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勇猛不下节度使大人,可终将不是个帅才,如何能够替代柴易接过这最高指挥官的旗帜。只有他们这些少数军政高层才知道,如今辽东的局势有多么危险。契丹蛰伏三年,休养生息,早已不甘蛰伏,而这次兵乱爆发的范围太大,女真室韦高丽同时出兵入侵,协同契丹遗族,数十万异族将战线拉的很长,而卫边禁军总共才三万人,疲于奔命之下,已是极为被动。如今龟缩宁江州,连长春州都已放弃,更是无奈之举,不出数日,在辽东腹地洗劫抢掠的各族蛮人就会齐聚于此,与卫边禁军决一死战。危难之间,柴易的病倒似乎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杨再兴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的绝望。他焦急地在柴易的病房之外来回踱步,期待着奇迹。
又一个郎中摇着头从房间之中走了出来,杨再兴猛地冲上去揪起那个郎中的衣领,焦急询问:“怎么样,柴大人的病治的怎么样!”
郎中本就压力极大,如今被人高马大的杨再兴一拎衣领,整个人都快昏过去了,挣扎着喘气说:“州治大人,小的医术浅薄,柴大人寒毒入骨,实在是没有办法。”
“什么!”杨再兴眼冒金星,瞪的像牛眼一样,愤怒至极,揪着衣领就把郎中甩了出去,可怜的郎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却不敢大声叫嚷,只能闷着头龟缩到一边,上一个被州治大人扔出去嘴里还嚷嚷着的已经被州治大人下令砍了,人头还挂在门外头呢。
“废物!一群废物!平日里一个个自称在世华佗,辽东扁鹊,如今却连一个小小的伤寒都治不好,要你们何用!若是治不好柴大人的病,你们都得死!辽东数十万百姓也得跟着你们陪葬!”杨再兴的怒吼回荡在城主府内,让得一屋子的郎中各个眼观鼻鼻观心。
“州治大人,老夫早就说过,柴大人积劳已久,心力疲惫,若是不能静心静养,肯定会累出毛病来,这次风寒就是积劳成疾了,不是简单的风寒那么容易治的好的。”一个精瘦的老郎中抹着眼泪哭丧着说,听得杨再兴一阵恼怒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郎中的嘱咐不听,现在出了毛病难道还能去怪郎中吗。
“莫非天要亡我辽东百姓啊。”杨再兴一声叹息,坐到椅子上捏着眉头,满屋子的郎中也是或沉默或抽泣,柴易病倒了,辽东百姓或许会遭殃,可是最先倒霉的还是他们这些郎中。
“州治大人,宁江州商会的人还有万三钱庄的掌柜都在城主府外求见。”一个军官上来轻声禀报。
“不见!”杨再兴冷哼一声,“让他们滚回去,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宁江州实行戒严,没有行令者再敢在街上乱走一律当作奸细当场处死!”
杨再兴面上暴戾之色一闪而过,将门和这些商人集团始终不友好,但很少正面冲突,可是这次他们却触及到了杨再兴的底线。
“这些掉钱眼里的奸商还真是看不清局势,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利益,真以为自己手下那批松散的佣兵顶得上什么屁用么,还想用这个来讨价还价,大周军事疲乏就是这些奸商害的!”
