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恨剜了秦堪一眼,塔娜决定忍气吞声,不跟这狗官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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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缓步慢行,进了承天门,穿过太庙太社稷,前方不远处便是金水桥。
秦堪一边逗着塔娜一边悠闲缓步,猛不丁抬眼一瞧,秦堪楞了一下,接着眼眶顿时泛上一层湿意。
河水潺潺的金水桥上,朱厚照穿着一袭白色绸衫,头顶挽成一个发结,镶嵌着碧绿宝石的玉簪将黑亮的头发固定在头顶,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立在桥上,如浊世里的洁白莲花般出尘脱俗。
朱厚照的嘴边已长出少许绒毛,嘴角带着轻轻的笑,远远地注视着秦堪,眼眶却蓄满了泪水。
二人再见,恍若隔世,秦堪心情一阵激动,急忙上前几步,一撩蟒袍下摆,跪在朱厚照身前,大声道:“臣,锦衣卫指挥使,辽东督抚秦堪,奉陛下旨意巡辽归京,此行整肃辽东,诛李杲,结朵颜,血战鞑靼,臣幸不辱命。吾皇万岁!”
朱厚照弯身将秦堪扶了起来,眼泪扑簌而落。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人相视一会儿,接着哈哈大笑。
重逢的泪水随着笑声滑进嘴里,细细一品,竟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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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二章 刘瑾新政
没有盛大的欢迎仪式,也没有大臣们如潮的赞颂,有的仅仅只是朱厚照独自站在金水桥边的迎候,如同秋日里知交好友相约游玩般平常,唯独二人眼眶里的泪水,诉说着男人之间无法言喻的激动。
朱厚照亲自领着秦堪入了宫,对于跟在秦堪身后寸步不离的塔娜,朱厚照只是奇怪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坏坏地朝秦堪挤了挤眼。
男人的坏眼神比掩耳盗铃更明目张胆,秦堪摸着鼻子苦笑,欲辩难辩之时,塔娜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
宫里的规矩比外面大,更比草原上大,到了乾清宫门前,秦堪吩咐塔娜站在殿门外等候,他和朱厚照二人入内。
乾清宫内,君臣二人相视而笑,贴身小宦官扬了扬手,御膳房呈来三碗热气腾腾的银耳羹,一碗是朱厚照的,一碗是秦堪的。
秦堪自然不会跟朱厚照客气,径自取过一碗大内皇宫厨师做的羹汤,和朱厚照稀里哗啦喝了起来,吃相同样的难看。
一碗羹汤喝完,二人一擦嘴,满足地叹口气。
“好了,快说说,此去辽东你到底遭遇了什么,什么义州夺兵,什么威服广宁卫,还有如何诛李杲,结朵颜,更重要的是,辽河之战到底怎生惨烈,蒙古鞑子的骑兵果真如此厉害么?”
秦堪整理了一下思路,当即便将出关后的所有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朱厚照听得神采飞扬,听到义州夺兵时城内设宴。城外伏兵,朱厚照一脸提心吊胆,广宁卫营门外大兵压境,两门佛朗机炮吓得指挥使魏杨乖乖投降,朱厚照便乐得哈哈大笑,后来李杲集结重兵,秦堪领仪仗官兵深入草原,效班超出使西域,星夜派人斩杀火筛,最后与朵颜结盟。花当点兵合诛李杲。甚至连丁顺挖了李杲祖坟的事也被脸色赧然的秦堪说了出来,朱厚照笑得前仰后合,笑骂了几声龌龊,瞧他那脸色根本不把人家的祖宗当回事。反倒有几分赞扬的意思。
一直说到辽河之战。朱厚照的脸色渐渐凝重。秦堪的语气低沉缓慢,仿佛一个局外旁观者,用最客观最平实的语言将那一战的艰难。惨烈,和刺入人心的痛苦直接表达出来,朱厚照听到最后又情不自禁落下泪来。
“我大明将士……壮哉!”朱厚照颤声哽咽。
秦堪叹了口气,神情陷入痛苦的思索:“陛下,那一战,太惨了,当时臣已报必死之心,中军被破之后,臣亲自上阵杀敌,只剩最后一丝力气时,已打算横刀自刎殉国,若非朵颜骑兵率部相救,臣早已饮恨辽河……”
朱厚照叹道:“军报上的辽河之战只有寥寥数语,朕真不知道,这一战竟如此惨烈,秦堪,苦了你了,朕实在该封你国公才是,比起那些尸位素餐的大臣,你才是真正的国之柱石。”
顿了顿,朱厚照扭头朝殿门外瞧了瞧,道:“门外那位姑娘,便是朵颜花当的女儿塔娜,亲自领兵救你的那个?”
