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还好。这一问白玉曦更是不自在了,他眉头不由锁的更紧,一言不发。
花梓一张小脸刷的一下通红通红的,嘴角一抖。那梨核也跟着抖,甚是滑稽。
白玉曦摇摇头,闷声道:“没说!”
她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了口气,面色如常道:“幸好。”
“穆羽峰已死,若你答应我之前所提交易,我便动身去杀南宫傲。”他又斜眼瞧了瞧身上所缚鞭子,意味深长地望着玉花梓,只微微动了动胳膊,就见那鞭子从他身上倏然落下。
花梓瞠目结舌。连忙探身欲拾起鞭子,就听“嗵”的一声,梨子从她怀里掉到地上。
“给你留的,我擦过了。”她一面用袖子将梨子又擦了擦递给白玉曦,一面悄声将鞭子往回扯。
白玉曦倒也不客气。接过梨子就开吃,他也饿了一夜,身心俱疲,醉的。
他还隐约记得,自己昨晚趁着月色正好,寻了个酒家要了几坛子上好女儿红,喝的酣畅淋漓。他知道茶似梦的少东家今日娶妻。不免心中有些怅然,本与己无关,却不知为何心中抑郁。
醉了,眼前就总是飘过玉花梓的影子,跟鬼魅似的,伸手去抓又忽的散开不见了。
他就踉踉跄跄出了酒肆。忽而想起摄灵殿里那件大红礼衣,想起玉花梓笑眯眯的脸,想起她窝在他怀里熟睡的模样,不由胸中抑郁难释,纵身跃上屋顶。却因醉的实在厉害,脚下一滑,就从瓦上滚落下来,他也不挣扎不起身,任由身体向下滑落……
“噗通”一声,鲜血四溅。
血腥气直冲脑顶,他也酒醒三分,连忙运气调息,踏着血水就跃出那口大血缸。他以为自己死了,堕了地狱了,可瞬间就摇了摇头,不由喟叹:如今,自己这脑子怎也跟玉花梓似的,不清不楚。
他四下望望,这院子主人八成是个杀猪的屠户,而自己跌入那口大血缸,正是半缸猪血,留着灌血肠的。
白玉曦虽是醒了三分酒,却依然脚步踉跄,足下轻点,就跃出墙头,于是,瞧见花梓沐在月光里,遥遥望着他。
这也就是为何花梓昨夜走着走着就发现原本寂寥无人的街上,忽然凭空出现个黑乎乎的影子,还血腥味儿十足,吓得她以为这孟婆汤她是逃不过了。
结果还好,孟婆汤不用喝,梨子倒是吃了好几个。
白玉曦吃完了梨子,花梓还在望着他发呆,他扬眉道:“不信?”
花梓还未反应过来,就瞧见白玉曦朝她扔来一个发髻,正落到她怀里。
她紧着向后退了三步,那发髻就落在地上,看着诡异又滑稽。
“穆羽峰的。”白玉曦轻描淡写眼光划过。花梓一张脸已吓得煞白,又向后退了两步,直撞到一棵梨树上,有叶子立场不坚,直接飘落下来,梨子在她头顶晃了晃,还好没有落下,否则,这一下可能比忘情丹还来的效果卓越。
她不由腹诽,真当自己是征战沙场骁勇大将啊,还割了敌人发髻回来邀功。就凭着个发髻想让自己把孩子给他,真是异想天开,门都没有!
花梓将鞭子重新缠在腰上,不紧不慢道:“我不答应你所说的交易!”
她再抬头时,对上白玉曦阴鸷的脸,不由笑眯了眼,如此一来,白玉曦属于平白无故帮着她杀了穆羽峰,想来姐姐去到蓬莱岛时,穆羽峰就已经跟着黑白无常启程踏上黄泉路了。真是皆大欢喜……除了白玉曦。
“你觉得,我若想要孩子,你守得住?”白玉曦也眯起眼,透着寒气森森。
花梓对他这模样习以为常,依旧笑眯眯的:“你打得过我师父?”
