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要死了。
徐士元却还说出这样的话。
她真是瞎了眼睛,当年怎么会看上他。
许氏咬牙切齿:“我死又怎么样,你也活不长,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徐士元半晌才道:“那又如何?至少九泉之下还有阿静在等着我,我要做的事虽然没有做完,但是我却尽了全力,不像你,不过是一团乌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为什么活着。”
狱卒显然没有耐心听许氏和徐士元说话,转身走出了大牢,许氏已经顾不得向狱卒央求,只是面目狰狞地道:“我最不应该的就是帮你走上仕途。”
“你以为没有你,我就不能入仕了吗?”徐士元道,“只不过那时我自暴自弃才遇到了你,也是我这一生最不该犯的错。”
这话如同一柄刀子径直捅进了许氏的心窝。
徐士元竟然会这样说,许氏道:“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我为你生了孩子,为你背叛夫家,为你出谋划策。”
徐士元对她的那些柔情难道都是假的?她不信,她不能相信:“你曾说要娶我,要认回谨莜,这些都是假的?”
“我为什么要认她?”徐士元带着几分讥诮,“只因为她和你一样蠢笨?明明是徐大小姐,却偏偏要去顾家自寻死路,承认自己是个奸生子……她哪里与我相像?我怎么知道她就是我的女儿?”
“你既然能骗顾家,自然也能骗我。”
许氏的眼泪夺眶而出,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你竟然怀疑谨莜……你竟然怀疑……”
许氏扑过去顺着牢门的间隙向徐士元伸出手去,她的手指如勾仿佛要将徐士元撕碎:“你……你……怎么敢这样说……”
“我说的不对吗?”徐士元笑一笑,“你就是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我凭什么相信你,若是你懂得羞耻,就不会那样对顾世衡。”
“顾世衡哪里对不住你?顾家上下奉你为大太太,你又做了些什么?”
许氏的手垂下来,整个人软软地瘫在那里:“那是因为我喜欢上了你,如果不是因为你……”
徐士元不等许氏说完接着道:“我们不过几面之缘,谈何喜欢,你与那陆文也是不清不楚,陆文为你置办了宅院,奉你为先生……这与我也没有什么关系,”说着顿了顿,“你每次提起徐谨莜是我的女儿,我都会觉得恶心,要不是你还有用,我早就将你扔了出去,如今好了,你总算要死了,能看着你死,我很欣慰。”
“至于那徐谨莜,在不在徐家,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顾琅华说得对,在我心里,你们什么都不是。”
许氏拼命地摇着头,她真是可笑,时至今日才明白,原来是徐士元将她置于火炉之上,她还以为徐士元对她有几分的喜欢,却没料到,他心中的是厌恶。
“如果有来世……”许氏道,“我一定……杀了你……我第一个杀了你……”
徐士元盘膝坐下来,整个人显得异常平静:“那我就要谢谢你,早日死了,也免了痛楚和恶心,谁都有一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希望你还有来生,还能再一次尝尝这些苦痛,再一次被人扔进大牢。”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是这样。
许氏只觉得五内俱焚,一头向牢门上撞去,一下,两下,三下。
知道热热的液体从她的额头上淌下来,流过她的眼睛,她的脸颊,滴在她的身上。
狱卒听到声音忙将许氏拽开,许氏癫狂如同地狱里的恶鬼,她向徐士元伸出手:“我要吃你的肉……喝你的血……哈哈哈……我要……你先死,你先去死。”
狱卒拿来绳索将许氏密密麻麻地绑缚起来:“这女人疯了。”
老天为什么让她活着,许氏笑个不停,难道就是要一次次地折磨她。
“让我死……现在就让我死……”
死了好,还是死了的好,不会再经历这些。
……
徐谨莜抱着肩膀坐在角落里。
在被关了许多天之后,狱卒终于将她从大牢里放了出来。
她惊慌失措,心中说不出的惶恐,她好害怕,怕那些人会将她扔去教坊,只要不去教坊,她愿意去徐氏族中或是家庵,她愿意这辈子都侍奉佛祖。
门又被打开,徐谨莜立即将头埋在了膝间。
“你还不知道吧?许氏今天会被砍头,”前来送饭的婆子道,“你要不要去看看?”
徐谨莜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摇头:“不……不……不,我不要去……我……”
“她不是你生母吗?”
“不是,”徐谨莜大声反驳,“我不认识她,我的母亲是徐大太太,不是她,真的不是她……我没见过她几次……凭什么……凭什么就说我是她的女儿。”
婆子听得这话忽然一笑:“原来你也知道这些……可惜已经晚了,大老爷和大太太已经对你完全失望,想要将你逐出徐家,多亏老夫人求情,这才答应送你去家庵里,你要不要去?”
家庵。
最终她还是要去那里。
“我想要见祖母,”徐谨莜哀求地看向那婆子,“让我见见祖母,只要能让我留在徐家,祖母说什么我都会听。”
那婆子不为所动:“老夫人现在就让你去家庵。”
听起来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婆子接着道:“这可是老夫人最后一次帮你,你到底要不要听?”