“正是,她是臣的救命恩人,臣回京将她带进宫,却是为了让她亲自向陛下递上大明与朵颜结盟的盟书,有了朵颜卫这个盟友,以后大明与鞑靼瓦剌的对峙局面当会大为缓和,我大明边境从此又多了一处广袤的缓冲地带,和上万骁勇骑兵,此举利在千秋。”
朱厚照听得大为兴奋,当即扭头朝殿外喊道:“宣外面的塔娜姑娘进殿!朕要好好赏赐她。”
神情强自镇定的塔娜在太监的带领下缓步入殿,离朱厚照数步远的地方站定,按蒙古人的礼节,塔娜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垂首道:“朵颜卫使节塔娜觐见大明天可汗陛下,长生天的神迹永远照耀陆地上最伟大的君王。”
别出一致的觐见礼节令朱厚照眉开眼笑,他喜欢的就是新奇的东西。
瞧了瞧塔娜,再暧昧地瞧了秦堪一眼,朱厚照冷不丁道:“你们的关系不仅仅是施恩与被施恩吧?”
秦堪顿时尴尬不语。
塔娜倒是不忸怩,坦然道:“我额直革曾经要把我许配给狗官……咳,给秦大人,但是我和秦大人都不愿意。”
“为何不愿意?”朱厚照瞟了瞟秦堪,道:“朕的臣子也是年少风流,一表人才呀。”
秦堪扫了塔娜一眼,干笑接口道:“陛下,有追杀亲夫前科的女人你敢娶么?”
塔娜勃然大怒,朱厚照神情一变,顿时敬畏莫名。
“你武功很厉害么?”朱厚照眨着眼,不知打什么主意。
塔娜朝秦堪重重一哼,垂首道:“回陛下,朵颜部但有出征战事,塔娜通常是前军先锋。”
朱厚照顿时大喜,指着秦堪兴奋道:“如此甚好,塔娜,你把他家的镇宅神兽打趴下,朕封你一品诰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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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骂朱厚照一句“狗嘴吐不出象牙”,可惜秦堪没有足够的胆量。
大约当初杜嫣揍朱厚照的心理阴影很深,朱厚照一直琢磨着找回场子,于是撺掇塔娜这傻姑娘出手,幸好塔娜没傻到家,她不介意跟杜嫣打一架,但是如果打赢了,皇帝的赏赐委实令她心惊肉跳。
当某位无良侯爷的一品诰命夫人,塔娜毫无兴趣。
辞别朱厚照出宫,丁顺和李二等在宫门外,而且非常有眼力的给塔娜雇了辆马车,众人骑马簇拥着秦堪出城往秦府而去。
“李二,我离京这些日子,京里有何动静?”秦堪骑在马上淡淡问道。
李二一催马腹。与秦堪并骑而行,压低了声音道:“侯爷,京里动静挺大,最大的动静是……司礼监刘瑾正在大刀阔斧推行新政。”
“新政?”秦堪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刘公公雄心壮志,可敬可佩呀,新政什么内容?”
