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什么大事?”高强一惊回神,心说日本那边的金银至关重要,离了这玩意,我的钱庄就没了一半底气,可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三人坐定,右京淡淡道来,原来他们一行到了日本,与平家订立盟约之后,四处开辟矿山。雇工开采金银,先后已经运了几批金银回来。都存放在杭州应奉局里,而后运往各处使用。
由于高强在他们临走前,根据脑海中所玩的日本游戏,而点明了几处储量较大,开采较为简易的矿山,因此右京等人开矿甚为顺利,到现在已经有十几处矿山运转正常,备中银山,越后金山等几处雇工都上千人,产量不断扩大,方天定等摩尼教众人忙不过来,已经又从两浙这里招募了许多教徒前往日本国了。
“衙内,小女子等在日本国各处探矿,得知其国不但盛产金银,铜铅等也都甚为丰富,尤其胆水胆土颇丰,大可用来鼓铸铜钱。只是小女子与方公子,方圣女商议之后,都觉得铜乃是铸钱之物,若是开采出来,被日人用来直接铸钱,恐怕有损我大宋,故此商议不定,要小女子回来,请衙内示下。”
高强听了这番话,先是一喜,右京在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直接就把她自己放在了大宋国民的地位上,可见其心可用;第二喜却是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日本的金银开采出了问题,倒是有些额外的好处,不晓得能不能吞的下。
日本国产铜,他原本是知道的,不过一来以前没留意过这方面的情况,只知道在近代之前,日本的铜钱多半都是直接使用的中国制造,想必产量不高,二来他刚刚派员去日本开采金银矿,恐怕贪多嚼不烂,因此计不及此。但现在听右京的口气,这铜产量着实不少,有必要认真考虑从日本采铜的问题了。
说实话,从异国开矿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那些矿可不是现成的金锭铜锭,你派几艘船过去搬了就走,那是要长期驻扎人,累年累月地进行生产的,若非如此,那吕宋岛的铜矿丰富之极,据现代统计,平均一平方公里有铜134吨,他高强怎么不派船去?实在是力不能及。
他想了一会,眼睛望望许贯忠,知道这一路上二人同行,这位军师必定有所了解,恐怕有了定计。
许贯忠见他这眼神,便知其意,却摇了摇头道:“衙内莫看我,小人也曾思忖此事,有几桩难解,不曾有什么腹案。”
“什么难解?”
“以贯忠所见,这日本国产铜,咱们若能开采了运来国中,算来还是有利可图,不过问题在于,其一,咱们开了铜,是否用来铸钱?须知本朝以铜铸钱,各处坑冶产铜尽入于官,咱们若是私自运铜进来,恐怕授人以柄。”
“铸钱,当然铸钱!”高强不假思索:“贯忠啊,朝廷现在新变钱法,将当十钱改作当三,虽然是能够稳定物价,不过这么一来钱荒更加严重,这铜钱是越多越好,况且钱引发行,信用没有建立,到处都需要现钱为本,供给百姓换用。”想到自己一咬牙一跺脚,答应了承担京畿一带钱引发行换购的任务,高强就有些心惶惶,随将此事也说了,又道:
“我正在发愁手头的银两未必足够,又怕用钱处多而用银处少,就算银子足够了,百姓都未必愿意拿钱换银,倘若能自己铸些铜钱,正是解了燃眉之急。”
许贯忠听了,点头称是:“如此说来,日本之铜是能采则采了。”他站起来,一边踱步一边沉吟,过了一会才道:“据右京说来,这产金银处多半也有铜铅出产,倒不需另开铜场,只是现有匠人只懂得采金银,未必懂得采铜。还有,那胆水胆土,又是何物?”