城主府门口,赵轻奇怪的看着各式精美坐轿停满了府门口的广场,里面多是些肥头大耳衣着华丽之辈,此刻都挤在城主府门口,不耐烦地等着。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赵轻疑惑地看着这一幕,对着曹子林问道。
“这都是些商人,手里有些佣兵,想要以此为筹码向节度使大人换取一些好处,嘿嘿,还真是不知所谓,不知道柴大人最最痛恨的就是佣兵么,怎么可能答应。若是真的答应了,我也绝对不会和那些佣兵并肩作战的,柴大人来辽东之前,我便是禁军中的一卒,当时和佣兵一起作战过,人数远超对手女真好几倍。可是你猜结果怎么着,刚打没多久,那些见了血的佣兵便开始逃跑,战场上出现大量士兵逃跑绝对会引起极大的恐慌,整个战线本来还占优势的,结果一下子就溃败了,失去士气的几万军队被女真几千人追着杀了大半。”曹子林一脸的冷漠,显然对这些佣兵头头极为痛恨。
“还真是活久见,这些奇葩是哪来的自信呢,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就会杜绝才是。”赵轻皱着眉头。
曹子林觉得奇葩这个词很新颖,却是嗤笑一声:“他们是觉得卫边禁军龟缩于宁江州城内,便是强掳之末了,这时候提供佣兵协助就像雪中送炭,我们还得求他们呢。实际上就是趁火打劫。”
那些等待许久的商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开始大声嚷嚷起来。
“杨州治,我手下有三千佣兵,各个装备精良,如今异族大军将至,还望能够提供一份薄力,只要今后宁江州能免了远同商行的商税就成了。”
“对啊,柴大人,我手下也有五千佣兵,就驻扎在三田县,只要免了我顺风牙行的税务,我马上调兵进入宁江州协助禁军!”
商人们都提出可以出兵援助宁江州,前提是免去宁江州的商税。大周的商税很重,到了十抽一的地步,若是能够免去这笔商税,他们将会多赚很多。
就在商人们熙熙攘攘的同时,一个军官出现在了城主府门口,手里领着一个袋子,面色严厉,挥手示意众人安静。
商人们立刻便安静了下来,都有些小激动,在他们看来,柴易杨再兴再也顶受不住压力,开始向他们求援了。
“州治大人说了,让各位回到各自府中,并且从现在开始不要随意出门走动,城内即将实行戒严,任何没有行令出现街道上者,斩!”那个军官大声宣布着新的条令,立刻便有士兵围上来,准备驱赶这些商人。
原本期待着好消息的商人们一个个都懵逼了,当下便有几个胆大的大声喊了出来:“杨再兴,我们也是大周子民,有保家卫国的权力,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们!”其余商贩也都跟着起哄,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聒噪!”那个军官一声怒吼,围上来的数百禁军也齐声三吼,立刻便把商人们的声音压了下去,让得他们再不敢出声。
“有谁阻止你们去保家卫国么,值此国家危难之际,你们居然还把这些你们应当做的事情当作筹码来换取好处,还要脸面吗!想要打蛮子那就自己领着佣兵去打,卫边禁军不会接纳任何一个佣兵!”军官威严怒斥,说的那些商贩面红耳赤,“还有,我是客气才说请各位回府,杨州治的原话是,让你们滚!所以现在,都给我滚,再敢逗留者有如此人!”
说着,军官便把手中袋子扔了出去,里面圆滚滚地滚出一个人头,鲜血淋淋,正是那个倒霉地被砍了脑袋的郎中,此刻被这个军官借用来威慑这些商贩。
见到那个人头,那些肥头大耳的商贩一个个吓的脸色苍白,再不敢多说,麻溜地上了轿子,数百顶轿子一起走,场面一阵混乱,不时便有轿子坠下来,有人摔的头破血流。
然而却没有一个士兵出来维持交通,他们都只是冷漠地看着这可笑的场景。
“别看热闹了,赶紧去给柴大人治病!”曹子林一拍看的起劲的赵轻的脑袋,拉着赵轻便走到了城主府门口那个军官面前,行了个军礼。
第十章 鬼谷()
“杨都尉。”这位军官正好是曹子林的顶头上司,所以曹子林恭敬地行了个礼。
“子林?奸细怎么样,抓到了没有。”杨都尉看了眼二人,面无表情地问道。