徐谨莜愣了半晌,终于攥起拳头:“我听……只要是祖母吩咐……以后我都会听。”
“那好,”婆子道,“你收拾收拾,明日就跟着族里的长辈走吧,等老爷和太太来问你,你就说要去家庵赎罪,这样老爷和太太见你心有悔意,就不会将你赶出徐家。”
徐谨莜心乱如麻,自从回到徐家之后,不论是徐松元还是杭氏都不曾来看过她,她想要向他们求情却一直没有机会。
她想过许多种结果,但是心中还对徐松元和杭氏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他们看在这些年相伴的份上,伸出手帮帮她。
然而,现在希望落空了。
“你还期盼什么?”婆子道,“都是你害得他们骨肉分离,顾琅华不肯回到徐家,大太太心中难过的不得了,这笔账都会算在你身上,你到底明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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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夫人的孙女,你就接受了吧~
第六百一十四章 了结
徐谨莜茫然地点头:“我明白了,我都明白,可是……母亲说,只要我好好反省,就……就……”
婆子道:“还会将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吗?”
徐谨莜嗓子火辣辣的疼,杭氏平日里就对她不好,如今知道她的身世自然更不会为她着想,说不定会变着法的惩治她。
见徐谨莜整个人颓废在那里,婆子接着说:“机会只有一次,就看你怎么办了,一会儿族里就会来人,你若是想要去庵堂还能留在京中,回去杭州……老夫人也就不会伸手了。”
婆子说完扔下了一把剪刀:“老夫人因为你,如今在家中不如从前,能做的只有这些,你想想若是大太太能够高抬贵手,你也不至于沦落到今日。”
徐谨莜的眼睛中淌出泪水来,这婆子定然是祖母从祖宅带回来的,否则不会将杭氏叫做大太太,这些老家人心里只有祖母,认定徐家的夫人只有祖母一个……祖母现在沦落的只能用老宅子的人做事,也说明了如今家中都由杭氏把持。
徐谨莜捏住了手指,所以这个婆子的话十分可信。
祖母平日里待她那么好,所以不舍得让杭氏这样折磨她。
徐谨莜道:“我现在这样做了,日后……要怎么办?真的要侍奉佛祖一辈子。”
婆子表情生硬:“你还想怎么样?太后娘娘早就将你抛弃了,你喜欢的裴杞堂眼见就要与顾琅华成亲,裴家拿出了一半的家财做聘礼,太后娘娘也将私库打开给顾琅华添妆,这桩婚事的场面,可一点都不比福安公主的差,你还想要跟顾琅华争?只怕也只能想一想罢了。”
婆子说到后面已经是一副不耐烦的神情。
徐谨莜心里一片冰凉,是啊,她沦落至此,连与顾琅华争的权利都没有了。
婆子接着道:“顾琅华没有向对许氏那般折辱你,是根本没有将你放在眼里,不过……有许氏那样的母亲,你的名声也算完了,除非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否则谁会将你娶进门?”
徐谨莜生怕婆子也会厌烦她,立即道:“我……我按照您说的做就是……”说到后面,竟然牙齿打颤,已经发不出声来。
婆子不再说什么只是扔下了一块帕子,转身走了出去。
就算再悲伤,眼泪总有掉完的时候,徐谨莜由痛苦变成了愤恨,如果不是顾琅华,不是杭氏和徐松元,她怎么能沦落至此。
她长这么大又得到了些什么?
