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嚷嚷的大殿内,传出朱厚照清冷的声音:“涂从龙罢官免职,拿入诏狱。宁王,宁王……”
犹豫一番,朱厚照继续道:“宁王勒令限期回封地。不得滞留京师,还有,不准他进宫拜辞,朕不想见到他!散了散了,朕心情不好,今日不想听什么国事。”
说完朱厚照便拂袖闪身回了殿后。
刘瑾见朱厚照说走便走,于是匆匆喊了声“百官退朝”,急忙跟着回了谨身殿为朱厚照更衣。
满殿交头接耳的大臣楞了半晌,首辅刘健也呆住了。他没想到皇帝居然是这副风风火火,而且凡事率性而为的德行,不过转念想到当今陛下才十五岁,终究是少年人的性子,刘健只好叹了口气。
欲把这位皇帝调教成像他父皇那样英明果敢。沉稳睿智的明君,未来的路还很长啊……乾清宫内。
朱厚照嘴里塞着零嘴儿,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居然还能抽空唉声叹气几声。
“秦堪啊,你说宁皇叔怎么能这样呢?他怎么能这样?朕自小便敬爱他。也只有他最宠朕,朕小时候干的那点事儿,自己都觉得挺胡闹,唯独宁皇叔从来不责骂我,反而支持我放开手干,除了父皇和母后,我已将他当成最亲的亲人,秦堪啊,这最亲的亲人今日伤了我的心呐……”
秦堪拱手叹道:“陛下伤心,可食量却一点也没见少,吃得不亦乐乎,吾皇奇葩,臣素仰之。”
朱厚照不好意思地停了嘴,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奇葩’俩字是骂我呢吧?”
秦堪笑道:“臣怎敢骂陛下?能吃是福呀,世上有的人就是这种性子,越是伤心难过就越想吃东西。”
朱厚照将手中的干果脯儿随手一扔,索然无兴道:“宿妓这种事,就是春宫里画的那对没皮没脸的男女干的事儿吧?这事儿……就那么有意思么?”
秦堪眉目不动,慢悠悠地道:“有啊……”
朱厚照怔忪片刻,忽然道:“秦堪,下个月我就要大婚了,会娶一位妻子进宫……”
秦堪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有点迷惑,道:“陛下的意思是……要臣准备好红包?”
“不是,我在想,未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子……”朱厚照眼中渐渐浮现几许憧憬和向往:“……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脾气如何,哎,秦堪,你觉得我未来的皇后是胖一点好看还是瘦一点好看?”
这话题有点不好接,当着皇帝的面议论他未来的老婆是胖是瘦,朱厚照不奇葩谁奇葩?
秦堪思索许久,道:“臣以为,男人最好还是喜欢丰腴一点的女人比较好……”
“为何?”
“陛下,只有狗才喜欢骨头啊。”
“言之有理……”朱厚照猛地一拍大腿,兴奋道:“我决定了,我要去夏儒家瞧瞧他的女儿长什么样儿!”
“啊?陛下,三思啊。”
“思过了,朕决定就这么办,现在就去,秦堪,你陪我一起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八章 私访夏后(上)
朱厚照这家伙很不靠谱儿,想起一出是一出,秦堪忽然觉得自己很难跟上他的思维节奏,身为一位穿越人士,被古代人弄得如此慌张失措,实在是一件非常羞耻的事情。
朱厚照似乎很得意于自己这个如同神来之笔的主意,两只眼睛泛出了兴奋的亮光,秦堪回想自己前世读小学的时候精心谋划趁小学班主任上茅房时扔个炮仗炸他屁股,当时的表情跟现在的朱厚照如出一辙。
只希望下场跟前世不一样,秦堪记得那一次班主任被炸得满身是屎气急败坏跑出来,而秦堪被父母混合双打,大约只剩了半条命,后来与班主任见面基本都是不约而同地绕道走,彼此之间对对方都有着深深的忌惮,这种平衡一直保持到小学毕业。
“未行大婚之礼便私自去岳家偷窥未来的妻子,陛下,若行迹败露的话,你会被朝中大臣活活骂死的,还请陛下三思。”秦堪做着最后的努力,试图劝说朱厚照放弃这个很无聊的主意。
朱厚照像一块滚刀肉似的笑道:“我在春坊从小被大学士们骂到大,也没见我少一根头发,骂一骂有什么打紧,再说你我若小心一些,事情不会败露的,我悄悄瞧她一眼就走。”
人至贱则无敌,脸皮至厚则无耻。朱厚照的脸皮实在应该拿到宣府大同挡鞑靼大军的刀箭才是。
“好吧,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
“……臣可以不陪你去吗?”
