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以秦堪如今的身份,很少受到这样的冷落了。上一次被如此对待还是他的岳父杜宏存了刻意敲打的心思,岳父如此待他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连女儿都赔进去了……
很想脱下鞋子,用鞋底狠狠抽他那张老脸,不过这只能是个构思,今天大家都是文化人,文化人只动嘴不动手。
双方见礼,客气且虚伪,刘大夏更带着几分冷漠。
刘大夏也是文官,如今但凡文官都瞧秦堪不顺眼,原本死战辽河的事迹令满朝文武又敬又佩,结果……秦堪这家伙没死成,居然活着回来了,大家的敬佩自然打了个折扣,紧接着朱厚照强行通过封侯的决定,司礼监刘瑾更扯着虎皮大旗杖毙了好几位大臣,这些全跟秦堪有关,刘大夏此刻能出来见他,已然称得上谦谦君子,涵养惊人了。
话不投机,秦堪也懒得跟他客套,一张嘴便道明了来意。
冷兵器向热兵器发展是历史的必然趋势,这种趋势人力不可阻挡,兵部尚书也不行。
如今大明四周群狼环伺,虎视眈眈,对外作战屡战屡败,军事上不求新不求进,只有死路一条。
火炮是小事,扭转这位执掌兵部的堂官保守僵化的思想才是大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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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六章 不欢而散
刘大夏,天顺八年进士,如今年近七十岁,当过地方官,剿过叛乱,治过黄河,挨过廷杖,明朝大臣该经历的事他一件不落全都齐了。世人将他与王恕,马文升三人合称“弘治三君子”。
在这个人人标榜自己是君子的年代,能被世人大明大亮称为君子,足可见其人多么的……又臭又硬?
老实说,虽然秦堪也常常以君子自称,但他很不喜欢跟真正的君子来往,时下的所谓君子已渐渐变了味道。这种人顽固,保守,脾气刚烈,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跟前世的基地组织成员一样,都是舍得一身剐的狠角色。
刘大夏捋着胡须,眼中一片冷漠,面无表情道:“山阴侯的意思是,量产佛朗机炮?”
秦堪笑道:“正是。”
刘大夏冷冷一哼:“山阴侯是锦衣卫指挥使,拱卫禁宫,缉贼惩凶是你们的职责,量产火炮之事,似乎是兵部的职司吧?”
“所以下官特来向老大人求恳,或许老大人尚不清楚佛朗机火炮的优点,若装备我大明边军都司,未来不论遇到任何强敌,火炮在战场上的作用都将超乎想象……”
刘大夏呵呵一笑:“可是经历过大战了,山阴侯一说起战事底气颇足,连老夫这个兵部尚书也要洗耳恭听你的大论?”
嘲讽的话语,再配上讥诮的表情,令秦堪藏在袖中的双手蠢蠢欲动,很想一巴掌扇上去。
深吸一口气。秦堪决定忍了。
“老大人,正是因为下官亲身参与过战事,所以对佛朗机炮颇为了解,这种火炮威力大,射程远,比诸我大明的火炮强了许多,下官不得不问,为何老大人反对量产?”
秦堪的忍让态度终于令刘大夏消去了嘲讽的表情,毕竟是世人公认的君子,不论心里对秦堪怎样的敌视。别人以礼相待而他却口出不逊。终非君子之道。
于是刘大夏的语气变得平和:“山阴侯可知我大明国境线长几许?”
“大明幅员辽阔,国境线以万里计。”
“可知我大明国库岁入几何?各地铁矿年产几何?”
秦堪明白刘大夏的意思了,低声道:“老大人,事纵难为。不可不为。此举功在千秋。”
刘大夏摇头道:“老夫只看到天下的民脂民膏化作铁水。铸成了这一门门毫无用处的冰冷铁炮,弘治十七年时,老夫便知道这佛朗机炮的优点。确实比我大明的火炮强上少许,不过,也只是少许而已,就因为这少许的优点,便要将其全面替代我大明火炮,国库能答应么?国库纵能答应,老夫的良心能答应么?天下税赋当为天下人所用,而非铸此冰冷之物,徒耗民脂。”
“下官不敢苟同老大人之论,欲强国,必先强兵,这是先后顺序,国强而兵弱,终为外敌觊觎,群狼噬虎,虎将何为?关外鞑子年年犯境,烧杀抢掠,皆因我大明卫所孱弱,而且战术战法有缺陷,如若换一种战术,扬长避短,或许能改变如今胜少败多的局面。”
刘大夏忍不住又露出了嘲讽的表情,随即恢复了平和,看得出,他也在苦苦忍耐,忍耐眼前这个在他看来不知天高地厚的佞臣。
“换一种战术?不知山阴侯有何高论?”
