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卢俊义不怒反喜,自己这一冲,堪称是打破闷局的最佳办法,当即大喝道:“贼子要走,众儿郎与我追!”嘴上喊的凶,这土坎后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挥军掩杀比较保险,总之今日狭路相逢,卢俊义是不打算放过高强了。
哪里知道,众马贼刚刚驰上那道土坎,许多人大声惊呼,乱作一团,有些试图勒住马的,后面的煞不住冲势,就这么直撞上去,一时闹的人仰马翻。
“这,这是什么马队?!”若不是亲眼见到,卢俊义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梦里,离土坎数箭之地,整整齐齐排列着数百骑,人皆披重甲,马也有皮甲,刀枪闪烁,甲光耀日,站在当地虽不作声,却犹如鬼神一般恐怖的气势。卢俊义的手下人数虽然较多,却都是轻骑,面对这样武装到牙齿的连环马阵,简直令他们犹如赤身裸体一般缺少安全感。
似这样的军旅,卢俊义现有的这点兵力根本不够看,不说别的,由于分散藏兵与大宋境内,这千余轻骑所使的兵器多半都是马刀花枪等等,能够穿透那种冷锻钢甲的劲弩更是一件也没有,无法制造有效杀伤,一旦开战,就只是单方面的屠杀而已了。
还没等卢俊义转过念头来,那连环马不知接到了什么号令,前面几列呼地将马槊高高扬过头顶,在空中虚打了一个盘旋,带起一股风,跟着一列列的连环马犹如移动的钢铁堡垒一般,横冲直撞地杀将过来。
肉眼可见的实力差距,再加上卢俊义的部下缺乏严格的军纪约束,还没等接战,心里就已经输了,也不知谁发一声喊,千余轻骑顿时作鸟兽散。
卢俊义又惊又怒,情知若在这里全军覆没,自己纵然能随晁盖上了梁山,一个光杆头领也没什么权势,想要在梁山上作出一番事业来,真好比水中捞月。他纵马飞奔,竭力试图招集队伍,就算不能对连环马的军阵组织起有效的抵抗,至少不能这么溃败下去。
无奈,这次的对手与往日不同,乃是真正懂得兵法的奇才,卢俊义利用连环马利于冲锋,回转却比较笨拙的特点,好容易聚集起数十骑,正想要进一步扩大队伍,韩世忠所率领的一百轻骑适时杀到,对这刚刚组织起来的小集团来了个迎头痛击,只是一个回合,卢俊义身边的战士就少了将近一半,而韩世忠和秦明双战卢俊义,更是打的他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一面打,卢俊义一面忧心如焚。身边是兵败如山倒,眼前左右都是武力极为强悍的敌手,一个虽然不惧,两个一起上就不是他能应付了的,在这种时候,空自担着河北枪棒第一的名头,他又能有什么能为?
思前想后,一天以前还在大名府养尊处优,以为自己即将走上新的道路,却不料转眼兵败于宿敌之手,万事成空。卢俊义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梦中。接连抵挡了秦明那狼牙棒的几下猛击,卢俊义气血浮动,手中银枪把握不定,被韩世忠觑得破绽。大槊一个横扫,卢俊义挡无可挡,只得滚下马来。
这当口,李孝忠挥动旗帜,指挥着一列列的连环马在战场上来回纵横,渐渐把溃散的一众马贼都给圈到了当中,纵然有些零散脱出圈外的,也有曹正和史进分头拦截,八百官兵纵横来去,犹如塞北的牧民赶羊一样,将千余马贼都赶成了一团。
此时中军竖起大旗,众官兵齐声高喝:“降者免死,下马,弃兵!”
见到身为头领的卢俊义已经叫人打下了马,众马贼再无半点斗志,纷纷丢弃了手中刀枪,滚下马来,赶到那面降旗下跪地求饶。
这一仗打得如此干脆利落,大出高强的意料之外,这少年其貌不扬,调兵遣将的本事却恁地了得,区区八百骑在他手中用出来,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真是挡者披靡,摧枯拉朽。
“李哥儿,了不起!”高强一翘大拇指,甭管这位在历史上有没有留下痕迹,这场战斗已经可以证明他的军事才华,尤其难得的是,他表现出来的是指挥骑兵作战的才能!这样的人才,在大宋几乎像大熊猫一样珍贵了!“适才多有怠慢,万望勿怪,即今却当如何?”