“不行。你不去谁为朕断后?”
秦堪叹道:“果然恶有恶报,陛下这句话臣经常对别人说……”
…………
…………
君要胡闹,臣不敢不胡闹。
好吧,其实婚前瞧瞧未来妻子的模样可以理解的,秦堪不像朝中那些迂腐大臣那样太注重礼仪,前世买条内裤都要挑挑款式颜色,娶老婆这么大的事怎能不先瞧瞧成色?
朱厚照的性子风风火火。说做就做。
既然是偷窥,君臣二人自然不能穿着龙袍和官服,必然要乔装的。
朱厚照突发奇想。命刘瑾给他们一人弄了一套大户人家仆人杂役的衣裳,二人在谨身殿换上后,看着彼此一副青衣青帽的小厮长随打扮。二人不由哈哈笑出了声。
“秦堪,你比我高呢。”朱厚照比了比自己的头顶,又踮起脚朝秦堪头顶比划。
秦堪笑道:“陛下,臣比你年长四岁,再过几年陛下就和臣一样高了。”
“咱俩这副打扮走出去,百姓会不会说咱们是一对兄弟?”朱厚照期待道。
秦堪瞧了瞧镜子,却见里面一高一矮二人同样英俊白皙,都说世间的丑鬼有着各不相同的丑,而帅哥却有着相同的帅,镜子里的二人同样的赏心悦目。此话果然不虚,现在二人同时照着镜子,可不就像一对兄弟吗?
秦堪笑道:“陛下说得不错,委实像一对兄弟,而且是一对很英俊的兄弟。”
侍侯朱厚照更衣的刘瑾不易察觉地抽搐了一下嘴角。
换了别的大臣。必然惶恐无地的说万死不敢高攀之类的话,这秦堪可真了不得,居然老实不客气地承认了,此人行事颇具城府,然而在陛下面前却率真得很,或许这一点也正是陛下宠信他的原因吧。
朱厚照乐得哈哈大笑:“好。咱们往后呀,就是一对兄弟了,现在朝中的老匹夫太多,等有机会,我必给你封个异姓王,我当皇帝,兄长当王爷,岂不乐哉?”
正在给朱厚照整理袖口的刘瑾双手忽然一抖,朱厚照奇道:“你怎么了?”
