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华点点头,曹嘉和冯师叔都是机敏的人,裴杞堂从江浙调去广南的兵马对他忠心耿耿,她也知道福建水师提督尚济是个好官,就算裴家和尚家曾政见不同,面对交趾也能同心御敌。
原本她不该这样牵挂,只是金国使臣突然来京,抛出了太子的事,好像有意要将他们留在京城似的。
她的心就乱起来。
琅华吃完了粥,父女两个坐在一起说话。
“离开京城,我又觉得应该留在家里,不该走得这样着急,好些事都没有交待,”琅华想到顾世衡去西夏那段日子,“父亲那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
顾世衡虽然已经年纪不小了,穿着一身宝蓝色的直缀看起来仍旧很精神,琅华不明白许氏为什么会喜欢徐士元而不是父亲。
顾世衡道:“那时候还不能与你祖母商量,走的很匆忙,到了西夏之后我就想起了你,有几次能够通过周升送信回家,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做,怕万一被人盯上,给你们带来灾祸,那时候西夏不太平,李常显野心勃勃,随时都可能会起兵。辽国起了内乱,被金国牢牢地盯住……看着这些,我心里就更加惶恐,生怕大齐会有这一天。”
“听说镇江打仗,我急的不得了,恨不得立即回来看你们,再也不管什么神臂弓,可那时候正在紧要关头,我又怕李常显趁机发兵,”顾世衡说着伸出手抚了抚琅华的鬓角,“你现在的心思,父亲最清楚。”
“许多事都是难以预料,谁也不能将一切都安排的妥当。”
琅华点点头。
前世她没有看到宁王造反,太子也没有被抓去金国,金国使臣更不曾来到大齐,许多事都已经和从前不再一样了。
“老爷,大小姐。”萧邑人还没有到,声音已经传来。
琅华抬起头看过去,萧邑这些年在外办事,历练的已经很稳重,突然这样急切,一定是有事发生。
“怎么了?”琅华问过去。
萧邑喘了口气:“京里送消息来,说是宁王殁了。”
琅华本来担心宁王会趁着这个机会联合金国闹出什么事来,如今听到这样的消息十分的惊诧。
难道是皇上想通了,觉得还是杀死宁王最为妥当,于是动了手?如果是这样,她要称赞皇上的雷厉风行,既然想要维护自己的政权,就杀死所有能够窥探皇位之人,尤其现在边疆起了战乱,攘外必须先要安内。
“是皇上?”琅华问过去。
萧邑摇摇头:“只是说关押宁王的宫殿起了大火,宁王被烧死在里面。”
这样的消息判断不出是皇上所为还是宁王用的计策。
琅华抿了抿嘴唇,压制着惊诧的心情:“慈宁宫呢?有什么动静?”
萧邑道:“太后娘娘动了气,让人在宫中宫外仔细探查,皇上去了行宫,太后娘娘也跟了过去。”
太后娘娘这样盘查宫中人,又紧紧地跟着皇上,看起来好像是疑心有人加害宁王,所以步步紧逼要让皇上给个交代。
可事实上,太后娘娘不会这样做,因为宁王的心思太后娘娘已经知晓,对于这样冷血的儿子早已经失望,宁王死了太后虽然会有些伤心,却也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如今的时局,太后只会帮着皇上稳住朝局,免得让金国钻了空子,怎能无端生事。
不对。
如果宁王是被皇上处死的,慈宁宫现在只会让人帮着处置丧事,太后娘娘身子虚弱,平日里乏的厉害,就连御花园里都懒得去,更别提大动干戈去什么行宫了。
太后娘娘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宁王如果没死,他定然是借着这把火出了宫。
那么他会在这时候起兵吗?