“鞑子所倚仗者,唯骑兵矣,骑兵来去如风,此所谓兵贵神速,两军对垒,骑兵集结成阵发起冲锋无坚不摧,此所谓重剑无锋。这便是当年成吉思汗横扫天下的最大原因,而我大明边军自永乐以后,罕有主动进攻草原大漠,军事上一直采取固守之势,土木之变后尤甚,鞑子犯边时往往以步兵相抗,拒马盾牌为先,长枪于后,一贯的战法是先以盾牌抵挡骑射箭矢和第一轮骑兵冲锋,随后再想方设法与鞑子的骑兵战阵接近,双方混战一团使敌人无法发挥骑兵冲阵的长处,可是这样一来,我大明将士伤亡太大,纵胜亦是惨胜,几乎两败俱伤。”
还有些话秦堪没忍心说,如今大明卫所军制糜烂,将领贪污,军士惜命,遭遇鞑子往往溃逃的多,且不说战术战法,肯与之一战已是万幸了。
毕竟是兵部尚书,刘大夏对秦堪的分析还是颇为赞同的。
“依山阴侯之见,当如何应对?”
“其一,发展马政,这一点三边总制杨一清大人已做得很好,只待时日,我大明得良驹万匹再建骑兵,用一两年时间操练,来日与鞑子一战,胜算大增。其二,研制火器。我大明之所长者,唯火器也,将火器与骑兵结合起来使用,以己之长攻敌之短,方为取胜之道。比如这佛朗机火炮,若与鞑子平原交战时,列装数十门甚至上百门,二里之地便开始压倒性的炮火覆盖,分三段式甚至四段式轮流填药发炮,如此一来,双方还未交手而鞑子骑兵必然伤亡惨重,彼方士气已丧,胆气已寒,我边军何愁不胜?若再改进我大明的鸟铳,使之发弹速度快一倍甚至两倍,造作局再制造一批简单的地雷,手雷……”
刘大夏忽然打断了秦堪的话,哈哈大笑几声:“说来说去,还是为这佛朗机火炮,难为山阴侯耗费许多口舌。”
侃侃而谈的秦堪一听刘大夏的语气,他的脸色顿时有些冷了。
“尚书大人觉得很可笑?”
“报国之心可嘉,但事不可为。”刘大夏缓缓摇头:“若为这莫名其妙的异国火炮而耗尽大明国库,刘某岂不成了大明的罪人?火器其物,不过奇淫巧技而已,历来的征战里,皆以刀枪为主,火器为辅,从无火器主导战事的先例,山阴侯此言未免惊世骇俗。断不可为。”
秦堪深吸口气,脸色渐渐铁青。
明白了,刚才一番话是对牛弹琴,刘大夏这种人永远不会明白,冷兵器向热兵器时代发展是历史的必然趋势,不仅是他,或许如今整个天下都没人看明白这一点。
沉默片刻,秦堪忽然也哈哈一笑,朝刘大夏拱了拱手:“下官孟浪了,失言勿怪。刘大人。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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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兵部大门,秦堪的脸上布满了寒霜,目光阴沉得吓人。
刘大夏是好人,是君子。是四朝老臣。是德高望重的元宿。是什么都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现在挡着秦堪的道了。
秦堪对是非善恶向来没有太清晰的分辨,不论善恶忠奸,谁挡了道就把谁踢开,尚书也不例外。
年已七十,也该告老还乡了,占着兵部尚书的位置误国误民,再瞧瞧激流勇退的刘健谢迁,羞不羞?
离开兵部衙门的那有刻,秦堪心中便已暗暗决定,把刘大夏弄下台。
无关私怨,事实上秦堪对刘大夏这一批弘治老臣还是颇为尊敬的。只是当这些人成为实现他理想的拦路者,成为阻挡大明王朝发展的绊脚石,说不得也只好请他们致仕还乡了。这些人不离开朝堂,秦堪的声音很难被天下人驻足倾听。
“排除异己”不一定是贬义词,有些人不踢开他,事情便做不成,他们注定会被淘汰掉,淘汰他们的不是秦堪,而是时代的大浪。
当然,堂堂兵部尚书不是说扳倒便能扳倒的,秦堪虽是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能随便下令将刘大夏拿入大狱,刘瑾或许敢这么干,但秦堪不敢。
…………
…………
窝了一肚子火气回到家,却见丁顺,李二等一大帮侍卫在家门口等他,众人围成一圈在大门前的石狮子下大呼小叫,跟他们玩在一起的还有塔娜。
这蒙古姑娘自从在秦府住下后,一直跟杜嫣不对付,反倒跟丁顺这些粗汉子们打成了一片,鉴于当初塔娜领兵救过他们的恩情,丁顺也对塔娜十分照顾,平日里侍卫们舞刀弄枪或者聚众赌博,都不忘叫上她一起,京师的环境对塔娜太陌生,身份又不尴不尬,塔娜唯有跟他们在一起习武或耍钱时才能找回一点快乐。
秦堪远远瞧着塔娜那张因激动而面红耳赤的俏脸,轻轻呼了一口气。
以后还是对这姑娘好一点吧,嫁与不嫁且先不说,至少她的心地是纯洁的,如今落到京师举目无亲,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心里怎生凄苦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
悄然上前俯身一瞧,大家果然在赌博,而且赌得很大,赌得很投入,谁也没发觉秦堪悄悄而至。
凝神瞧了半晌,心态刚刚平和的秦堪瞧明白众人的赌法后,忽然勃然大怒,抬脚便将坐庄的丁顺踹得往前打了几个滚。
“一帮子混帐东西!谁让你们赌这个的?”