杭氏是怎么对待她的,徐家又是怎么对她的,她又有那样的亲生父母,怪不得她就算到了太后娘娘身边,也最终两手空空,因为没有人肯为她打算,没有人是真心真意待她。
她现在只有活下来。
忘记她曾是徐大小姐,忘记她曾在太后娘娘身边服侍,忘记她只有十几岁的年纪。
什么都忘了,才能活着。
徐谨莜颤手拿起了剪刀。
……
徐家。
杭氏吩咐尤妈妈:“一会儿族里婶子来的时候,再多嘱咐嘱咐,我给谨莜找的嬷嬷虽然跟宫里的那些比不得,但是也在江浙教出了两个名声很好的小姐,只要谨莜好好跟嬷嬷学,有所改变,将来也就能从族里出来,否则就让谨莜这辈子都被关在族中,免得再出来生事。”
尤妈妈颔首:“大小姐也该明白了,都是一样大的年纪,却比顾大小姐差那么多。”
提起顾大小姐,尤妈妈不禁合上嘴,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如果不是许氏,顾大小姐应该是徐家的小姐,在老爷和夫人膝下承欢,只可惜……
夫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难过。这些日子里夫人比照顾大小姐的身形,亲手做了好几套衣衫,却又都放起来,不知怎么才能给顾大小姐送去。
明明心中牵挂,却又怕此时去顾家,会引起顾家人的反感。
“好了,”杭氏道,“就这样去安排吧。”
尤妈妈应了一声。
不过是一炷香功夫,尤妈妈就去而复返:“夫人,大小姐恐怕去不了族里了。”
杭氏皱起眉头。
尤妈妈道:“大小姐绞了头发,要去庵里服侍佛祖。”
突然的消息让杭氏愣在那里,“她这又是要做什么?”抚养了谨莜这么多年,她真的不了解谨莜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尤妈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大小姐说,想要在佛前赎罪,说不得是听说了许氏要被斩首,毕竟那是她的生母。”
杭氏听着尤妈妈的话,心里百感交集,如果谨莜真的这样想,那就真的还有救。如果是在打别的主意……那么下次她和老爷绝不会再帮忙。
“既然谨莜已经拿定主意,就去跟老夫人说一声,看看如何打点。”杭氏长长地叹口气,去侍奉佛祖就是要遁迹空门,不管谨莜是真的已经看破红尘,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消息传到了徐老夫人房里,
太医刚刚用完了针,徐老夫人浑身的衣衫都湿透了。
徐老夫人道:“也不枉我养她一场,在徐家这么多年,花了我那么多心血,若是再不肯听我的话……”
提起这件事,徐老夫人胸口的怨气撞上来,让她忍不住一阵咳嗽。
管事妈妈上前道:“族里的人来打听顾琅华认祖归宗的事,奴婢就说,大小姐已经剪发明志,老夫人心里难受的很,反正大老爷和大夫人都不准备认回顾琅华,不如就这样搁置下来,大老爷还年轻,日后会再生养,再说了,顾琅华嫁去裴家就是裴家的人,何必非要折腾一圈。若是做不成反倒惹了一身的怨气,我们家可不能再有什么风波了。只要族里现在不动心思,日后顾琅华也就别想再动心思回到徐家,插手徐家的事。”
顾琅华不认祖归宗,徐家眼下也就没有什么大风波。
管事妈妈叹口气:“老夫人还要好好养好身子。”
“我不能死,”徐老夫人睁开眼睛,“我得活着,看着我们徐家,不能让徐家落在别人的手中。”
管事妈妈急忙道:“有老夫人在这里,谁也动摇不了徐家的根基,老夫人您也不要太过担忧。”
徐老夫人紧紧地攥着药瓶,脸上露出几分冰冷的神情:“顾琅华什么时候来到了京城,告倒了沈昌吉,救了东平长公主,成为太后娘娘的心腹……这些事,你觉得可能会发生在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身上吗?”
“她没有到徐家来,却已经将老大夫妻的心带走了。我就算这样安排,老大也不会听我的话,我必定要提防她……否则将来徐家要落入她的手心中,任她摆布。”
想到这里,徐老夫人就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管事妈妈忙将药瓶打开,取出药丸送入徐老夫人嘴中:“顾琅华毕竟是您的亲孙女,再怎么样您也是她的长辈。”
就算是亲孙女也是来克她的。
跟老太爷一样,是来折磨她的,再这样下去,她定然会死在这亲孙女手中。
……
深冬的京都,一场大雪过后,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几辆囚车从刑部大牢里出来,本来冷清的街道上立即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来了,来了。”
有人喊一声:“人来了。”
“就是他们,平日里贪了我们那么多香火钱,我家的老三就是因为听信了他们的话,喝了他们给的符水,这才死了,原来都是一群假道士。”
那人说完话,从篮子里拿出了一只雪球用尽全力掷出去,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囚车里的道士身上。
“让你们四处行骗……打啊。”
雪球从各处飞了过来。
许氏只觉得脸颊一痛,紧接着雪就在她面前炸开,一部分落入了她的耳朵里。
“嗡”地一声响动,她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晕厥,她还没有回过神,有更多的雪球飞过来结结实实地打在她的鼻梁和脸颊上,冰冷的疼痛,就像是一个酷刑,折磨着她。
百姓仿佛要将一年的怨气全都发放出来,押送囚车的衙差和守卫也不准备阻拦,一个个都远远地躲开。
许氏勉强向前看去,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狰狞却痛快的神情。
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每个人都该高兴高兴,很快囚车就已经被雪堆满,许氏恨不得就这样死去。
可是朝廷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朝廷还要用她的血来威吓那些心怀不轨的人。
终于囚车慢慢地走到了刑场。
开始有人被拉下了车。
“哈哈,尿裤子了,瞧啊……”
看到穿着红衣的刽子手,囚犯终于开始挣扎,开始害怕,开始哭泣。
谁都不想死,闭上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再也看不到眼前所有的一切,没有了恩怨情仇,最可怕的是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如果死了之后不会重生,她会去哪里呢?
许氏忽然觉得自己前世并没有死,这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梦醒之后,她要接受她的结局。
她第一次感觉到临死的恐怖。
不知道那刀砍在脖子上会不会疼,要挣扎多久才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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