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瞥韩世忠,粘罕一挑大拇指:“大宋勇士,确实勇敢,能和我们女真勇士较量一下的!”不过这厮也不是好糊弄的,随即抛出一个问题:“可是我听来往的客商说,一百多年前,辽国人和你们宋人打过一仗,却是辽狗胜了,这是如何?”
高强噎了一下,差点从马背上摔下去,好在他脑子快,立刻回应道:“一百多年前,辽国的勇士很厉害的,和我们大宋的勇士打了平手,也没有胜!而现在,辽国勇士都不行了,没力气了!”经过李应翻译之后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朴素了。
女真语此时连文字形式都还没有,其词汇贫乏是可想而知,李应虽然在北边通商的过程中学了一些。也只是仅能沟通的程度,就是这样的翻译结果,已经把他逼的通身是汗了。
好在粘罕的理解力相当惊人,领会别人说话中的精神的能力在水准之上,连连点头:“是的,一百多年前,辽国勇士厉害的。渤海国被他们灭亡了,高丽国作了他们的臣民,大宋和辽国打平。大宋勇士很了不起!不知道大宋像这位勇士一样的人,有多少呢?”
高强看了看粘罕,见他一脸的淳朴,眼神中却显露了几分狡黠,心道:“好个粘罕啊,这就开始试探我大宋的虚实了?好在大宋到这里。相隔万里,你的感性知识也都是从我这里几个人身上得来的,且让本衙内为大宋立威,叫你们这些女真人少安点贼心!”
便朗声笑道:“我大宋子民万万。这位刚才和你争斗的勇士名叫韩世忠,像他这样勇敢的战士不下百万,个个能骑劣马,能射飞鸟,力大无穷,杀法精湛!”
粘罕立时不信,女真人在北边各族中素有勇名,个个眼睛都生到额角上了,韩世忠方才虽然是仗着宝马之利,但其本身的骑射和勇武也是有目共睹,似他这样的战士,在女真族中也不多见,怎可能有百万之多?要真是如此,大宋怎么会只能和辽国打平?
高强察言观色,已经知道他意存不信,心说好在本衙内挑人都捡厉害的挑,现在身边这三个随员,个个都够你喝一壶的,便向身边的李应使个眼色。
那李应也不含糊,眼角四下一瞥,忽然叫道:“有蛇!”
其时方当初春,冬雪未融,蛇类多处在冬眠之中,然而这类冬眠的蛇一旦被惊起,其攻击性是相当猛烈,因此他这一叫,周围人都警醒起来。
却见李应把手一挥,数道寒芒飞出,闪电般射向一棵大树下,粘罕眼快,看的分明,那几道寒芒到处,便有蛇影闪动,忙叫族人去查看究竟。
几个女真战士驰了过去下马查看,不一会回来,手中提了几条蛇的尸体,七寸上都戳了一把飞刀。粘罕一一看过,心中大为惊叹,将那几柄飞刀取下还给李应,赞叹了几声,向高强道:“大宋勇士,果然了得!”
高强正在得意,哪知粘罕又道:“不知道高使者是怎样的了得,有机会要讨教一下!”
他身子一晃,差点从马上栽下去,心说要我的命啊!就本衙内这两下子花拳绣腿,打打市井蟊贼还可以,和你们这样的女真战士打斗,怕是不够你粘罕几下划拉的吧?
好在粘罕也没有立刻挑战,他赶忙乱以他语,问起了马贼的情况。
粘罕皱眉道:“据我们族人说,这条路上最近没见什么生人走过,我这次带队出来,是和一队客商交易的,一路也没听说有什么马贼。”
“客商?”高强心中一动,什么样的客商交易,要出动粘罕这样的人物,还有对于女真人来说堪称大军的三百骑?
