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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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有疾-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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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梓能清晰听到脚步的回声,在殿内荡漾,她轻声问道:“有人吗?”

回声响起——有人吗?人吗?吗?

她微微一抖,这古墓般的气氛让她有些窒息。

直到一声鸡鸣,打破了诡异的宁静。

那只老母鸡咯咯叫着朝她扑来,花梓忽的闪身,那鸡便同她擦身而过。

她想,佛曰前世五百次回眸,换来今生一次擦肩而过,敢情自己上辈子没事儿做就天天跟这只老母鸡玩回眸了。

这真是一场跨越性别,跨越种族的虐恋。

“褒姒啊,褒姒,你别跑啦,娘跑不动啦……”

花梓循声望去,一尊硕大身躯正朝自己移来。

定睛一看,乱糟糟的头发杂七杂八扎成无数个鞭子,毛毛躁躁,一身大红布衣搭了条蓝色长裙,加之周身颤抖的肥肉极具视觉冲击力,让花梓颇感震撼。

花梓侧头瞅了眼白玉曦,他十分淡定道:“柔儿!”

“噗通”

那胖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愣了片刻,又慌忙爬起来,圆滚滚的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了起来,她红着脸,紧张地望着花梓身后的老母鸡低声道:“少主,您回来啦?”

也不知道这摄灵殿的少主到底是白玉曦还是这只老母鸡。

柔儿拍拍身上的灰尘,几根稻草飘飘然落到地上,她费力地弯腰拾起,嘻嘻笑着,连忙将稻草放到袖筒里,依然斜眼望着那只老母鸡。

见白玉曦点点头,她偷偷瞟了眼花梓,心下好奇,却不敢多言。低声道:“少主啊,我先去把褒姒捉回来,您先去歇着,过会儿我给您备晚饭。”

白玉曦又是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柔儿晃着满身肥肉朝那老母鸡跑去。

花梓深吸了口气,心想,这摄灵殿还真是从里到外的别致,藏龙卧虎啊。

而她如何都想象不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和这位柔儿会成为摄灵殿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两位典型丑女。

这也便罢了,几乎所有人瞧见自己时,那眼神都透着不敢言说的深恶痛绝。

她不禁心中暗哂,这是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些人?

一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皆对白玉曦谦和有礼。称其少主,白玉曦也一一点头,面无表情却也透着些柔和。

走出很远,他忽而回头:“李叔,明日在后院种棵桑树。”

被唤作李叔的干瘦老头儿应喏点头。站在那里望着玉花梓,眼神颇有些迷蒙。花梓微微一笑,难得流露出些许腼腆,她想,对摄灵殿人来讲,自己这个长得丑又没本事的掌门简直有点儿扯淡吧。

白玉曦未做停留,拉着花梓便朝后院走去。

走出空旷大殿。绕过曲廊回转,抬眼瞧见楼宇之间筑有一架天桥,横亘半空。镂空的棚顶,遮住大片天光,只有零星温热的霞光透过镂空空隙零零落落散在天桥之上。

天桥五步一格,两侧扶手皆是阴纹刻花。

花梓走上天桥。伸手摸上去,每一朵刻花都妖娆性/感,却冷冷有种不可亲近的味道。

白玉曦蓦然开口:“那是彼岸花,曼珠沙华,义父最喜爱的花。为此,他不惜丧命。”

花梓觉得这花名十分熟悉,似乎在哪里听他提起过,却不甚清晰了。

“这花能引起痨病吗?”花梓颇为好奇,她记得白玉曦说过,父亲是患痨病而死的。

白玉曦却再未开口,只是沉默着向前走去,直到天桥尽头,他回头望着她:“日后,这里就是你我的家。”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日里,花梓都因这句话而窃喜,想着他站在天桥尽头向她伸出手来,仿佛将她带离所有人世疾苦。

而尽头,除了无边无际的幸福,还有他温暖的掌心。

那一刻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渐渐褪去的云霞,淡青色的天空将整个摄灵殿染上一片清冷冷的调子,悬于半空的天桥将淡淡的影子投在地上,将青石涂上一层阴影。

上头两个小小的人影,一个在中间,一个在尽头,他向她伸出手来,言说“日后,这里就是你我的家。”

摄灵殿这样大,这样空旷,天下这样大,这样纷杂,而望不见过往的她,再不想回头,只想一步步朝他走去,那才是属于她的未来。

谁说没有过去便没有未来,谁说过去不堪便要在人生半路夭折?