打了这么个漂亮仗,李孝忠也不如何在意,将那柄腰刀递还给了高强,懒懒道:“值得什么,不须介怀,接下来打扫战场,同时打探敌人后续部队,斥候我已经派出去了。倒是知府相公,好似与这敌将有些恩怨,是否要趁现在了结?”
“这个……”高强沉吟,眼看卢俊义发髻散乱,低头站在战场中央,残阳将他孤零零的身子拉出长长的影子来,显得颇为凄凉,忽然竟有些可怜起他来,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如何处置这玉麒麟。
他想了想,正要找燕青等人商议,忽听东边飞虎峪方向隐隐传来杀声,登时动容:“不好,这必定是梁山贼人在攻打飞虎峪隘口,我等须得速速赶去救援!”他扫视了一下战场,立命曹正和许贯忠带领一百牙兵打扫战场,押解着以卢俊义为首的成千俘虏和马匹缓缓跟来,其余七百骑一声令下,翻身上马,铁蹄溅起冰雪和冻土,直奔飞虎峪而来。
十里之遥,大队骑兵转眼即到,不过诡异的是,那杀声居然消失得更快,高强等人才刚看见飞虎峪隘口,前面就已经结束了战斗,到得近前,一队人马迎上前来,为首的出乎意料,竟然是史文恭!
两下厮见了,高强这才知道,史文恭是接到了燕青传讯,从曾头市调了数百骑一路赶来驰援,到达飞虎峪左近时,恰好遇上这数百梁山军隐藏在道旁的树林中。
原本他急于赶路,又不晓得这路人马的来历,并不欲多事。也是命里该着,史文恭飞马而过的时候,竟然被他看见了张青。要知史文恭早年游历江湖,与张青也有一面之缘,后来随同高强出使,张青差点从他手下要了高强的命,这史文恭心高气傲,哪里咽的下这口气。
今日道左相逢,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史文恭马队对步兵,生力对疲弱,这一战胜的毫不费力,张青以下,公孙胜,柴进,杨雄,杨林等人悉数被擒,众喽兵则或擒或杀,一个也没走脱,来了个全军覆没,等到飞虎峪的索超闻声率军赶来,已经只有帮着打扫战场的份了。
“晁盖如何?”高强听了半天,却没有得到这个要紧人物的消息,不免有些着急。
史文恭见他问起,神情有些尴尬,领着高强来到一具尸体前,吞吞吐吐道:“衙内,乱军之中,小人只顾厮杀,这厮看着是个头领,脚下滑溜的紧,险些逃了出去,小人便一箭将他射死了,好似……好似便是那梁山的托塔天王晁盖。”
高强呆了半天,长长舒了口气,俯身看了看晁盖,只见他额上一个箭创,两眼睁得滚圆,正是死不瞑目。他是现代人,本不信什么冥冥中的天意,只是这件事实在太过凑巧了些,看罢晁盖,又看看史文恭,直把这人看的浑身不自在,却不明就里。
“晁盖居然还是被你史文恭给射死了……天意啊,除了这俩字,夫复何言?”
