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次徐谨莜看到裴杞堂时,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威势,仿佛让人难以接近,而今天他的面容却是那么的柔和,她没想到这样一个冷峻,肃然的人,还会有如此的一面。这样想着她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水。
裴家现在正当红。
如果她能嫁过去,也算是门当户对,裴杞堂虽是武人,又有一些坏名声,但只要好好规劝也能走上正途。
她轻轻地向前挪了挪,故意从屏风后露出了粉色的鞋面,鞋面上绣着柔美的杏花,颤巍巍地绽放着,腰间的丝绦也轻轻舞动,俏皮地在屏风后若隐若现。
她的脚又小又好看,祖母常常夸赞她,光看脚就知晓她是个有福气的人。
裙子上的丝绦是她让宫中的女官做的,与宫外女眷戴的不同,上面结着一颗又圆又大的珍珠,不论谁看了都会觉得十分贵气。
裴杞堂应该可以瞧见,瞧见了之后或许会觉得好奇,这双鞋属于一个什么样的人。
“徐大小姐。”徐谨莜感觉到手臂被人拉住,她抬起头看到闵江宸。
闵江宸低声道:“你到这边来,免得被人看到。”
徐谨莜不禁咬了咬嘴唇,一直等到裴杞堂向叶老夫人等人问了安,徐谨莜才向闵江宸身边靠了靠。
裴杞堂离开了花厅,徐谨莜也匆匆忙忙告辞,上了马车立即就吩咐跟车的婆子:“京营和皇城司的人去哪里了?”
婆子道:“就在前面不远,我们还是绕路回家吧!”
徐谨莜道,“我们就直接过去,遇见就跟他们说,我们是中书省徐大人家里的人,我坐在车上,替徐家向裴将军问好。”
父亲和裴杞堂是一起从西夏回来的,裴杞堂一定会卖父亲几分面子,到时候她就能撩开车帘向裴杞堂道谢。
徐谨莜立即理了理鬓角,看向旁边的何嬷嬷:“我的脸怎么样?”
何嬷嬷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目光仍旧带着几分的惧意,她看了徐谨莜几眼立即道:“大小姐还是别惹那些人,万一他们问起来,我们该怎么办?还是回去吧,我们安安全全到家是最妥当的。”
徐谨莜皱起眉头:“急什么?我们又没事,不用怕他,再说,他与父亲有交情,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何嬷嬷手脚冰凉,她总觉得可能会出事。
……
裴杞堂在前面走,听到副将来禀告:“徐家的马车从顾家出来,要从这里经过去东边去,徐家下人来说了,请您通融一下,徐大小姐是听太后吩咐送赏赐来顾家的,方才在顾家已经被查过了。”
徐大小姐,徐谨莜吧!
方才在顾家他并没有注意徐谨莜在哪里,好像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徐谨莜。
“许氏生下我,徐夫人生下徐谨莜……”
“也许是我多心,我觉得许氏更加喜欢徐谨莜。”
琅华的声音在裴杞堂耳边响起。
他是见过许氏的,现在他也想看看徐谨莜十个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裴杞堂下了马,径直走向马车。
马车外的徐家下人忙上前行礼。
裴杞堂挥了挥手,还没说话,就看到马车的帘子掀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露出一张脸来。
一张抹了粉的脸,格外的白,只能看到两条又黑又粗的眉毛,和一双木讷的眼睛,头上仿佛戴着老太太才有的发箍,看起来格外的滑稽。
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像个老太太般端坐在那里。
颇有点沐猴而冠的感觉。
这样的人怎么能跟琅华相提并论,也怪不得许氏那样的人会喜欢她。
想到这里,裴杞堂嘴角弯起微微一笑,吩咐副将:“放他们过去。”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马车里的徐谨莜不禁心中焦急,她看着裴杞堂仔细地向车厢里看过来,立即沉着目光迎过去,露出有些羞涩有些懵懂的表情,她还轻轻地抚了抚鬓间的金钗,做出温婉的模样。
她能感觉到裴杞堂的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嘴角也爬上了笑容,她本该一鼓作气地说两句话,却没想到裴杞堂突然转身就要离开。
“裴……裴将军,”徐谨莜捏着嗓子,带着些软软的鼻音,“多谢裴将军……”
她欠着头说出口,等待着裴杞堂的回应,却半天没有任何响动。
“大小姐,裴将军已经走了。”
车外的婆子小心提醒:“我们是不是也该……离开了。”
走了?
徐谨莜抬起水灵灵的眼睛,果然面前已经不见裴杞堂的影子,裴杞堂那匹神骏的白马也没有了踪迹,她的心不禁沉了下去,裴杞堂没有听她说话就走了。
来日方长,或许裴杞堂已经记住了她,下次见面就可以更进一步,否则裴杞堂又怎么会卖了她面子,就这样放她离开呢。
“大小姐,”一声疾唿打断了徐谨莜的思量,“家里出事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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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受伤了,打字顿时慢了好多。
所以今天要少更一章,明天补上吧!实在是因为意外,请大家多多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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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放下
徐谨莜立即问过去:“出了什么事?”
