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懊恼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能咬着牙先跟上。
看来他是真的不记路,七弯八拐走了一半才闻得他感叹道:“竟错走了这么多吗……”
待看到御书房,他又惊道:“这地方我远远地见过啊!”
我忍不住低头一笑,见他转过身来道:“你叫什么,我回头赏你。”
“多谢大人,奴婢不求赏赐。”我规矩地朝他行了个礼,“没事的话奴婢告退了。”
才转了身,忽而觉得腕口一紧,回头便见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扣着我的手腕,言语间似有不满:“干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这个奴婢倒是奇怪的很,我只是要赏赐你,怎么你倒是很厌恶的样子?是我长得很让人嫌弃,还是你嫌弃给我带路?”
“奴婢不敢!奴婢……奴婢只是还有活要干,做不完怕被上头责罚,还望大人恕罪!”我低下头便胡乱说了一通,他果真是信了,抓着我的手也松了:“哦,原来是这样,那你先回去,我……”
“是,谢大人,奴婢告退!”不等他说完,我转身便跑。
新帝登基至今未曾召见过我,大约也是不想见。所以我想御书房此地,或者说任何皇上会出现的地方都不该是我能来的地方,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先前太皇太后的话已叫我震惊不已,我想日子还是平实一些的好,尤其是今日。
回想起太皇太后的话,我的思绪微微一荡,竟没听到前面圆形门口隐约有说话声,横冲直撞地一脚跨出去,徒然一种似软又像硬的感觉从脚底板传来,清新空气里竟伴随着谁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
我忙回神低头定睛瞧去,那致命的色彩在我眼前一晃,我下意识地只听到自己膝盖跪地的声音。
原只想着尽快离开,以为他会在御书房里,怎想到一失足……竟踩了——龙足!
果真是祸不单行!
“谁……谁这么大胆!你是不想活了吗?”好半晌,才见他身边的公公翘着兰花指骂出声来。
“奴婢该死!”我低下头去,直到连那抹明黄之色都看不见。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恍惚中我竟像是听到了谁的脚步挪动的声音,紧接着,闻得那沉静的声音不紧不慢道:“听说皇祖母召见你了?”
一个“你”字叫我的心猛地一沉,脸颊几乎已经贴着冰冷地面了,我都不曾看他,他怎知是我?
还有我见过太皇太后之事……
果然这两年,他不是真的对我不过问。
这样一想,我忍不住自嘲起来,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个临阵叛变的叛徒,对待叛徒有何信任可言?
但不知为何,他的这一问,我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耳畔,传来公公提醒他的声音:“皇上,淮南王该到了。”
他“唔”一声,语声竟然缓和些许:“去偏殿,回头朕有话要问你。”
第007章 空等
在偏殿一等就是好几个时辰,我都不敢坐下,怕一坐他就来了。特意要我留在这里等他,必然是为了太皇太后的事,莫不是在他心里我仍是太皇太后的人吗?
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一会他来了会问我什么,我又该如何应对。
天色渐暗,偏殿内也跟着暗下去,也不知他同淮南王谈什么事,竟然快谈了一天了。我只能找了火折子出来将灯点了,缓步踱至窗边,推开木窗,望出去,御书房内却并未瞧见灯光。
一个太监在外路过,我忙叫住他:“公公,皇上还在御书房吗?”
太监睨了我一眼说:“早就不在了。”
我吃了一惊,正想问去哪里了,那太监早已抬步下了台阶。我推门出来,皱眉看向御书房的方向,该不会是他忘了吧?
皇上日理万机,也许忘了也是有的。
我想了想,还是打算先回尚寝局。
沿途回去,夕阳的余晖收得干干净净,我手中没有灯,便只能摸黑进去。正打算推开|房门时,隐约听到屋后有什么声音。
我顺着绕过去,几株美人蕉后传来了忽明忽暗的火光,我的眉头微蹙,宫中是不允许任何人烧纸钱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我伸手小心地拂开美人蕉的叶子,一抹瘦弱的身影站在屋后,她的手中还拿着未烧完的纸钱,火光来回在她的脸上跳动。
竟是卷丹!