宁王趁机杀入京城,登基为帝,掌控政权,裴杞堂在广南就等于输了,裴杞堂手中兵马不足,尤其是与交趾和周焱大战一场之后,哪里还有力气进京勤王。
更可怕的是,宁王和皇帝万一都死了,太子比裴杞堂更有理由登基为帝。
金国定然会扶持这个伪太子。
这个局面要怎么控制。
太后娘娘心里又有什么打算。
“父亲,”琅华看向顾世衡,“我们不能去广南了,我们要回京城,今晚就动身。”
她只能期望,裴杞堂在广南一切顺利。
……
天渐渐黑下来,三辆马车在官路上快速地前行,十几个穿着灰色短褐的人,紧紧地护着马车。
雷声过后,大雨倾盆而下,十几个人身上的衣衫瞬间湿透了,他们却仍旧面无表情,仿佛没有任何的感觉。
风吹起其中一个人的衣衫,露出了腰间的令牌。
皇城司。
他们是皇城司的人。
官路两旁几十个黑衣人埋伏在那里,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马车不敢有片刻的松懈。
“是他们,”领头的道,“皇城司护卫,前后的马车都是下人,中间的就是裴顾氏,王爷有命,这些人格杀勿论。”
领头的黑衣人说完挥了挥手,几十条人影立即向马车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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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一章 真正的谋反
几十条人影就像山鬼,行动迅捷,眨眼之间就到了马车前。
几匹拉车的马顿时一声嘶吼,扬起了蹄子。护着马车的护卫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剑,但是已经晚了,敌人的攻击凶猛致命,剑刃所指之处就是人最脆弱的脖颈,柔软的皮肤眨眼的功夫就被割开,鲜血顿时喷溅出来,与雨水汇流成溪。
死亡却没有让任何人退缩。
“保护大人和四奶奶。”有人大声喊着。
车夫压住了惊慌的马,扬起了鞭子,开始向前跑去。
黑衣人拿出禁卫的腰牌,看向皇城司的护卫:“庆王之子谋反,奉皇上之命召集各地驻军平乱,阻挡者以同罪论处。”
“去你妈的,你才谋反呢。”一身皇城司打扮的人破口大骂起来。
黑衣人皱起眉头。
“想要论罪,杀了我们再说。”皇城司的人扬起了手中的剑。
马车继续向前跑着,后面的黑衣人紧追不舍,大雨倾盆,仿佛照亮了天空,杀气和兵器交击的声响四散,黑衣人眼看着马车越跑越远,不禁急起来,一次偷袭不成,就给整个劫杀增加了难度。
“追。”黑衣人大喊一声。
皇城司的人却不准备放过他们,立即缠斗上来。
马蹄声响已经被大雨遮掩住再也听不到,直到双方人马都挂了彩,这场生死较量才平息,两队人继续上马追赶。
疾驰的马车里空无一人,赶车的车夫却用尽全身力气,不停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他们要一直沿着路往广南的跑去。
戴着斗笠顾世衡和琅华,在吴桐的护卫下在树林里穿梭。
“京城若是出了事,可能城门就进不去了,”顾世衡道,“要不然你在外面等我,我去看看情况。”
琅华摇头,裴杞堂将张同留在京城里,就是害怕会有什么闪失,如果老乐将消息递给张同,张同一定会想方设法让他们进城,现在的情况下,没有万无一失之策,只能尽力去搏。
……
“没有抓到人?”
屏风后低沉的声音响起,宁王从屏风后大步走了出来。
他穿着月白色的蟒袍,头发梳得十分整齐,头上戴着晶莹剔透的玉扳指,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高贵,已经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傻子。
他的眼睛里含着一道利光,仿佛能够看透所有一切。
从惠王死,不,甚至更早,他就已经开始筹备,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什么改变。
“他们去哪里了?”宁王淡淡地道。
下属禀告:“往西走,应该是往润州坐船直接到广南,我们还会在润州拦截,这次一定会得手。”
“不过是个早晚都会死的女人,”有人走进来道,“王爷何必如此挂怀。”
下属立即行礼:“颜先生。”
宁王挥挥手让下属退了下去。
颜宗手里拿着一柄折扇,头发被小巧的玉冠束住,剩余的散落下来,落在他的肩膀上,一双眼睛里含着悠然的笑容,身穿着青色的直裾,宽大的袍袖一拂就落坐在椅子上,脚上是高齿屐。
宁王眯起眼睛,颜宗明明是个金人,却十分喜欢儒家这一套,也就是因为这样,才会一心想要与大齐结盟:“本王并不在意,只是想要让她早些死罢了。”
颜宗微微一笑:“王爷怀疑她也是个先知。”
一下子说到了宁王的心里,宁王面不改色,仿佛毫不在意:“她是不是先知又如何,她所知晓的无非是许氏的那些事而已,既然她不识趣,留着她也无用。如今皇帝气数已尽,待我登基之后,天下大定,那庆王的孽种自然走投无路。将来平了战事,我大齐与你们大金两国联姻结盟,西夏、回鹘皆不值一提。”
“让庆王那孽种活着,不过就是给进京勤王,带兵平反一个借口,将来史书上也好记载今日之事,庆王一脉是叛乱的贼子,本王登基也是无奈之举。”
宁王说着微微扬起嘴唇,说到底,他还要谢谢他那个惨死的哥哥:“让姜从文从许州起兵,三日内到京城。”
……
皇帝觉得这一觉睡的很香甜,萧修容的气色好多了,这几日让他饱尝美人在怀的快乐。
两个人一起喝酒,写字,萧修容甚至还为他跳了一曲“太清舞”。
“天门阙锁烟萝。琼室瑶台瑞气多。欲识仙凡光景异,欢谣须听太平歌。”
恍恍惚惚他仿佛就在那九阙之中。
“皇上。”常安康惊慌的声音传来。
皇帝皱起眉头,就要一脚踹过去,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该扰了他的美梦。
“皇上,”常安康说不出的狼狈,脸上满是惊恐的神情,“有人……有人反了……”
反了?
