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几乎一模一样的字,谁又能辨得明白。
大殿上片刻的安宁。
裴杞堂的目光落在琅华身上:“若是从前,大约没有这样的人,现在却不同了,顾大小姐治好了曹嘉大人。在大齐,若说分辨文书真假,只怕没有人能及得上曹雍、曹嘉两位大人。”
裴杞堂的目光痴痴地望着琅华,琅华挪动了半步退到宫人背后。
裴杞堂接着又道,“顾大小姐应该已经很清楚曹嘉大人的本事。”
所有人立即向琅华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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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赖也是本事。
这一点小裴棒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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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七章 一唱一和
顾大小姐站在太后娘娘身边,十三岁的她女子尚没有旁边的宫人高,却并没有被人群淹没,站在那里依旧十分的显眼。
她目光清澈,神情安然,在这样的场面下仍旧不卑不亢,看起来就像是一颗发着淡淡光芒的珠子,不禁让人为之侧目。
皇帝想起这几日的风波,在看看裴杞堂的模样,见到顾琅华,眼睛里就闪烁着一样的神采。
真是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女人低三下四到这样的地步。
太后看向琅华:“哀家从前倒是听说过,大理寺曹雍有一双厉眼,能够为人伸冤理枉,却不知曹嘉如何。”
琅华道:“臣女也是从曹嘉大人那里才知道,术业有专攻是什么道理,臣女在养济院给曹嘉大人治伤时,常听曹嘉大人说起当年曹雍大人的办案主张。”
琅华抬起头仿佛想到了曹嘉提起那些事脸上的神采。
“重证据、轻口供,情与迹应当兼采,这才能让天下无冤狱,世上无人冤死,”琅华说着顿了顿,“臣女也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只是……每当养济院的那些囚犯将冤屈诉给曹嘉大人的时候,都会哭得十分伤心,这些囚犯大多受刑太重,身上皮肉尽毁,臣女和胡先生会趁着他们诉冤的时候为他们刮肉正骨,所以臣女这些日子耳听目染,也明白了些道理。”
“为什么曹嘉大人承受了如此多非人的痛楚,还要坚持下来,因为他为的不光是整个曹家,还有身边许许多多蒙冤之人,因为也只有他知道,那些犯人所说都是实情,他也能够向世人证明这些人的清白。”
“所以他得活下来,他必须活下来。”
琅华说到这里,眼睛中闪烁出凄然的目光,可是转眼之间却又满是希望:“裴大人说的没错,臣女清楚曹嘉大人的本事,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所闻所见,换做其他人也会如此。”
皇帝忽然想起曹雍来,曹雍在朝堂上很少说话,但是每次遇到重案,只要他让皇城司去审讯,曹雍必然出面阻止,如同当头棒喝,说什么重刑之下必有冤案。每次劝谏必说此言,他心中不胜其烦。
甚至他直接令皇城司、刑部办的案子,曹雍也要搬出祖制和法典来,凡是大案必须经过大理寺复核。
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如此不识相,明知道他心生厌恶,仍旧孜孜不倦地与他作对,后来曹雍被抓,他听说沈昌吉对曹家所有人严刑审讯,他也没有阻止,他就是要让曹雍知道,只有严刑拷打,才能彰显他天子的威严,才能让那些人不敢行悖逆之事。
现在,沈昌吉死了,赵家也给了他一个大大的耳光,皇帝甚至开始怀念曹雍在的时候,至少大理寺官员一个个尽忠职守,能够为朝廷办事,现在的大理寺,一盘散沙,早就名存实亡。
他也想知道一个曹嘉是不是能够查清楚这份手谕的真假。
皇帝看向太后:“既然如此,就传曹嘉进宫,朕听听他到底有什么办法。”
太后也点点头:“就按皇上的意思办。”
“听说曹嘉身体不适,”皇帝说着看向旁边的内侍,“就将他抬上大殿。”
“奴婢替曹嘉叩谢皇上恩典。”内侍立即替曹嘉行礼。
内侍退了下去,皇帝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宁王。
“宁王的身子怎么样了?”皇帝问过去。
太后淡淡地道:“皇上若是问下毒之事,已经没有大碍。只不过宁王府的事他还糊涂着,从前哀家只当他是小孩子心性,如今看来哀家这些年太过护着他。”
皇帝有些惊讶,为什么太后会这样责怪宁王。
宁王自从小时候中毒时候,就没有这样狼狈过,面色难看,神情慌张,看起来格外的可怜。
宁王府一而再再而三地出事,之前是宁王妃,现在出来一个嬷嬷,如果换做旁人一定会怀疑这一切是受宁王指使。
可宁王是个傻子。
皇帝皱起眉头,不知道太后到底在思量些什么,想到这里皇帝看向常安康:“将屈承如和宁王府的嬷嬷带上来。”
屈承如被架进大殿,他的目光从皇帝、太后等人身上掠过,见到旁边的宁王,屈承如眼睛微微睁大,但是很快他低下了头。
紧接着汤嬷嬷被拖上来。
痛苦的呻吟声入耳,屈承如转过头看到了汤嬷嬷的惨状。
汤嬷嬷下身的衣服已经被暗红色的血浸透,结成厚厚的血痂,两条腿奇异地外翻着,显然已经被打断,头上的发髻散乱,额头上满是血迹,脸色惨白,嘴唇却一片嫣红,上面满是齿痕。
多大的疼痛才能让人将嘴唇咬成这般模样。
屈承如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起来,浑身更加酸软无力。
汤嬷嬷经历这样的刑罚若是用在他身上……他宁愿立即就去死。
太后声音冰冷:“你说说,是谁指使你给宁王下毒的?”