刘瑾赶紧陪起笑脸:“老奴万死,刚才手忽然抽筋了一下。”
刘瑾又恨又嫉的目光瞥向秦堪,却见秦堪笑吟吟的目光扫过来,刘瑾急忙表情一整,露出一个非常友善的笑容。
秦堪的笑意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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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和秦堪穿着小厮衣裳,二人坐在轿子里偷偷出了宫,承天门外二人下了轿子,张永领着数十名便装打扮的宫中侍卫隔着数丈远远护侍着。
首先要打听到朱厚照未来岳父夏儒的住所,这件事情不太麻烦,秦堪随手从街边揪过一名巡街的锦衣校尉,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出半柱香时辰,校尉便匆匆回来,恭敬地告诉了秦堪一个地址。
夏儒是京师中军都督府的同知,三品武官,弘治帝当初定下婚事时为了恩典夏家,又特意给夏儒多加了一个锦衣卫指挥的空衔,所谓空衔,只是皇帝对大臣的一种恩宠,你可以每个月拿这个空衔实发的俸禄,但你不能行使这个空衔的权力,因为这个衔号是空的,弘治年间被授予锦衣卫指挥衔号的大臣有好几位,但真正实授权力的锦衣卫指挥使只有牟斌一人,谁敢拿着这个名号去北镇抚司衙门吆五喝六,相信牟指挥使大人会用五花八门的刑具帮你测试一下智商。
夏家并不富裕,可以说过得比较清贫,夏儒府位于北城思诚坊,一套四进的老宅子,围墙很矮,上面布满了青苔,连门口的一对石狮子也仿佛比别的大户人家小了一号似的,有气无力地蔫搭着脑袋。
秦堪和朱厚照二人在夏府的围墙外溜达了一圈,拿不定主意该怎样进去偷窥一下里面那位大明未来的皇后。
游移许久,秦堪拍了拍朱厚照的肩,指了指围墙。
这道围墙恰好位于夏府内院后侧,翻过去的话大概离皇后娘娘的香闺不太远,而且夏府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护院打手之类的不是没有,但也不会太多。
朱厚照点头会意,张永朝身后一挥手,顿时十几名侍卫上前,互相搭起手桥,一个接一个叠在一起,另外十几名侍卫则飞快分散于四周,负责把风警戒。
朱厚照和秦堪脚踩着侍卫们壮实的手臂,如同踩着阶梯似的,一级一级很顺利地爬上了墙头。
今日运气似乎很不错,二人刚从围墙外探出头往里面看,朱厚照的眼睛顿时一亮。
只见围墙内正对着夏府的内院,院子里站着一名中年男子,他穿着三品绯袍,中间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补子,还有一位年轻女子穿着大红色的吉袍,她的旁边站着数名穿着褐色官服的女子,这几人多半是内务府派遣的,进夏府教导皇后出嫁和宫中礼仪的女官。
院子中间两位想必就是夏儒和他的皇后女儿夏氏了。
秦堪有点感叹朱厚照的好运气,说要出宫来见皇后,居然真就第一眼让他见着了,难道当皇帝的人八字都生得巧么?
朱厚照浑然不觉自己的运气有多好,只是兴奋地凝目望去,越看神情却越疑惑。
“秦堪,有问题啊……”
“什么问题?”
“你看那个夏儒,呀!长得真磕碜,狮鼻厚唇大黑脸,可他的女儿,也就是我未来的皇后,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细唇,标致得紧……”
“所以,陛下不满意皇后的模样,想娶个像夏儒那样磕碜的女子?”
朱厚照打了个冷战,狠狠瞪了秦堪一眼:“别恶心我啊……我就觉得奇怪,这两人是父女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呀。”
“也许夏家生女儿时抱错孩子了。”秦堪脱口道。
朱厚照恨恨瞪着他:“…………”
“……好吧,要不咱们去夏家隔壁看看,或许你真正的老丈人是夏家隔壁的王叔叔……”
“…………”
秦堪诚恳正色道:“陛下欲做明君,必善于纳谏,这个,真有可能。”(未完待续)
第二百二十九章 私访夏后(下)
直到此刻趴在夏府围墙上,秦堪仍旧有一种荒唐的感觉。
一位是当今皇帝陛下,另一位是执掌天下特务组织的第二号头目,现在却像两个窃玉偷香的yin贼似的,静悄悄地趴在墙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夏府内院那位即将母仪天下的准皇后娘娘……
真的有点变态啊……
朱厚照显然不觉得变态,看自己的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至于礼法之类的东西,chun坊读书就没读懂过,不明也不觉厉。
“秦堪,怎么样?我未来的皇后可入眼否?”朱厚照得意地朝秦堪挑挑眉。