“胆水胆土,其中有铜,以铁置其中,顷刻便可得铜,只是其法只是近年来方用于中原,更有许多人认为采出的依旧是铁,或曰伪铜,不是真铜。”右京显然是作过功课。
“呸,什么伪铜!”高强中学化学还有点印象,这胆水不就是硫酸铜么?中学时学的置换反应,用铁进去,就能把铜置换出来,不需砌炉冶炼,方便之极。不过这么一来,提高了铜的产量,同时就降低了铜的价格,因此违反了当时人认为铜比较珍贵的印象,被视为伪铜,甚至有人干脆认为是铁。可笑的是,当时铸钱缺铜,有的钱监就来个“铜铁合铸”,用矿冶的铜和胆水炼的铜合铸铜钱,殊不知倘若真是铜铁合铸的话,技术上的问题在这个时代几乎就不可能解决的。
“胆水胆土,炼铜简易,人工又省,可以先搞起来;那些矿铜若是不懂得开采,可从中原招募匠人前往东瀛,两浙福建等地坑冶甚多,懂得采铜的匠人不难招募,我应奉局本来就可以从事造作,招些匠人也不稀奇,可即命小乙为之。”
许贯忠见高强显然是拿定了主意,便答应了,又道:“衙内,采铜乃是用来制钱,咱们是在日本铸了钱运回呢,还是运回铜来铸钱,或者将铜卖给官府,由官府铸钱?”
“我呸,当然是自己铸!”对这个问题,眼下自己的钱庄就需要大量铜钱,高强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义无反顾地加入了私铸铜钱大军之中:“日本人用的也是咱们的铜钱,这就是咱们在经济上控制日本人的一着妙棋,若是在日本铸钱,难保被他们学了去。将铜卖给官府的话。一来官府给的钱少,往往还要赊欠,二来官府铸钱有定数,若要增铸,往来文书又耽误时间。还多生枝节,不如咱们自己铸了来的便捷。”
“私铸地点,便选在刘公岛附近,海岛之上往来不便,咱们只需控制了船只,安全就没问题,那里又是咱们预定的东瀛运来金银的转运之处,一举两得。”
高强想得周到,许贯忠和右京并无异议。许贯忠又提出,可径从流窜海岛和登州的罪人中捡拔匠人,圈在岛上铸钱,神不知鬼不觉。
几人说的高兴,高强已经看见自己的钱庄柜台上多了无数铜钱,正有些陶醉,右京忽道:“铸钱需要专用模子,咱们上哪里去弄?难道去官府的钱监偷么?”
“啊?”高强忽然傻眼,怎么还有这种问题?他立刻联想到了现代的某些电影,为了一块伪钞电版可以打的天翻地覆,难道自己也要来这么一手。
却听许贯忠笑道:“无需挂怀,官家早已挂了钱范出来,照样作一个就是。”原来当十钱改作当三,朝廷怕百姓不熟悉新钱的模样,在汴梁城各热闹去处悬挂乌脊涂漆的钱范,当时有人就笑称:这是给盗铸钱者树的样子。别处不知道如何。在高强这里,这句戏言恐怕就要成真了。
听了这笑话,高强大笑三声,从日本采铜一事就此定案,若是得了这批铜钱。对稳定渡过钱引发行地这段时间显然大有裨益。至于这种对于东瀛资源的掠夺性开采,会造成什么后果?高强才不会去理。反正这些地方的经济多数都是依存与大宋而存在的,名副其实的大东亚共荣圈,大宋只要搞的好了,不就等于东瀛也好了?
右京和许贯忠又将东南和东瀛的各事约略说了一遍,大致上各处都是好消息,高强便不担心,也将自己来到青州之后的情形说了一下,随即话题便转到李清照那件事上头:“贯忠,你可得为我出个主意。”
右京在旁听了,忽地诡秘一笑道:“衙内,莫非对这位新寡文君,有好逑之心?”