汤嬷嬷努力抬起头向周围看去。
屈承如忽然心中一紧,恐惧的感觉立即传来,他下意识地向后缩去,仿佛只要被汤嬷嬷看到,他就再无生机。
汤嬷嬷的目光果然定在了屈承如身上。
屈承如不由地颤抖。
“屈大人,奴婢原本也没想要……说出您……只是……若奴婢不说,宁王府的下人都会被牵连,那些孩子都是没有错的,奴婢不忍心……所以……您也招认了吧,这件事都是您指使奴婢做的。”
他?他怎么可能去害宁王。
屈承如转头去寻找宁王,宁王眼睛里喊着泪水,一脸的痛惜:“嬷嬷你……说的是真的?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屈承如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最后一线希望也被黑暗淹没。显然宁王府已经被人捉住了把柄,否则以汤嬷嬷的地位,不可能会被牺牲。现在汤嬷嬷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他也会死。
无论怎么挣扎,他都会死。
屈承如听到了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原来他也这样怕死。
“屈……屈打成招……”半晌屈承如才说出这样的话,“这嬷嬷……是受了……重刑……才……才会。”
“屈大人,”裴杞堂忽然道,“你真的知道什么是重刑吗?”
屈承如听着自己心跳的声音,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见了曹嘉大人,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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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有假
眼看着曹嘉被内侍抬了过来,站在宫门外的刘景臣、裴思通不禁惊讶。
刘景臣面容凝重,看向旁边的谢相:“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谢相道:“先是传了顾大小姐和胡仲骨进宫,然后是屈承如、裴杞堂,现在又将曹嘉抬了进去,恐怕……是那件案子有了眉目。”
可为什么如此的突然,之前竟然没有半点的消息传出来。
刘景臣见到勤政殿的内侍过来传话,急忙上前将内侍拽住:“勤政殿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形。”
内侍向左右看了看才道:“宁王爷被下了毒可能与赵家有关,皇上和太后都大发雷霆,几位相爷心里也有个准备,说不得立即就会传几位过去议事。”
宁王被下了毒,所以顾家人才去治病。
谢相脸色大变:“你宁王现在如何了?”
“已经没事了,”内侍道,“下毒的是宁王府的下人……”
谢相和裴思通两个人面面相觑,下毒与赵家有关,却又是宁王府下人动的手,难不成赵家和宁王府的下人勾结?
刘景臣嘱咐内侍:“请中官禀告皇上,我们随时都可以去勤政殿。”
内侍应了一声。
刘景臣看着内侍的背影,目光渐渐深沉起来。
……
勤政殿里。
常安康快步进了门:“皇上,曹嘉来了。”
皇帝道:“将他抬进来。”
常安康脸上一闪,表情有些踌躇:“恐怕要等一等,曹嘉大人一定要自己走进来。”
走进来?
皇帝皱起眉头:“他的腿不是已经锯掉了吗?”
“是,”内侍抿了抿嘴唇,“可是曹嘉大人还能用手慢慢地挪。”
这是何苦。
皇帝顿时生出几分的迷惑,他明明已经格外开恩,曹嘉为什么还要受这份苦楚。想到这里,皇帝向殿外看去。
殿外的禁卫和宫人也不禁将目光落在那半个人身上。
没有腿的曹嘉,将长袍束在腰间,如竹竿般的两只手伸出来撑在地上,用力地将身体撑起来向前挪去,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曹嘉挪上了汉白玉石阶。
大齐建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形。要知道能够被皇上传召的人,至少要相貌端正,体态匀称,那些驼背、跛脚的官员都很少能够在吏部选拔时得到一个好职司,更别提没有腿的人。
曹嘉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曹嘉望着不远处的勤政殿,从皇城司大牢到养济院,然后再进宫,他就这样被人抬来抬去,这几步路他却要自己走,这样他才能提醒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白玉台阶如同寒冰一样,比他想象的更加寒冷、坚硬。
他从前不理解哥哥,觉得哥哥进了大理寺之后就变得冷漠起来,不顾家中之事,而且愈发死板地不通人情。曹家出了事之后,他甚至对哥哥有几分的怨恨,为什么哥哥非要坚持他的道理,以至于给曹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哥哥临死之前,他曾问哥哥,后悔吗?
