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瞧见脚边躺着一个小石头,顿时恼羞成怒,转过身来四下寻找,一应路人瞧着她面色不善,皆绕行。
她一仰头,就瞧见白玉曦坐在檐角,依然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垂着眸子,冷冰冰盯着自己看。
花梓瞧见是他,二话不说,转身就跑,一口气直跑到客栈,心中依然忐忑,这个白玉曦到底是何企图,收徒?笑话!若拜他为师,不出三日必会被他摧残得人不人鬼不鬼,若不是跟自己过不去,谁拜他为师啊?
她呵呵冷笑了两声,伸手推开房门。
“花梓,你去哪了?”狼女倒杯茶,伸了个懒腰,清晨阳光漫过窗棂,直铺了一地的暖黄柔辉。
“你……你醒了?”花梓立时跑到狼女跟前儿,瞪圆了眼,掐掐她鼻子,捏捏她脸蛋儿,不可思议地喊道:“只一晚,你就醒了?”
“那还能……不醒了?那就是死了。”狼女喝了口茶,顺手拎起身边包裹,翻出个鸡腿,吃的津津有味儿。
自此,花梓对狼女不得不另眼相看,并希冀着未来某日,狼女能成为白玉曦的克星,同他一决高下。
她并不知,狼女醒的早,并不是因她悟性多高,而是摄灵术对动物是没有效力的,狼女心智未全,是故只睡了一晚。
花梓定了定神,转身从包裹里翻出象牙白对襟羽纱衣裳,水蓝烟云蝴蝶裙,瞧着十分清凉,遂面上一笑,朝窗口走去,
不想,刚走到窗口,就瞧见白玉曦坐在对面屋顶拎着一块肉,旁边站着个海东青,优哉游哉。
她砰然将窗子摔上,心下烦闷,喂鸟非要跑到她窗子对面的屋顶上喂,这不摆明了给她添堵呢嘛,可是,那又如何,打不过他,只能躲着。
她换着一身干净衣裙,心中舒爽许多。
外面日头渐渐热了,屋子里越加闷得慌,花梓望了眼窗子,终于未去推开。
身边的雪球,却急的直转圈,又跑到窗边站直了身子巴巴地张望着。
沐冷尘走到客栈门口,略一抬头,就瞧见白玉曦坐在对面屋顶上,垂着眸子看不出情绪。
他顿了顿,皱皱眉,扭身进到客栈里。
花梓小憩片刻,并未多做停留,晌午一过,就收拾行囊,准备快马加鞭,赶回兰村。只是很不幸,沐冷尘和琉虞依然跟在后头。
这也就罢了,白玉曦似乎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若让白玉曦这个魔头晓得去兰村的路,兰村岂不是濒临毁灭了?
入夜之后,花梓和狼女寻了个僻静之所。这地方背山而处,地上并排儿摞着两垛干草,对于连夜赶路居无定所的人,这便是最佳场所。
沐冷尘从不远处打了半壶泉水,递到花梓面前。
她依旧伸手推开,摇摇头:“不渴。”
沐冷尘就坐到她身旁,垂着头,轻声轻语:“我哪里做错了惹你如此厌烦?”
花梓十分诚挚地望着他的脸:“我并不是讨厌你啊,只是,男女有别,总要避嫌才,琉虞公主就在跟前,我不愿她误会你我二人的关系。”
“她是公主,我是臣子,君臣有别,我从未说过要娶琉虞为妻,我也不愿做什么雪域驸马。你若喜欢雪域,我就同你回雪域,你若喜欢兰村,我就陪你回兰村,你喜欢哪我就陪你去哪。”沐冷尘怕是鼓足了勇气才说了这一番话,此时一张脸涨的通红。
他挠挠头,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水壶,一双眼都不知望向哪里好了。
花梓着实吓了一跳,她想,自己总不该做这等拆散人姻缘之事,可这月夜真是美,美的让人发晕,暖融融的风拂过发梢,就忘了许多心底的坚守。
“若我死了呢?”
“那我陪着你死!”沐冷尘忽然抬眼,望向花梓,目光灼灼,隐隐透着几丝掠夺气息,让花梓有些讶异。
她忽然想到那只淑图,便笑笑:“大神,你注定要守着雪域,我要回去兰村,你如何能陪着我?”
