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手繁华- 第222部分

　　　　闵江宸从禅房里出来，刚要吩咐丫鬟去准备马车。

　　　　“闵施主，”知客僧过来道，“您可知那几位陆施主也来还愿了。”

　　　　难不成是陆瑛？

　　　　闵江宸摇摇头：“师父也不必告诉陆家人，我立即就要离开了。”她已经决定以后都不会再见陆瑛。

　　　　闵江宸说完行了礼向山下走去，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一个小丫鬟满脸焦急地走了过来，显然也是要准备下山，小丫鬟见到闵江宸立即睁大了眼睛，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闵大小姐，您怎么在这里，阿弥陀佛，闵大小姐求求您救救我们家老太太。”说着就要向闵江宸跪下来。

　　　　闵江宸不明所以，仔细地打量着丫鬟，这丫鬟看着眼生，她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闵大小姐，我……我是陆家下人，从前在镇江顾家时奴婢给您请过安，大小姐大约想不起来奴婢，但是奴婢却记得大小姐，”丫鬟喘口气接着道，“我们家老太太来寺里还愿，却不想发了旧疾，寺里又没有合适的药，现在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户人家出门的时候马车里都会有备着只小匣子，里面放着各种急用的东西，其中就会有几瓶药丸，陆老太太有旧疾竟然没有备药？陆家怎么会到了这样的地步。

　　　　闵江宸吩咐丫鬟：“将我车里的匣子拿来，一会儿寺里知客僧请来郎中，说不得能用得上。”

　　　　山里就算找到郎中，也没有好药。

　　　　丫鬟应了一声立即去拿药。

　　　　“老太太在哪里？”闵江宸看向陆家下人，“你带我过去瞧瞧。”

　　　　“就在禅房里，”丫鬟满脸欣喜，“大小姐您真是菩萨心肠。”

　　　　陆家女眷休息的禅房就在不远处的梨园里，丫鬟在前面带路，闵江宸带着管事妈妈跟随。

　　　　院子十分的僻静。

　　　　闵江宸不禁觉得奇怪，按理说陆老太太生了病，陆家人应该乱成一团。

　　　　闵江宸刚要询问，陆家丫鬟已经推开了门。

　　　　闵江宸看到了屋子里的人影，并不是陆老太太，而是一个男子。

　　　　陆瑛。

　　　　闵江宸顿时愣住，这是怎么回事？是陆瑛让丫鬟来喊她到这里见面？他怎么能这样哄骗她，万一让人知晓，那可怎么办。

　　　　闵江宸咬住嘴唇，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陆瑛的身上。

　　　　陆瑛看起来更瘦了，宽大的长袍罩在身上，显得他形销骨立，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透着几分的疲惫，已经不是从前的模样。

　　　　闵江宸心里不禁一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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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六章　悔不当初

　　　　陆瑛显然也没想到闵江宸会站在门口，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正要说话，就听到有声音传来。

　　　　“吃了太太给的药已经好多了，否则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是陆老太太。

　　　　陆瑛皱起眉头，向外看去。

　　　　果然看到陆老太太和一位女眷走进了院子。

　　　　那位女眷笑着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听到您家里的下人寻药，我正好带着……没想到真的有了效用，这时候您应该好好歇着，怎么却赶着来跟我道谢，实在是太客气了。”

　　　　闵江宸脸色一变。

　　　　如果让旁人看到她和陆瑛在这里，一定会有传言闹出来，她忙低下头就要离开。

　　　　“这是谁？闵大小姐？”陆老太太惊呼一声，“瑛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

　　　　陆老太太这样一喊，旁边的杨太太才看到禅房门口站着的闵大小姐。

　　　　闵大小姐差点被封为公主嫁去西夏，之后闵夫人又为闵大小姐在京中挑选如意郎君，参加了不少的宴席，因此京官家的女眷很多都识得闵江宸。

　　　　杨太太向屋子里望去，隐隐约约看到个人影，大约就是陆老太太口中的“瑛哥”。

　　　　一男一女在这里，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更何况闵江宸是一副惊慌失措，羞愤难当的神情。