“卷丹!”我上前便叫她的名字,她跟着我的时间也不短了,难道连这个规矩都不懂?
卷丹被吓了一大跳,在看见我的时候整个人一阵颤抖,手中的纸钱飞了一地,她随即失控地大叫起来。我疾步上前用力捂住了她的嘴,拧着眉心道:“在宫里烧纸钱你还敢大叫,怕没人知道吗!”
被我一喝斥她才似回过神来,我松了手,她战战兢兢地退开半步,目光停留在我脸上,喃喃地道:“商司设,你……你没死啊?”
我一愣。
卷丹又道:“你去了太皇太后宫里一直不回来,我听她们说……说你一定是凶多吉少了,所以我……”她有些尴尬地看了看地上一片狼藉的样子。
我的目光随之往下,纸钱被风吹乱了一地,原来这些是为我烧的?
唇角一勾,竟是不自觉地笑了。
原来就算我今日死了,还有个人给我烧纸钱,真是够了。
蹲下身开始收拾,面前之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我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收拾?”
卷丹像是才将魂给拉回来,用力点了头过来帮我。她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在我的身上。
“看什么?”我忍不住问她。
她忙低下头去,声音也小小的:“就是……都没怎么见商司设你笑过。”
是吗?我又是无奈地一笑。
卷丹的声音再次传来:“哦对了,傍晚的时候有人来尚寝局找过你。”
我才想问谁,突然听见前院传来了嘈杂声,接着有宫女大声叫着:“商司设!商司设!”我朝卷丹使了个眼色,忙简单地收拾了下走出去,宫女看见我,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商司设,皇上身边的全公公来了,说皇上传召你呢!”
第008章 抗旨
“一群饭桶!”
我才随全公公行至乾承宫外,便闻得里头男子成怒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几个太医慌慌张张地从里头退出来。来的路上稍稍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是小皇子病了,他从御书房出来便匆匆去了皇子所。
全公公小心地推开殿门,一副要我自求多福的样子叹息着侧身让开。我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正要下台阶的太医们,他们的老脸上乌云密布,看来今夜难有晴空了。
内室几个宫女都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我只要硬着头皮过去,白玉珠帘后,男子伟岸的身躯若隐若现。深吸一口气入内,在他身后跪下道:“奴婢参见皇上。”
他未叫起。
片刻的静谧,我垂下的发丝在灯辉下徐徐晃动,眼前那双明黄|翔龙御靴终是转了过来,对着我。
“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上?”他开口的语气极差,我不禁咬了咬牙,怕一个不慎他便要把所有的怒意都引到我身上。
“奴婢以为皇上今儿不想见奴婢了。”
“你以为?”他大步过来,伸手挑起我的下颚迫使我对上那双深邃无边的瞳眸,冰冷里带着一丝寒气,“你还知道朕在想什么?”
“奴婢……不敢。”
他离得我太近,温热的鼻息喷洒在我的脸上,我有些惊慌,第一次不知道该将我的目光放向哪里。
他却并未有要松手的意思,俊颜上不复笑意:“好一个只求一隅安身之地!那又去禧宁宫做什么?”
他开门见山,倒也省下我揣摩他的功夫。
我忙答道:“是太皇太后召见奴婢,奴婢人微言轻,不得不去。”
闻言,他蓦地一笑,墨色瞳眸中充斥着一抹轻佻之意:“照你这样说,是怪朕当年未给你一个好身份,起码能让你有借口能拒绝太皇太后?”
我暗吃一惊,我哪里就是这样的意思?