他就这么问了出来,粘罕此时对于宋人印象颇佳,便据实相告:“是一队经常来我们女真人部落交易的客商,里面契丹人渤海人奚人都有,他们的货物很多,价钱也很公道,我们用毛皮、战马等出产,交换他们的铁器,盐巴等。”
高强还在消化这个信息,粘罕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续道:“对了,这队客商中间,也有像高使者一样的汉人,可是有一些不同,头发是黄的,像老虎的皮毛那样的黄。”
金毛?!郭药师堕后一马,听的分明,立时叫道:“高使节,那伙马贼之中,正有一个满头黄发之人在内,那人却似是南朝之人,会说汉话的。”他这是想起了当日与张青等人在自己营地外交谈时的所见,在张青身边,可不有个金发的汉人?
高强遽然而惊,急向粘罕道:“粘罕勇士,那一队客商,或许就是马贼假扮的!为了能让女真勇士不攻打他们,这伙狡猾的马贼假扮成客商,来取得你们的信任,也使得辽国追捕他们的兵马到了女真部落地境就不能再继续前进了!”
粘罕也是一惊,他到底是女真人中杰出的人物,见高强这般说,心中也有几分信了。要知完颜部十几年来四处讨伐不服,为了避免辽国的干涉,一向以种种手段拒绝辽国兵马入境,无形中也为反对辽国的盗贼等提供了庇护,只要他们不在女真境内生事,女真人对其来历也不多管。
不过,这队客商已经与他们交易多年,女真境内不产铜铁,更缺乏优秀的锻造工匠,所需的铁器,特别是精良的兵器和甲胄,对于女真人来说是极为宝贵的资源,如果这队客商果真如高强所说,是一伙马贼改扮的,那么此事关系重大,不是可以随便对待的。
想到这里,他找了个借口,加速驰到队伍前端,叫住弟弟完颜兀室,低声将这一状况说与他知,叫他快马加鞭,去告诉自己的父亲,女真部落国相撒哈,由他定夺——因为距离那队客商交易的地点,只有一天的路程了!
这边高强也看出了端倪,心念电转:看来,这队马贼是有了下落了,现在的问题,就是女真人会不会配合自己,去攻击马贼?别看人家嘴上说的漂亮,什么马贼是所有勇士和牧民的公敌,这赵钟康一伙既然有意藏匿于女真境内,又是以客商的面目出现,他们在女真境内必定是老实本份得很,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啊!
能够以很公道的价格向女真人提供兵器,这对于即将起兵反辽的女真部落来说,是极为贵重的资源,自己这万里之外国度的使者,在他们眼中可就不算什么了。
想到了问题所在,高强却不着忙,既然彼有所求,只需投其所好便可。
等到粘罕回来,再度与高强并骑时,高衙内已经有了定计,向粘罕道:“粘罕勇士,我看你们女真的战士们,果然是个个雄壮威武,令人钦佩!”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粘罕立时受落,不过还没等他接口吹嘘几句,高强随即道:“只是看女真战士的兵器和甲胄,好似又不及我一路来所见到的辽军了,就算比这些奚族的勇士,也颇有不如,好似不衬你们女真战士的勇武。”
其时大宋的军队虽然不是武名远振,其兵器的精良却远胜周边诸国,单只是形容其步军的单兵武器,就有所谓的十八般兵刃之说。其余的武装器械,甲胄车舟等属,在当时全世界都属于顶尖水平。高强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了几年,对于兵器的好坏也算有点认识了,因此眼睛一扫,就看出女真人的装备确实不那么好。
粘罕却不大服气,他们所用的装备确实参差不齐,有些女真人一副盔甲便是传家宝,一代一代的传下去的,因此在这三百多战士中,几乎可以见到过去五百年的所有甲胄式样。不过,最近那队客商所提供的,却是现在辽军所使用的标准甲胄,其精良程度令所有女真人都为之欣喜,这也是他看重这队客商的原因所在。
他哼了一声,向高强道:“高使者,你既然这样说,想必大宋的兵器要比我们的优胜许多,不晓得能不能开开眼界?”
“这有何难?”高强就等他这句话了,右手在腰间一探,呛啷一声,日光掩映下,一道寒光已经现于高强手中,其光芒闪烁不定,寒气直沁人肌肤,看得粘罕等女真人眼睛都眯了起来——正是那柄随身宝刀!
