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贯忠便是特来禀报衙内,那山寨中留守之人二更时分已经离山而去,看方向正是像梁山而行。”
高强有些诧异:“可做得准么?山贼全伙都已经弃山寨而去了?”按照他的预想,这边花荣攻打清风寨的战果出来之前,山寨留守的贼人总该等等消息才对,怎么会这样自行其是?
“做的准的,那伙山贼离山之前,已然放一把大火将那山寨烧了,小人也曾命两个从人去打探清楚,不过那火转眼间已经烧的甚旺,根本靠近不得。贼人既然将巢穴焚毁,必定是不再回头了。”这弃寨而去时烧毁山寨,乃是盗伙中不成文的规矩,盖盗亦有道,留着这片山寨的话,便可能成为后来盗贼的渊薮,贻害地方,因此须得一把火烧了,以绝后患。
高强愕然,难道说这清风山的山贼居然拆伙了?要是这样,那李清照到底在哪一队山贼中间?“莫非花荣前来营救家小的举动没有得到其余贼人的响应,他乃是自行其是?”
许贯忠摇头道:“不然,想那花荣在山上素无根基,所用的都是原有的喽啰兵,倘若两下掰了伙,花荣哪里来的兵马攻打清风寨?多半是贼人被咱们的敲山震虎之计震慑了,抓紧时间逃走,两下里分头行事,约好了时间地点再行汇合,跟着一同上梁山去吧。只看那山上大队行程甚缓,可知一二。”
韩世忠也同意这一揣测,高强立时决定,眼下要盯紧的就不是花荣的清风寨这里,而是山贼大队了,毕竟分兵行事的话,花荣这边是要攻打清风寨,不大可能携带女眷辎重,应当都是在那一队中。
留下两个从人继续监视,高强等人上马又向西方而去。
数十里的路程,纵然在夜间,快马行来也只有个把时辰。等到高强等人沿着路上的接应人员,与燕青汇合时,才是四更刚过,五更不到。
燕青接着了,约略说了那山贼大队的情形,大约一来夜路难行,二来辎重女眷颇多,三来恐怕是要等候花荣那队赶上。因此几个时辰过去了,到这时候居然才全队下了清风山,正向这边大路行来。
高强知了这情况,也晓得这山贼是分路行事,约期汇合了。当下众人计议,要如何营救李清照。
众人在道旁商议一会,都觉如今秦明虽然是回去搬兵了,大队就算出发,非得到天明才可,等到清风山这里时,就得天黑了,更何况秦明新败之余,青州府还有多少兵可用,青州知府又能不能再把兵交给这个将军。都是未知之数,因此秦明这路军多半是指望不上了。
高强咋了咋嘴,骂道:“该死的山贼,怕死归怕死,跑的倒快,也是咱们疏忽了一下。想不到山贼会分头跑路,还以为他要先去打清风寨,否则将那几个喽啰扣上一天,到天明再放上山去,也多了一天的功夫缓冲。”
燕青笑道:“衙内何须心焦,咱们虽然算漏了这山贼分头逃走之举。不过那贼人既然要去打清风寨,再来与这里大队汇合,也便走得快不到哪去。况且咱们是要救赵夫人,若是大军掩杀,玉石俱焚,恐怕对赵夫人的安危无甚裨益。”
这些道理高强也知道,便不多纠缠,转道:“小乙,你已经探查了此去梁山的路径,计算时辰之下,咱们若要用计,还有多少余地?”
燕青掰了掰手指,道:“若是那攻打清风寨的贼人果真如衙内和世忠所见,四更时已经得胜,天明便好出发,不事掳掠不带辎重,要追上这大队贼人,也须到今夜晚间,之后贼人合兵一处前往梁山,路上约行七日。若要用计,便在这八天之中。”
算定了时间,眼下却没什么好作的,众人便在道旁一个树林中打起了野营,这些从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不片刻便安排好了明暗岗哨,各人或倚着战马,或铺起毛毡席地而卧,横七竖八便睡了下来。
按下高强这边不表,却说那宋江。他在清风寨惊魂之后,却好得到清风山贼燕顺一伙的营救,不但脱困而出,更如愿将自己极为器重的小李广花荣拉了下水,实现了自己原先计划的收罗党羽目标,心中不无得意。
不过当他把目标转向前来剿匪却被擒拿的秦明时,计划却出了大岔子,听山下逃上来的小喽啰禀报,那王英所率领的烧杀抢劫小分队在青州城下惨败,居然是吃了太尉府高衙内的大亏!