沐冷尘手一松,随即又握的紧紧:“很快,雪域就不用我来守着了。”
花梓有些难过,低眉顺眼地苦涩一笑:“我终非你的良人。”言罢,起身拎起包裹便朝狼女走去。
沐冷尘本想伸手抓住她,却只是抓了个空,一只手,空荡荡悬在那里,许久不曾放下。
而兰村之中,毗邻玉婆婆住处,只两日功夫就平地而起一座小宅院。
原本,村里人时不时会过来瞧瞧凝馨,陪她说说话,聊聊天,也有人时不时送来些点心果脯,或是帮忙做点儿活计。
后来,因着南宫云笙,渐渐的,便少有人来了。
他俨然成了男主人似的,提水,浇园,拔草,喂鸡喂鸭扫院子,各种粗活累活都亲力亲为,一身锦缎衣帛做起活来虽不算利索,倒也还像模像样。
凝馨冷眼看着,一天天过去,她却依然冰山不化。
云笙不解,这冰冷的仇恨是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
可她从不开口与他说半个字,只是默默的,冷冰冰地瞧着他,眼中没有半点儿温度。
曾经那个温雅质朴,时时挂着微笑的姑娘哪去了?
他想,总有一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六子冷冷哼道:“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进村做老农。”本还指望着跟了王爷飞黄腾达,不想眨眼就因个村姑成了贫下中农。
结果,这农民也当不安生。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暗杀
一日,阴云密布,不见月华,一柄寒刃透着凛然杀气,正逼向凝馨。
南宫云笙听到响动,推开门时,黑衣人愣了片刻,旋即欲破窗而逃,云笙上前势欲将他拦下,对方却忽然转身,剑花陡转。
他躲闪不及,剑穿肩胛,黑衣人又微微一愣,竟有些慌张,手下一抖,拔剑逃走。
六子赶过来时,四下一片漆黑,他摸出火折子,将油灯点燃,灯火如豆,却将屋子映的影影绰绰。
他瞧见自家王爷倚在窗边,煞白的唇,没了半点儿血色,面如金纸,半个肩膀已被鲜血浸透,在昏暗的光火下,血腥之气层层散开,愈加浓重。
凝馨蹲在地上,也白着张脸,满脸泪水纵横,一双眼,不住颤抖,一双手,不住擦拭他身上鲜血。
六子一把将凝馨推开,查看了伤口,皱着眉头,将衣襟咬在嘴里,一手扯着衣角,呲啦一声便撕下一大块布,将云笙肩上伤口粗略包扎,又转头问道:“村里可有大夫?”
凝馨这才回过神来,忙点头道:“有……有……”
六子蹲在地上,小心将云笙背到身上,又冷声吩咐道:“带路!”
如此,一行三人便匆匆朝郭大夫处走去。
这一路走得极快,却十分平稳。云笙已没了气力,却还是撑着笑了笑,声音很低,却依然调侃道:“六子,爷不被伤个半死不活,你就半点儿不露真本事啊!”
凝馨声如蚊蚋,哽咽难言:“不会死的……”
六子气不打一处来,白了凝馨一眼,闷声哼道:“守着你,早晚得死!”
凝馨垂着头不说话,连哽咽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云笙睁眼瞧了瞧,低声道:“爷乐意。死也乐意。”
这一句,气的六子险些将云笙扔到地上,可终于还是咬咬牙,发了狠。闷声道:“爷若死了,六子就把她杀了!”
云笙又一笑:“那爷,爷我做鬼也饶不了你。”
话音刚落,南宫云笙就晕了过去,六子一急,不禁又加快了步子。
凝馨一路小跑朝胡大夫处跑去。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死,南宫云笙不能死!
直至翌日黄昏,云笙才悠然转醒。
凝馨倚在床边,以手支颐,长长的睫毛若刚刚落定的蝶。微微颤抖着蝶翼。
霞光漫过床脚,在她唇上涂了一点夕阳红,温暖而娴静。
云笙不由嘴角上扬,苍白面色露出一丝笑意。
凝馨悠然转醒,见云笙睁了眼。立时喜笑颜开,声音也跟着雀跃:“你醒了?渴不渴?饿不饿?啊,对了,我去把药端来,你且躺着,不要动。”
言罢,她一溜烟儿向厨房跑去。
他想让她不要忙。却不待他开口,她已出了门去。
不多会儿,她左手端着药碗,右手端着碗粥,侧着身子从帘子后露出张笑脸,颤颤巍巍进了屋子。
南宫云笙连忙欠起半个身子。凝馨立刻嘱咐道:“别动。”
臂膀也着实传来一阵痛楚,他便顺势躺下,不禁暗叹:这一剑挨得真是值了!