她抹了把脸上丑陋的疤痕,眼泪打湿了指尖,月儿挂上了枝头。

晚饭时分。

桌上一水儿的清粥小菜,唯有一盘炒鸡蛋还算像样。花梓大失所望,说好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呢?说好的衣食无忧呢?

她瞧见柔儿站在身后不远处盯着桌上的鸡蛋流口水,便转头问道:“柔儿,不过来一起吃吗?”

柔儿脸颊绯红,连连摆手:“不了不了,我吃过了。”

花梓瞧了眼白玉曦,见他一派从容,心中了然。难怪他平日视财如命,看来是真的日子拮据。

她想了想,便寻了张椅子,顺手拉着柔儿坐到自己身旁:“一起吃。”

柔儿怯生生看了眼白玉曦,见他并未反对,连忙乐颠颠地坐了下来,举箸而食。

片刻之后,花梓对于拉柔儿上桌这个决定懊恼不已,那盘鸡蛋花梓是一口都没有吃到啊。

放下筷子,满肚子窝窝头、清水粥加小咸菜,花梓无比委屈。

若凝馨在身边,她定要扑到姐姐怀里大哭一场,倾诉她如何被骗进这穷山恶水的地方。而凝馨此刻已随南宫云笙回去晏国处理事务,要许久之后才能相见。

她幽怨地望了眼白玉曦,他拍拍她的肩膀,叹道:“日后断没有这样好的伙食了。”

“……”这还是好的!?

……

草长莺飞,夏花绚烂。

花梓凭窗而立,眼前是一片旷野,视线所及能捕捉到层层繁密的树林,这会儿看来,竟是那样远,一直延伸到天边。

暖风拂过,皆是青草芬芳的味道。

花梓想,那些树木若也长了眼睛,肯定瞧不见自己,只能看到巍峨的摄灵殿,而自己,却已然成了摄灵殿的主人。

距入住于此已有七八日。

回想继任大典之时,殿上熙熙攘攘站了许多人,让她骇然许久。

更让她不安的是他们灼灼的目光,像吐着信子的毒舌,一条条咬到她心上,直到有人站出来高喝一声:“她没有资格做掌门!她……”

花梓清楚瞧见,思茗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希望那人能继续说下去。

她当然清楚自己没有资格做掌门,连过去都不记得的人,单凭着与前任掌门的血缘关系便成了掌门,这岂不是很滑稽?

她也不太情愿做这掌门,再说,又是这样贫瘠凋零的一个门派。

然不等那人继续说下去,白玉曦便站了起来,深不见底的眸子绕着大殿扫视一周,殿内立时鸦雀无声。

“继续。”他依然面无表情,声音没有丝毫起伏,无悲无喜,无嗔无怒。

然而就是这两个字,让整个大殿之内,再无异议。

这让花梓十分失望,只好暗暗筹划等诸事安排妥当,寻个暖风和煦的日子,将这掌门之位传给别人。

白玉曦也好,思茗也罢,总之她还享受不惯这高高在上的滋味。

结束之时,她瞧见柔儿走到一人身旁,也不知说了什么,那人便煞白了脸,她认出那人正是反对自己做掌门之人。

后来她私下里问柔儿,同那人说了什么,柔儿憨厚地笑道:“我就说谁不让花梓姑娘做掌门谁就得娶我,您放心,日后他再不敢忤逆您。”

花梓扶着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了几个来回,又细致瞧了瞧她的脸,笑道:“总有那么一日,你说谁不让花梓姑娘做掌门谁就甭想娶我了,到时所有人都来支持我!”