“杨都尉放心,奸细已经被击毙,情报也夺了回来。”曹子林恭敬地将情报递了上去。
杨都尉看到失而复得的情报,脸色稍微好了一些,说:“做的不错,记上一功。这位少年是何人。”军队只讲究结果,过程如何没人在乎
“他叫赵轻,乃是环河县县守赵齐之子,环河县失,县守赵齐身殁,他便带着铜印和求援遗书前来。”曹子林介绍着,只字不提隐门治病之事,他要让杨都尉先接受赵轻将门身份,才能继续引荐,不然定会引起都尉的怒火。
“在下赵轻,见过杨都尉。”感觉到杨都尉看来,赵轻恭敬地拱手。
“什么?赵齐死了?你是他的儿子?”杨都尉有些吃惊,眼中明显有了波动,他和州治杨再兴都来自另外一个将门,杨家,就是戏曲作品里十分出名的那个杨业杨老令公之后,杨业在这个世界里得以善终,却没了民间的巨大名气。同为将门,他自然对辽东将门之后极为了解,也知道那个被贬谪的县守。
“家父保卫环河县时死于女真人之手,只留下遗书,希望节度使大人能够出兵增援。”赵轻递上那枚铜印和羊皮卷轴,沉声说道。
杨都尉接过铜印,确定是真物,又打开羊皮卷轴,读着上面寥寥数言,叹息一声,说:“不愧是将门之后,赵齐是一代人杰,这铜印我便收下了,你就留在城中吧。”将门中人十分团结,他这是将赵轻当作后辈一样保护。
“多谢杨都尉。”赵轻再拱手,说:“赵轻此次前来,除了交归铜印,还听闻节度使大人病重,在下不才,出自隐门,师出逍遥子,略懂一些医术,希望能救治节度使大人。而且,家父遗书,在下想要亲自交于柴大人。”
“隐门中人?”杨都尉皱起眉头,又把目光投向曹子林,充满询问之意。
“是末将将柴大人病重的消息告诉他的,赵轻确实医术高超,末将在流民之中偶遇启蒙先生陈述坤陈夫子,陈夫子也是环河县人,逃亡途中险些病死,就是赵轻救治的。所以末将才会大胆举荐赵公子。”曹子林解释着。
“真是如此的话,我可以向杨州治推荐。”杨都尉紧紧盯着赵轻的面部变化,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陈述坤在汴京很有名气,杨府的一些后辈也在他那里读过书。曹子林敢用这个佐证,那便必是不怕调查。
“千真万确。”赵轻点头,“节度使大人乃是辽东顶梁支柱,在下必然会竭尽全力救治。”
“唉,好吧,你们跟我来。”杨都尉选择了相信,便不再拖延,他是少数知道柴易病情的人之一,如今州治大人快要为此发疯了,那些庸医没有半点法子,让这个少年试试也不错,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
杨再兴烦躁地将所有郎中都赶出了出来,那些郎中都十分庆幸,纷纷落荒而逃。杨再兴此刻只能期待老天能让柴易的病情有所好转了。就在这时,杨都尉领着赵轻和曹子林走了进来,很快说明了情况。
“隐门中人!”杨再兴腾地站了起来,看着赵轻,发现这个少年心性极为沉稳,至始至终都没有紧张的表情,再加上他的古怪衣着,心里多少相信了一些赵轻的来历。
其实杨再兴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这个隐门少年不送上门来他都想找个道士帮柴易驱驱邪了,反正现在所有郎中听到城主府三个字,都像听到瘟疫一样避之不及,这个少年却敢于自荐,也给了杨再兴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也罢,你就去治一治吧,若是治不好,这柴大人病死的责任也一并担了吧。”管你是啥隐门中人,若是真有真才实学治好了柴易的病,那当然皆大欢喜,若是这时候敢来招摇撞骗,那杨再兴也不介意佩服下赵轻的勇气,顺便送他一路。
曹子林和杨都尉都大气不敢吱一声,毕竟赵轻是他俩带进来的,若是出了问题他们也不会好过。
“是,还请州治大人带路。”众人注视之下,赵轻背手而立,显得十分轻松,杨再兴立刻指引着赵轻来到柴易的房间,轻轻地敲了敲门。
“杨再兴,不要再让那些庸医来了,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只会让夫君的病更加严重,别再让他们折磨夫君了。”一个女声从房内传来。
杨再兴大声说:“妹子,莫要胡闹,谁也不希望妹夫出事,这回来的是隐门中人,且医术高超,治好过陈述坤陈夫子的病,你快快开门。”