宋江平生会了好汉无数,唯独对着这位高衙内的时候,那是缚手缚脚,压根就没什么反抗的余地,更何况自己落草为寇,多数也是出自这位高衙内的安排,如今乍闻高强来到此地,宋江第一反应就是冲着自己来的,心中何其惶惶。
苦于心中这个大秘密无法与别人分享,宋江只得继续他的无间道生涯,一面劝说燕顺一伙弃了此间清风山的基业,与自己同上梁山去;一面又支持花荣带一队精干的喽啰兵,前去夜打清风寨,救出其家眷来;那赵夫人李清照既然已经被高强的传言点了名,宋江自然不敢慢待了,叫几个婆子陪着看的死紧,务必不能出了意外。
大队在青州州界上等了一天,花荣那一队总算是赶了上来,这还是花荣顾全大局,打破清风寨之后只收取了一些军械马匹,并百十个自己体己的军士,不曾允许众喽啰在寨中抢劫的缘故,否则的话,再多一天也未必能赶的上来。
眼见花荣那挺拔俊朗的身形出现在眼前,宋江总算宽了些心。要知他这次前来青州,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文武全才的把弟,如今能顺利将他拉上梁山去,再加上捎带的燕顺人马,也算是拉起了自己的班底,对于要从晁盖手中谋取梁山大权这个艰苦的任务,又多了几分把握,起码不会像刚上梁山那样举目无亲,连个体己使唤的人都找不到。
“只可惜我计不成,那秦明秦统制多半是不得上梁山的了。”念及此节,宋江颇为遗憾,眼下他一心为自己搜罗党羽,象秦明这样的人武力可用,又懂得行军布阵,草莽中是难得的人才。
“哥哥休要叹息,小弟这次打破清风寨,拿了那青州兵马都监黄信,其人久闻哥哥大名,得知哥哥便是他当日所擒拿的郓城虎张三时,既惊且愧,情愿输诚归降,哥哥又多一员大将了。”花荣年轻英俊,笑起来脸上犹如阳光灿烂,叫周围人都生出一丝暖意。
第八卷 梁山中篇 第二四章 传讯
听说黄信归顺,宋江也是一喜。他在梁山上见了晁盖等人整顿山寨法度,一众喽啰兵进退有法,浑然不似草莽乌合之众,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忌惮,晓得要夺晁盖之权,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待到在白虎山见到武松,见到他所率领的二龙山喽啰兵也是用正规兵法部勒,严整异常,当时宋江就认定了,要想培植出足够强硬的班底,通晓兵法、拥有正规军队经验的人才绝对是必不可少的,这也是他如此重视花荣,又想尽办法逼迫秦明也落草的缘故。
如今虽然针对秦明的绝后计被高强破了,不过得到黄信投降,这人官居本州兵马都监,一应军中事务也都通晓,若不论其本身武力的话,比那草包秦明恐怕还要有用几分,怎叫宋江不欣喜?