秦堪笑着点点头:“堪称倾城之姿,恭喜陛下得此娇妻。”
夏府内院里,夏儒跟女儿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准皇后夏氏穿着一身大红sè的吉袍,在女官的指示下,正三步一顿然后双手平举一揖,再继续走三步……
看不清她的肤sè,脸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粉,朱厚照刚才说她“白白净净”,这白得也太不正常了,棺材里的人才有这种脸sè,她的脸绷得紧紧的,神情布满了庄重,步履移动间,连肩头都没有丝毫的晃动,可谓稳如泰山,纹丝不动,这份功力想必一般女子做不到。
夏府内院里有一方石桌,石桌有年头了,显得有些老旧。夏氏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大红sè的皇后吉袍宽袖角轻轻蹭到了石桌。
夏氏面无表情的脸忽然神sè大变,扯着袖角不停地擦拭。旁边的女官慌忙上前帮忙,却被夏氏狠狠一推,女官被推倒在地,夏氏冷冷剜了她一眼,一开口却寒如冰霜:“叫府里的人过来把这石桌拆了扔出去。”
女官一呆,垂头委屈地应了声是。
…………
…………
不知朱厚照如何想,秦堪远远看着这位大明未来的皇后。却有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据说这位准皇后跟朱厚照同岁,同样都是十五岁,朱厚照xing情洒脱率直。想说就说,想做就做,这才是真正少年人的习xing。也是秦堪乐意在君臣关系之外,与他结为朋友的原因。
而这位夏皇后,明显不是朱厚照和秦堪这一类人,她太看重身上这件皇后的衣裳了。
朱厚照一直笑吟吟地瞧着夏氏,若说容貌,夏氏委实称得上明艳动人,哪怕朱厚照对男女之情懵懵懂懂,却也懂得欣赏美丑,夏氏的容貌在他心里无疑打了一个很高的分数。
然而直到夏氏刚才在院中蹭到石桌后,以及对女官的粗鲁举动。却令笑吟吟的朱厚照忽然变了脸sè。
窥一斑而知全豹。
朱厚照的脸上顿时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人与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当夏氏开口说了那一句话后,朱厚照便深深感觉到,他和这位皇后肯定合不来。
“这……便是父皇和朝中大臣们给我找的妻子?”朱厚照失神地喃喃道。
“陛下……”
朱厚照扭头看着秦堪。眼中渐渐浮上深深的失落:“秦堪,将来和我过一生的不是妻子,而是皇后,对吗?”
秦堪叹息不语。
外人眼里,这位夏氏既是皇后,当然也是妻子。但秦堪懂朱厚照的意思,朱厚照要的不是皇后。
“陛下,不要这么急着做判断,相处才能知道她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皇后。”秦堪只能这样安慰他。
朱厚照表情冷冷的,像冬天里冻僵了的死鱼。
再次冷冷地扫了一眼夏府内院那位正在排演大婚礼仪的准皇后,朱厚照索然无兴地下了围墙。
朱厚照怔怔地盯着围墙斑驳的砖壁发呆,不知在想什么,旁边的张永和诸侍卫见陛下心情不佳,皆肃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过了许久,朱厚照忽然朝着围墙大喊道:“你永远只能是皇后!”
说罢朱厚照恨恨一拂袖,扭头便走。
皇后不是妻子,皇后走不进这位大明皇帝的心里,妻子才能。
围墙内,正在一板一眼排演着礼仪的夏氏听到那一声陌生的话语,动作不由一滞,秀眉轻轻一颦,接着面无表情地吩咐女官:“继续吧。”
朱厚照垂头丧气地往皇宫方向走着,秦堪安慰了他几句,他却始终提不起jing神,以往只要一出宫便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今
i仿佛对京师城里的繁华也失去了兴趣。
秦堪无话可说了,他很理解朱厚照此刻的心情,夏氏在浑然不觉中已失去了她未来丈夫的宠爱,有时候一个举动,一句话,或许便能改变一生的命运。
朱厚照此刻就像一只染了瘟疫的鸡,怏怏地向秦堪告辞,张永等侍卫簇拥着朱厚照回了宫。
秦堪垂头看着自己一身小厮打扮,不由苦笑。
费了那么大的劲,兴致勃勃地赶去瞧未婚妻,结果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何苦来哉?
独自站在人流如cháo的京师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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