门霍地打开了,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面带泪痕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眼就看到了赵轻,皱眉说:“就是这个小孩?杨再兴,你怎么不干脆找个神棍老道来做法事呢,真是一点脑子也没有!夫君需要的是休息,你们赶紧离开。”
杨再兴老脸一红,对着跟出来的两个丫鬟说:“把夫人拉下去。”
两个丫鬟交流了一下眼神,便一左一右架起那个女子,那个女子立刻就挣扎着吵闹起来:“杨再兴,我要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场面顿时一阵混乱,两个丫鬟招架不住,杨再兴只好上去帮忙,却被他妹妹在脸上抓出一道道血痕,看的赵轻头皮发麻,都想转身逃跑了。看来医患关系从古时候开始就不好了,真是危险。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莲妹,不要闹了。”
那个女子立刻就消停下来,又回到了屋内,过了一会又出来,指着赵轻说:“你进来,其他人出去。”
杨再兴等人都是松了口气,曹子林轻轻拍了拍赵轻的肩膀,把他送到了房间之内。
赵轻只感觉屋内有一股很好闻的檀香味道,跟着女子来到窗前,看到了床上那个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人。
“真是年轻。”赵轻心里暗暗吃惊,他在来到城主府的路上听曹子林说了很多关于这个节度使大人的故事,对于这个传奇人物充满了好奇与敬佩,只是没想到柴易居然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来岁的人,此刻躺在床上异常虚弱,虽然清醒着,可是面色苍白的可怕,完全看不出节度使大人叱咤辽东的风采。
那个女子异常温柔地握了握柴易的手,片刻之后才让了开来,坐到窗口。
“坐。”虽然病的很重,但是赵轻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子上位者的威严。
“在下赵轻。”赵轻拱手,然后在床边的一张圆凳上坐了下来。
“听闻赵兄出自隐门,不知师从何人。”柴易并没有让赵轻治病,而是饶有兴趣地询问起了赵轻身后的隐门,只是语气十分吃力。
“在下环河县守赵齐之子,自幼先天不足,险些夭折,幸好师尊逍遥子当年在我家做客,不忍见我死去,便将幼年的我带入山门之中,用药物滋养续命多年才得以存活。师尊生时教与我许多,但从未对我透露过山门来历。后师尊去世,在下离开山门,回首却见一阵云雾飘荡,自己已然回到环河县,再无山门踪影。随后与父亲重聚,没有多久便遭遇女真入侵,家父战死,在下侥幸逃出生天,路遇陈述坤陈夫子,用山门中带出的药物治愈了陈夫子的高烧,随后随其一同逃到这宁江州,因家父遗书中有节度使三字,本想将家父遗物交由节度使大人,后知节度使大人病重难愈,便自荐来为节度使大人治病。这便是家父遗书。”
赵轻不想柴易浪费体力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干脆一口气把所有的故事都讲了出去,也不管一脸迷糊的柴易能接受多少。同时也把赵齐的遗书递给了柴易,算是了了赵齐心愿,这样赵轻才能心安理得地借用他那早就夭折的儿子的身份。
那具无头尸体一直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赵轻头上,羊皮卷上寥寥数言,背后却是道不尽的屈辱与痛苦,如今终于交于正主,赵轻顿时感到一阵轻松。
柴易接过羊皮卷,扫了一眼,然后闭眼思索了片刻,睁开眼睛,说:“原来是这样,不知赵兄能否给本王看下你从山门中带出的药物?”
“当然。”赵轻取出放在口袋里的锡箔板,递到柴易手中。
柴易接过锡箔板之后,顿时面色一变,然后紧紧地盯着赵轻的眼睛,说:“这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