当下宋江来到花荣队中,小李广将黄信引荐了,果然是正统军官派头,手中兵器乃是一把宝剑,不似江湖好汉多用朴刀花枪等属,只不过这剑大而且厚,有些与众不同。
宋江把黄信好言抚慰,他是结交惯了江湖好汉的,收买人心是拿手好戏,再经过高强的包装培训,装出义气干云的气概毫不为难。那黄信本是一介武夫,不免沾染些江湖气,也早听闻了及时雨的大名,现在见宋江名不虚传,深觉自己的人生价值获得提升,当下心也安了不少。
二人闲话之时,宋江随口问起了这丧门剑的来历,此乃黄信手中的吃饭家伙,他却也找人问过。原来这所谓的丧门星,也就是指的蚩尤,按照古人传说。葛天庐之山发而出金,蚩尤受而制之以为剑,这便是剑之起始。铸造这柄剑的匠人取古法造剑,样式与今不同,这取名上头也标榜了一下,意思这丧门剑才是剑正宗。
众人说笑一会,又说起黄信那镇三山的绰号,这绰号原本是他吹牛,若真有这么大的能耐,怎么不见他去踏平一座山头,却反被人困在清风寨中,最后还兵败投降?因此现在这外号是不敢叫了,只顾与原清风山的两个头领陪笑脸。
说到三山,宋江却又想起一件事来,随即唤过两个机灵的喽啰道:“我等既然在青州闹得大了,朝廷必定要调兵围剿,今我等见机的快,已然拔寨去投梁山泊了。朝廷大军多半要拿其余几座山头开刀。今当命人去通知本州其余几座山头,若有愿意者,可同去投托梁山泊入伙,便有不愿者,也通个声信,显得你我兄弟的义气。”
众人齐声赞叹,及时雨宋公明果然名不虚传,义字当头,事事想着江湖上的兄弟。其实宋江这一招棋,效用是没有多少的,这么差一个小喽啰去报信,人家山寨未必就会有多少重视。再加上二龙山、桃花山等与宋江素无交情,更加不会因为这一件报讯的事就跟着他上梁山去。不过这消息报与不报就有所不同,二龙山与桃花山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日后朝廷大军进剿时,也会念到宋江的好处。若是要跑路时,多半也会选择上梁山,那时还不是来投托宋江门下?这便是宋江的谋略处,预先埋下了线索。
遣了几个喽啰兵分别去二龙山与桃花山报信后。宋江又拉过一个小喽啰来,亲笔书写一封书信。命他赶去送交白虎山的孔家兄弟,将此间战事约略说了,叫他们俩也举寨一同前往梁山去。这两个兄弟是宋江的徒弟,正宗的心腹嫡系人儿,现在宋江要搭建自己的班底,可缺不得这样的体己人。
宋江大队押解着几十辆大车的辎重,还有女眷若干,自然是走不快的,夜间还得觅地休息。那几个喽啰兵骑了快马,分头连夜赶去报信。
单说这前往白虎山一路的喽啰,此人唤作张小闲,白净面皮嘴头伶俐,山寨贼兵结伙逛窑子时多半以他为首,乃是个盗伙中的小小风流人物。他为宋江送信,心知是得了一件美差,宋江手头阔绰,凡为他做事的都能得到不少好处,山寨喽啰人人尽知,这一封书信送去,回来少说也拿个一两贯文的打赏,下次又可去瓦舍窑子中充一回豪客了。
这家伙道路熟悉,胯下坐骑也快,来去白虎山六十多里地,再加上送信和要回书,居然天明时分就被搞定。
眼看还有七八里路就能与宋江大队汇合,丰厚赏钱就在前方向自己招手,张小闲在马上一路急奔,心里想得美滋滋,口中不由得哼起小调来:“小妹妹你作床头,哥哥我……”一句调子还没唱完,突然间马失前蹄,那马一声悲嘶摔倒在地,张小闲冷不防,登时从马上直飞出去,吧嗒摔在地上,浑身骨头架子像散了驾一样,一时挣扎不起。
“夭寿!赶了一夜黑路,这驽马不见有夜盲眼,天亮了道路也不看清楚,害得老子摔跟头!只望不要摔断了腿,耽误老子送信发财才好。”张小闲躺在地上爬不起来,心里只顾乱想。
哪知他脑子里才刚转动,道旁蹭蹭窜出两条黑影来,其中一个拉住了那匹马,另一个窜到张小闲近前,手腕翻处,一柄雪亮钢刀已经压在他的喉头,低喝一声“别动!”
“好汉饶命,小的决计不动!”张小闲心中叫苦,不想终年打眼,今日叫雁牵了眼去,堂堂清风山的好汉,也叫人截了道了!
那两个劫道的好汉却不多话,抽出一条绳索来将张小闲捆了结实,又用一块布堵住嘴巴,往马背上一架,复从林子里牵出两匹马来,一左一右夹着张小闲向道旁深林中行去。
张小闲见了这架势,早已吓得面如土色:这劫道的好汉讲究的是留下买路财,要钱不要命,要命不要钱的,怎么这两位一不报山头二不说切口,连搜寻钱财都不搜一下,直接带到林子里,这是要动手砍人的架势啊!苦也,我命休矣!
