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女笑骂道:“你还是晚点回来吧,当个伙计都当不像,一天到晚偷懒,要不就是三五天不见人影。每月发你工钱都觉得心里亏得慌。”
朱厚照此刻心底的感情仿佛拉开了闸门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动情地道:“刘姑娘,临走前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
话没说完,刘良女俏脸一红。随即面若寒霜:“快滚!”
“哦……”
…………
…………
垂头丧气和秦堪并排走在街上,秦堪脸上止不住的笑意,不乏幸灾乐祸的意味。
“又被委婉拒绝了?”
朱厚照扭头瞪了他一眼,软蔫蔫有气没力地继续走。
秦堪摇头,明明有更好更有效的法子赢得美人心,为什么他偏偏选了最笨的一种法子?好好的小清新戏码被他演一出砸一出,却仍乐此不疲。
可以肯定,朱厚照一定懂得“贱”字的四种写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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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五,天子御驾启程。
大清早五城兵马司便派出兵丁,将皇宫至德胜门整条路重重封闭警戒,净水将长街泼洒了一遍又一遍,卯时一刻,宫内率先走出数千铁甲禁卫,手执长戟铁镗等兵器侍立长街两旁,紧接着,天子全副仪仗从皇宫依次缓缓走出。
仪仗里没有宫女和太监,几乎全是浑身披挂的武将军士,代表着天子出征的龙旗张牙舞爪,迎风飘扬,龙旗下,年轻的朱厚照穿着厚重美观的金色铠甲,腰侧悬着一柄古朴的龙泉宝剑,脸蛋绷得紧紧的,尚嫌稚嫩的脸上露出威严的肃杀之气,随着皇宫钟鼓楼节奏明快的破阵军鼓声,数千仪仗大军行走在京师街头,竟有了一种横扫千军的凌厉气势。
这是大明皇帝许多年没有动用过的亲征仪仗,当初土木之变后,大明天子从此驻足于深宫,再也不敢往外踏出一步,历经代宗,宪宗,孝宗三位先帝,数十年后的今日,大明正德皇帝终于向京师城外迈出了第一步。
或许连朱厚照自己都不知道,他这一步对整个大明的百年历史有着怎样的意义,对大明未来的国运有着怎样的影响。
德胜门原为京师的北垣西侧门,元朝时名为“健德门”,洪武元年,元帅徐达率军攻入曾经的元大都,改健德门为德胜门,取意“以德取胜”,此后凡遇战事,大明军队皆由德胜门出城,由安定门班师,只因德胜门位属京师北城门,北方按星宿属玄武,玄武主刀兵。
京师百姓万众瞩目之下,天子仪仗出了德胜门,内阁三位大学士和朝中群臣齐来相送,李东阳代群臣敬了朱厚照三杯酒,礼部尚书张升在事先摆好的香案前念了一篇不知所云的祭天辞章,念完后将辞章掷进铜鼎里烧为灰烬,算是给老天爷发了快递,繁琐的出征仪式全部完毕时,天已近午了。
朱厚照今日的耐心格外好,竟破天荒对礼部的各种繁琐仪式没有反对,也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非常配合地随着礼部官员的操纵,一板一眼地祭拜天地,宣念诏书檄文,最后还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做了一件很封建迷信的事情,那就是出征前的扶乩占卜,请老天爷给个提示,天子亲征此战是凶是吉。