李二自然听得出秦堪话里的嘲讽之意,道:“刘瑾所谓的新政包括方方面面,比如清理天下田亩,清理军屯官仓,裁撤京官和地方官府以及各地卫所冗官冗兵等等……”
秦堪喃喃叹道:“刘瑾这人……倒也并非一无是处。只不过新政名目虽好。却太不现实,清理田亩,触动了大明的地主乡绅利益,清理军屯官仓。又触动了官员和军队的利益。简单的说。他这是作死啊。”
李二补充道:“不仅如此,刘瑾还向陛下奏议,请将各地镇守太监擢升至巡抚同级。后来被包括内阁三位大学士和满朝文武以死相胁反对,这条奏议才暂时作罢,不过后来刘瑾恼羞成怒,寻了由头杖毙了几个带头反对的大臣,满朝文武敢怒不敢言。”
秦堪点点头,神情若有所思。
对于刘瑾此人,不能一概以“坏人”论之,事实上刘瑾推行新政的用意是好的,弘治帝虽然打下了大明中兴的基础,然而如今的大明国库和民间并未富裕,刘瑾的这些新政条目正是为了增加国库收入,为了达到国富民强的目的,尽管历史上的刘瑾恶迹斑斑,有一万个该死的理由,但推行新政这一事,刘瑾没做错。
出发点没错,但方法错了。
秦堪也想改变这个时代,这一点他和刘瑾的愿望是一致的,但他绝不会选择像刘瑾这样简单粗暴的法子改变这个时代,这是自寻死路,官员武将和地主乡绅都被他得罪光了,当天下回荡着同一个声音,嘶喊着诛杀刘瑾,那时纵然他在朱厚照面前再得宠,朱厚照保得住他吗?
李二瞧着秦堪凝神思索的样子,凑近了低声道:“侯爷,刘瑾的新政如今闹得天怒人怨,无论京官还是地方官员,皆对刘瑾咬牙切齿,侯爷若在其中帷幄一番,扳倒刘瑾或许不难……”
秦堪回过神,然后摇了摇头。
“时机未到,不可妄动,事情没有你说的那么乐观,刘瑾远没到‘天怒人怨’的地步。”
前世历史上,刘瑾直到正德五年才算天怒人怨,终于被人设计之后千刀万剐,可见大明文官们忍辱偷生的耐性和他们的道德底线一样没有下限,不可低估。
如今才只是正德元年,刘瑾的气数尚存,秦堪若在其中搞风搞雨,恐有引火烧身之险。
朝堂争斗之事李二不懂,见秦堪没有同意他的建议,李二嘿嘿笑了两声便不再提了。
“侯爷,以后咱们……”
秦堪笑道:“咱们避而远之,低调处世,刘公公风头正劲,挥着屠刀遇神杀神,咱们躲远点儿,莫被他的刀风所伤。”
眼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秦堪接着道:“刘公公雅兴正浓,锦衣卫也该有所表示,回头吩咐下去,锦衣卫的诏狱任由刘公公使用,诏狱里的刑具也任由他使用,他想关进多少大臣都可以,想弄死多少大臣也可以,不过,杀大臣的帐可得算到刘公公头上,与锦衣卫无关。”
“是。”
“除了到处清查,刘公公的新政还有什么亮点吗?”