第七卷 燕云前篇 第二九章
那这柄宝刀来就大宋的武备水平,向落后山区的少数民族女真族做个小小说明,高强的用心是极其阴暗的:这样的刀,价格达到几千贯文甚至更高,不要说是作为步兵的装备,就算是中下级军官人手一把,就足以令大宋的财政彻底破产。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要全面认识一个国家,一支军队的装备水平,其尖端武器装备又是不可或缺的一个部分。
“说到底,咱还是很实在的,都没有藏私呢!”一面给自己筑起了心理堤防,高强开始口沫横飞地描述自己这柄宝刀如何如何锋利,如何如何了得,跟着从一旁的史文恭那里取了一支长槊,轻描淡写就砍作几端,那刀锋在阳光映照下更加耀眼,其寒气更胜东北的春寒,在旁边观看的粘罕等几个女真战士无不瞪大了眼睛,直到被这寒气侵的打了个冷战,这才醒了过来。
女真人一直苦于武备不足,这等宝刀落到粘罕的眼中,他的眼光立刻就充满了渴望和侵略性,其凌厉处更胜于一个蹲了十年苦窑,刚从山上下来的强奸犯。不过,粘罕号称金国开国第一名将,却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角色,他一面死死盯着这刀的刀锋,一面问了句:“高使者,这样的刀,大宋一年能出几把?”
“这个么……”高强心说你还真行,一下问到了点子上,好在我们中原人有的是狡猾肚肠,避实就虚还是会地:“事关国家军事。我也不好说的太多,这刀乃是家父赠我的礼物,同时又铸造了十余把类似的兵刃,也是这般的锋利。”一面向韩世忠招了招手,他的佩刀也是当日在东京汴梁,金钱豹子汤隆为高强铸造的那批兵器中的一把。
粘罕将两把刀都讨了过来,手中掂量掂量,又虚劈几下,便还了回来,摇头道:“高使者的刀,太轻太软,象韩勇士这把刀,才是战士应该用的。”
高强咳嗽一声,且不和他争论自己的刀好在哪里,直奔自己的主题:“粘罕孛堇,这样的刀,可胜过你们现在的武器么?”孛堇,又译作孛及列,乃是女真的官名,即部落大人的意思,后世明末建州女真起事东北,终有中原三百年江山。其八旗头领称为贝勒,盖孛堇之变音,其含义并未改变,高强用来称呼粘罕,那是存了恭敬的意义。
果然是人都爱听好听的,粘罕身为女真国相撒哈的长子,其父是女真族中最高领导层之一,倒也当的起“孛堇”这个称谓。当即笑纳了,点头应道:“确实是好。我们女真人的盔甲是极少的,因此不能用来试验。不过瞧这般锋利,恐怕要两重甲才能勉强抵挡地住。”
看了看左右,那几个女真战士甚是机灵,马上将随同高强一道的几个奚族战士隔了开来,听不到这边的说话,粘罕这才压低了声音道:“高使者,看你和你部下的武器,大宋的确是出产优良的兵器,你知道,我们女真的战士,是太阳照到的地方下最勇敢的战士,可是我们的女真地方,却没有可以用来铸造武器甲胄的铜铁,因此我们的武器,都要向外人来换得。”话到这里,他却顿住了,眼睛只瞥了瞥高强,假模假样地叹了口气,——不说了!
高强立时对粘罕再次刮目相看,生活在社会活动极其落后的女真部落,能够这样精通交涉的伎俩,女真人难道是天才?这样的一个民族,一百多年前还处在原始氏族社会,人数和生产力都可以用渺小来形容,可是却能够在几百年中两次入主中原,并且统治了数百年之久,真可以用奇迹来形容! 为了咱们自己汉人的面子,还是夸奖人家几句的好,毕竟打输了是事实,要是一个劲的叫骂什么对方不是人是垃圾之类的话,只能说咱们的老祖宗连垃圾都不如……咳咳。
现在是自己有求于人,加上时间紧迫,高强也就不兜圈子了。他在马背上倾过身子,向粘罕道:“粘罕孛堇,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向你提供足够数量和稳定的武器供应,用来交换你们女真的良马,以及境内的出产,比如人参,貂皮,虎骨等等,你们现在用什么价格购买外人的兵器,我照着减三成,如何?”