道录司特意从龙虎山请来的嫡传道宗张道人穿着阴阳八卦服,游走于神台上神神叨叨许久,一柄桃木剑舞得虎虎生风。最后两眼猛然一瞪,也不知他用什么法子跟老天爷取得了联系,一张画满了桃符的黄表纸从天而降,张道人迅速扫了黄纸一眼,然后一脸喜意大声宣布玉帝和各路仙君刚刚发来的贺电,此战大吉大利,王师必胜,于是三军将士欢声雷动,士气瞬间提至最高点。
同样披挂着轻铠的秦堪斜眼看了一眼喜不自胜的朱厚照,嘴角勾了勾。
别人都可以笑。不知他朱厚照为什么笑得出。号称上天之子的皇帝也不能说跟老天爷联系就联系,一个穷道士反倒随随便便联系上了,还得通过他来传达你名义上的老爹的话,换了秦堪是皇帝。第一件事就该把这张道人弄死。拿他来祭旗。少了中间人不打紧,大不了以后不跟老爹联系便是……
…………
…………
冗长繁琐的出征仪式完毕,在大臣们或真或假的恭祝凯旋声里。朱厚照率领大军往南行去。
这次出征动用的是京营人马,一共两万人,朱厚照为主帅,保国公朱晖和宁国公秦堪副之,麾下还有六名开国侯勋贵负责统领兵马,随军的文官除了书记主簿以及四名监察御史外,还有一名中书舍人,负责记录皇帝出征时的一言一行,以供后人敬仰,当然,这一仗若打输了,中书舍人记录下来的东西便是可供千古贻笑的笑柄了。
若真出现战事不利大厦将倾的战况,秦堪决定向朱厚照谏言,第一件事先把这个中书舍人干掉,面子这个东西还是很重要的,特别是皇帝的面子……
大军前行,京师之外风景如画,一路郁郁葱葱的树林,嶙峋奇异的山石,潺潺长流的溪水……都带给朱厚照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朱厚照骑在马上,扭过头看着京师那座雄伟的城池越来越远,不由长长呼出一口气,哈哈大笑道:“总算逃出那个囚禁朕十余年的牢笼了!哈哈!”
秦堪笑了笑还没来得及答腔,旁边步步相随的中书舍人非常不识相地在纸上奋笔疾书,边书还边念叨:“上领军出京,甫出京师不到十里,上笑曰‘终脱牢笼’,实谓昏君昏言,呜呼哀哉……”
朱厚照欢愉无比的脸顿时黑得跟锅底一般,恨恨地盯着中书舍人,嘴唇嗫嚅几下,终究还是顾及皇帝脸面没说话。
朱厚照客气,秦堪可不会客气,随意摆了摆手:“来人,请中书舍人后军休息,以后由他监管后军粮草,粮草少了一粒米就把他杀掉杀掉……”
两名锦衣校尉上前,任中书舍人如何挣扎怒骂,不由分说便将他叉远。
朱厚照龙颜大悦,朝秦堪竖了竖拇指:“为朕分忧者,唯秦卿一人矣,干得好!”
秦堪谦虚笑道:“臣的本分而已。”
看着官道两旁徐徐倒退的风景,朱厚照缓缓道:“秦堪,朕真的出京了,真的御驾亲征了……该不会是做梦吧?朕直到现在好像仍置身于云雾中似的。”
“陛下,一切都是真的,所以陛下这次平宁王之战一定要好好打,不仅要打个大胜仗,而且要打得干脆漂亮,这样一来可以堵满朝文武的嘴,也给陛下将来第二次亲征攒下了资历。”
朱厚照重重点头:“不错,这一仗朕必须要打赢,而且要赢得漂亮!否则朕以后恐怕再无机会出京,只能老死在皇宫或豹房里了。”
秦堪沉默片刻,有些忧虑地道:“陛下,只不知江西如今战况如何,臣现在最担心的是,万一汀赣巡抚王守仁太厉害,在王师到来之前便一口气把朱宸濠叛乱给灭了,陛下再至江西却只能打扫战场,这事若传回京师,恐怕会被满朝大臣活活笑死……”
朱厚照猛地一激灵,浑身一颤差点从马背上倒栽下来。
“你的顾虑很有道理!”朱厚照的脸色有些发白,重重道:“朕是去平定叛乱的,不是去捡战场上的破烂,万一王守仁已经把朱宸濠灭了,教朕情何以堪!费这么大的劲儿出京所为何来?秦堪,你赶紧派人传朕的旨意至九江,告诉王守仁……”
“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对朱宸濠客气点儿,别伤着他……唉,这话是不是有点混帐?”
