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笔帐,早该算了!
她撇下白玉曦,不要命似得朝山上奔去,她眼前无数次浮现楚隐的笑,楚隐的背影,楚隐小心翼翼的模样……
思茗冷然一笑,额上的梅花钿已不见了踪影,徒留一块丑陋的疤痕。
四目相对,思茗一声冷哼:“你凭什么?”
“我比你干净,比你坦荡!”花梓怒目而视,思茗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浸在夜色里,十分诡异。
“干净?你身子被人污了敢说自己干净?坦荡?我与白玉曦青梅竹马,你抢我师父抢我的曦哥哥,你敢说自己坦荡?”思茗笑弯了腰,可就在眨眼间,笑声戛然而止,一柄短刀刺破夜色,以奇快的速度向玉花梓逼近。
待花梓反应过来时,那短刀已近在咫尺,长鞭一时施展不开,她正欲闪身,一柄长剑横过眼前,一声轻响,将思茗手中短刀击落。
花梓瞧见白玉曦站在两人之间,目光却盯着思茗。
“我早该杀了你!”他咬牙切齿说了一句话,思茗脸色煞白,眼泪一双潸然而落。
她忽然垂下眸子,朝旁边瞟了一眼,唇边漾起一抹笑,灿然道:“那你杀啊!”
花梓顺着她的目光用余光随意瞥了一眼,随即,心魂一震。
她想也未想,转身扑在白玉曦的背上,一把剑,堪堪刺入胸口。
南宫傲拔剑再次刺向白玉曦,竹翁和南宫云笙见势不妙,立即朝山上攻去。拦住南宫傲的剑……
花梓躺在白玉曦怀里,望着他的眼,忽然笑了:“别怕。”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白玉曦,他那双眼,从来都是深不见底,波澜不兴,此时,却如此慌乱。
他伤痕累累,命悬一线也一声不吭,稳如泰山,而此时,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包括眼神。
她又笑了:“你别怕,我……不会死的。你救了我许多次,我总算,救你一次了,”她小心握住白玉曦的手,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她喃喃道:“暖和吗?”
杜卓、竹翁、南宫傲将花梓和白玉曦围在中间,竹翁朝鬼老太点点头,鬼老太会意,闪过黑衣人来到花梓身边。
看伤、扶脉,不消片刻,鬼老太眼眸一转,探手试了试花梓的鼻息,花梓忽然望向鬼老太,想说话却说不出,忽然眼睛一闭,手便垂了下去!
鬼老太目光赤红,抬眼望向白玉曦,一声不吭,白玉曦颤抖着将手指放在花梓人中处……
一声凄厉哀嚎划破夜空,白玉曦拾起地上长剑,如烟似雾,身形诡异,眨眼间越过七八个黑衣人,直奔南宫傲而去!
剑影森寒,杀气腾腾,思茗瘫坐在地上,望着白玉曦,面无表情。
南宫傲慌了,抬剑之时,却见眼前剑影重重,一时眼花缭乱。
众人打斗之余,皆目瞪口呆,白玉曦的剑法谁也看不出何门何派,轻功与剑法融为一体,剑影交错,出神入化,他一袭黑衣仿佛融入黑夜,愤怒和杀气交相融合,将南宫傲团团围住,锋芒映着月色,寒光毕露,道道剑影直指南宫傲,不留半点儿活路。
云笙脸色煞白,纵身朝白玉曦而去。他知道,白玉曦动了杀心,南宫傲已经抵挡不住,只怕难逃一劫。
他躲不过白玉曦的剑,白玉曦的剑更不会因他而辍。
云笙尽力阻挡锋芒,却依然伤痕累累,身上布满细密剑痕,片刻,一袭白衣便浸满了血渍。
杜卓一直冷眼看着,却忽然之间,闪过面前黑衣人,一把将云笙拉出那一圈模糊的剑影。
剑声戛然而止,白玉曦蓦地吐了一口血,面色惨败,却依然执拗的站在那里,挺直了脊背,垂眼望向南宫傲,双眸杀气不减。
黑衣人见南宫傲被擒,纷纷来救。
白玉曦猛然转身,手中长剑如长龙一般窜出。不过片刻,七八个黑衣人同时倒地,半点儿声音也未发出,便当场毙命。
静……
只余山风凛冽,白玉曦的长袍猎猎作响。
他缓缓走向南宫傲,一步一步,踏着黑衣人的鲜血……
抬起长剑,锋芒将月华割裂,一片死寂,透着肃杀之气。
寒风卷着血腥在脚下盘旋,白玉曦冷冷盯着南宫傲。
南宫傲斜倚在一棵树下,胸口已血肉模糊,不知中了多少剑,而其它部位,却半点儿没有受伤。
他扯动嘴角,笑得有些吃力。这辈子,戎马半生,弑父篡位,他从没败过,也从未怕过,此时,他依然没有半点儿畏惧,甚至有些释怀。
这江山,他早已不在乎!
