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极力不让自己的手抖动,齿间隐隐有血腥味弥漫,我咬牙道:“江山我要,但这是我的天下,却不是你的!”
他一阵恍惚:“你竟这样恨朕?”
他一点点朝我靠近,我的匕首没有退,鲜血缓缓印染开来。我决绝道:“是!我恨不得你死,恨不得你失去一切!”
他忽而又笑了,抬手抚上我的脸,轻皱着眉头道:“你骗朕,你若真的这样恨朕,又怎会折回来救朕?你只是忘了朕,忘了我们之前的一切罢了。”
压在胸口的怒意终是爆发了,我的声音尖锐:“什么忘了你,我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还有,你当真以为我折回是为了救你吗?我只是不想你这么早死,因为……因为我还没下手毒死希儿,待希儿一死,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
他错愕不已,我继续道:“也怪我今天没忍住,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今日你我总有一个要死在这里!”
他喃喃道:“希儿那么小,你忍心对他下手?”
“当初你也杀了我的小侄子,那是你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厉声道:“朕说了不是朕!”
“我不信!两年前宫变时你是怎么杀尽太皇太后的党羽的,我可是亲眼所见!如今你当我三岁孩子想要哄骗我吗?你做梦!”
他的目光与我愤怒的目光交汇,渐渐又归于平静,见他自嘲一笑问:“你竟如此不信任朕,难道在你心里,朕真的一点也比不上薛玉宁吗!”
我看他的眼底迸出了火花,那一刻,理智已不属于我:“你就是比不上他!”
“那你就从没有喜欢过朕,爱过朕吗?”
“没有,从没有!我对你,只有恨,只有恨!我恨你!做梦都想杀了你!”
他的脸上丝毫没有害怕,反而有种黯然:“既然你那么恨朕,朕现在就在你面前,你怎么还不动手?”
我的声音高了几分:“你以为我不敢?”
他的身子往前了几寸,我惊得退了一些,他微微带了笑意:“还不动手?是真不敢吗?还是你心里其实是有朕的,你并不是一点也不关心朕,喜欢朕。”
“住口!你住口!”
“商枝,你看着朕,看着朕的眼睛。”
“住口!你给我住口!我不爱你,我恨你,住口,住口!”
我双手都握着匕首,那一瞬间,我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眼前只有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还有他望着我那样温柔的笑,记忆里,一地血腥,火光冲天的东陵皇宫……
我徒然只觉得手上一热,匕首已经刺入殷圣钧的胸口,鲜血沿着匕刃滴落在我的手上,又一点点落在他明黄色的龙袍上。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看见父皇,他坐在宽大的龙椅上,帝冠歪在一侧,长剑穿胸,鲜血几乎染红了他半个身子。
“啊——”我惊叫一声松手往后面退了数步,直直地摔倒在地上。
他还没有倒下,一手撑着床沿望着我,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朕还记得我们初见的那个夏天很热,你女扮男装去茶馆喝茶,一看就知道没有行走过江湖。后来,你跟在朕的身后,一口一个英雄地叫朕……”
我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和他第一次相见分明是在冬季,他却偏偏说什么夏天!
“我说了我不是你心里的那个人!我不是德阳!”破口大叫着,我有些慌张得爬起来,可是试了几次都站不起来,双腿就像不是我自己的,颤抖得根本站不住。我干脆在转身就爬,我要离开这里,马上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他轻弱声音:“你是朕的德阳,你只是忘了朕。可朕没忘记,朕后悔那日没同你一起去北山书院,否则也不至让你在大火中被人带走关押多日……”
我忽而停下了动作,震惊地回头看着他,他是怎么知道我被南宫翌带走那日北山书院走水的事?妗儿告诉他的?不,不可能,这件事妗儿不知道!