李二挠挠头,道:“有,新政还有一条,命令天下的寡妇必须再嫁,不嫁论罪……”
秦堪楞了半晌,叹道:“一个木有**的太监,还时刻关心寡妇身上有没有汉子,这家伙到底图个什么?他指望天下的妇女同胞给他送一面‘寡妇之友’的锦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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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刘瑾新政里要求寡妇再嫁,确有其事,非我杜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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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三章 侯爷回府
哲学上说,凡事要一分为二来看待。不论历史上的刘瑾有多少个该杀的理由,至少他对寡妇还是很仗义的。这一点不能否认,而且可敬可佩。
据说刘瑾曾经也在女人身上吃过亏,弘治六年的时候,刘瑾曾与宫中一位宫女玩游戏,这个游戏名叫“对食”,很黄很情趣,可惜刘瑾运气不好,偏偏让人撞破了奸情,被揭举到弘治帝面前,幸好弘治帝宽宏大量没有深究,只责了他几记廷杖便揭过(作者按:真事,非杜撰)。
这件事充分说明,无论多坏的人,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畸形的爱情与正常的爱情没什么区别,活塞与研磨各有各的爽点,真爱挡不住它闪亮。挥舞着屠刀大杀四方的刘公公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寡妇再嫁是仁政,值得为刘公公浮一白。
至于其他方面,刘瑾的做法实在乏善可陈了。新政是不错,但方法太粗暴,主要手段无非就两样,查帐和罚款。
一个生性阴毒狠辣的太监,推行新政居然只能用到这两种方法,不得不说,其实挺可爱的。
跟查帐一样,罚款也是刘瑾新政的一大特色,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刘瑾大收四面八方钱财孝敬的同时,居然特别痛恨贪污,咬牙切齿痛恨之状比之当初洪武皇帝朱元璋不遑多让,实可谓嫉贪如仇,只不过对贪官的处置方面,刘瑾比太祖皇帝温和多了。发现贪污不再砍头,而是……罚款!重重的罚!罚得他倾家荡产,罚得他生不如死,只可惜,罚上来的银子一文一厘都没有进国库,径自入了刘瑾置办在宫外的私宅库房里,可谓“百江入海,有容乃大”,大鱼吃小鱼,小鱼死了。大鱼肥了。国库却仍然空荡荡能跑耗子。
虽然痛恨贪官,但地方官入京却必须给刘瑾送上丰厚的贿赂,不给不行,刘公公不高兴。给少了也不行。刘公公照样不高兴。而且这些贿赂不准贪污国库不准搜刮民脂民膏,否则刘公公更不高兴,一不高兴就撤职罚款。
这就是刘瑾新政的特点。充满了荒诞可笑的逻辑矛盾,却真实存在于历史。
秦堪的印象里,只有重度失恋的神经病才干得出这种事,当初弘治帝棒打鸳鸯带给刘公公的刺激显然很不轻。
见秦堪久久沉思不语,李二小心道:“侯爷,咱们这些老部下都清楚,刘瑾跟您不对付,如今他如此胡作非为,侯爷难道真的不闻不问?”
秦堪笑了笑,目注天际一片洁白的云朵,悠悠道:“他横任他横,明月照大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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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候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如同烹鲜汤,火候早了不入味,火候晚了味道老,早了晚了都是一锅失败的作品,恰到好处时揭锅盖才叫合适。
显然,刘瑾这锅汤还没入味儿。
一行人聊着朝堂的大小事,慢悠悠地出了城,半个时辰后,秦堪到了家门口。
门口仍如以往般宁静,四名军士按刀侍立,门前铺了青石板的空地被扫得一尘不染,片叶不落,门上写着“秦府”二字的牌匾却不知何时撤了下去,早已换上“山阴侯府”四个金字,落日的金色余晖照耀着牌匾,透出钦封侯府的庄严肃穆和赫赫威势。
刚下马,管家领着一众下人便迎出门来,众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而哽咽地齐声庆贺侯爷平安归来。
杜嫣站在门边含笑注视着他,身旁小腹隆起的金柳捂着嘴,眼泪扑簌而落,强忍着不发出声音,泪水迷朦的大眼里,悲伤和喜悦此起彼伏,相互辉映,无论哪种神采,都如同湖面上最美丽的粼光。
秦堪怔了怔,看见金柳微微隆起的小腹,急忙快步迎上前。
回京的路上杜嫣便又酸又气地告诉过他,金柳怀了他的孩子,秦堪当时便喜不自胜,然而直到此刻亲眼看到那隆起的小腹,想到里面孕育着他的骨血,秦堪仍感到一阵难以自抑的激动。
“秦……”金柳刚张嘴,随即改了口:“相公!”
在杜嫣酸溜溜又嫉又恨的目光注视下,二人深情相拥。
许久之后,秦堪松开金柳柔弱的香肩,垂首看着她的小腹,激动得脸颊通红。
“这是……我的孩子?”
金柳含泪点头,不知想起什么羞人的事,又狠狠捶了他一下。
秦堪激动得有些失措,大手无意识地抚上金柳的小腹,又仿佛生怕伤害了里面的小宝贝,赶紧放下,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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