　　　　杨太太清了清嗓子才道：“原来闵大小姐也在这里，真是巧了，正好遇见。”

　　　　闵江宸低下头，立即辩解：“我……听知客僧说，陆老太太生了病，特意过来瞧瞧。”

　　　　杨太太颇有深意的笑容一闪而过：“原来是这样，我从前就听说闵大小姐是个慈悲的人，方才陆老太太还说，要不是闵大小姐帮忙，也不能这样快为陆老太爷超度。”

　　　　“闵大小姐必然善有善报。”

　　　　善有善报的结果，就是嫁到陆家去。

　　　　这已经再明显不过。

　　　　杨太太嘴唇微微弯起，陆家搬迁到了杭州，闵怀也在杭州任职，如今陆瑛中了明经科甲榜，闵怀至少会为他谋个大理评事做起始官阶，陆家虽然被顾家退了亲，也算是因祸得福。

　　　　说话间，陆瑛也走出门，他抬起头看着陆老太太，神情阴沉。闵江宸刚到院子里，老太太就带着其他女眷走过来，显然是提前安排好，就是为了让人看到闵江宸和他在这里独处，逼着坏了闵江宸的名声。

　　　　陆瑛心里浮起一股厌恶。

　　　　老太太和老太爷一样，为了利益可以不择手段，而他不知不觉中就做了帮凶。

　　　　不管他再怎么解释，这个女眷都会将今日发生的事说出去。

　　　　陆家和闵家又会闹出一阵风波。

　　　　陆瑛道：“我是听下人说祖母生了病，立即赶上山来，带来了祖母平日里常吃的药，却没想到祖母没有在屋中，原来已经服了药好多了。”

　　　　陆瑛说着看向身边的丫鬟：“你是怎么报的信？既然祖母好多了，却怎么不说清楚，这才让闵大小姐赶过来帮忙。”

　　　　丫鬟一脸骇意：“是奴婢没有做好，奴婢……不该……”

　　　　“好了，”陆老太太不等丫鬟说完，“是老身的错，平日里没有教好她们，出了事她们就乱了阵脚。”

　　　　陆老太太看向闵江宸：“阿宸，都是老身不好，这些下人不会做事，老身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闵江宸低着头，如果地上有个缝她恨不得立即就钻进去。方才陆瑛解释的还好，现在陆老太太也这样说，整件事听起来就像是陆家在维护她。

　　　　事情越描越黑，陆老太太身边的女眷定然不肯相信这些说辞。

　　　　为什么会这样？

　　　　闵江宸只觉得鼻子一酸，说不出的难过和委屈。

　　　　耳边响起琅华的那些话。

　　　　陆家不可信，陆老太爷能够掘人祖坟，陆家人为了霸占顾家的财物不惜对付顾老太太和琅华，足可见陆家人的品性。

　　　　她却没有听琅华的劝告，还是帮了陆家一次又一次。

　　　　如今留给她的只有后悔。

　　　　闵江宸的眼泪一对对落下来，压制不住差点就哽咽出声。

　　　　“这是怎么说的，”陆老太太不禁捂住了胸口，整个人摇摇欲坠，“阿宸……”

　　　　显然是因为急切，刚刚好转的病情又严重起来，杨太太急忙上前搀扶：“老太太别急，不过就是个误会，说清楚就好了，今天的事没有人会出去说。”

　　　　闵江宸只觉得头晕目眩，越是言之凿凿绝不会泄露的事，越会传得快。

　　　　如果杨太太没有认定她和陆瑛在这里私会，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想到这里闵江宸万念俱灰，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免得让闵家蒙羞。

　　　　她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陆老太太瘫在地上，陆家上下顿时一片慌乱。

　　　　杨太太急忙看向旁边的陆瑛：“快……快来照看老太太……有没有请郎中？郎中来了没有？”