粘罕心中大喜,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依旧是皱着眉头不说话,直到高强报出了一个数字,每年可以提供全装铠甲五百副,刀枪弓矢亦同此数,他才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从马上伸过手去,用力拍着高强的肩膀道:“高使者,你真是长生天降下给我们女真人的使者!好,我马上通知我的父亲撒哈,还有乌雅束叔叔,阿骨打叔叔,将把你当作女真人最高的贵宾来款待!”
二人谈笑间达成了马上之盟,脸上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只是高强心里转的念头,当世就没一个人能猜中了:“后世宋金之间有海上之盟,相约共同伐辽,结果辽国固然完蛋大吉,大宋也没能撑多久;如今在本衙内手上,缔结了这个马上之盟,还会不会向从前一样的发展呢?哼哼,走着瞧吧!”
队伍继续前进,不久离开树林,来到一片空地。高强在马背上举目四望,见这片空地南北都是山林,郁郁葱葱的遮住了视线:中间一条河蜿蜒穿过,河宽数丈,河上结着冰层,有些帐篷就扎在冰层之上。
河边零零落落,散布着几十个尖顶帐篷,不似高强一路行来所见到的契丹形制,倒有些像以前电视里看过的美洲印第安人所居住的那种。队伍的前导斥候早就将讯息带给了这里的人们,因此粘罕大队刚从山林中驰出。便有数十骑上前来迎接。
不去管身边的战士们觅地安营,粘罕拿马鞭指了指面前的河,语声中忽然多了些莫明的情感:“高使者,这条河流,就是哺育了女真人的按出虎水,这是长生天赐给女真人的宝贵财富。”
高强低声问了问一旁的李应,才知这“按出虎”一词,出自女真语,倘若翻译成汉语,就是“金子”的意思。看来历史上女真人起兵,国号为金,就是取了这条河的名字,其民族情感倒也朴素。
二人并马缓缓而行。粘罕向高强介绍,原来这里几天以后就是女真每年春天的第一次墟市,附近数百里的商人和部落都会赶来,大宗的物资在此处交易。
“高使者,你可以睁大你的眼睛,在来到这里的人中间,或许就可以找到那些杀死你同伴的马贼的身影。”粘罕狡黠地向高强眨了眨眼睛。
“呸,还什么或许?咱俩这是瞎子吃萤火虫……心知肚明吧!”高强已经明白。那伙马贼多半就是像他推想的那样,一直在向女真人提供武器,这里就是一个交易的地点,马贼们既然来到了女真境内,要想获得赖以生存的物资,靠抢是不行的,只能在这样的墟市上交换,因此这春天里的第一次墟市,一定会有马贼到来。
既然已经获得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讯息,高强也就不再和粘罕蘑菇。二人友好地道别,表现出了兄弟一样的热烈情感之后。粘罕去寻找自己的族人,要将自己刚刚达成的交易向首领们汇报,以便厘定出交易的细节;高强则和自己的属下,以及郭药师等渤海人,还有几名奚族战士汇合,将这个消息通报给他们。
出乎意料,得知马贼们将要在这里出现,第一个跳起来的不是高强的三名部下,却是渤海人刘舜仁,这个不到三十的渤海青年一蹦三尺高,大声道:“好,好极了!这次咱们在暗,他们在明,揍死这些马贼狗崽子们!”
他刚嚷嚷了一句,就发现四周布满了绝对称不上善意的目光,最凌厉的那一道,自然是来自自己的族长,一向威严的郭药师。
看到刘舜仁像霜打的茄子的一样,缩回去不再说话,郭药师这才点了点头,向高强道:“高使者,那些马贼杀死了我们许多族人,因此我们才不远千里的来到这里,我们有着共同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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