下人低声道:“是老太太……可能要将三老爷逐出家门,大老爷回家主持大局,结果……被老太太打了。”
父亲被祖母打了。
徐谨莜的眼皮一跳:“我们快回去看看。”她早就算计好了,明日一早再回宫伺候太后,今晚要回去将所有一切弄个清楚。
徐谨莜吩咐下人:“快点赶车,不要再耽搁了。”
徐家马车匆匆忙忙前行。
……
陆瑛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程颐立即凑上去:“三爷您总算醒过来了。”说着眼睛微微发红。
陆瑛点点头,仔细地想着这几天的经:“我是怎么回来的?有没有交了考卷。”
“交了,交了,”程颐一连串地说着,“您是交了卷子,等到贡院开了门,走了出来才晕倒的。”
程颐想起这件事仍旧惊魂未定,当时三爷脸色苍白,目光散乱,咳嗽了两声就倒了下去,他离三爷还有一段距离,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却挤不过去,多亏徐士元大人命下人拨开了人群,他们这才将三爷抬了出来。
徐大人将三爷送回家,又请来了太医院的御医来给三爷看诊,用了几天的药,三爷才见了好转。
陆瑛支撑着身体要坐起来,程颐忙道:“三爷,您身上还热着,就躺着吧。”
陆瑛只觉得胸前仿佛被压了一块石头,喘口气就如针扎般疼痛,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什么时候发榜?”
“就这两天了,”程颐道,“徐大人特意来说的,恩科应试人少,发榜会早些。”
陆瑛听得这话点点头,让程颐服侍着喝了两口水才道:“还有别人过来吗?”
程颐垂下头:“您是想问顾家吧?顾家没有人过来问。”
顾家根本不关心三爷应试的结果。
陆瑛的眼睛不禁暗了几分。
程颐道:“顾家跟我们退了亲,这时候退避三舍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过来……都说顾大小姐医者仁心,她救了那么多人,却对三爷视而不见。”
陆瑛喉咙发痒又忍不住咳嗽了一阵,他刚才做了个梦,梦见琅华嫁给了别人,他想要上前阻止,两腿却仿佛被人死死地抓住了,急切之下他大喊出声,也就醒了过来。
如今虽然不像梦中一样,可是……也面临相同的情形。
“三爷,我劝您一句,”程颐抿了抿嘴唇,“您放下吧,或许这是一件好事……那顾家将来还不知道会如何……咱们老太太、老太爷听说了,也不一定能再答应这门亲。”
程颐的话颇有深意,陆瑛皱起眉头:“发生了什么?”
程颐将琅华和徐士元的传言说了一遍:“这样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那徐大人为什么对三爷这样好,是不是就知晓了三爷和顾大小姐的婚约。三爷被顾家退了婚,徐大人急着去找保山帮三爷……这一桩桩的事三爷就不觉得可疑吗?”
他怎么会不觉得可疑。
陆瑛皱起眉头,父亲死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去查琅华的身世,他虽然没有弄清楚许氏到底跟谁有染,但是他却有了七八分的把握,琅华不是顾世衡的女儿。
秋兰说过,许氏是在杭州怀上的身孕,徐家就在杭州,而且将整件事说出来的人是荷香,许氏之前发卖了秋兰、荷香就是为了掩盖秘密。
现在这两个丫头异口同声说出这番话,应该就是实情了。
陆瑛思量着,可是父亲为什么要说,顾琅华是他……的呢?到底是他什么的?就因为他没有听清其中的几个字,到现在都没有得到结果。
顾老太太到底有治家的手腕,硬生生地将这件事掩盖过去,现在倒像是宁王妃为了要挟顾家,做下的圈套,害得顾琅华名声受损。
但是,琅华到底清不清楚什么是实情?
陆瑛看向程颐:“扶我起身,让人告诉琅华一声,我在顾家的后门等着她。”
程颐一怔:“三爷……您还要去?”