这条命,留着也没意思!
他垂眼握紧身边的剑,刚抬起手,白玉曦一剑刺向他心口。
南宫傲手中的剑砰然落地。
白玉曦俯下身,目眦欲裂,一字一顿:“记住!你死在我手里!”
第二百三十九章 闭息
云笙挣脱杜卓的手,扑到南宫傲身边,握着他的手,哑着嗓子唤道:“哥哥,哥哥,我送你回晏国……”
南宫傲伸手将怀里玉玺取出,放到云笙手上,似要露出个笑容,然终于没来得及,刚刚弯起的嘴角,蓦地垂了下去,气息全无!
南宫云笙嚎啕大哭。
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终于也离他而去了,他忽然想起父王临终时,也是留下一个微笑,什么都没说。
他知道,若南宫傲想杀他,轻而易举,可是,无论他如何怒目而视,如何张扬胡闹,如何为了女人离他而去。南宫傲却一直退让,他知道,在南宫傲的心里,他还是南宫傲的弟弟,那个张开肉乎乎的小胳膊笑眯眯望着南宫傲的弟弟。
白玉曦转身朝玉花梓走去。
他拦腰将她抱起,笑道:“咱们回家!”
山风猎猎,他长发扬起,一张脸刀刻斧斫,却笑意朦胧。
“你喜欢吃什么,我做给你吃。对了,你喜欢吃枣子,还有白雪团,”他一路喃喃,眼泪顺着眼角悄然滑落:“你做的那套礼衣,我一直留着……”
“白玉曦!”
他本一直望着花梓的脸,这会儿听到喊声,抬起头时,笑容瞬间消散殆尽,原本柔软哀伤的眼神,蓦地凌厉起来。
思茗站在他面前,张开双臂,拦了去路。
他不说话,却紧紧抱着玉花梓,仿佛害怕被人抢走一般。
思茗笑了,那诡艳而美丽的笑容,一次次浮现,却一次比一次冰冷。
“我欠她一双眼,欠她一条命,我还你!”
声音平静如水,是从未有过的淡然。就好似与他初识那一日,她也是这样平淡而美好。他是她的孽,一辈子的孽。
“曦哥哥……”她柔声唤他,伸手探向双目。一时鲜血四溅。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双眼鲜血淋淋。
她抬起头,弯起嘴角,就想起小时候,他拉着她的手,将热腾腾的包子塞在她怀里,她躲在他身后,一步步踏着雨水,天那么冷。她却笑的那样开心。
“曦哥哥……”她声音因着疼痛颤抖而扭曲,脸上却依然漾着笑意:“我从来没有后悔。”她拔出腰上短刀,划过月光,在颈上留了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
她倒在血泊里,唇边依然挂着笑。鲜血在洁白如玉的脸上汩汩而流。
白玉曦神色漠然,绕过她的尸体,垂下头,依然喃喃道:“玉花梓,摄灵殿许多人还在等你,别睡了。等琼花开了,我还带你看花去。你喜欢去哪,我便陪你去哪……”
鬼老太这才回过神来,紧着追上白玉曦:“你把她放下!”