白玉曦捏了指骨格格响却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还真就打不过萧叶醉。有时,他也挺恨萧叶醉的,人说有得必有失,他萧叶醉为何长得倾国倾城,武功也天下无敌?最可恨的是,他还守在玉花梓身旁。
这问题花梓也曾思索过,可她忽的想到叶姝和花勿语深情凝望的样子,顿时觉得,萧叶醉是面子荣耀里子苦,这份儿苦,旁人却是不得而知的。
白玉曦起身就走,花梓一把拦住他,又踮脚摘了个梨子送到他手上,怪腔怪调冷笑道:“喏,这梨挺甜的,给思茗嫂子带一个。”
白玉曦终于是受不住了,满眼恼怒地捏着她的下巴,花梓却不慌不忙瞪过去,好似在说:你打呀,打呀,有本事把孩子打掉!
自打她知道白玉曦想要孩子,她就格外嚣张。可心里还是难受,因为有时候她会想,白玉曦到时会不会来个滴血认亲,若血不相融,就掐死,融了就勉强养活。
白玉曦终于只是冷哼一声,朝街上走去。
“喂,你最好去河边儿洗个脸,这满脸血实在太张扬了。”花梓话一出口就有些懊恼了,今儿他心情不错,本不该惹他,或许说点儿好听的,他就不再怨恨了,只怪自己嘴贱,总是忍不住招惹他,自己这欠揍体质真是越来越明显了。
花梓又摘了好几个梨子,这才猫着腰从梨子园里跑出来,径直朝茶似梦走去。
回到茶楼,大家正寻她不着,有些着急,这会儿见她捧着一堆梨子回来,皆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你偷梨去了?”
杜妈妈不高兴了:“这大喜日子,你偷什么梨啊?”这不是刚结连理就让人家离吗?
“狼女和杜卓别吃不就得了,”她又嘻嘻笑道:“鬼婆婆和竹翁也不能吃。”
杜妈妈又不高兴了:“竹翁不吃,我也不吃。”
花梓把萧叶醉扯过来,招呼一众姐妹:“来来,吃梨子。”
姑娘们瞧着萧叶醉,红着脸,语意坚决:“萧公子吃了,我们便不吃!”
如此一来,萧叶醉这个梨子吃的压力颇大,花梓拉着他的袖子,叹道:“不吃拉倒,师父,咱俩吃。”
随后,有客人上门,就说到街上招了贼了,偷完猪血偷梨子!
花梓左右一分析,心下就明了了,看来白玉曦昨儿是掉进猪血缸里了。
“笑什么呢?”狼女端给花梓一碗安胎药,并着些糕点,好像摆明了这药苦的要死,必须喝完再吃些糕点压压,否则必吐出来不可。
话说良药苦口,鬼老太的药可谓千金难买,是良的不能再良了,当然,也就苦的不能再苦了。
花梓一口气喝了药,将半个花糕塞到嘴里,皱巴着脸,囫囵抱怨道:“这是一百个黄连熬出来的?”
狼女抿抿嘴:“不知,反正我那碗,被我偷偷倒了。”
她又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别告诉我干娘,我打不过她。”
花梓愕然,若打得过,她怕是真要动手啊。思及此,不由为雪域王默默捏了把汗。希望他心粗大意,不会逼着狼女喝安胎药。
说曹操曹操到,就眨眼功夫,雪域王就来作死了:“狼女,你那安胎药……”
不想,狼女连忙起身,嗫嚅道:“我再去倒一碗。”说着,匆匆离去,花梓一愣一愣的,继而将目光移到雪域王身上。
这会儿,他已坐到旁边,自己斟了杯茶,轻啜了一口。
花梓还未开口,雪域王便笑了:“我总想得空谢谢你,这会儿才有了机会。”
“您这说的哪里话,我都听不懂了。”花梓低头又捡了块花糕送到雪域王面前,笑眯眯道:“您也吃。”
第二百二十七章 壮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花梓对雪域王也多了些了解,不再像从前一样畏惧他。
雪域毕竟是闭塞之地,他也就难免有些山大王的匪气,重义气,讲情义,虽然偶尔霸道骄横,心地却不坏,性子又爽朗。
花梓原本跟他说句话都哆嗦,而今逼他就着茶水吃花糕,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终于,他还是婉言谢绝了。
