非每次都有,后来的历任皇帝多半不懂军事,自己都看不懂阵图,哪里来的阵图交给将帅?因此这个传闻其实是被夸大了,即便是太宗时,照样有将领临阵不按阵图列阵,结果还是打了胜仗的。
不过祖宗惯例,赵佶也不得更改,但他不懂军事,便改写诗词,填了一首词赠给高强,以壮行色。高强看时,开篇两句说了金戈,后面却又是风花雪月,倒切合皇帝的个性,便即领旨谢恩。
大观四年十二月,高强立帅帐于大名府,正式点将。
第十一卷 招安 第二六章 点将
说起来,高强带兵也不是头一回了,当初在杭州攻打朱缅的都监府,就动用了近千兵马;后来到了青州,没事就练兵玩,还拉着附近几个州的兵马都监搞联合军事演习,最多时调动兵马多达两万有余。
仗着自己老爹的势力,这些事务又多半属于各州兵马都监和屯驻将领的分内事,因此高强搞的这些都没遇到什么阻碍。但这并不是说他就有权力对这些兵马随意指手画脚了,除了本州青州城的兵马之外,他根本不能指挥别部,纵然是当时屯驻于青州的呼延灼,如果不是受了他老爹太尉高俅的嘱托,也大可对这位知府大人随意敷衍。
不过这次受命剿匪,高强的头顶上加了一个衔头:大名府及京东两路盗贼招讨使,这就与往日不同了。这个衔头是什么意思呢?可不是随意乱封的,前面就说的是他职权范围,大名府路与京东东路、京东西路这两路,所有盗贼都在他管辖范围内,对于这三路的所有兵马都拥有调遣权;而所谓的招讨使,则包含了招安和讨伐两种意思,基本上就等于任便行事了,但这里的权力还是有界限的,因为他并没有赦免盗贼以及为盗贼封官的权力,因此实际上如果是要对哪一部盗贼进行招安,还是要请示朝廷中枢——除非哪一伙盗贼情愿无条件放下武器投降,任凭他高招讨处罚。
话说,类似宋江等人接到高强的一纸书函,就率领大军走出梁山俯首称臣,这种美梦高强也不是没有做过。不过想归想,他也知道这念头不具备操作性,梁山上知道宋江和自己关系的不过几人,就连担负着监视和掣肘宋江任务的杨林和公孙胜等人,乃至后来在石秀的授意下上了梁山的大名府原押牢节级杨雄,却也只当宋江是个绿林中的豪杰而已。
如果宋江当真就此投降,不啻将他高强和宋江的关系大白于天下,那时节才真叫糟糕了——坐拥数万大军,又有八百里水泊之险,脑子想想也没有无条件投降的道理,宋江的手下又颇多山野豪杰,岂能甘心?
于是乎,高强也只有一面在大名府建立起自己的帅帐,按部就班地整军备战。积聚粮草军器,一面思谋着如何与宋江演好这场戏,还得想个办法将这黑三给喀嚓了以绝后患。“……直娘贼,难度未免有些高了!”高强不由得心中焦躁。
其实,难度高也有难度高的好处,局面如此复杂,蔡京那边对这一块可基本上没有什么经营,自己都觉得有难度,蔡京就更不好驾驭局面了。况且如今自己手握招讨大权,蔡京要想有什么动作也只能偷偷进行。还得问过早已在江湖上撒下天罗地网的石秀一众,说起来还是自己占了更大的赢面。
他坐在帅位上,支着下巴这么出神,下面的几位将领可有些不知所措了。话说下站将领几员,并无一员庸将。头一位便是高强的心腹大将,历史上中兴南宋,号称忠勇第一的韩世忠,目下担任大名府路河北第三将,麾下将兵六千人,内中有骑兵五百;
第二员,自称(注意!)汉末三分义勇武安王关圣帝君后人,人送外号大刀关胜,历史上据守济南抵抗金兵甚力,却被卖国汉奸刘豫斩杀。目下是大名府路河北第六将,麾下将兵八千之众,骑兵一千人;
第三员,天王李成,历史上为大宋雄州守将,抵抗金兵失败后投降,成为刘豫伪齐政权第一悍将,目下与韩世忠、关胜二人并列大名府兵马三大将,麾下将兵也有八千之众,并无水军;
第四员,急先锋索超,大名府留守司兵马统制官,职责驻守飞虎峪隘口,麾下将兵三千。这三千兵年初与梁山军对战时损折千余,后来便又补齐,只是多从厢军中抽调充数,索超又是个只会冲锋,不大会练兵的,因此现在这三千军的战力堪忧——话说当初对上梁山军也还是败下阵来,似乎原本战力就不怎么叫人放心的下。
余外尚有青州的霹雳火秦明,齐州百胜将韩滔,兖州天目将彭汜,各带本部兵马前来助战。堂下另有大名府留守司将佐十余员,乍看去个个顶盔束甲全装惯带,挺胸凸肚架势十足——也难怪他们这么卖力表现,原本听说本任留守司乃是当朝太尉的衙内,众将校早已有心在衙内面前露个脸,军中前程自然大好。不料新任留守司忙的脚跟不沾地,年初接任以来竟极少关心大名府的军务,大半时间都在京城搞什么博览会,大名府除了多了一个韩世忠作将领,其余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众将校大为失落。
今日好容易留守司升帐点兵,而且听说是要出兵讨伐梁山贼寇,这一来就不愁没仗打了。升官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众将校哪里还不落力向前?
只可惜,留守司点完了卯之后,就久久不发一言,堂下诸将站了许久,脚踝已经有些酸痛了,却都不敢妄动,眼巴巴只望着堂上,盼望能听到一言半语。
韩世忠是高强的心腹,胆子较为大些,眼见高强迟迟不发一言,双眼的焦点涣散,显然是在走神,只得重重干咳一声,出班道:“留守相公,今日擂鼓聚将,可是为了那梁山草寇一事?”
高强如梦方醒:“啊,啊,正是!”他端了端架子,清了清嗓子,向堂下道:“众将官,本官受朝廷和官家之命,招讨京东与本路盗贼,重责在肩不敢轻忽,列位将官可有方略呈上?”
李成是个老资格,捻须笑道:“相公,想那梁山草寇,年初也曾犯我疆界,趁着上元节门禁大开,竟想混入城中劫掠,幸得相公事先知会,我等率兵满城布防,将那贼寇一网打尽,匪首晁盖亦授首,那一阵杀得痛快!如今草寇又奉宋江为主,剽掠地方,正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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