白玉曦蓦然抬头,紧了紧臂膀,将花梓紧紧搂在怀里,依然好似怕她被抢走似的。眼中却瞬间杀气凛然。
鬼老太立马让出一条路。
她一眼就看出来了,白玉曦这是失心疯前兆啊,她可不愿跟个疯子打架,她这辈子就怕两样东西,一个是竹子。一个是疯了。
白玉曦笑了笑,又垂头道:“日后,再不分开了。”
于是,就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白玉曦抱着个尸体,漫无目的朝前走去,鬼老太和竹翁紧随其后。
杜卓没有跟来,留下陪着南宫云笙。
原本,白玉曦是想杀了南宫傲,再在桑都附近找个小村子,盖个小房子,将孩子和花梓接过去,过平平静静的小日子。
他想,南宫傲不死,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们的。他不愿花梓整日担惊受怕。此次去晏国,若得手,她便又承了他的情,他一直当作她欠了他,可他心里却明白,是他欠了她。
若失手,不幸殒命,便只当她错爱了负心汉。
因此,在他离开之前,他只想见上花梓和孩子一面,以免死不瞑目。
他不愿与她道明,只怕这一去身首异处,他宁愿花梓恨他一辈子,却不愿她难过一辈子。
如今,他明白,无论他是怎样想,怎样做,玉花梓就只有一个念头,她想跟他在一起,每日里能瞧见他,能为他暖手,能吃他做的菜……
白玉曦望着怀里的玉花梓垂眸一笑:“再不分开了。”
花梓睫毛颤抖了一下,白玉曦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驻足而望,纹丝不动。
这是个即将患上失心疯的病人开始怀疑自己已经患了失心疯的故事。
花梓揉揉眼,望着白玉曦僵硬的笑容,瞬间扬起嘴角,声音有些沙哑,却无比清晰:“真好看。”
白玉曦依然站在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面上表情说不出的诡异。
鬼老太紧着几步赶上来,花梓一眼瞧见她,便皱着眉头揉揉脑袋,问道:“您给我吃的什么啊?”
鬼老太眯眼一笑:“闭息丸。”
她话一出口,就感受到了白玉曦眼中的冷冽寒气,于是,连忙补充道:“方才打起来,你功夫差,我怕你受伤,就给你塞了个闭息丸,让你装死在那躺着。也省的你给大伙儿添乱!”
当然,这话说完,白玉曦脸色也没好多少,依然有些僵硬而扭曲。
花梓懵然回过神来:“大家受伤没?那些黑衣人呢?”她作势要从白玉曦怀里跳出来,然身子稍一用力,伤口便一阵剧痛。
白玉曦瞬间锁紧了眉头,这会儿可谓笑意全无,花梓不由心里发慌,默然半晌,她小声问道:“你……抱着我作甚?”
于是,他就把她扔在地上了。
花梓伤口疼的厉害,抽了口冷气:“我只是问问而已。”
白玉曦忽然局促不安,连忙蹲在她面前,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容,声音是难得的和缓温柔:“你还活着!”
花梓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退,白玉曦笑了,那预示着冬天要来了。
白玉曦又连着凑近几步,花梓也不知是吓得还是疼的,又不自觉抽了口冷气。白玉曦这么温柔,还没完没了的笑,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四下瞧瞧,沐冷尘不在啊。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白玉曦又蓦地站起来,皱紧了眉头,扯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拦腰抱起,抿着唇,阴鸷着脸快步朝茶似梦而去。
花梓见他面色不善,心里终于踏实不少。这才抽空查看自己身上伤口,之间鲜血淋漓,将她身上大白斗篷染得血迹斑驳。
于是,她盯着那血渍,面色惨白,眨眼间晕了过去。
竹翁和鬼老太面面相觑,二人轻功不差,可紧赶慢赶累的气喘吁吁,却还是没能追上白玉曦。
等二人循着花梓大白斗篷的影子,一路追到茶似梦时,又不禁愕然。
白玉曦就坐在床边,抱着孩子,望着玉花梓,笑容明若春光,他转头瞧了眼萧叶醉,将孩子小心放到他手上,轻声道:“劳萧兄照看,我去给花梓熬碗粥。”
萧叶醉已然惊讶的不知手该放在哪了,木然地抬起胳膊,接过孩子。
回想方才,白玉曦越窗而入时,凝馨正站在门口徘徊不定,萧叶醉守着孩子目不转睛。
当二人看到白玉曦时,也同时看到他怀里的玉花梓,凝馨快步走到床边,柳眉微蹙,凑近花梓面前,见她气息还算平稳,这才抬头问道:“她怎么了?”