皇帝还没有完全从宿醉中醒来:“什么反了。”
常安康吞咽一口:“谋反……有人谋反了,侍卫司都虞候……王反了,将当值的副指挥使马威杀了……已经往这边来了,他们……他们是要……抓住皇上您……”
常安康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皇帝睁大眼睛,愣在那里。
“皇上,您……”常安康见状,咬了咬嘴唇拿起旁边的茶水向皇帝泼去。
茶水淋在脸上,皇帝打了个哆嗦,整个人清醒过来:“是谁?王怎么敢背叛朕,他是朕的都虞候,朕信任的人。”
他登基的时候,王家在身边鞍前马后,他将自己的安全交给了王家,是给王家最大的恩赐。
王家却反了他。
王家为了谁?
“他们反了朕要立谁?太子?还是皇家出了五服的宗亲。”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人,难道是赵家……
除了这些,所有能够问鼎皇位的人都已经被他杀死了,他已经高枕无忧。
“皇上,现在快走吧,”常安康服侍皇帝穿鞋,“他们只要找不到您,就不能翻天。”
常安康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刺耳的响箭声,半空中炸开个火球,瞬间将周围照亮。
常安康道:“是赵指挥使在向禁军发讯号了,皇上只要从这里出去与外面的禁军会和,光凭王那些人也无可奈何,过这一两天叛乱也就平息了……”
“不可能,”皇帝咬牙,“王敢这样做,定然有后援,我们要回到城内,让禁军关上城门,接下来……要死守京城,朕是皇帝,只要有朕这个皇帝在,无论谁攻打京城,都是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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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你心念念的谋反来了。
嘿嘿。
今天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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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六十二章 大难临头
“看来你还没昏聩到自绝后路的地步。”
太后的声音传来。
皇帝抬起了头。
太后盛装打扮,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扫这些日子颓废的神情。
见到这种情形,皇帝心中警钟大作,难道是太后指使了王。
皇帝下意识地四处去找利器。
“不用找了,”太后道,“哀家若是想要害你,就不会跟你来到行宫,此时此刻也不会毫无准备地站在你面前。”
“王背后的人,定然是宁王,”太后说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宁王死的蹊跷,尸体也被烧的难以分辨,你就不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一切没有查明之前,竟然敢来到行宫住,若不是带了足够了人手,只怕王的剑已经架在了你的脖子上。”
是宁王。
皇帝仿佛明白过来。他不是没有疑心宁王的死,是萧修容梦中见到了宁王的死状,他这才认定宁王就是被烧死了。
至于来到行宫,也是因为……萧修容。
太后着看向内室里:“你的萧修容哪里去了?将她找来审一审也就清楚了。”
皇帝这才察觉,那个本该在大殿里休息的萧修容,现在却没有了踪迹,一种奇怪的情绪立即涌上皇帝的心头。
有些酸涩,有些难过。
萧修容,不可能,她不会背叛他,当年她只是一个舞姬,要不是他吩咐御医仔细照顾,萧修容早已经死了,萧修容是他觉得唯一一个对他没有私心的人。
“哀家早就说过,不是番人不可信,而是你根本分辨不出真假,”太后微微一笑,“若是那个萧修容跟你要些赏赐,她图的不过就是那些罢了,偏偏她什么也不要……真正对你上心的女人不会一无所求,做了皇帝那么多年,连这点也不明白。”
皇帝的脸涨得通红,若是往常,他定然要与太后争辩,再不就是拂袖而去,如今却是这样的关头。
“皇上,太后娘娘,”常安康跪下来,“两位快想着法子出去吧,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不会来不及,”太后淡淡地道,“王虽然厉害,一时半刻也不能杀死侍卫司所有人,你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指挥使在。”
皇帝自从登记之日起,就防着有人谋反,这些年没有做别的,就是将京城和皇宫内外布置的如同铁桶。
宁王收买一个王已经是费尽心机,想要拿下京城,还需要动用京外的兵马。
她早就听说皇帝在皇宫和行宫修了密道,那些人平日里神神鬼鬼的折腾,如今也该派上了用场。
皇帝道,“走后面的密道。”说着看向常安康。
常安康立即捧出一只匣子。
“去吧,该是他们效命的时候了。”
常安康应了一声。
……
王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棘手,侍卫司有多少好手,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却没想到真的打起来的时候,那些平日在衙门里浑浑噩噩的人,一下子精神抖擞,全都换了模样。
皇帝在位这么多年,还是培养了不少的亲信。
损失了大量的人手,最终才靠近了皇帝的寝殿,王匆匆忙忙地踏进去,意料之中的是皇帝没有在这里。
“应该是有密道,”属下来禀告,“赵指挥使没有带人进来,定然是在外面接应。”
密道通往哪里谁也不知道,在行宫四处寻找,也要找上很久。
王道:“他们定然要进京,我们沿路搜捕,抓到了皇帝,宁王的大事就成了一半,将来你们都是功臣。”
“得令。”
……
刚刚下过雨,空气中有一股的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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