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也似也出来,外面的风带着料峭寒意,却也未能平复我乱跳的心。
走出一段路,才听得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我才想回头问卷丹怎么那么慢,却惊讶地发现跟在我后面的竟然是殷圣钧!
呆呆地止住了步子,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
他的身后不见全公公,只他独自一人。
走得近了,在我面前停住,他低头凝视着我,我还以为他是来质问我之前在希儿面前胡说八道的事,没想到他却是道:“那日朕也有不是,朕保证,日后不再问你四弟的事。”
错愕至极地看着他,这……算是道歉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继续道:“大婚诸事皆准备妥当,朕也已颁旨昭告天下,日子就定在五日后,明日起你便回丞相府住,朕的皇后还是得去相府迎娶。”
他目光盈盈看着我,好像上次和我吵架的人并不是他。
大婚的消息一早就开始说起,可真正确定日子了,我心里说不清为何又突然紧张起来。
他见我无措的模样,揶揄笑道:“新嫁娘都会紧张,不过你不必怕,一切有朕呢。”
他顺势握住了我的手,我生气地抽出来,我才不是紧张这个!
“我……”才开了口,便瞧见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跑来,在离我们两丈远的地方站住了,低头道:“皇上,殿下哭闹着要找您呢。”
我前脚出他后脚就跟上来了,才和希儿待了多久?几日不见他的孩子自然要闹脾气了。
“知道了。”他淡淡应了声,又道,“你和希儿相处得很好,朕很放心。你先回房,朕一会来找你。”
语毕,他再不逗留,转身离去。
我长长松了口气,大婚的日子越是逼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越觉得紧张,我要真的嫁给了他,那日后我可怎么办?
哎……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一路往寝殿走去,我忍不住便想,若我早知道玉宁哥哥还活着,也许就不必为求自保冒险嫁给殷圣钧了吧。可他方才都说昭告天下了,我这个时候来悔婚,他一定恨不得掐死我不可。
独自回房,遣了人都出去,我在桌边坐下,又是叹息了一声。“公主一路上共叹气八次,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吗?”
我捂着胸口跳起来,看清了帘后之人才压低声音道:“十三?”
他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样叫他,白皙脸上竟浮上一抹微红,低头道:“公主让属下查的事,有眉目了。”
这么快?南宫翌培养出来的人果真是个好手!
我忙闪身进了内室,将他拉至屏风后,低声问:“怎么说?瑶华公主是不是在将军府?”
十三的眉宇微拧,却是摇头道:“人属下没见着,沈将军也不见异常,每日除了上朝便在带人寻找瑶华公主。”我听得失望,他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沈小姐倒是奇怪得很,隔日便会乔装打扮出门一趟,似乎去见什么人。”
“沈宸?”这我倒是意外了,忙问他,“见谁?”
十三谨慎道:“属下不知道,那个别院极为隐蔽,周围有人把守,属下不敢打草金蛇,回来禀报了公主后,等公主定夺。”
我缓缓摸着下巴,若非有鬼何必乔装打扮?她可是沈将军的亲姐姐,沈将军做了什么事她未必就不知道。倘若那个别院就是藏匿瑶华公主的地方,有亲姐姐帮忙看着,沈将军还担心什么?所以他到处找寻公主肯定只是一个欺骗殷圣钧的幌子!
我“啪”的一击掌,笃定道:“一定是这样!”
“是……怎样?”十三疑惑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才要说话,忽而听得门外传来“参见皇上”的声音。
第090章 至死方休
“不好,殷圣钧来了!”我推着十三道,“从后窗走,对了,明日我搬去丞相府了,你去那里找我!”
那边房门已让人打开,此刻我也顾不得十三,提起裙裾就破开了珠帘迎出去。他正回头同降香在说话,二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见我出去,他才回眸问我道:“怎把人都遣出去了?”
“哦,我想一个人休息会儿。”目光看向外头,我这才觉出不对劲来,“卷丹还没回来?”