他见我回头看他,脸上露出欣慰笑容:“幸好你又来客栈找朕,朕同你一起自衡州往邺都,之后的那段日子,是朕长这么大,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他……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的眼珠子不自觉地撑大,那日我从南宫翌手中逃出来后,怕又被郭淮安带走,所以我是一个人回的邺都,他到底在说什么?“后来……后来若不是半路遇见雍王,朕也不会和你分开,他重伤你,朕带兵入邺都皇宫后,第……第一个就砍了他。”
他撑在床沿的手不住地颤抖着,目光却始终看着我。
我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怎么知道我在路上遇见了二叔雍王?又是怎么知道我被雍王重伤的?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终是忍不住问他。
他笑一笑,羸弱似风:“因为朕也在那里,朕和你在一起。”
“你胡说!”死到临头他还想骗我!他在不在那里难道我会不知道?他想我可怜他,想我救他,我不会上当的!
这样想着,我找了墙边的木棍支撑着身子起来。
他的呼吸渐弱,艰难道:“朕有证据,难道你不想看吗?”
我不免又回眸看他,他的脸色苍白胜雪,吃力地挽起衣袖,将他手臂上的伤疤露出来,虚弱道:“这条伤疤,和你背上的伤疤本是一体,是那夜雍王的士兵砍的。你扑过来,朕正好抱住你,商枝,你记得吗?”
我本能地伸手抚上后背,他一直看着我笑,忽而蹙眉重重一咳,大口鲜血沿着嘴角流下来,明黄衣袍上斑驳可见。
他仍是看着我笑:“怎么,不敢来验证?”
背上的伤疤仿佛在瞬间火辣辣地痛起来,整个人抑制不住地颤抖,我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我有什么怕的,因为我知道他说的一定不是真的!
他骗我,我会再补他一刀!
第113章 真相(揭秘章节,必看)
他见我缓缓走近他,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却到底是再支持不住,身子一晃,支在床边的手未撑住,整个人从床榻边翻落下来。他仍是回眸看我,吃力地爬起来,脊背靠在床脚边,脸色煞白,没动一下,伤处便有鲜血涌出,那必定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而我怎么就觉得不忍了呢?
强忍住要上前扶他的冲动,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将一侧的水盆端过来。我早已***于他,此刻也不必装矜持,利落地褪下衣衫,半蹲下身,才靠近他,只闻得他清浅一笑,那条有伤疤的手臂顺势伸过来揽住我的身子。
我本能地有些抗拒,他忍着剧痛喘息道:“不看一看吗?熹”
心口似压着千斤重,我用力将衣角攥在掌心里,徐徐回过头。白皙肌肤上,一道丑陋无比的伤疤清晰倒影在水盆中,男子的手臂轻环住我,将那原本中间缺失的一段疤痕补齐。
完整延绵,浑然一体!
我震惊回眸看向他,自我嫁给他后,在他面前裸露着身子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却从未问过我背后的疤痕是怎么来的,我原以为他是怕勾起我的伤心往事才不问,却原来竟不是那样吗穴?
可是,怎么会这样?
这不可能!
“不!”我慌乱地退后一步,顺势将衣衫穿上,目光惊恐地看着面前的男子,摇头道,“不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
他的眸华有些恍惚,看得出呼吸有些艰难,他的手朝我伸来,我狼狈地往后躲,他勾了勾,只好空垂着,言语里俱是遗憾:“朕曾答应你,绝不会有丢下你的一天。是朕食言了,那一日终是未能保护好你……咳……”
他唇上的鲜红色深深地刺激到了我,而我的脑子乱了,全乱了。
他错认我是六姐,我曾始终怀疑他对六姐的感情,难道说一切都是我弄错了,是他把死去的六姐当成了我?而一开始和你有交集的人一直是我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为什么!