第十卷 大名府 第一六章 试军
兜了偌大一个圈子,晁盖虽然没有去攻打曾头市,却还是被史文恭一箭射在额头上,了却性命,这等巧合,实在令高强这个穿越的小蝴蝶也目瞪口呆。
除此之外,大名府一战筹划良久,战线从大名府到梁山拉了超过百里,参战人员前后算起来多达数万,战果也是辉煌一如预期,晁盖死于乱军,其余头目一网成擒,连小喽啰也没跑了几个,更重要的是活捉了与自己有深仇大恨的菜园子张青。——按理说,作为掌控一切的高强高衙内,本该对此踌躇满志,得意洋洋才是。
奈何细细一算,大名府之战是石秀主掌,扫荡一众喽啰是关胜和李成二将,与卢俊义的遭遇战是李孝忠指挥才能的一次展现,而晁盖一伙则败亡于史文恭所率领的曾头市乡勇……敢情他高强竟然是一点功劳也无,反而险些出了一个大丑。
他这么盘算,脸上神情就有些不大好看,一旁的史文恭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射死梁山的大头领,打乱了衙内的什么大计,心下立时惴惴起来。不过这人心机深刻,和高强的关系又不像燕青等人那样铁杆,一旦生了疑虑,都是埋在心里,这时候权且乱以他语:“衙内,这几位便是小人的徒弟,曾头市的几位小郎君,左边曾涂,右首曾密。”
说话间上来两个青年,箭袖青衣,披着软甲,虎虎有生气,见了高强叉手施礼。高强听说是曾家兄弟,赶紧好言相待,当初在塞北若不是曾索索的舍命相救,他这条小命早已喂了塞北的豺狼了,每念及此,不免要感慨唏嘘。今日一战擒了张青,高强总算也能对曾家有个交代:“二位小郎君。本府身受曾家救命大恩,没齿不忘,今日得曾家援兵,一战将大仇张青擒获,实乃天赐。”
曾涂与曾密都是女真人温都部,大字不识一个,礼节什么的自然也欠奉,好歹跟着史文恭学了些中原武人的礼节,没有对高强行那女真人的左摇右晃的大礼。此刻俩人听见高强说捉了大仇张青,都是一脸的悲愤,齐道:“知府相公大恩,小的们没齿不忘,还望相公容小人们手刃仇人!”仗着从小来到中原,汉话说的也还顺溜。
同态复仇乃是习惯法下的惯例,高强自然理会得,不过张青身上背着的仇可不是曾家一家的,哪肯轻易就给曾家俩小辈?嘴上自然说的堂皇:“二位小郎君武勇过人,甚可嘉赏。不过战局未定,前面飞虎峪乃是要害去处,梁山贼首一路逃窜到此,本府以为并非无因。恐怕另有接应人马,二位小郎君可愿鼓其余勇,再建奇功?”
也不知是女真民族的骁勇性格,还是高强煽动有方,总之曾涂曾密两个一听还有仗可打,立时意气昂扬,踊跃当先。史文恭在旁暗自捏一把汗,他还没闹明白高强刚才为何面露不豫之色呢,哪里放心让这两个愣头青再去冲阵?急中生智,忙向高强禀告:“衙内,现今擒了张青。他对此番贼人的布置必定熟知,不如先审问明白,再作打算?”
若是一般情况,这算得上是老成之见,现代刑侦中就经常采用突击审讯的做法,对于刚刚捕获的嫌疑人进行审讯,可以得到非常有价值的线索。不过此时情况特殊,负责接应的乃是宋江部队,其行程早已书面呈送高强的案头,哪里用得着审?
高衙内把手一摆:“不必!军情紧急,那张青与我等仇深似海,焉肯相助于我?贻误军机,不免坏事,史虞候,请你立即整顿军马,押送众俘虏起行,与本府一同前往飞虎峪大寨,不得有误!”
史文恭见高强说的斩截,当即遵令,要紧加问一句:“衙内,那晁盖的尸首,如何处置?”
高强微一沉吟,便道:“尸身慢慢搬运,首级枭下带好,若遇着梁山余众,也叫他失了念想!”他是想叫宋江放心,见了晁盖首级之后,立即回转山寨,趁热打铁的把梁山的事搞定,免得再出什么岔子。
史文恭却偷偷放了一颗心,看衙内这等处置,晁盖显然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否则哪会这么快就枭首示众?这一声得令喊得格外畅快,转身去安排石灰桶装载晁盖的头颅去了,这等东西原是军中常备,措手可办。
大队赶了一程,不片时到了飞虎峪军前,那急先锋索超听得这边厮杀声起,一面又记着自己把守要地不能轻离,正派了许多探马往这边来,撞着高强的人马,得知贼人已经覆灭,飞一般地回营去。
少停索超出迎,得知高强已经大获全胜,一面赞叹,一面惋惜,赞叹者高青州年少善战,惋惜者自己没捞着仗打,急先锋翻作清道夫。
高强正要宽慰几句,就听飞虎峪前一声号炮,有小校飞报进帐:“启禀索统制,山前有大队人马前来,意似不善,远望旗号散乱,仿佛梁山贼寇模样。”
索超闻言大喜,这一遭可撞在他手里!忙请高强坐镇大寨,点起两千兵马,开了营门就冲杀出去。
原本高强想要拦住他,免得宋江吃了亏,却被许贯忠眼色止住,便权且止住。待索超出营,他便偷问:“贯忠,因何阻我?”