降香摇摇头,闻得殷圣钧开口道:“朕命她去拿东西了。栎”
“什么东西?”我脱口问着,见他坐下,只得上前给他倒茶。
他未回答,我便听得有声音自外头传来,张望着看去,降香已转身将房门打开,卷丹和全公公一道来了,二人脸上都挂着笑。卷丹见了我,小跑着过来道:“小姐,这是给你的嫁衣,皇上说让你试一试,若有哪里觉得不好的,现下拿去改也还来得。”
降香走上前,二人合力将嫁衣打开,华贵的朱色云锦,配以繁复精致的刺绣,一眼望去高华艳艳,美如霞彩附。
我不自觉地走上前,指腹轻抚着眼前的绫罗嫁衣。
金丝线织就的衣襟在灯辉掩映下显得越发璀璨,嫁衣内里稍稍有些鼓,似乎是暗藏着什么东西,我将嫁衣打开,衣襟后居然用红绳打着一个同心结,并用丝线牢牢地固定在上面。
从前每逢皇姐出嫁我每每都要去凑热闹,记得二姐出嫁那日,我见她母妃将打好的同心结交给二姐,并嘱咐她万不能让同心结散了。
“若是散了当如何?”从二姐寝殿出来后,我便拉着母后的手问。
母后认真道:“散了就是不吉利,说明这并非是一段好的姻缘。”
“那若是打了死结呢?”
“那便是孽缘,彼此憎恶,却生生世世不能分离。”
我听后很是后怕,就我这样毛毛躁躁的性子说不定就把同心结给弄坏了,便说日后我要是嫁人,一定不能把同心结握在手上,定要找个既安全又贴身的地方带着。
指尖微微一颤,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殷圣钧,他支颔斜斜倚在桌边含笑看着我,见我看他,他便低声问:“怎么,果真有不满意的吗?”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这种女儿家的小秘密,他是怎么知道的?我不禁又想起上次吃的烤红薯,倘若那些小事是我这五年在西楚皇宫会口没遮拦说出来的,但同心结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说。
“怎不说话?”他蹙眉一问。
我忙缩回了手,勉强笑道:“谁想出来将同心结缝在嫁衣内里?”
殷圣钧的脸上未见异常,笑着起了身道:“西楚女子出嫁都如此,这是风俗,怎么你不知道吗?”
风俗?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见他认真看向我的模样,这才恍然大悟,忙解释道:“哦……不是,我只是以为宫里也许不一样。”
他倒是不在意,又朝我道:“嫁衣也看了,若是没什么不满意,就进去试一试吧。”
我的目光再次回到那个同心结上,定定地看了片刻,说不清为何,突然像是又听见母后当年的话——彼此憎恶,却要至死方休……
至、死、方、休。
心似猛地一沉,我迫使自己收回目光,摇头道:“不必试了,尚服局个个都是好手,怎会做差?”
没想到卷丹却是期待地拉住我的衣袖道:“皇上都特意把嫁衣送来了,你就试一试吧,我们都想看看小姐穿上它的样子呢!”
降香柔和地看着我笑。
我有些不悦地回头瞪了卷丹一眼,闻得殷圣钧道:“那就试试吧。”
我嫁给他是另有目的的,又不是真的欢欢喜喜地要嫁给自己深爱的男子,这件嫁衣即便做得再美包裹住的也不过是个没有心的躯壳,又有什么值得试的!
上前将嫁衣收了起来,全部塞给卷丹一个人,卷丹吃了一惊:“小姐……”
我已转身行至殷圣钧的身边,压低声音撒谎道:“哪有新嫁娘在夫君面前穿两次嫁衣的,那不吉利!”
他的眉梢一佻,略带着疑惑望着我,片刻,才见他笑着道:“好,正好朕和东漓还有些事要说,那为夫五日后再来一睹夫人的天资绝色!”
下人们只听见了他说的话,卷丹美滋滋凑过来道:“小姐可真是好福气,宫里那么多娘娘主子们,可也没见皇上对谁这样的!”
