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思难定,谁又能保证这次他们都能全身而退。
不等裴思通说话,裴杞堂接着道:“父亲,琅华进了宫。”
他就更不会离开,即便是天塌下来,他也会是一根立在她身边的柱子,就算是走,他也会带着她一起走。
琅华进了宫,他不会一点不做安排,他已经让张同提前换了班守在紫金观。
他也知道此次凶险。
这些年许氏暗地里安排、谋划了许多不为人知之事。
如今许氏走出来,定然也会掀起一番波澜。
可是,此时的顾琅华再也不是那个一无所知的瞎女,现在她目光明亮,心中通透,她只要站在许氏面前,许氏就只有死路一条。
两世的债,她今日会一并讨回来。
……
琅华一步步走进紫金观。
两世为人,她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
琅华上前向皇帝行礼。
御座上的皇帝眯起了眼睛:“顾氏,你为何要来紫金观,请求觐见?”
琅华抬起头,脸上是安然的笑容:“因为臣女听说,皇上在寻先知,而臣女就是皇上要寻的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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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亡国之兆
皇帝惊讶地看向殿上跪着的顾琅华。
就连莲花座上的孙真人也意外地抬起了眼睛。
皇帝威严的声音震耳欲聋地回荡在大殿上:“你可知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臣女不敢欺君,”琅华道,“在江浙大家都将臣女唤作佛子,那是因为臣女总能获得先机。”
琅华看向许氏:“至于她,在江浙也很有名气,人人皆知她是个满嘴谎言,贪得无厌,心如蛇蝎的妇人,不止被夫家休弃,娘家也不肯认她,她在皇城司大牢里假死,尸骨放在亦庄无人收殓。”
听到这话,许氏整个人颤抖起来,忍不住大声道:“你胡说,我……我的娘家人……”许氏刚要说下去,却忽然住了嘴,这是顾琅华设下的陷阱,她不能上当。
许氏再一次叩首:“皇上不能信她,千万不要信她,她说的都是假话,都是假话,我含辛茹苦地将她养大,谁知她就是个中山狼。”
许氏本就少了一截舌头,激动起来更是口齿不清,听起来极为怪异。
御前争吵不合礼数,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刘景臣想要阻止顾琅华,却看到皇帝摇头向他示意,显然皇帝对顾琅华的话产生了兴趣,想要好好看看这出好戏,也正好借此分辨谶言的真假。
琅华接着道:“若你能预知将来,为什么在镇江大战的时候,要逃去杭州避难?你不是应该知晓韩将军必然会打胜仗吗?”
许氏愣在那里,她确实知晓,只不过她通过陆文早就将战局透露给太子,太子要借西夏人的手除掉韩璋,韩璋死了,镇江必然被西夏人攻陷。
许氏大声道:“我知晓,我离开镇江是……是为了离开顾家,并非不知晓镇江会打胜仗。”
琅华微微笑着:“你被顾家休弃,与陆文有染,送去许家家庵之后仍旧不安分,干脆投靠了沈昌吉,因此被沈昌吉牵连进了大牢,你难道不知晓沈昌吉会被皇上惩办吗?”
许氏的手不禁颤抖。
琅华转过头去,眼睛清澈,目光微盛,带着几分的雍容和威严:“你张开嘴。”
四目相对,许氏恍然回到了从前,那时候的顾琅华就是如此的盛气凌人。
“你张开嘴……”琅华又说了一遍。
许氏嘴唇嗡动。
琅华冷笑:“你这个预知将来的人,最终却身陷大牢,甚至咬舌自尽只求一死,你不觉得可笑吗?相比之下,太祖时,杨太傅推算出了几句谶言,却能因此辅佐太祖登基为帝,南征北战稳固朝纲,与你真是天差地别。”
“那都是因为你,”许氏大喊着,“是你害我至此。”
“与旁人无关,只因为你就是个骗子,”琅华道,“信你的王仁智、沈昌吉,他们如今都在哪里?若你是先知,西夏攻打我大齐时,你为何不说出谶言,救大齐于水火,为何要现在出现?”
冷汗不停地从许氏头上冒出来。
许氏目光渐渐凶狠:“因为……我知道有了你们在这里,将来大齐要遭受磨难,所以必须杀死你们,杀死你们大齐才能换来太平。”
琅华静静地道:“大齐要遭受什么磨难?如何遭受磨难?是这个月的疾疫,还是春天两浙的水灾,还是广南的交趾之乱?”
琅华说的每个字就像一把刀,结结实实地插在许氏的心头。
许氏的脸色苍白如纸,眼睛大大地睁开,嘴唇不停地颤抖,目光中满是恐惧的神情,她伸出手去指琅华:“你……你都知道……你也是重活一世……你……原来你……都知道……”怪不得,怪不得顾琅华能赢,因为顾琅华全都知晓。
顾琅华都知道,所以她定然会输。
会输的一败涂地。
琅华步步紧逼:“你说这些事会不会发生?难不成你并不知道?”