“玉姑娘,你能将狼女带出山,便是帮了我的大忙。”他望着狼女离去的方向,笑容十分幸福。
花梓不由失笑,出山?人家诸葛亮出山,捷报频传,咱家狼女一出山,兰村鸡鸭血流成河啊。
“话不能这样讲,若没有狼女,我早早就死在雪域山上了。”花梓这话一语双关,一是表明狼女于她有救命之恩,她为狼女做什么都是应该应分的。二来则表明,她跟沐冷尘绝对没私情,那会儿她一个人上山,沐冷尘可是袖手旁观,一心守着琉虞呢。
“唉……”他叹口气,脸上却挂着笑,似喃喃自语:“这丫头,也不知为何,嫁人之后就转了性,与我十分亲近。”
花梓这下真笑出声了,吓了雪域王一跳,立时望向她,花梓连着咳嗽几声掩饰过去,老头儿笑眯眯道:“慢点儿吃啊。”
为何?因把你养大的老母鸡被狼女咬死了!她愧疚啊。
当然,这话她只在心里默默呐喊,并未说出口。她咽了花糕,就瞧见杜卓弓着腰,端着安胎药一溜儿小跑,过来将药碗放在桌上,吹着烫红的双手,又忙着扶狼女落座。
“她说要过来一起聊天儿,我便把药碗端过来了。”杜卓说着,也坐了下来。
如此刚好凑了一桌。又扯了会闲话,便已近晌午,狼女便倏然起身:“我饿了。”
“等会儿就吃饭,莫急。”花梓吃点心已吃个半饱。她举起一块花糕送到狼女面前:“先垫垫肚子。”
“我……”她垂头脸一红:“孩子说,她要吃烧鸡。”
“……”
日子如流水,眨眼而逝,天气渐渐转凉,秋意愈来愈浓。
经了几场冷雨,树上叶子已落了大半,扑了一地金灿灿的,好长一段时间,白玉曦都没再出现过。她时常盯着院子里的落叶,一瞧便是大半天。满脑子却都是白玉曦的样子。
有时,她觉着自己十分没出息。难道没了他就活不了?可转念一想,没了他自己也活得好好的,只是不太开心罢了。
就好像,没了楚隐。她也能活着,只是心中难过罢了。
她遥遥望见狼女和杜卓蹲在树下往蚂蚁洞里灌开水,忽然就想到叶姝和花勿语蹲在池边看红娘华,一时抑制不住,差点儿把萧叶醉找来大醉一场,再抱头痛哭。
没有如此做的原因是顾虑到腹中孩子,她想。不能让孩子生下来跟他爹似的,整日酗酒,不务正业。
于是,她想,自己也就爬树的功夫不错,若有生之年可以跟白玉曦重归于好。那定要跟他一起爬树掏鸟蛋,比她们都牛。
花梓瞧着肚子日渐隆起,心中忐忑难安,隔三差五便跑去问鬼老太:“这孩子是否要出来了?”
鬼老太从来都是回答:“该干嘛干嘛去!”
直到有天,她路过一家医馆。便找到大夫随口问道:“这孩子是否要出来了?”
大夫搭脉捋了捋胡须,吹胡子瞪眼:“这才五个月大,急个什么劲儿,十月怀胎十月怀胎你娘没告诉你?”
花梓先是一愣,随后一乐,再然后便红了眼眶。
老大夫吓了一跳,喃喃道:“难道是个失心疯?”
花梓也未搭话,转身出了医馆,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她终于明白了“孤儿寡母”的真正含义,没有丈夫,没有婆婆,没有娘,孤身一人,带着个孩子。
她愈加想念白玉曦,即便他现在是那个样子,可她知道,他心里依然念着自己,否则,他不会惦记孩子,不会跟着她,不会舍不得杀她,也不会喝醉了酒,满脸猪血那日吻了她。她还记得月光下,他眼中涌动的情绪,像埋藏千年的女儿红,醇香醉人。
回到茶似梦,她寻了把短刀藏在袖筒。
夜深人静之时,众人皆睡去了。
她一路踏着月色,匆匆朝着那片梨树林子走去。眼眶红红,目光绝然,双唇紧抿,胸口似被什么堵着,让她呼吸不畅。
她觉得自己的演技十分到位,确实像个寻死之人该有的表情。
到了梨树林子,望了眼满树硕果,到底忍住没有摘个来吃。转而从袖筒拔出短刀,架上脖子。
只觉得手上吃痛,短刀应声落地。
她四下逡巡,瞧见白玉曦正站在她身后,神色漠然,目光却停在她肚子上好一会儿。花梓心中又有些难过,就问道:“若没有孩子,你会杀了我吗?”