凝馨将粥放到桌上,端了药碗就过来了。
“能端碗吗?”凝馨象征性问了问。
他低头瞧了眼胳膊,又委屈地望向凝馨。
她抿抿嘴。一匙药吹三口,再送到他嘴边。
他一口一口喝下去,虽是苦得眉头紧锁,嘴边却一直挂着笑。
“如此一来,你还嫁得出去吗?”他撇撇嘴,故意做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如何嫁不出去?”她瞟了他一眼:“清清白白的,照顾救命恩人,是理所应当,并没有什么错儿。”
“若我伤愈之后出去造谣,你便嫁不出去了。”南宫云笙笑眯了眼,一口喝了最后一匙汤药,皱紧了眉,却面露得色。
“你若永远卧病,是否就不会出去造谣了?”凝馨也是笑眯了眼,却携着寒风阵阵。
“若能得你一世眷顾,一生卧床又何妨?”他说这话时,并未笑,眸子闪着光,若天边最亮的星子,熠熠生辉。
凝馨并未说话,只微蹙着眉头,转身欲出门,然刚一拉开门扉,就听“哐当”一声,继而瞧见六子坐在地上,揉着脑袋,目光不善地瞧了眼凝馨。
她掩面一笑,就从他身边走过,临走还不忘回头叮嘱道:“过会儿看着他吃粥,若凉了,锅里还有热的,再盛就是。”
凝馨出了门,六子撇撇嘴,坐到云笙床边:“爷,您是打算在这过一辈子?当一辈子农民?”
“你是觉着屈才了?”云笙朝着桌上的粥扬了扬下巴,六子忙跑过去,将粥端了过来。
“小的屈什么才,是屈了爷的才,”他笑嘻嘻的又一副伏低做小之态:“来,小的伺候您吃粥。”
南宫云笙坐直了身子,咳了两声:“我自己来。”
“您刚刚不是还不能端碗呢嘛?”六子瞠目结舌,继而恍然大悟,云笙端的一副好手段啊:“若小的将来找不着媳妇儿,爷您一定要多提点提点啊……”
凝馨站在树下藤椅上,遥望天边云蒸霞蔚,一涓清流浸润心田,似听到薄冰乍碎的声响。那心中的怨怼,似天边的云霞,慢慢消散,终于被夜幕吞噬殆尽,而漫天星子是那般璀璨,让她沉浸其中,忘了许多事,许多人……
穆羽峰站在山石之后,远远望着玉凝馨,心中有许多情绪,在胸口翻滚。
许多年前,他怀揣着梦想,同自己心爱之人许下诺言,如今,物是人非,他再不是当年那个懵懂少年,她也再不是一心念着他的姑娘。
他咬紧牙关,指骨捏的咯吱作响,该来的总要来,该做的总要做,即便他不动她,将来某日,南宫傲知道她是谁,也必不会放过她。
穆羽峰霍然拔出腰间长剑,慢慢朝玉凝馨走去……
……
摄灵殿内,烛火绰绰,莹莹煌煌。
寝宫之内,楚隐斜倚在卧榻之上,榻前悬着两盏嵌玉琉璃盏,旁边摆着六角瑞兽檀香炉,三层轻纱帷幔由上而下,直垂地面,将卧榻笼成一处暖香。
楚隐忽然起身,只手撩开眼前玄色纱帐,双目赤红,急声问道:“她在哪?”
“师父莫急,虽不知她如今所在何处,却知道她有个打小一起长大的姐姐,二人相交甚笃。若师父点头,徒弟过几日就将她姐姐带来,再放出话去。她若知晓,定会主动前来摄灵殿,师父觉得如何?”思茗斜睨着楚隐的表情,不动声色,心中却不免怨恨滋生:我若得不到,那谁也别想得到!
楚隐忽然湿了眼眶:“如何都好,只要她能回来!”
思茗不禁心下暗笑,回来?这摄灵殿,她可曾来过?如今怎就成了她的地方?真是可笑至极,若敌不过她血浓于水,那就来个鱼死网破!