哥哥却摇头。
哥哥说的话他到现在都记得。
“大理寺是所有重大案件最后的复核之地。”
终于现在他明白了这个道理,最后的复核之地,也就是说,一切将在这里终止,那一条条性命会在大理寺迎来他们最后的归路。
曹嘉离大殿越来越近,他感觉到压在他肩膀上的责任愈发沉重。
曹嘉终于“走”进了大殿。
皇帝看向在地上行礼的曹嘉,不由地有几分动容,半晌才抬起手:“曹卿,平身。”
曹嘉直起身子。
内侍低头将手谕端给曹嘉查看。
皇帝微微前倾:“曹卿能否辨别,这手谕到底是真还是假。”
曹嘉将手谕拿了起来,对着阳光仔仔细细地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曹嘉身上。
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仿佛所有人都忘记了曹嘉是皇城司的死囚,他少了一半的身子,仿佛也高大如常。
曹嘉终于将手谕放回了托盘:“罪臣哥哥一直提倡使用书证和物证,所以也格外重视证物采集,想要分辨这书证的真假,可以从纸张、用墨、印鉴和书写人的笔迹、习惯入手进行判断。”
曹嘉说着抬起头来:“所以,罪臣可以查看出这手谕的真假。”
皇帝目光一盛,立即看向旁边的太后,太后脸上却仿佛出现了一丝欣慰的神情。
琅华知道曹嘉不是说说而已,既然他这样斩钉截铁地回答,就定然已经胸有成竹。
曹嘉看向太后:“只要太后娘娘将这些年写过的字帖,用过的纸张、笔墨给罪臣,罪臣就能找到证据。”
听得这话,皇帝立即站起身来:“你是说……”
“皇上,太后娘娘,这封手谕是假的,”曹嘉说着指向那些字,“字虽然写得十分清楚,但是结构呆板,运笔着力不均,习惯混乱,并非一气呵成,而是临摹太后平日里书写的单字,凑出了这张手谕。”
“只要是假的,必然有迹可循,太后的字轻易不会外流,只要能找到他们用来模仿的单字,就能证明罪臣的判断,况且,这字用的笔墨恐怕与太后娘娘平日里用的也不尽相同。”
“上面的印章就更加好查验,虽然大小、刻字和太后所用一模一样,但是仿印就是仿印,没有多年使用磨砺的痕迹,没有朱砂印泥的沉积,必然还是会有细微的差别。”
谁也没想到曹嘉能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的疑点。
皇帝道:“曹卿能够断定?”
“罪臣能够断定,不止是罪臣……”曹嘉说着抬起头,“大理寺有几位掌检,这些日子也和罪臣学习勘检之法,皇上可以将这份手谕拿给他们查看,看他们会给出什么样的结果,这样造假的手谕,罪臣实在已经在裴大人手中见过了许多……”
皇帝一脸疑惑地看向裴杞堂。
裴杞堂这才道:“微臣曾给曹大人看过一些文书。”
皇帝眼睛微眯:“你是说?”
裴杞堂道:“就是那些宁王与东平长公主相互来往的书信,虽然宁王当年的笔墨早已经被销毁,但是东平长公主尚在,用东平长公主的笔迹对比,就能获得实证。”
当年朝廷给庆王定罪所依仗的证据,便有这一件。
如果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那么压在庆王身上的罪名,就会被人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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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九章 绝食等死
皇帝现在想起来,当年曹雍质疑的正是庆王谋反的证据。
曹雍因此被沈昌吉怀疑是庆王党。
时至今日,曹嘉又站在勤政殿说出这件事。
相信曹嘉的话,就等于相信当年庆王案也有端倪,不相信曹嘉的话,就要给太后定罪。
“皇帝,”太后站起身来,“该给天下人一个公道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大牢里已经有如此之多的冤屈……已经足够了。”
太后说着看向皇帝,目光中有几分的哀伤:“哀家愧对先帝的嘱托,没有帮你照看好门庭,才会让赵氏一族如此为所欲为,哀家生了四个儿子,两个女儿,三个已经离哀家而去,也许他们之死也是哀家之过。”
太后眼睛轻阖,再睁开的时候,目光中带着几分的失望和灰心:“也许哀家应该随先皇一起去了。”
皇帝听得这话顿时脸色大变。
太后伸出手摘下了头上的顶簪,那是一只玉如意寿星发簪。当年太后大寿,大理国使者将在当地发现的一块形似寿星的翠玉,作为祥瑞献给太后,皇上请了九华寺主持诵经加持,从此之后太后娘娘便一直将这支发簪戴在身边。
太后忽然松开手,那翠玉寿星簪顿时落在地上。
清脆的声音传来,寿星簪断为两截。
“太后娘娘。”程女官脸色苍白,立即跪下来。
摔断寿簪不止是不吉利,也表露了太后的心思。
“人人求长寿,长寿又有何用。”太后仰起脸,一行清泪瞬间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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