“这个……”要说高强对李清照到底是什么感觉,他还真是说不清楚。原先在自己的时代,他对于李清照的诗词大为倾倒,极为向往这位千古女词人的风采,因此有机缘穿越时空之后,说什么要见上一见。不过见了之后要怎样,他也没想清楚,这倒有些类似于现代某些读者吃了一个鸡蛋觉得好吃,便很想见一见那只鸡的感觉,至于见到那只鸡会不会就想尝尝鸡味,那就见仁见智,起码对于高强来说,他还能分辨清楚,自己爱吃的是鸡蛋而已。
当然,他是不会弄到那种杨某某或者某某娟的地步,堂堂衙内的身份,若是前面冠以“智障”二字,真是死了也没脸见祖宗了。况且以他和李清照现在的身份处境,彼此间的距离大的难以估量,光是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被列入元佑党籍,成为蔡京一系的死敌这一点,就够他高强掂量掂量。
沉吟片刻,高强缓缓道:“右京,这女子的才情,你恐怕不甚了了,她父亲被公公赵挺之倾轧入元佑党时,此女曾赠诗于赵挺之,有‘炙手可热心可寒’这样的妙句,京城传诵一时。我敢断言,千古之下,说起我中华文人,这女子必定能有一席之地。我如今所求的,也不过是尽一己之力,为她谋些安宁,至于我本身有何企图,原是说不上的。”
右京见他说得诚挚,收起了调侃之心,反对这位高强口中才情千古的奇女子产生了好奇,轻笑道:“衙内,既是如此,不妨让右京去试试,一来彼此都是女子,这位李姐姐服孝期间,恐怕只有小女子才能与她交接,二来右京与衙内可以心意互通,也就等于是衙内亲身去接近了这李姐姐,岂不大妙?”说罢举起袖子,掩住樱唇。
“……”高强直接无言,差点气背过去,许贯忠则按捺不住狂笑。
第九卷 梁山下篇 第一四章 算帐
几人笑了一回,许贯忠又问起事件的本末,俄尔沉吟道:“衙内,照此说来,这中间只怕有些难处。”
见高强意似不解,许贯忠解释道:“赵家有人与那老儿串通,将赵李氏的文物古器拿出来变卖,这是一定的,否则赵李氏不需顾忌什么,径自以窃案报官便是。问题在于,既然是她家里人,其人又不愿报官,想必身份有些特殊,这人究竟是谁?”
“管他是谁,和我有什么关系?”高强很想这么说,不过许贯忠既然这么说,定是有他的道理,耐着性子听下去就是。
“衙内,可还记得,这赵明诚死后,赵家人上告朝廷,前任知府慕容彦达走了当今蔡太师的门路,又通过宫里的贵妃和内侍梁大人,找到了衙内头上,结果平安无事,现在调任江州任上,这赵家公子变成死的无声无息,连个出来背黑锅的人都找不到,那赵家人心中当不无怨恨吧?”
“哦~”高强拉长了嗓子,脸也有点拉长:他也算明白了一些,赵家对于知府慕容彦达能够平安脱身,心中不无怨恨,又知道是有蔡京从中作梗,勾起了当初赵挺之和蔡京之间的旧恨,两把火相互一烧,怕不是有燎原之势?
以赵家人现在的情形,恨却只管恨,别说使手段对付蔡京,保命全身才是要紧,对于他这个“助蔡为虐”的高衙内,就算恨到了骨子里,也是一样没有办法。但既然有这样的一股恨意,总得找个口子宣泄出去,不是有那么句话: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么?
恰好逢着这件事,赵家也不晓得是哪个狗皮倒灶的家伙,自己亲人尸骨未寒,就想着法子欺侮未亡人李清照,将她夫妻的遗物偷拿出来变卖。这事撞到自己手里,又通传本州古董金石铺子,这家伙的财是发不成了,不免迁怒于李清照身上,若是知道主审此案的就是和他赵家颇有恩怨的高衙内,恐怕更是师出有名,整治起这寡妇来定是花样百出。
“事不宜迟,右京你速速去设法结交李清照,从她口中套出那个欺侮她的赵家人姓名,待本衙内给他好生上一上,什么是人伦大道!”高强咬牙切齿。心说赵家有你这样的下流坯子,难怪赵挺之辛苦半天当了宰相,一年不到就得滚下台,这是缺德啊!
右京答应了,起身袅袅婷婷便去,高强知她足迹未到北方,在这里人生地疏的,怕是不知如何着手,正要从自己衙门里找个人去相帮。许贯忠已经抬手点了一个人进来:“时迁兄弟何在?”