　　　　整个小院子如同沸腾的开水，不受控制地“噗噗”向外冒着泡。

　　　　“大小姐，”闵家丫鬟拉住闵江宸的手，“我们还是快走吧！回去了快让夫人想法子，说不得还能补救。”

　　　　闹成这样应该怎么补救才好？

　　　　闵江宸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木然地任由丫鬟拉着出了院子，直到坐上马车，她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大小姐。”管事妈妈顿时起了急，伸出手狠狠地向闵江宸人中按去。

　　　　闵江宸吃痛，这才彻底惊醒。

　　　　“大小姐，”管事妈妈道，“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我们得将整件事来龙去脉都告诉夫人，请夫人出面，遮掩此事，万一陆家人说了出去……大小姐您的名声可就完了。”

　　　　陆家人会说出去吗？

　　　　闵江宸心中仍旧怀着一丝的期望，也许陆家会出面打点，不让那个杨太太随便乱说，陆老太太也会守口如瓶。

　　　　就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不如将大爷也请回来，让大爷帮忙周旋，大爷不是认识陆三爷吗？一切都是因陆家而起，陆家应该将这一切都处置好。”

　　　　闵江宸胸口如同压了一块石头，现在她只能寄希望于陆瑛。今天的事陆瑛显然并不知情，而且他还在杨太太面前为她辩解，如果说谁还能将今天的事处置好，就唯有陆瑛了。

　　　　希望陆瑛不会让她失望。

　　　　否则，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

　　　　闵江宸双手捧住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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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才知道琅华说的是真的。

　　　　今天还会发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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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良心

　　　　陆瑛让人抬着陆老太太回到了陆家。

　　　　陆老太太躺在软榻上，整个人的气色仿佛好了许多。

　　　　屋子里的人都退下去，陆瑛站在软榻旁抬起头来：“祖母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将闵江宸拉下水。”

　　　　陆老太太沉下眼睛：“你也知道顾琅华和裴杞堂的事，顾家是不可能要你这个女婿了，你就别再想着顾家，正好闵江宸喜欢你，就应该趁热打铁与闵家结亲，攀上了闵家，假以时日你才能出头。”

　　　　“否则，你真就要回到镇江，永远留在族里，别想着再入仕，顾家不会容你，裴家也不会容你。”

　　　　陆老太太道：“说到底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仔细想一想，这是不是最好的法子？闵家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反正我老太婆年纪大了，也豁得出脸皮，真的能为你争出一条路来，怎么都值得。”

　　　　“在王氏眼睛里也许你是个庶子，”陆老太太脸上露出慈爱的神情，“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孙儿，我儿子的亲骨肉。”

　　　　陆老太太话里饱含深意。

　　　　陆瑛眼睛精光一闪：“祖母还做了什么事？这两日为何不见程颐，程颐去哪里了？”

　　　　陆老太太整个人显得更加安详：“程颐让我打发去了裴家，给裴杞堂赔礼。我听族里的婶子说，裴家人百般凌辱他们，虽然族里的婶子受不住跑了回来，可是程颐却留在了裴家，至今未归。”

　　　　陆瑛心中一凛。

　　　　陆老太太道：“你最好希望程颐死在裴家。”只有这样才会更有价值。

　　　　陆瑛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原来他真是陆家人，眼睛里只有利益，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为自己盘算。

　　　　往往也会因此一叶障目。

　　　　陆老太太道：“我们得让所有人知晓，老太爷的死，都是因为顾家和裴家的算计，裴杞堂想要娶顾琅华，不惜害我们陆家。我们陆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陆老太太话音刚落，管事进来禀告：“老太太、三爷，小的出去打听了，裴家四爷如今被罚在宫门外了。”

　　　　陆老太太眉眼扬起看着陆瑛：“瑛哥儿，你要相信祖母，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好，祖母知道你不愿意对付顾家，没关系，这些事祖母帮你做，既然顾家已经与我们恩断义绝，我们又何必再留情面。你在京中候职这样大的事，顾家却落井下石，连一条活路都不给你，就是要看着你走投无路回到镇江去。”