“商枝……”他的声音弱得犹如一丝微风,他看着我笑,“多少年,朕梦里总会想起你撒谎对朕说你是德阳公主的侍女,总会想起你半笑半讽喊朕英雄的样子……”
他的声音还在继续:“记得你还说朕垂涎你的美色,这才恬不知耻不远千里要和东陵和亲……呵……朕后来想,只要你肯在朕身边,说朕恬不知耻朕也认了……可你知道朕最生气什么吗?最气你说朕的眼睛想薛玉宁,朕就是朕,是你的夫君……”
泪水氤氲,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从他的话里,他该是没有见过薛玉宁的,而他的眼睛像玉宁哥哥的话,我也从未在他面前说过,他却又知道了……
我捂着胸口,拼命顺了气,指着他厉声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强撑着不让眼皮搭下来,虚弱道:“朕解释了,是你不信。”
我愤怒道:“你解释的不对!不可能是这样!一定是谁告诉你的,说,到底是谁告诉你的,你快说!不说我杀了你,我……我马上就杀了你!”
他望着我,轻柔笑着,忽而阖上双眸,整个人沿着床脚缓缓地滑下去。
我大吃一惊,慌忙跑过去,大叫道:“喂!殷圣钧!殷圣钧!不……不可以!你还没告诉我,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不能死!你必须和我说清楚,把一切都说清楚!”
可任凭我怎么摇晃,他都没有再醒来。
死了……他真的死了吗?
我愣愣地盯着他看了良久,这才颤抖伸出手,置于他的鼻下。
虽然微弱,却还有气!
这一刻,我像是又看到了希望,重重地松了口气。
随即,我满脑子又全是他方才说的那些话,细细回想,好像他说的才是天衣无缝,我就像在强词夺理。
他即便是听人说的,可谁说的,谁又知道这些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
我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
我现在唯一知道的便是他还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可是这里荒郊野外,我去哪里找大夫?而我刺他的这一刀不知轻重,会不会有大夫在这里,也早已回天乏术?
夕阳斜光已消失殆尽,屋子里还有点剩下的一小节蜡烛,我拿过来点了。
烛火缓缓跳动,火辉洒在他苍白的脸上,我又推着他叫了几声,还发狠地打了他两个耳光,他是真的昏过去了。
地上冰冷,可凭我一己之力根本扶不动他。
夜里寒冷,尤其是野外,还在地上,我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才好。起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他说这是猎人打猎时搭建的小屋,山里猛兽多,打猎难免也会受伤,若是这样,那应该会备下常用的药!
我忙移过蜡烛四下寻找,果然在床底下的木盒中找到了一瓶药,是常用的金疮药,这我还是认识的。
将蜡烛摆在旁边,我迟疑了下,颤抖伸手握住他胸前的匕首,深吸了口气,我却又突然松了手。
不行,匕首不能拔。万一一拔出血不止,那他可真就要死了。
我小心撕开他胸前的衣服,将药粉倒在伤口周围,又撕下我的裙裾替他捂住。他的眉宇紧拧着未松,必然是很痛,也许还知道痛也是一件好事。
半夜里,他的伤口终于不再出血,而我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下半身麻木得没有知觉,也冷得没有知觉了。
身侧之人却发了烧,我用冷水替他擦了无数回也不见好转,浸了冷水的棉布擦拭过他手臂上的伤疤,我的指尖微微颤抖,目光落在他紧阖上双眸的脸上,心中惊慌道:“没和我解释清楚前,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
他的眉头蹙得更深,好像是真的听见了。
我蓦地一笑,伴着眼泪和不安。外头漆黑寂静,唯有冷风呼啸,仿若天地间,只余下我一人,攥住一丝希望苦苦支撑。
……
天成二十三年,东陵。
“商枝!”殷圣钧用力抱住怀中的女子,掌心滚烫,一摸,竟是满手的血。他情急之下又大声叫她几声,女子早已昏迷失去了知觉。
“商枝!”他整个人一颤,仿佛刹那间心口失了一角,背后沈又宸大声叫道:“公子小心!”随着那声音落下的,是后背重重一掌。
“噗——”
殷圣钧抱着怀中之人本能地往前踉跄几步,一大口血自口中喷出,眼前的景象模糊起来,只隐约瞧见明晃晃的兵器,还有四周凌乱的脚步声。
再是无力抱住怀中的人,手臂一松,任由她就这样滚落下去。
沈又宸是得了殷圣钧的命令一路暗中跟随,怎么也没想到半路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此刻他什么也不顾,杀红了眼冲过去,扶住站立不稳的殷圣钧,急着问:“公子伤得如何?”