他的唇角勾着笑,松了手转身坐下,怪异的气氛在那一瞬间消散了,他端起一侧的白玉杯盏轻呷一口,道:“说吧。”
我似听到自己放下心的声音,随即才整合了思绪开口:“太皇太后告诉奴婢,这宫里还有她的暗棋。”
男子狭长凤目悄然瞥向我,只见他伸手取了一件东西就朝我丢来。
那东西“咣当”一声落在我的身前,精致的团云龙案,竟是他的随身金牌!
“查。”他只淡淡吐出一个字。
在我的记忆里,他对我说话最温柔便是那年除夕夜我将酒洒在他身上那次,此后每每私下相见,若只我一人,他总冷漠装作视而不见。倘若我同哪位王爷说上几句话,他看我的目光里总是冷得叫人生寒。
而我同他正正经经地说话,便是宫变那时吧?
两年后他初次召见我又是为了细作的事,不知怎的,心里有股莫名的怒意,便咬着唇道:“皇上贵为一国之君,欲替您效力者千千万万,奴婢只是尚寝局一个小小的司设,怕办事不得力。”
“你想抗旨?”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
“奴婢不敢!”
“不敢吗?”他起身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我惊呼一声“皇上”,他的长眉紧锁,语气里带着微薄怒意道,“叫什么皇上,你以为朕不知你私下都直呼朕的名讳吗?”
私下,私下……
我脑子一片混乱正要整理,他的声音再次传来:“怎么,忘了朕叫什么吗?”
心头一阵狂跳,我下意识地抬眸对上那凝滞的眸光,脑中反复浮现着那三个字——殷圣钧!
第009章 相亲路上
五年前。
东陵国,天成二十三年(1167年)仲夏,邺都郊外。【注】之前还一片晴朗,一个闷雷之后,这雨说下就下了。我无奈只能将包袱顶在头上快步冲向前面不远处的一个茶铺。
雨天的生意尤其的好,环顾四周,所有的桌子上都三三两两地坐了人。仅一张桌子上只坐着一位大爷,我想了想便上前道:“大爷,我能坐在您这桌吗?”
他似是不悦地抬头睨了我一眼,随即将目光转向别桌,我回头瞧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赔笑道:“人家两位姑娘坐着,我……一个大男人过去不合适,您……”
未等我将话说完,他便果断道:“我不喜与人同桌。”
“哎,不是……”我正欲同他说理,便听得后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小兄弟,不介意的话来这里坐吧!”
我闻言回头,那是靠近外边的一桌,围坐着三个年轻男子,见我看过去,他们都冲我友好的一笑。我道了句“谢谢”,又回头气愤地瞪了那位冷漠的大爷一眼便过去坐了。
方才与我打招呼的男子自称姓陈,又问我怎么一个人出城。
我便扯谎道:“哦,我爹催我回老家相亲。”
陈姓男子笑着道:“听说过几天西楚的二皇子要来我们东陵,那可是西楚有名的美男子,想必到时候邺都的女子都要思春了,小兄弟去外地相亲果真是妙招啊!”
我喝了口茶,脱口道:“你说殷圣钧啊?”
面前三人一愣,我忙挥手道:“干什么啊,他虽是皇族却是外族,直呼名讳也没什么不妥。”
陈姓男子这才笑道:“小兄弟所言极是。”
随后一聊才知道他们三人与我同路,吃饱喝足,这一场雷雨也正巧过去了,我拎着包袱便跟上他们一道走。
陈姓男子说他对这一带很是熟悉,带着我走了一段小路,我渐渐觉得有些不对劲,停下了脚步问:“是不是走错了呀?”
“没错啊,呵呵。”他笑得有些诡异,我这才发觉他们三人已在不声不响间把我前后围住,下意识地抱紧了手中的包袱,又听得他笑道,“细皮嫩肉的,换身衣服定是个美娇娘。”
我的心猛然一沉,那三人已奸笑着朝我伸过手来,我尖叫一声,狼狈地一屁股坐在地上。眼前晃动着那三人邪恶丑陋的笑脸,我紧张地摸到了出门前藏在包袱里的匕首,颤抖地抽出来,也不管死活,闭上眼睛一边大叫一边用力挥舞着手臂:“啊,走开!走开!”