“有点儿……”(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一章 驾至南京
天下人都认为朱厚照是昏君不是没有原因的,小昏君必然有他雄厚的实力,否则做不到如此有口皆碑。
锦衣校尉匆匆上马,一纸昏庸圣旨发往江西九江府。
汀赣巡抚王圣人刚刚经历过两年贬谪生活的磨难,好不容易复出,正是踌躇满志,急待舒展胸中抱负之时,当他从美好的志向里回过神,一定会发现现实是多么的残酷,恨只恨生不逢时,偏让他摊上这么一位昏君。
天子御驾大军缓缓前行,而身在九江府的王守仁很快就会等到他人生中最恼火的一道圣旨,若换了个心志不坚定的人接了旨,没准干脆一跺脚倒戈跟宁王合伙干事业去了。
大军向南行进,朱厚照第一站的目的地不是江西,而是南京。
朱宸濠拥兵十万,当然,这个数字或许有水分,水分的多少取决于他脸皮的厚度,不过朱厚照不敢疏忽大意,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场战斗,要想完成得漂亮,便必须首先占据优势。
仅靠京营的两万人马是远远不够的,幸好南京的魏国公已奉旨调集南直隶各卫所大军,分批集结于南京城外,朱厚照现在要做的便是直赴南京,将南直隶的兵马大权握在手里。
朱厚照摆出了平叛的正确态度,生性好玩的他面对一路上从未见过的风景和各地风俗人情,他竟毫不流连,丝毫没有玩耍一番的兴致,除了赶路便是扎营休息。不得不说,身处军中的朱厚照看起来颇有几分名将的气质,无论行军还是安营,他都布置得井井有条,虽然这些布置大多数皆是兵书所载,缺少几分变通,但作为一名领军统帅,他已经做得非常出色了。
随军的保国公朱晖和另外几位开国侯对朱厚照的表现颇为惊异,刚开始敷衍虚伪的赞扬,到最后已然是真心实意地佩服不已。连秦堪都忍不住对他刮目相看。
一路行军无话。两万大军出京师,过山东,入南直隶,从北走到南。二十余日后。大军终于到达南京城下。
巍峨高耸的南京城墙遥遥在目。所有人暗暗呼出一口气,城墙下,南京六部衙门的首官和镇守太监。世代镇守南京的魏国公徐俌,以及南京近百位世袭勋贵站在城门甬道口,恭恭敬敬地迎接天子圣驾。
离城门不到一里时,朱厚照下了战马,步行朝城门走来,金色铠甲在阳光下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走近城门,群臣跪拜,山呼万岁,朱厚照好奇地打量了一番南京城墙后,微笑着令群臣平身,然后与这些其实并不得志的南京六部官员一一认识。
走到魏国公面前时,徐老国公一脸激动,颤巍巍地下拜,却被朱厚照笑着搀住。
朱厚照看着徐老国公的目光闪过几丝温情。
整个南京城里,他觉得最亲切的恐怕只有徐老国公这一家子了,首先徐家对皇室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其次从血缘上来说,徐家的祖辈是开国元帅徐达,而徐达的女儿嫁给了永乐皇帝为正室,正是世人所称的“徐皇后”,从亲戚上来论,徐家可是朱家往后数七代的舅姥爷,正因为这层关系,皇家才对徐家无比信任,并给予世代镇守南京,掌握南京兵权的绝世殊荣,这份恩宠纵然是秦堪也万万不及的。
徐鹏举徐小公爷之所以闯下南京城第一恶霸纨绔的赫赫名声,连锦衣卫和东厂他都说砸便砸,厂卫还拿他没有半点办法,不仅连告状都不敢告,见了面还得点头哈腰陪笑脸。只因厂卫也知道,徐家在历代大明皇帝心中的分量无人可及,一状告上去说不定会得到陛下一记响亮的耳光。
君臣见礼的当口,秦堪默默地仰头看着巍峨的南京城墙,心中也有些激动感怀。
南京,秦堪辉煌人生的第一站,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不由分说,一纸调令将他这个文弱书生硬生生安插进了锦衣卫,并将他调到南京东城百户所上任,从那时起,秦堪便注定了与这个时代产生了无法割舍的关系,这几年来一路升官晋爵,谁能料到当初一名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数年之后竟一蹴而成为整个大明锦衣卫的掌舵人,并且爵封国公,身受两代帝王无以复加的圣眷恩宠?