我绷着脸说不出话来,见房门打开的时候,果真遥遥看见殷东漓的脸。降香突然朝我打了个手势出去,我见她跑得飞快,径直朝殷东漓的方向而去。
“她干什么去?”卷丹疑惑地问。
我蹙眉望出去,殷东漓负手背对着这里,一个宫女站在他身侧提着碧纱宫灯,降香跑至他身侧,也不知同他说了什么,他侧过身来,笑着和她对话。
隔得远,我看得不真切,似乎最后看见降香从怀里取出了什么东西递给殷东漓。
卷丹一字一句在我耳边道:“小姐,这降香不会是想勾|引郡王爷吧!你看,定情信物都送了!”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
殷圣钧带人过去了,降香这才退至一侧,目送了他们离去,她才折回来。我转了身,卷丹跟上来道:“小姐不问她吗?”
“有什么好问的,即便她有心,也得看郡王爷是否有意。”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再说,隔着降香和殷圣钧之间的微妙关系,这种事我才懒得管。
卷丹听我如此说也不好再开口,谁知道降香回来了,竟主动解释:奴婢是还了郡王爷的帕子。
帕子?我有些吃惊,她不说我倒是快忘了。上回在宫里她被沈将军推到流血,殷东漓取了帕子给她止血的。
降香见我不说话,转身小心翼翼地将嫁衣收起来,偶尔看我的脸上已是开心的笑。
我却笑不出来,想着大婚的日子近了,夜里躺在床上更是辗转难眠。
翌日起来时,卷丹便告诉我东西都已整理妥当,马车也早早在外头候着。
皇子却舍不得我走,宫女将他带来,我抱着他哄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将他哄住。他的小手勾住我的脖子,眼睛红红地问:“是不是等姑姑入了宫,父皇就接希儿回去了?”
见我点头,他又问:“以后姑姑和父皇就永远和希儿在一起,不分开了吗?”
“嗯,不分开了。”我在他的粉脸上小啄一口,笑着道,“所以这几日希儿要乖乖的听话,知道吗?”
孩子用力地点头,转身扑向一侧的宫女,宫女上前来抱了,他又扭头朝我道:“希儿会乖乖的!”
我又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才上了马车离开了。
坐上了马车,还是掀起了窗帘看着在门口目送我的皇子,真没想到阴险狡诈的殷圣钧竟能生出这么懂事可爱的儿子来。
哎……
“小姐怎么叹气了?”卷丹将暖手炉递给我,皱着眉头问我。
“没什么。”我又将目光看向外头,正巧见降香含笑看着我,我忙落下了车帘。
因那一个是殷圣钧的人,所以我也马车也不让她上来。但我没想到的是,即便我对她做得再过分,她在面对我的时候似乎永远不会生气。
想起殷圣钧在人前也总温柔地笑,我更觉得降香十足像极了他的爪牙!
马车路过宝春堂的时候,我忍不住掀起车帘看了眼,一个熟人也未见,只见宝春堂内外络绎不绝的人。我却淡淡地笑了,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了宝春堂,直达后院玉宁哥哥的厢房,想象着此刻的他定是在惬意地品茶看书,真希望一切都还像昔日在北山书院的样子。
指尖微微松了,车帘从指缝滑落,万千日光瞬间被掩起。
总有一天,我和玉宁哥哥要回东陵的。
总有一天!
……
卷丹扶我下车时,我瞧见丞相府前停着好多轿子。
卷丹吃惊地问:“府上有客人吗?”
我径直跨入大门,守门的家丁忙朝我行礼。
想来自立后圣旨下来后,丞相府的贵客便一直不曾断过吧,谁不想趁此机会来恭喜巴结丞相一番啊!
入了内,才见家丁太监都在帮忙搬着东西,我不觉蹙眉,卷丹惊叹道:“先帝大婚的时候我没赶上,今日才知道原来皇上大婚光是赏赐给皇后娘娘的东西竟有那么多啊!”