柔儿扭动着肥大的身躯掩面嗔道:“羞死人了!”遂夺门而出,脚步声震惊四座。

摄灵殿像个大牢笼,因着白玉曦的存在,对玉花梓而言凭空生了些世外桃源的味道。

她想不通如此拮据为何会建造这样辉煌的宫殿,问到白玉曦时,他只是摇头,她也就不再多言。

又想到白玉曦的厨艺,她心下好奇,若摄灵殿一向吃着清粥小菜,他又如何学得那些丰盛的菜式?

他曾说过,义父在饮食上十分讲究,故而日子久了,他做菜的手艺才这般地道。

难道说,父亲去世后,摄灵殿才落败了吗?

那摄灵殿往日的财源又是从何而来?没人告诉她,她问了许多人,皆未果。

花梓平日少与人言语,偶尔有人见到她,除了毕恭毕敬,便是阴沉着脸,眼中透着憎恶和恨意。她想不通,就将门人这种情绪归结为对自己的失望。毕竟有自己这样一个不起眼儿的无能掌门,不能算什么开心事儿。

平日除了狼女,也只有柔儿能同她说说话。

而她本就对掌门之位不太上心,只要尚能找到借口留在白玉曦身边,那如何都是好的。所以,为了白玉曦,贴上个掌门的标签也无所谓了,相反,没了这个标签也不碍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诛心

黛蓝氍毹,月白花纹,皆是富贵团花。

花梓坐在矮几旁的贵妃席上,对面是柔儿肥嘟嘟的脸。

外面天气极好,风和日丽,熏风和煦,细润的风绕过懒散半开的格子窗将长发轻纱一一轻抚,正是旭日东升时。

二人托着下巴面面相觑了半晌,柔儿终于开口:“就是多了两道疤,也还是美人胚子。”

“走!美人胚子带你出去溜达溜达,”花梓拉着柔儿的手,瞥了眼一旁玩斗草的狼女和杜卓问道:“你们的草都快用完了,一起出去吗?”

花梓刚一只脚迈出门,转头望了眼雪球,旋身将它抱起。

许久不出殿门,如今在旷野上只站上那么一站,便觉着整个人都焕然一新,立时将白玉曦的忠告抛之脑后。

她不明白他为何不让她出门,这旷野之上除了野花野草也并未瞧见任何机关野兽。

整日呆在屋里,跟囚犯有何区别?

“柔儿,你若瘦了,定是个美人。”花梓将雪球放在草地上,耳边是柔和的风声,足下青草沙沙,各色野花在风中招摇,偶尔可见青草尖儿上依然还悬着露珠。

花梓心中豁然开朗,积郁了几日的烦闷一扫而空,遥遥望向天边,朦朦胧胧的月光在薄云之后透出一圈光晕,像镜花水月晕了薄雾。

“怎么可能瘦?伙食都这么差了,还是这模样。”柔儿有些沮丧,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歇着,走了这些许路程于她而言却已吃力,索性整个人都躺倒在草地上。

花梓心悸,甚为她身下的青草感到疼痛难抑。

花梓低头折了朵格桑花斜斜插在发上,嘀咕道:“柔儿,为何摄灵殿的人都这样讨厌我?”

柔儿歪着头,思索半晌。偷偷眄向她,有些难以启齿似的低声道:“我若说了,你别难过,也别因为这个责罚他们。”

花梓急忙凑过身去。点头承诺:“放心,不会难过也不会责罚他们的。”

柔儿忽而坐起身来,身下那一片芳草已毫无生气。

花梓想,说什么野草生命力顽强野火烧不尽,那只因它们未遇到毁灭性的重压,看来要弄死野草也并非只有拔根这一条途径。

她十分钦佩的望着柔儿,同时期待着她来解答自己的困惑。

“私以为,是因为你毁了容。就像我太胖,这些人就不待见我,你毁了容。他们就不待见你,认为有碍门派形象。”说话间,柔儿也拔了朵格桑花别在发上。

花梓深深叹了口气,看来,她想从柔儿这里得知一二。还真是困难。

“那摄灵殿一直都这么穷困潦倒吗?”花梓尤有不甘地继续询问。

柔儿晃着肥胖的身子,想了半晌,支吾道:“可能吧,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我是没过过好日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胖。”

花梓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

而此时。不远处的矮丛处,白玉曦探手锁住一人的肩膀,那人的箭矢即将离弦,此刻倏尔一晃,那箭矢便朝着别的方向飞去了,霎时隐没在草丛里。

花梓听到风声。歪歪头,并未注意到。

角落处却寒气四起。

“回去告诉思茗,她若不想呆在摄灵殿,就滚出去!”白玉曦回身,那人已瘫软在地。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白玉曦竟能让他活着回去。

他颤抖着身子望向白玉曦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涕泪纵横,少主是何时转了性儿?