许氏眼角几乎要迸裂开来,顾琅华说的没错,这是将要发生的事,如果她否定了顾琅华的话,等到事情发生之后,就是她的死期。
大殿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等着答案。
琅华道:“若是你不说,我便说了。”
许氏咬牙,“京师大疫,要一直延续到明年三月,两浙的水灾过后,又起饥疫,从两浙蔓延到两淮,这是皇上在位以来的大灾,你会知道因为顾家本就买卖草药。”
琅华不慌不忙地道:“你再说说这大灾什么时候才能平息?”
许家在两淮有土地,再加上这次的灾疫十分严重,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十户去**,易子而食,他们……”许氏指向顾琅华,“是他们……趁机煽动流民,说皇上失德天降灾祸,于是起了民乱,交趾趁机扰边,在广南……广南……”当年在广南西路打了胜仗的人是赵翎,她却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没有赵翎此战必败,顾琅华就是想要引她说出这话,让皇上以为不管是赵翎还是现在的裴杞堂,都能为朝廷立下功劳。
许氏攥住了拳头才接着道:“朝廷在广南打了败仗……京师大疫延续到明年三月。两浙水灾饥疫却要蔓延到两淮,结果不但十户要去**,百姓甚至易子而食。”
琅华目光明亮:“那岂不是应了五个字‘人间生地狱’,庆王之子要谋反,四处灾祸不断,大齐甚至输给了交趾这样的属国。”
琅华向皇帝行礼:“皇上,这就是大齐的江山,您的江山不久之后会如此,您相信吗?若是这样,只怕朝廷不该只杀了庆王之子,吏部、户部、京畿、两浙、两淮及太医院的官员全都要提前论罪。”
刘景臣已经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道:“真是荒唐,皇上,大齐断然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
皇上失德,天降灾祸。
皇帝耳边回荡着这几个字。
失德。
皇帝看向旁边的孙真人。
孙真人脸上那闲逸的神情已经去得干干净净,眉眼中有一丝的惊慌。
没有皇帝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就算是南方疾疫真的如此,地方官员也决计不敢如此禀告。因为大灾,是亡国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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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不能乱说的。
接着写,一会儿发下一章。
第五百八十六章 惊天逆转
孙真人闭上了眼睛。
许氏这般不堪用。
不,不是许氏不堪用,他没想到的是顾琅华如此伶牙俐齿。
皇上若是信了许氏的话,就等于相信自己治理的朝廷一片混乱,大齐在他手中出现了衰败之兆。
皇上很有可能会失去皇位。不是因为庆王之子,而是因为他自己。
救灾无力,民乱四起,这是皇帝无能的表现。
所以就连刘景臣也要质疑许氏说的话。
“庆王之子,”许氏像是抓住了把柄,脸上露出癫狂的神情,“皇上,她……徐琅华……她知道庆王之子,民妇说的没错,民妇没有说假话。”
听到徐琅华三个字,琅华心中豁然开朗。
她终于又是徐琅华了吗?不是这个名字,也不是这个身份,而是在许氏心中,她已经变回了从前。
只有许氏才知道她是徐琅华时,她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终于找回了丢失了一世的自己。
琅华笑道:“我自然知晓庆王之子,因为我才是先知。”
“你承认了,”许氏面容扭曲,“你和庆王之子将来要谋逆,要谋逆。”
“这话你说的是真的,”琅华道,“不管是庆王之子还是庆王党都是要谋逆的,这些年在江浙抓了成百上千个庆王党,杀了几十个庆王之子,到了江浙想要在三年之内升迁离开,必然要在晋升核考中有这样一笔功劳。”
“难不成如今就连谶书、谶言也要有这样一笔,才可证真?”
孙真人手中的拂尘微抖,他快速地闭上眼睛,调整紊乱的呼吸。
顾琅华的话已经很明显。
庆王已经沉冤得雪,如今却来了个谶书证罪,如果皇上信了许氏的话,捉拿庆王之子,那么皇上如今的作为,与那些用“庆王党”晋升的官员有何不同?
皇上刚刚放了曹嘉等人,现在这样做,无异于提掌自掴,只怕很快就会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而他这个找到谶书的人,就是罪魁祸首。
孙真人的心抑制不住地翻腾,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们今日要败在这里。
这么多人,要败给一个十几岁的顾琅华。
他忍不住要怀疑,这顾琅华和那许氏一样,真的能预知将来。
显然顾琅华比许氏更加厉害。
琅华望着许氏:“你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还要毁损皇上威仪,你是为了什么?又是为了谁?”