白玉曦依然紧紧抱着花梓,拧着眉头,冷眼望向床榻。
凝馨连忙将孩子抱起来,将床腾给花梓。
白玉曦将花梓放在床上,顺势坐在床边,一双手,骨节分明,死死抓着雪白斗篷,仿佛要把整个尘世捏碎似的。
就在凝馨思忖要不要继续询问时,白玉曦忽然握住玉花梓的手,蓦地笑了,煞是温柔,随即将帷帐扯了下来,小心为花梓包扎了伤口,这才轻声道:“好好睡一觉……”
他转而起身,朝凝馨露出一笑,若他没笑,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得手的。
萧叶醉负责保护孩子,就是怕被白玉曦抢了去,这会儿凝馨和萧叶醉见花梓似乎并无大碍,便死死盯着凝馨手上的孩子,他想,有他守着,孩子是绝对不会落到白玉曦手中的。
可万万没想到,白玉曦露了个没节操的笑。
为什么说没节操?
这么说吧,一只凶猛的饿狼,龇嘴獠牙,眼看就要扑将上来时,蓦地咧嘴一笑,然后小花猫似的团起身子在你手上蹭啊蹭啊,你害怕不害怕?这画面诡异不诡异?
直到白玉曦朝厨房走去,萧叶醉还是没能回过神,他喃喃问道:“这是……白玉曦?”
仿佛整个天下欺骗了他。
狼女守在床头,声音不大,却一语成谶:“白玉曦……八成是疯了,”她探手为花梓掖了掖被子,摇摇头:“终究斗不过白玉曦,又伤成这个样子。”
凝馨也茫然不知所措,忽然眉头一拧:“他不会想下毒吧?”
“用得着吗?”萧叶醉又瞧了眼玉花梓。
凝馨想想,也是,白玉曦若想加害玉花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她微一侧眸,就瞧见竹翁和鬼老太从外头回来,再往后看却没了人影,不由心中骇然,一把拉住鬼老太:“云笙呢?杜卓呢?”
临行前筹划得万无一失,这会儿怎么伤痕累累,且队伍都不齐整了。
白玉曦到底做了什么?
如今,若这些人真的与白玉曦动起手来,还真就难分胜负。
第二百四十章 精分
有位天才说,天才跟疯子只是一念之差。白玉曦迈入疯子行列时,另一只脚却迈入天才行列。他所学之术精而繁杂,不相融合,然方才那一战,他忽然福至心痴,突破瓶颈的同时,脑子似乎也有些混乱。
鬼老太叹口气,拍着玉凝馨的手,安抚道:“别担心,他二人安然无恙。”
狼女一直竖耳听着,这会儿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凝馨却察觉鬼老太神色有异,便继续问道:“那怎不回来?”
“给南宫傲收尸呢!”鬼老太垂眸不语。
花梓忽然拍了下床,大吼一声:“好!大快人心!”又垂下手去,继续昏睡。比诈尸还诡异。
凝馨披了衣裳,握住鬼老太的手:“花梓……”
鬼老太摆摆手:“放心,放心,你去罢。”
凝馨忘了花梓一眼,转身出门,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她一路直奔红叶山,月光揉碎在脚下,她极目远眺,遥遥望见云笙持剑直抵杜卓咽喉处。
“云笙……”她使尽全力唤了一声,随后疾步而行,迎着猎猎寒风,拢紧了衣衫。
她声音本就不大,加之逆风而行,云笙半点儿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她又加快了步子,双唇发白,有些后继无力。
“云笙……”她又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嘶哑。
谢天谢地,她瞧见云笙朝这边望过来,忽然笑了。她不知云笙为何要取杜卓性命,难道杜卓杀了南宫傲?可无论如何,若云笙杀了杜卓,那要如何面对花梓和狼女?
她踉踉跄跄奋力朝红叶山走去,云笙依然持剑而立,却不再盯着杜卓,而是望着凝馨。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心中忐忑难安。
直到近前,她瞧见云笙面如死灰。杜卓皱着眉头,纹丝不动,只望着云笙,默然无语。
“你们……怎么了?”她瞥见南宫傲静静躺在地上。心口被剑洞穿,身下是一大摊鲜血,在月下泛着暗红。
凝馨虽恨他,可如今望着南宫傲,再望向云笙,心中不由一片凄凉萧索。
“杜卓……”她见云笙情绪不定,遂望向杜卓。
杜卓依旧岿然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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