“小人在!”尖细嗓子一亮,门外窜进来一个人,起身处身轻如燕,落地时点尘不起,往脸上看两撇老鼠须。一对眯缝眼,正是时迁。原来这人向来在石秀手下做事。仗着他机灵,手脚轻便,深受石秀重用,后来许贯忠主理江南诸事,身边少了得力的人,就将他要了过去,这次北上也一起带了过来。
高强见了时迁,倒有些欢喜,一来这偷儿长的虽然猥琐了点,人却活泛,看着不讨人嫌,二来此人行走江湖有年,江湖上的门道清楚得很,有他帮着右京行事,略无一些挂碍之处。当即用言语好生安抚了时迁几句,发付他自与右京去了。
这边许贯忠又与高强谈起钱法来,自从朝廷下诏改钱法,一方面是当十钱改作当三,算是将铜钱的票面价值与其本身所包含的金属价值拉近不少,另一方面又发行钱引,干脆采用了几乎没有任何成本的纸币,这中间差距之大,令大宋上下都有些不适应,各地出现了许多混乱现象,更有好些不懂得如何应付的地方官员纷纷上书,要求朝廷改用旧法。
“总括说来,对于当十大钱全面改为当三,官民黎庶多半都是欢迎,这几年物价腾涌,当十大钱起到了很大作用,改作当三之后,虽然还是要经历一些变动,但过了一段时间,物价可望恢复到稳定的水准,因此大众都还抱有信心。但对于钱引之行,则多是反对态度,这等轻飘飘的纸片,要说价值几文,谁都知道不值钱,偏偏要拿来当铜钱使,只怕一百个里面也没一个能明白的。”
见许贯忠这么说起时,语气有些闪烁,高强就知道,在这件事上头,连这位当世少有的年轻智者也还是看不通透。对此他倒不奇怪,当初自己在上金融课程的时候,老师讲到这货币的本质,乍听之下就没搞懂,什么一般等价物的符号,一个符号怎么能代替实物?不过他那时有个同学,下课后听见大家议论纷纷,立时撇了撇嘴:“符号?你们不要,我要!只要花得出去,谁管这钱里面有金有铜?就算现在人民币里面的那条金属线,也只是用来防伪而已,打什么要紧?”众同学一听,皆以为剽悍,很是赞同了一番,哪知回头一想,这道理说来浅显,但若是用来考试答卷,照样被老师判零分,于是有志一同,都对此人来了个“切!”依旧还讨论起诸般概念来。
不过现在面对刚刚接触到纸币概念的宋朝人,高强却觉得这剽悍的道理更容易说的通些:“贯忠听了!有那等黎民百姓,可不管什么纸币铜钱,只需完的了税,买的了诸般杂物,那钱就是好用的钱,因此钱引能否顺利发行,都在于这平等兑换上头。”
不说还好,一说到这自由兑换,许贯忠的牢骚就来了:“我说衙内啊,你倒大方,揽了东南五路的钱引兑换任务不说,把京畿地也揽了下来,也不仔细算算,到底有没有这许多本钱?咱们现在手头的金银,有几个来路,一是日本船队的收益,这船队一年四开,最近一次的贸易额是四百万贯以上,咱们钱庄算下来可以进账百万贯以上,二一个……”
“等会!多少?”一次贸易就能进账百万贯之多,即便是一手创立了大通钱庄的高强也有些惊诧。
许贯忠点头:“正是,说起来,衙内那关于船队份额的想法,真是叫人惊叹,咱们钱庄每年就算不干别的,光卖手上的这些船队贸易份额,就能赚上二三百万贯的。而且,现在又有人不满足于中原和东瀛的交易,说是南洋的香料玳瑁等物都能赚大钱,咱们仗着船队大,又有官家的御诰,大可以从原先掌握这条线的大食人和天竺人手中抢了这条线来作,拿了日本交易赚来的金银直接下南洋,而后再贩运值钱的货物回中原,这么多跑一圈,那利润起码能再多一半。”
高强拍案叫绝,后代葡萄牙商人占据了马六甲海峡之后,就是在这几点的贸易中发了大财,不过那时他们的贸易线路中还要加上印度这一环。当初他设计这东瀛船队的时候,也曾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