他一肚子话,却苦于嘴巴被堵上了,呜呜噎噎的说不出一个字来,刚想挣扎一下,旁边立时便是一记马鞭子抽过来,伴随一声低喝:“要命的就别动,我家主人有话问你!”
张小闲听了这话,虽说仍旧摸不着头脑,却见了一线生机,既然要问话,那就是不忙杀头了,且看看究竟不妨。
三骑行出一里多去,到了一处野营所在,那两个人将张小闲从马背上抬下来,丢到地上,向一个人禀报道:“许总管,小的们眼见那草寇大队在道旁歇息,派了几骑快马四散而去,好似送信的模样。小的们守住道路,这一个回来的最快,便用绊马索绊倒了马,带来给总管问话。”
那人正是许贯忠,闻说是清风山贼派出去送信的,当即叫人在张小闲身上略一搜检,便找出孔明孔亮兄弟俩写给宋江的那封亲笔信来,余外别无长物,只有解手尖刀一把,铜钱若干。
许贯忠晃亮火折子,就着火光将这封书看了一遍,又问了问张小闲,翻身疾步来到高强面前,将这件事约略说了一遍,又道:“衙内,若要与那宋江通个消息,这正是大好的机会!”
高强略一思忖便即明白:“贯忠之意,是在这回信中添加几语,告诉那宋江本衙内要与他见面?”
“正是,信中无需多写,只叫那宋江于某地脱身先行,设法与衙内会面便可,至紧要处,要这厮设法甩开大队,独身前来。”
如今大军难行,只能用计,高强皱眉想了一会,也没什么好法子,便颔首应允了。
许贯忠就马上取出笔墨,在那信笺上添了几笔,二次用蜡封好,回身去还给张小闲,笑道:“这位兄弟受委屈了,小弟原不知是及时雨宋公明的属下,否则天胆也不敢劫这位兄弟地道了,恕罪恕罪!”一面叫人解了张小闲的绑缚。
张小闲伸伸手,踢踢脚,见许贯忠前倨后恭,一时恍若梦中。不过对方语声中对宋江颇为恭敬,这是不会错的。凡在山东道上的草莽好汉,哪个不晓得宋江大名?这里说明一下,在绿林道中,个人的名声大小是一项关键性的指标,要知众好汉啸聚山林,都是仗着手下小喽啰撑场面的,而小喽啰们决定要跟随哪个老大的时候,又看不出哪个老大比较有前途,哪个老大比较能打,总不能叫几个老大先打上一架,再决定自己跟随哪个吧?那时节恐怕是自己先要被砍了。
因此一众小喽啰只好以老大们的名声大小来决定自己跟随的对象,名声大的老大自然实力也强,而众老大们也都把打响自己的名头当作一件大事。这也是为何高强把宋江的名声捧起来以后,他在山东绿林道上会如此好混的原因所在。
现在许贯忠言语中对宋江推崇备至,张小闲只道这也是个小蟊贼,听见宋江名头响亮,便敬畏宋江的实力,不敢对自己下手,说不定还有投奔宋江麾下的念头,顿时腰杆也硬了几分。好在这人还是较为机灵的,晓得自己老大的名头虽响,自己却还只是个无名小卒,就算他们要投奔宋江。眼看对方人强马壮,到了宋江手下也必定比自己受重用,便也不敢就此和对方胡吹大气,嘴上只顾谦逊了几句。
许贯忠腰间取出两贯铜钱来递给张小闲,说道一时不知,得罪了宋公明大哥的手下,些许钱财请这位兄弟买酒压惊,一面又将那封书信并尖刀等递还给他。
张小闲身边有马,腰间有钱,怀中有信,胆气顿时又壮了起来。见对方并没说起要去投奔宋江入伙,他也不多事,几句漂亮的门面话放过,双方就此别过。
张小闲一路打马狂奔而回,心神却犹如在五里云雾中一般,直到见到宋江,交还书信,才算回了人间。他回了宋江的问话,一时举棋不定,要不要把被抓又被放的事情说出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