杂乱中似乎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接着谁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登时大惊,本能地欲拿匕首刺他,却感觉手臂被对方快速地拉过去,脚尖瞬间离地,整个人被直接甩了出去,严严实实地摔在地上。
我痛得眼冒金星,好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见方才想对我动手的三个男子早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站在我面前的竟是之前不愿与我同桌的那位大爷!
他有些嫌弃地看我一眼便转身要走。
我忙喊他:“大爷,您等等!”
他不理会。
我忙改口:“壮士……等一等!”
“大侠!”
“英雄!”
他的步子一顿,到底回过头来。
**
【注】这里的1167年绝对不是历史上有的年代,因为本文会有过去和现在穿插着写,所以我写个年代以便不会让大家弄混,申明,此文架空,不要把任何朝代对号入座。
PS:宝贝们,看出端倪了吗…
第010章 搬救兵
叫他英雄他还真停了,我忍住痛站起来,免不了心里骂着你大爷的……
见他站定,我忙拎着包袱跑上前,赔笑道:“多谢英雄相救。”说着低头从包袱里拿出沉甸甸的一锭银子欲给他,站直了身躯才瞧见他怀里抱着的那柄长剑,原来是个走江湖的,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了。想了想道,“原来英雄是江湖中人,请恕我多有冒犯。”说着,我赶紧将银子重新塞进包袱里。
总听人说江湖儿女最是豁达,尤其视钱财为粪土,我又怎好拿一锭银子来侮辱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谁曾想我的手还没放开银子就被他扼住了,眼前一晃,那锭银子已被他毫不客气纳入怀中,言语间听不出喜怒:“不谢。”
我的嘴角一抖动,好一个视钱财为粪土!
见他转身离开,我回头看了眼地上的三人,只得快速跟上他的步子。
官道上,一匹棕色的马儿正悠闲地低头吃着草,他上前解下缰绳,我正准备目送他离开,却忽然听他道:“如今世道混乱,你一个单身女子不该独自上路。”
我看着他的胡子一动一动,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他利索地翻身上马,调转了马头低头凝视着我,略冷的目光里带着一抹不容忽视的犀利。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小声嘟囔道:“假喉结掉了?”
没有啊!
他看我的目光渐渐从我脸上移至我的耳朵上,我本能地伸手摸向耳朵,忘了我的耳洞!
“可……也有人家会在男孩小时当女孩子养啊!”我梗着脖子辩解。
他的眉梢一佻,滴水不漏开口道:“大男人在雨中奔跑时不会挑剔地避开水坑,大男人不会用衣袖擦拭过凳子再落座。”
我震惊无比地看着他,他这是从什么时候就注意上我的呀?
我终于败下阵来:“英雄果然厉害,小女子佩服。”
他语重心长道:“你涉世未深不知世道险恶,还是回去吧。”
他虽说得有理,可我被他教育得有些说不出的不悦,便蹙眉道:“什么世道混乱世道险恶的,你不能以偏概全,诋毁东陵的盛世太平!”
他轻蔑笑道:“东陵如今还太平吗?内要防诸王叛乱,外须攘夷族侵扰,否则又何须委曲求全嫁女和亲?”
我只觉“咚”的一声脑子空白了一片,手指颤抖指向他道:“你……你胡说!德阳公主美名远播,她下嫁西楚是给西楚面子,我东陵泱泱大国何来的委曲求全?分明就是他们二皇子垂涎公主美色,这才恬不知耻不远千里要来求亲!”
我骂得厉害,只差唾沫横飞了,马背上的人皱了皱眉,突然又笑道:“这么说来,德阳公主是不愿的?”
我立马点头道:“自是不愿的!凭他西楚二皇子多英俊多潇洒,公主也是不愿的!”
他仍是笑问:“你又是怎知?竟说得这样斩钉截铁。”
我这才猛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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