　　　　转眼之间所有的罪责都到了顾家身上。

　　　　“挖坟掘墓本来就是祖父不对，”陆瑛提醒陆老太太，“这件事过后，我们家应该息事宁人，不该再闹出什么动静，如果顾家和裴家没事，祖母有没有想过陆家会有什么结果？”

　　　　“那时候我们不回镇江又能去哪里？”

　　　　陆老太太被陆瑛说的一怔，半晌才张开嘴：“怎么会没事，你没有听到吗？裴杞堂已经被罚，至于顾世衡，很快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再说这件事又并非我们去做的，是有人想要对付顾家和裴家，我们不过是借力而已。”

　　　　陆瑛恍然一笑：“祖母算得精，孙儿自愧不如。”

　　　　陆瑛想到琅华那失望的神情。他们真的是越来越远了。

　　　　每次风波他们都没有和顾家站在一起，这一次又有人故意将顾家和裴家送到一处。

　　　　这件事过后，整个京城都会知晓顾家和裴家的关系，两家本没有婚约，这样一来，却胜似婚约在身。

　　　　想到这里，陆瑛心窝一热，难描难述的痛楚油然而生。

　　　　他其实早就料到了老太太不会善罢甘休，他却没有去管，他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次他选择将祖父安葬在京城是错误的选择。

　　　　可是他仍旧最后一搏。

　　　　因为他所剩的就是这仅有的气力，他已经感觉到了痛苦必然会降临，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只想告诉自己，他已经竭尽全力。

　　　　他曾受过那么多的打击，经过那么多的磨难，却从来没有退缩过。

　　　　这一次，他却退缩了。

　　　　因为他是真的受了伤，他需要藏在角落里，缓缓地喘息，希望能够重新活过来。

　　　　可是陆家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祖母，我不会看着你这样做，”陆瑛淡淡地道，“我不会娶闵江宸，闵家也跟这件事没关系，你这样对付闵家对陆家没有任何的好处，我若是真的无法任职，还要回到镇江，那可是闵怀的地方。”

　　　　陆老太太不由地吞咽一口：“你怎么不能明白祖母的心意。”

　　　　“我明白，”陆瑛道，“祖母想要留在京城，过上达官显贵的生活，可惜孙儿没有这个能耐，做不成这样的事。”

　　　　说完话，陆瑛丢下了一脸惊愕的陆老太太，转身走出门。

　　　　陆瑛走到院子里就吩咐下人：“去趟裴家，将程颐接回来，跟裴家人好好说，不要再惹事。”

　　　　他不能再消沉下去，他总不能让琅华看不起。

　　　　陆瑛将管事叫过来：“再去打听打听，裴杞堂怎么激怒了皇上。”

　　　　“听说是因为抗旨不遵，”管事道，“这件事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我们只是随便打听了一下，就得到了消息。”京里已经好久没有人被罚跪在宫门外，这次是那个打败西夏的裴将军，所以一出事就传得沸沸扬扬。

　　　　管事道：“皇上要指一门亲事给裴杞堂，裴杞堂却不肯答应。”

　　　　陆瑛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皇上指亲，裴杞堂却不肯要。至少本朝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裴杞堂为什么抗旨不遵？应该是为了琅华吧。

　　　　裴杞堂做出这样的举动，琅华此时此刻心里会怎么想？

　　　　陆瑛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换做是他，他会不会有这样的勇气和胆量去抗争。

　　　　陆瑛此时此刻竟然得不到一个答案。

　　　　这就是他和裴杞堂的不同之处。

　　　　琅华真的嫁给了裴杞堂，会将他完全忘了吧。

　　　　也许就该是这样的结果，他最终和琅华没有做夫妻的缘分。

　　　　不，并不是。

　　　　没有裴杞堂，他与琅华也许就不会解除婚约。

　　　　两个完全不同的声音在陆瑛心里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