他一条手臂早已鲜血淋漓,嘴角带着血渍,胸口衣襟上也全是血,看过去怵目惊心。若不是沈又宸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怕是此刻他早已站不住。
雍王见又来人相助,脸色更是沉得厉害,大声道:“除了公主,其余人等,杀无赦!”
“是!”士兵们得令,纷纷亮出兵器将殷圣钧和沈又宸团团围住。
殷圣钧费力凝起一丝力气,转头看向地上的女子,他欲伸手去拉她,一侧有刀劈过来,他提气避闪,胸口气血翻涌,低头又是一口血呕出。刚才若不是见商枝受伤他分了心,断然不会受这样重的伤,眼下,他是动不了手了!
“公子!”沈又宸看得惊心,眼下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人独闯还行,可殿下重伤,这是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的啊!
地上的人他早已不打算在内了,反正刚才雍王也说了,不会杀公主的。
“还不动手!”雍王已经迫不及待了,他只想快点将明惠公主带走,别的什么废话也不想多说。
身侧之人的身子沉了,眼看着周围的士兵就要围攻过来,沈又宸无奈,只能将心一横,沉声道:“这是西楚二皇子,雍王难道想与我西楚为敌吗?”
周围的士兵都吃了一惊,雍王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二人。沈又宸从腰际取下了令牌一亮,冷声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
一个士兵跑至雍王身边,急着道:“王爷,真的是西楚的令牌!”
“什么?”雍王尚未来得及去想西楚二皇子怎么会和明惠公主在一起,沈又宸已趁机背起殷圣钧跃出重围,匆忙离去。
“王爷,人跑了!”又有士兵大声叫道。
雍王冷着脸道:“不必追!”
眼下东陵打乱,他虽是联合了几位皇帝一起起兵,到时候胜了,皇位也还是只有一个。他自顾不暇,倘若今日再得罪西楚……那绝对是件不利的事。
他的目光看向地上不省人事的商枝,冷笑道:“把公主带走!”
*
此时南宫翌带人正一路追来。
前方探子策马至他面前,道:“殿下,前面林子里有打斗的声响,属下还听见有人再喊什么公主。”
南宫翌的眸子一缩,握紧了马缰绳道:“快走!”
桐儿在衡州逃离他的视线,他了解她,她必定是想会邺都的。可薛玉宁说了,要他带走她是陵皇的意思,他绝不能让她再回去!
遥遥瞧见一队士兵正从林子里撤出来,南宫翌的面色一拧,下令道:“都把脸蒙上!”
他自己利落地拿出了面巾蒙上,虽说那一个是他未过门的王妃,但眼下在东陵境内,说到底是他们的国事,他作为南秦皇子不好明目张胆蹚这趟浑水。
雍王才将人从林子里带出来,便听见一阵马蹄声骤然逼近,他惊讶地回头,南宫翌已带人冲了过来。
他一眼就看见昏迷不醒的女子,还有她一身血污……
怎么会这样!
他的心口一沉,踩住马镫策马冲过去,挥剑就斩杀了两名东陵士兵。
雍王见此不免大骇,厉声道:“大胆贼徒!本王可是雍王,还不速速离去!”
南宫翌杀红了眼,喝道:“爷教训的就是你!给我上!”
雍王的士兵们被迫迎敌,之前对付西楚的人,虽然也是好手,但毕竟只有二人,他们在人数上很有优势。可眼下这横冲直撞的一群人,个个武艺高强,训练有素,他们哪里还是对手?
才交手片刻,眼看着就要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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