我粗略看了眼,红木大箱子几乎从库房排至看府门外,可见殷圣钧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毕竟这场婚事全天下人都看着呢。
不过今日府上人多眼杂,倒是也好办事。
降香替我推开了房门,我率先跨步进去,将她和卷丹拦在门外道:“今天起得早,我累了,要休息,没我的命令谁也别进来打扰我。”
卷丹原本还想说什么,我便故意打了个哈欠,降香忙拉了拉她,她这才道:“那我和降香去帮忙清点东西,小姐若是有事就差人去库房找我们。”
我点点头拉上房门。
身后传来珠帘轻悄碰撞的声响,回过头,果然见十三破开了珠帘出来。
我冲他一笑,低语道:“还不赖,这么快就在我房里等着了。”
他低头道:“丞相府上只有公主一位小姐,要找|小姐的闺房并不是难事。”
我赞许看他一眼,和聪明人说话果真省心省力,谨慎地和他行至里面,我才又道:“宫里的事都安排妥当了吗?”
昨夜他是晚上出来的,难免白天出来不会让人生疑。
他点头道:“公主请放心,属下称病休息,双喜是个热心肠的人,不会有事。”
我这才放心地应了声,转口问他:“别院那边呢?”
十三低声道:“沈小姐每日午后才会去,公主需要再等等。”
午后……那算起来也没多少时间了。待我找到真凭实据,看沈将军如何狡辩!我正得意着,转身的时候忽而瞥见十三的腕口处似乎露出了纱布的一角。我有些吃惊,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这是什么?你受伤了?”
他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话语淡漠道:“宫里人多口杂。”
我这才震惊:“你用自残来称病?”
他却是道:“是为了完成公主的吩咐。”
我生气道:“我可别叫你做这种事!以后不准这样做!”
他白皙脸上浮上一抹茫然,随即皱眉道:“属下是头一次做这种事,难免经验不足,请公主不要生气。”
他从前是影卫,做什么事只需听从命令即可,并不需要跟谁交代。而如今他的身份是公公,宫里人又多,自然不像从前般简单。
我叹了口气,也不好再责难他,毕竟他严格说起来并不是我的人。用着南宫翌的人,还是识趣一点的好。
下人进来送饭时,我将他藏在屏风后,想起屋内还有一个人,我还特意多要了半碗饭,怕要多了让人生疑。没想到他却自己带了吃的来,一样样都用纸包着,屋内没有火,他便用内力温热,山珍海味香得我口水直流。
“怎么还带着吃的?”
他将菜摆上桌,才开口道:“是岳阳楼的厨子做的菜,听说厨艺不错。”
我蹙眉道:“听说过,可你带来干什么?”
他简短道:“吃。”
之前还觉得南宫翌的这个手下着实靠谱,办事效率快不说,人还聪明,可怎么就有这么一个怪癖呢?
他以为出宫来是玩吗?还记得去岳阳楼叫了菜打包……
这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直至后来他带我从后窗偷溜出相府,来到别院前的小坡上藏身躲好,我终于忍不住道:“日后出宫办事别去岳阳楼。”
他像是吃了一惊,不解道:“为什么?岳阳楼有什么不对吗?”
哎,我该不会是拿一个傻子当才子了吧?
我扶额叹息道:“岳阳楼没问题,我是说出来办事要低调,吃的能果腹就好了,没必要那么夸张。”
他到底是听懂了我的话,好半晌,才又道:“我师父说,每一顿都要吃好,因为说不定就是此生最后一顿饭。”
我听得一噎,下意识地脱口道:“你不是影卫,你是杀手?”
怪不得他说什么没有名字只有编号。他微微一愣,随即点头道:“我们都是孤儿,从训练直到执行任务,从来不会在白日里行走,这样就没有人记得我们的脸。”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所以他的肤色才会白如羊脂,比女子更胜!看来叫他在白日里出来,他果真是没什么经验。
而他如今在西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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