无论兴亡成败,冥冥中仿佛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自己,或将自己推上高峰,或将自己推下悬崖。
城门口,朱厚照忙着与徐老国公叙旧,秦堪这头也忙碌起来。
一张熟悉的面孔落入眼帘,当初秦堪的老上司,后来因崇明抗倭沾了光而升了南镇抚司镇抚的雷洪,此刻穿着大红飞鱼锦袍,微微局促不安地站在秦堪不远处,见秦堪带着笑意的目光瞧向他,雷洪老脸一红,急步上前拜了下去。
“下官南镇抚司镇抚雷洪,参见秦公爷。”
雷洪身后,一大群大红锦袍的锦衣卫千户百户们跟着下拜。
秦堪笑着请众人起身,然后与雷洪把臂大笑。
众多人色里,雷洪的情绪恐怕是最复杂的。
昔日的属下,时隔数年竟成了锦衣卫的指挥使,而且破天荒地封了国公爵位,天知道大明多少年月没有再封过国公了,雷洪还记得当初那个文弱书生刚来南京,穿着一套不合身的飞鱼袍来千户所拜见他的情景,老实说,雷洪当时心底里是很瞧不上这个书生的,粗鄙武夫充斥的锦衣卫里面,忽然多出这么一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接到上官的调令时,雷洪仿佛生吞了一只苍蝇般难受。
然而就是这位文弱书生,却用自己的表现令他渐渐刮目相看,结交徐小公爷。与满城勋贵子弟称兄道弟,南京城里连他雷洪都得陪笑脸的纨绔衙内们,秦堪却能够大大咧咧地与他们勾肩搭背骂娘,更难以置信的是,崇明岛抗倭一战,绍兴卫全部败退的绝境里,这个文弱书生拾起了长枪,带领着剩余的弟兄们舍生忘死地刺出了第一枪……
很难想象,这位看似文弱的书生身体里,隐藏着怎样宁折不屈刚烈如火的性格。从那时起。雷洪便已笃定,这个年轻人的前程不可限量,比任何人要远大得多。
数年后,果如雷洪所料。这位文弱书生一飞冲天。已然到达了他这个曾经的老上司十辈子也到达不了的高度。就连他曾经百户所的属下丁顺李二等人,也跟着飞黄腾达,成为锦衣卫里炙手可热红得发紫的掌权人物。
人生际遇啊。抓住或失去,其中的区别一眼分明,雷洪经常在后悔,如果当初横下心跟着秦堪去京师,今日的他,前程岂止是小小的镇抚使?
秦堪自是不知此刻雷洪心中百感交集,与众多南京的锦衣卫属下亲切聊了几句后,心中忽然一动,左顾右盼地在人群中寻找那道飞扬跋扈却混帐得很可爱的熟悉身影。
令他失望的是,迎驾的众多勋贵和官员里,竟没看到徐鹏举的影子。
正思忖着要不要进城找他,另一头与朱厚照叙完旧的徐老国公颤巍巍地朝秦堪走来。
虽然以前在绍兴和南京时,秦堪不止一次沾了徐老国公的光,毫无顾忌地扯着魏国公的虎皮当大旗,但今日秦堪才第一次见到徐老公爷,以前想见,无奈那时的身份相差太远,根本没那资格。
见老公爷眼含笑意瞧着他,看似浑浊的老眼不时闪过一道与他老迈的年纪绝不相称的锐利光芒,秦堪也笑了。
都说魏国公府一老一小俩混帐,平日里占田圈地,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京师言官们每年参劾这对祖孙的奏疏起码厚达一尺,可是今日秦堪见着老公爷后,却发现这位老人与传言不符,一个只知鱼肉乡里占田踢馆的老混帐,他的眼里是绝对露不出如此锐利如刀锋般的眼神的。
秦堪笑着叹气,他很理解徐老爷子,一位手握兵权的国公,为人处世若太过规矩,不时常干点跋扈张狂的事,恐怕历代皇帝也不会对他太放心的,老爷子的处世哲学很值得学习啊……
“晚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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