白玉曦走到她跟前,将短刀拾起,仔细一瞧……
没开刃!
“这种把戏,日后别再玩了!”他有些生气,而玉花梓问的那句话,才是他恼怒的根源。
他转身欲走,花梓一把拉住他:“你别走。”
大半夜,一女人拉着一男人的袖子喊:你别走。本该发生点儿少儿不宜的事儿。可眼下,花梓挺着个肚子,就显出几分童趣了。
而白玉曦到底是个童心未泯的人,再没挪动一步。
花梓转而走到他眼前,这是因着临出门前闷头喝了小半杯酒,才鼓起勇气,与他四目相对,来一次面对面的会晤。这是她与白玉曦建交以来,第一次由她单方强制执行的会谈,预计能够对未来双方关系友好融洽发展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望着白玉曦的眼,心中暗下决心,这次断不可胡言乱语惹他生气,这次再不要嘴贱跟他置气,哪怕为了孩子,虽说主要还是为了自己!
于是,在这朦胧月色下,她红着脸,露出格外明丽的笑容,小心翼翼问道:“晚饭吃了吗?饿吗?”
话一出口,花梓就抬起袖子掩住口,心道:酒不能乱喝,话不能乱讲。这里头可是隐藏着因果关系啊,而自己就在方才,亲身体会了这种因果关系的真实性。
八成是酒劲儿上头了,她脑子有些不清不楚,抬眼望了望月亮,红着脸意味深长地叹道:“这月色,还真是撩闲啊!”
“你喝了多少酒?”白玉曦沉着脸,一把将险些跌倒的玉花梓扶住,声音透着怒意,他在知道玉花梓有喜之日就寻了大夫仔细询问,有孕在身该吃些什么,不该吃些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他记得清清楚楚,孕妇酗酒,生的孩子可能会是傻子,也可能是个残废,他忿然拉住玉花梓的手,又厉声问道:“你喝了多少?”
花梓又望了眼月亮,将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笑眯眯道:“就这么点儿。”
“你别走,真的,你别走,孩子不能没爹,我也不愿一个人孤零零的,爹死了,婆婆死了,雪球死了,狼女嫁人了,白玉曦……”她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捏着他的袖子开始擦鼻涕。
擦了鼻涕,这才又哽咽道:“你说过的,日后,我俩有个小院子,养些鸡鸭鹅,跟在兰村时候一样,你没事儿打打猎砍砍柴,我浇浇园子,串串门,到了中午,我上山给你送饭,咱们就坐在山上望着咱家小院子吃……吃好吃的,”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拉着白玉曦的手,望着他的眼,喃喃道:“其实我早就想说了,你自从不理我,就瘦了……瘦成一道闪电了。”
最后这话说的,好像不理她就遭天谴了似的。
白玉曦眉头锁的紧紧,心中难过,又忽然想笑,五味杂陈都不够形容他此时心情的,十味,二十味都绰绰有余。
他将玉花梓拦腰抱起,朝茶肆快步走去。
花梓窝在他怀里,觉得十分温暖,冷风划过耳畔,她微微一笑:“就像,外头下雨呢,我趴在窗前,瞧着路上那些人被淋得抱着脑袋,到处跑,到处跑……”
白玉曦摇摇头,她便是醉了,也还是这么坏。
只是不知不觉,他嘴角又划过一丝笑意,转眼又消逝在月色里,这弥足珍贵的一刻,被花梓瞧在眼里,她只说了一句:“真好看。”便沉沉睡去了。
白玉曦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话,嘴角又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她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白玉曦觉得,自己简直窝囊到家了,因他怀里抱着的女人,跟他隔着血海深仇,他竟还能笑得出来。
可想到她方才说的那三个字——真好看。他那不听话的嘴角又……
这一晚,玉花梓的嘴就没停过,她不是睡着了吗?对,她人睡了,嘴没睡!
白玉曦跃入茶似梦后院的时候,她说:“看,我没翅膀但是会飞。”
他将她小心放到榻上,她说:“看,着陆了。”
他摸去厨房烧了开水煮了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