许氏不停地摇头,如同被人浇了一盆冰水,冻得她牙齿打颤,顾琅华一定是知道宁王的事,顾琅华要用宁王对付他们:“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实话……都是实话。”
琅华眉眼舒展:“我来告诉你什么才是实话,京城不会有什么三月疾疫,因为疾疫已平。明年春天两浙就算真的有水灾,朝廷必然在三个月内稳住灾情,自大齐建国之后,就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易子而食,这一次更不会发生,因为朝廷将会有充足的米粮用来渡过难关,”琅华说着看向孙真人,“真人您说是不是?您存的那些够十万军队吃半年的军粮只要拿出一半,就可以让百姓渡过难关。”
孙真人手臂一抖,臂弯上的拂尘差点掉落在地。
皇帝转头看向莲花座上的孙真人。
孙真人佯装镇定:“道人不知善人说的是什么?道人手中怎会有那么多的粮食。”
琅华道:“那要问问您自己,一个出家之人为何要筹备许多粮食,若不是被维纳发现道观每年赈济粮的数目不对,他也不会用几年时间走遍所有道观的义田,查证实情。所以许氏才敢言之凿凿说,朝廷的赈济无用,因为她知道,朝廷赈济粮一大半不会发到百姓手中。”
孙真人道:“善人何故用此话来冤枉道人。”
琅华垂下眼睛:“那就要问问真人,为何要来陷害我。明知道许氏根本不是先知,还要将她引荐到皇上面前。那许氏换子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利,她与徐士元生下女儿,却不能送回徐家,于是想到了换子的法子。”
“如果裴杞堂真的是庆王之子,为何许氏的女儿是心心念念想要嫁去裴家,嫁给裴杞堂,甚至不惜上门与我对调身份,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圣旨中的顾世衡长女。”
许氏不停地摇着头:“你……胡说……你……胡说……”
琅华道:“可惜裴杞堂不但并不准备迎娶徐谨莜,还查出了徐士元与明从信素有往来,怀疑徐士元也参与了科举舞弊。裴杞堂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必然会被人算计,”琅华说着看向许氏,“许氏,我说的可对吗?”
许氏委顿在地上,拼命地摇头:“不……。”
“那就请皇上传徐谨莜对质。”
听到徐谨莜三个字,许氏就像是发了疯般:“不要传谨莜,谨莜跟这件事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
如果让人知道谨莜是徐士元的私生女,不论是顾家还是徐家都不会再要她。
“怎么会没有关系,”琅华看着许氏,“如果孙真人没有将换子之事说出来,你就不会在这里,徐谨莜也不会被徐家和顾家赶出家门,说到底你和徐谨莜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你不准备让她明白,到底为什么她从徐大小姐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不,不,”许氏不停地摇手,“谨莜还是徐大小姐,她是徐大小姐。”
许氏癫狂的模样,让皇帝心生厌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先知。
“皇上,裴杞堂裴大人递了奏折,”常安康上前禀告,“请皇上务必要过目。”
皇帝立即想起前往裴家的侍卫司,多亏他没有立即下令将裴家人押入大牢。
皇帝伸出手,常安康立即将奏折递了过去。
奏折缓缓打开,皇帝的脸色愈发难看,终于一掌拍在御桌上:“好一个明从信,好一个孙真人……”
孙真人心中最后一线希望,顿时消失殆尽。
裴杞堂定然抓住了他们的把柄,否则皇上的态度不会瞬间大变。
“传裴杞堂,”皇帝道,“朕要亲自问问他,他到底是不是庆王之子,是不是朕的亲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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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
终于可以呼呼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公子
裴杞堂走进大殿。
地上的许氏慢慢地抬起头,目光落在裴杞堂脸上。
他虽然年纪尚轻,许氏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与看画像不同,画像只能画出一个人的容貌却不能画出一个人的气势。
他相貌英俊,大齐没有人能出其左右,那双眼睛雍容冷冽,身上更有种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不敢直视。
他就是整个大齐无人不晓的庆王之子。
看着裴杞堂挺拔的身影,许氏不由自主地发抖。他们来了,一切又回到了前世的时候,只不过来得更快,更让人恐惧。
许氏想要逃,转身远远地逃走,哪怕逃到那昏暗的密室中永远也不出来。她好后悔答应徐士元来到皇上面前。
皇上会相信顾琅华和裴杞堂的话,会杀了她。
裴杞堂上前行礼。
皇帝抬起眼睛,看向许氏:“他可是你说的庆王之子?”
许氏整个人向后缩去:“是……就是他……”
裴杞堂有些好奇地看着许氏:“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是庆王之子?我的母亲是谁?我在哪里出生,为何现在是裴杞堂?”
许氏正要说话。
裴杞堂躬身向皇帝行礼:“此时事关重大,请皇上命中书舍人将这妇人所说记录在案,不论将来何人质疑,都会有据可查。”
琅华听得这话微微挑起了眉毛。若是被中书舍人记录,那么无论到什么时候,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到中书省主事房查档。
皇帝看向刘景臣。
刘景臣道:“这样也好,免得以讹传讹,有些事记得越清楚越好。”
皇帝看向桌子上裴杞堂的奏折,今日之事的确十分重要。
“传中书舍人。”皇帝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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