思茗离开掌门寝宫,已是月色迷离,她随手折了个柳条儿,一路走到河边,弯腰欠身,姣好的面容映在水中,比那水中月还要略胜三分。
她咯咯一笑,兀自呢喃:“曦哥哥,我要你永远都不离开我。”
“夜里睡觉,总得分开罢?”
思茗吓了一跳,循声望去,见柔儿正坐在河边。
柔儿捡起个小石子儿,抬手扔到水中,一时激起千层涟漪,水中的月亮依然姣好。
思茗怒目望向柔儿,低声喝道:“你怎么在这?”
“今晚月色好,我来赏月啊。”柔儿呵呵一笑,脸上肥肉将眼睛挤成两条缝隙,几乎瞧不见人了。
摄灵殿内少有尸首,然丢了魂魄丢了记忆的,可不占少数,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思茗弯起嘴角,上前两步,直接抬起柔儿下巴,将一枚药丸扔到她口中,一扬手,柔儿便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听了不该听的,就忘了罢。”思茗转身离去,柔儿昏然入睡。
这药丸独摄灵殿才有,本叫忘情丹,然传到江湖,总要衍生些风花雪月,自然就有附庸风雅之人,望月兴叹,喟然感慨:“自此相逢是路人。”
如此,江湖许多人不知忘情丹,只知摄灵殿的神奇丹药能使伤情之人不伤,悲痛之人不痛。酒过千回梦乍醒,自此相逢是路人。
而此时,兰村静谧,六子一脸正色,低声问道:“爷,您可知昨夜伤你之人是谁?”
南宫云笙约略沉吟,眸光一转,声色笃然:“穆羽峰!”
“那您打算告诉凝馨姑娘吗?”六子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尴尬了,这事儿本不是他该操心的,如何就耐不住性子,起了好奇之心。
“不要同她说,免得她伤心难过。”南宫云笙不禁眸光一暗,凝馨那夜为何对自己起了杀心?穆羽峰又为何要取凝馨性命?穆羽峰一向对王兄言听计从,难道是王兄想取凝馨性命?这其中恩怨,怕是牵扯许多。
六子暗叹一声:“真爱无敌,感天动地啊!”
云笙一时头疼,白了六子一眼,兀自躺下,闭目凝神,将诸多疑问皆抛诸脑后。
南宫云笙不知,穆羽峰并不想要凝馨性命,若尚未牵涉穆羽峰自身利益,他多少还会顾念旧情,放她一条生路。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利用
此时,穆羽峰的剑就抵在凝馨咽喉,冰冷绝然,映着清冷月色,让人不由心底生寒。
凝馨双眸微微闪动,不禁喃喃:“羽峰……哥哥……”
那眉眼,是她记忆中的牵念。
此刻,他持剑而立,剑锋所指却是自己。
为何?若我挡了你前程,我退让便是,为何锲而不舍,追至兰村?
她认得这黑衣,认得这剑芒,认得这双眼,昨夜就曾见过,许多年前就曾见过,那时,他告诉她,他会回来娶她过门。
穆羽峰微微怔愣,许多年,再听她如此唤他,经年隔世,恍惚就回到了儿时。
他又捏紧手上的剑,将碎裂的情绪收起。
“若不想死,就跟我走。”穆羽峰向她慢慢靠近,长剑横在她颈上。及到近处,能嗅到一缕女儿香。苏落恬容貌毫不逊色,然她是个棋子,成了棋子就再没了女人的味道。
如今,凝馨是否也快成为棋子了?
“若不放心,就杀了我罢。”凝馨目光澄澈,散尽哀楚,竟微微一笑,透着半分嘲讽半分释然。
“我不会杀你。”穆羽峰绕到她身后,扬手重击,凝馨便晕倒在他怀里。
……
见过南宫傲之后,沐冷尘思索两日,终于还是找到花梓。
“花梓,白玉曦为何与你为难?”他心有所图,是故神色闪烁。
花梓蹲在河边,从手中拎起帕子拧了拧,展开来,仰头铺在脸上,顿觉头脑清明,一扫白日炙热。
“说要收我为徒,让我受他指使。”花梓取下帕子,又浸到河水里,一阵微风拂过。霎时神清气爽。
她又扬起头,将帕子铺在面上,清凉凉的水珠顺着帕子四角慢慢滑落,垂到衣衫裙角。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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