“衙内,宋江此番下山,兵马大队不下万人,凭索超这点人马,料他讨不了好去。更有一桩,衙内将天书交于宋江,命他在梁山练兵有时,倘若梁山兵马连这点官兵都抵挡不住,又有何用?”
高强一想不错,宋江所部的战斗力确实应该好好检验一下,虽然听说宋江上山之后,梁山势力大张,左近山贼纷纷败降,州府官兵无人敢加正视,但就自己所见,祝家庄王英被擒,此次晁盖阵亡,这两仗打下来,梁山的战斗力可不咋地。——当然了,这两战情况也特殊,王英那一战是被前后夹击,而且是以步兵而受到精锐骑兵的突袭,晁盖这一伙则全是溃兵,而且也是被骑兵突袭,不足以说明情况。但也正因如此,梁山军的真实战力更加值得好好研究一下。
“小乙,你速速出营,给索统制观敌了阵,刘琦与史大郎领一队牙兵相随。”
三人领命而去,高强稳坐中军,与史文恭等人聊起此次大名府之战的前后经过,史文恭听说高强将晁盖一党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禁大为叹服,谀词潮涌。
说的正高兴,高强看见一边曾家兄弟摩拳擦掌的模样,想了想,忽然向他二人道:“二位小郎君,此次出兵,一路踏雪而来,这坐骑的脚力可还堪用么?”
曾家兄弟见高强问起这事,可算搔到痒处,曾涂便笑:“青州相公,实不相瞒,我曾头市的马场也算远近闻名,马种都是父叔们当年从北地携来的良马,又历年与各地良马配种,匹匹都是上好战马,耐寒能冲,膘肥体壮,这点路程算不得什么。”
高强正要他这话,随即道:“既是如此,我大宋历年向四夷买马,所费银绢茶叶种种无虑百万,你等因何不向官府进奉战马?”这也是他的一个疑问,战马是大宋的紧缺资源,曾家握着上好的马群,应该是抢手货才对,怎么好似被人整的象小媳妇一样。
曾密性急,叫道:“大宋官府好不糊涂,买马都是用丈量,给的价又不足,那些马夫又不懂得养马,将我这上好战马当作驽马劣马一般养,好被他养废了!我曾家怎肯卖马于他?”
史文恭没拦住,忙向高强赔罪,高强自然不放在心上,再细细问起,才知曾家也曾向官府卖马,不过大宋历来买马都有条例,按照马的身高付钱,提举官吏们拿着一根根木棍去量,四尺高的马给二十贯,多一寸给一贯。这等买法用来框一下身高和马齿也还罢了,哪里分的出好马劣马?曾家养的都是上好战马,被官府这么精粗不分一股脑儿收了去,自觉大大吃亏,再看见官府的马夫将自己精心调养的战马与那些拉车的驽马混作一群,心疼地要命。因此自此之后,所养的战马再不肯卖给官府,也便与官府有了嫌隙。
高强这才恍然。他以前看史书,宋朝虽说缺马,每年四夷买马都有几万匹。日积月累下来,怎么算也不至于缺马到那个程度。如今才晓得,虽然买了那些马,真正堪用于战阵的只怕十中无一,大笔财富都化作流水。
一面叹息,一面向曾涂曾密道:“原来如此。家父执掌三衙,每年经手马匹无虑万数,却大多不堪战阵,今你曾家既有上好战马,又有善能养马驯马之能,若愿为大宋出力,本府不但请太尉府优价给予,更保举你曾家子弟从军,为大宋整练骑军出力,你等意下如何?”
曾家身为外来人,在大宋可算受尽了气,若没有高强庇护,早几年恐怕就被高唐州的高廉赶绝了,哪里不想出人头地?见高强说的爽快,要利有利,要权给权,曾家兄弟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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