兴高采烈的众人一见秦堪,纷纷面如土色,汗如雨下。
秦堪如猛虎入羊群,轮着个儿的一个一个踹过去,一边踹一边骂。
“混帐东西,我婆娘肚里的孩子是男是女都敢拿来开赌,活腻味了是吗?这么闲得慌,要不要本侯也学刘公公一样,弄几副一百五十斤的重枷给你们戴几天?”
丁顺捂着头蹲在地上,也不敢还手,一边哎哎惨叫一边辩解道:“侯爷饶命,再也不敢了!侯爷,侯爷息怒,属下也是一番善意……”
秦堪愈发怒不可遏:“善意?你敢说你是善意?”
指着地上赌盘里男女俩字的中间,秦堪愤怒咆哮道:“赌男赌女也就罢了,中间那个‘蛋’字是谁写上去的?……嗯?居然还有人在上面押了五两银子,是谁?”
话音刚落,嗖的一声,一身红衣的塔娜拔腿便跑,身形化作一道红烟,眨眼消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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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七章 严嵩破题
别人赌男赌女倒也平常,塔娜居然赌金柳将来生个蛋,其心何等恶毒。
咬牙切齿盯着塔娜落荒而逃的背影,秦堪很想把她吊起来抽一顿鞭子,鞭子上最好沾点盐水,抽起来爽歪歪。
丁顺也瞧着塔娜很没义气落跑的背影,目光很幽怨,可怜巴巴道:“是她说一切皆有可能……”
秦堪忍不住又踹了他一脚:“等着,将来我把她睡了,让她生个蛋出来!”
眼睛余光一瞟,却见一袭绿色官袍的严嵩颇显局促地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尴尬。
见秦堪注视他,严嵩整了整衣冠,上前施礼:“下官翰林编修严嵩,拜见侯爷。”
秦堪点点头,眼中泛起了笑意,扭头望向丁顺等人时又迅速换了一脸怒色:“你们这些粗鄙汉子都跟严大人好好学学礼数!”
丁顺等人怪异地瞧了严嵩一眼,不敢出声,唯唯应是。
自见了严嵩后,秦堪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
任何时代都不缺钻营攀附之人,地位和官职在他们心里显然比名声重要,为了飞黄腾达甚至攀附奸党也在所不惜,比如焦芳就是这类人,严嵩也是。
令秦堪高兴的是,从此自己身边终于有了一位货真价实的文化人。
摆了一个礼贤下士的姿势,秦堪客气地请严嵩入府,刚走两步,秦堪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盯着丁顺道:“不对,你们教塔娜耍钱我知道。但她从来没赌过这么大,她押的那五两银子是谁借的?”
七八只手同时默默指向严嵩,严嵩的白脸忽然一红,接着很快恢复如常,一脸正色道:“胡说,绝无此事,侯爷不可轻信。”
秦堪满意地笑了,很好,无耻的样子颇具他当年的神韵,就冲这一点。秦堪决定欣赏他。今后想必跟他一定有很多共同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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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前堂。
严嵩坐在宾位,神情有些紧张不安。
下人奉上清茗,秦堪慢吞吞啜了一口,然后朝严嵩笑了笑。
“严大人……”
“不敢。侯爷当初对下官有提携馈赠之恩。万不可如此称呼。折煞下官也,下官表字惟中。”
“好,本侯不跟你见外了。惟中,你如今仍是翰林编修?”
“是。”严嵩表情泛了几分无奈:“上月蒙吏部王侍郎和国子监谢祭酒不弃,荐举下官入兵部任主事,可惜焦阁老……”
秦堪笑道:“焦老大人大约为了提携后进,毕竟你还年轻,也许他觉得你应该多磨练几年再委以重任,此乃一片栽培之心,惟中不可心生忌恨。”
严嵩急忙道:“侯爷提点得是,下官也深知焦老大人一片苦心,心中只有感激,怎会忌恨?”
秦堪点头,很好,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大家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此刻严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紧张却不慌乱,心情却如同走进科考的号房一般忐忑。
今日,是他人生的第二次科考,从整个人生的意义上来说,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重要,它关系着自己的人生是碌碌无为还是飞黄腾达。
严嵩心怀忐忑的同时,秦堪却在打量着他,越看越满意。
史书上说严嵩“无他才略,惟一意媚上,窃权罔利”,基本没一句好话,可是史书这个东西不实之处太多,或许严嵩确实有一颗钻营贪权之心,不过在秦堪看来,这是一个年轻人入了官场后应该具有的野心,“野心”是个好词儿,端看用在什么人身上,各类古今中外书籍里,若把“野心”换成“志向”,听起来就顺耳多了,不仅励志,而且正面。
盯着慢吞吞地品茶的秦侯爷,严嵩悄悄咽了口口水,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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