陆瑛点点头:“让人将秋兰带上一起过去。”
程颐百般不情愿,以陆瑛的身体状况不应该走动:“您这是何必呢,皇城司和京营的人正四处巡查,这次的事闹出来,获利的人是顾家和裴家,三爷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就看不明白呢,顾大小姐铤而走险是为了裴杞堂,顾家做这么多事也是为了攀上裴家,顾大小姐怎么可能再回头。”
陆瑛目光越来越深沉,通过明博士他认识了徐士元,又与徐士元来往密切,现在琅华知道许氏和徐士元可能有私情,琅华一定会去查自己的身世,琅华手底下都有些什么人他是清楚的,那些人一定会知道秋兰在他手上,到时候只怕琅华会误解他。
顾家本来已经决定退婚,这时候他与琅华再生嫌隙,这桩婚事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他必须去。
陆瑛冷冷地看了程颐一眼,程颐再也不敢说别的,只得低头去安排。
……
陆瑛在顾家门外站了一会儿,已经汗透衣襟。
好半天那扇门才慢慢打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萧邑,然后是萧妈妈。
陆瑛想起几年前陆、顾两家关系好的手,他还陪着顾老太太去寺里为琅华祈福,顾老太太看着月老庙颇有深意地望着他。
转眼之间,这一切仿佛都离他那么远了。
“陆三爷,您请进吧!”萧妈妈上前道,“我们小姐在后院等着您。”
陆瑛点点头,程颐忙上前搀扶,陆瑛却摇了摇手,坚持自己走进去,琅华肯见他,就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不能再这种时候表现的那么软弱。
顾家还像平日里一样,所有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仿佛那些事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影响。
看顾家就像是在看琅华一样。
自从琅华掌家之后,顾家就像是一个世家名门,顿时有了那种厚实的底蕴。
这就是顾琅华的厉害。
她能让残破的顾家就变得繁华起来。
萧妈妈推开门,陆瑛撩开袍子走了进去。
琅华就坐在紫檀木的椅子上,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她那双眼睛仍旧清澈,看起来和寻常时候没有不同。
就是少了一丝如烟如雾般迷茫的神情。
那是因为如今她已经放下了吗?放下了他和这桩婚事。
陆瑛心中一痛,酸酸涩涩的感觉充斥着他的身体,他忍不住要缩起身子,弯下腰来。
他忽然明白,他其实是真的喜欢顾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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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章奉上,后面接着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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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无法交付的真心
陆瑛坐下来,没有急着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琅华。
琅华治好了天花之后,他在顾家遇见她时,就觉得她不一样起来。
可那时候,在他心里,再不同,不过也就是一桩婚事罢了。
他早已经学会保护自己,不付出真心,永远不要迷失。这样就不会再难过,不会再伤悲。
所以,他按照他多少年谋划的那样,得到族中长辈的喜欢,求到族里的举荐信函,拜明博士门下,通过书院的考试,拿到恩科的名额,去太原府扬名之后来京中。
一步步都是按照他的安排在进行。
唯一不同的是顾琅华。
想到这里,陆瑛就觉得有种窒息般的痛苦。
他从没想过会因此伤心。
姨娘走了之后,他就知道不会再因为任何人的离开而难过,唯一能证明他自己,保护他自己的方式就是站在顶端,成为人上人,手握权柄,操纵一切。
可是他还是喜欢上了顾琅华,虽然他不停地挣扎,试图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么大的人坐在琅华对面,只是因为她眼睛里不再牵挂他,就觉得伤心,一阵阵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痛楚,仿佛将他整个人淹没。
“琅华,”陆瑛看过去,“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琅华静静地听着,人是很奇怪的,一件事只要想了清楚,就不会觉得面对起来有多难,或许她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她可以安静地听陆瑛说话,然后给陆瑛一个答案。
陆瑛沉静内敛,就算是前世也做不到毫无保留向她坦露心事。
她已经习惯了和陆瑛相处时给彼此留有余地,她不去深究陆瑛的心思,也不会告诉陆瑛她的打算。所以陆瑛说有什么事瞒着她,她也并不奇怪。
陆瑛接着道:“我父亲临死之前说了一句话。”
陆瑛将陆文的话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遍,“他说:许氏害我……我要……去顾家……让……知道……那孩子……是我……的……”
琅华听得一惊抬起了眼睛。
陆瑛脸上露出几分仓皇,他的眼睛不自然地垂下来,睫毛微微地颤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息滚热地扑到他的脸上,手心里像着火了一般,就像是那天他将手放在了陆文的口鼻上。
那种烧灼的感觉,那种慌张和疼痛,和那天一模一样。
陆瑛继续说着:“于是我去查了当时接生的稳婆,又去找到了当年被许氏发卖的丫鬟秋兰,我只能肯定许氏怀孕时,我父亲不太可能与许氏有私情。可是许氏怀孕的事的确有蹊跷,我还没查个清楚,就匆匆下场应试,从贡院里出来之后,我病在家中,醒来听程颐说荷香被宁王妃利用……许氏和徐士元有私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我们两家退婚之后,徐士元跟我说过要请人做保山,帮我来顾家提亲试试,当时我没放在心上,也不曾想过徐士元或许另有心思。”
陆瑛说到这里忍不住咳嗽两声,喘息也稍稍急促起来,整个人显得异常的憔悴。
琅华立即吩咐萧妈妈:“让人去拿止咳的膏子给陆三爷服用。”
阿琼几个人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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