曾经那个杀人如麻的白玉曦竟能手下留情,真是破天荒。

他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低念道:“谢少主不杀之恩,谢少主不杀之恩。”

白玉曦踏着青草,漆黑大氅直垂脚面,在阳光下泛着森然怒火,花梓愣愣望着他朝自己大步走来,心想,完了完了。

她连忙站起身来,将头上的花扔到地上,站直了身子,等待大煞神的训斥。

“我实在闷得慌,就出来走走,这就打算回去了。我知道你生气,你要骂就骂罢,若是要打,只求不要打脸,虽说毁了容,但还能看,如果打的不能看了,也会坏了您的心情,那就是我的罪过了。”花梓说完,心下依然忐忑,也隐隐有些不甘,这掌门做的实在憋屈。

看来白玉曦对自己已然成了无法违抗的黑煞神,这跟谁的地位高,谁的地位高,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是没一点儿关系的。

自己就是怕他,就像,自己就是爱他,自己就是怕他,因为,自己就是在意他。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一手轻抚她的黑发,让她倚在自己肩上。

“我们何时成亲?”白玉曦轻言轻语,似水柔情像这初夏的阳光,一丝丝沁到她心中,

这真的是白玉曦吗?

自己心心念念,小心翼翼对待的人,整日恶言恶语却为了自己甘愿涉险,甘愿受伤,甘愿中毒的人。

他问自己何日成婚,他要娶自己,他说过要自己做他的妻,并不是随口戏言,而是当真的承诺。

可是,该怎么办,她忍不住的想要答应,可是若答应了,若大婚之日,没有落红……

“不行!”她一把推开白玉曦,兀自向大殿跑去。

云层越来越厚,将整个日头遮的严严实实,投下大片阴影,压得整个大地喘不过气。

足下渐渐失了力气,她抹了把脸,眼泪悬在下颚,痒痒的,迎风落下点点滴滴湿了衣衫。

她又抹了把眼泪,心中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哭了不要哭了,该来的总该来,必须拒绝的总要拒绝,而想要保住美好的东西,那必须放弃心中的奢求。

她是个生意人,知道如何吃亏,如何保本。

可是这么难过要怎么捱过去,果然自己是个奸商,这样贪心。

他也会难过吗?会惊讶吗?还是会愤怒?

她不想用此刻的笑容换来大婚之日的独守空房,撕心裂肺。不想他此刻的笑容,变成将来一辈子的阴冷。

他又怎会了解自己的小心翼翼,又怎会了解自己的珍而重之。

她一路踏草而行,却听不到声音,只有眼泪在流,只有手心那个瓷人的棱角,硌的手心生疼。

花梓径直回到房里,扑在床上,呜咽出声。

她想,早该大哭一场,然后收拾好心绪,再不要妄想,不要舍不得,做个地地道道的妹妹才是正经。

待她哭累了,窗外已是阴云密布,雨声大作。

她忽而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角落里一把油纸伞上,她想也未想,跑过去抓起伞便冲出门去。

刚出门就感觉手腕好疼,她转过头,见白玉曦就立在眼前,抓着她的手腕。

雨水湿了长发贴在面颊,他眼眸深邃,咬紧了牙关,看不出情绪,看不出喜怒。仿佛刚从冰冷的湖水里爬出来,狼狈却不怯懦。

“你若不愿意,你哭什么!?”他几乎是忽然吼了出来。

花梓身子一抖,脚下一软,险些瘫软在地。

他死死拉着她的手腕,让她想起曾经也是满天飞雨,他直拉到她手腕脱臼,他那时憎恶的眼神,此刻却平添了许多无可奈何。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她看到他眼中隐隐含着泪水,却半点儿都没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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