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圣人- 第72部分

　　　　************

　　　　南都居大不易，地大物博。境内地势平坦、河网纵横、物产丰富，因其背靠南季山脉，受文运眷顾，自古就有“天府之成”的美誉。

　　　　史书记载：“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成者，终也！

　　　　南都虽不是大周皇都，却是三千年前伏流建国之都。当时的秋府家主在徐若风张长弓两位天之骄子的辅助下，悍然立国，终成今日的伏流上国。

　　　　十万年来大陆最闪耀的人杰们，大多都在道一书院中参悟过春秋圣书。南都地处南季山下，这些人杰大多都在南都留下过辉煌篇章、市井传闻以及不少名胜古迹。

　　　　都江堰、文侯祠、怀草书堂、永陵、望江楼、青羊宫、文殊院、秋王陵、昭觉寺等众多历史名胜古迹和人文景观，便坐落在南都各个角落。

　　　　翌日清晨，秋伊水早早便叩开张易的房门，笑盈盈邀约他一同游历南都。

　　　　“我自记事起就生活在浮云天宫，南都美景秀绝天下，我却从未认真看过。”秋伊水转过头对张易微微一笑，探出头跟马车外的小翠道，“小翠，南都十景，可一定带羽公子好好看看。”

　　　　侍女小翠爽朗应声，她终于知道这位年轻公子的身份。他在择婿文会上的表现，至今都在南都传颂，让小翠心底对张易的印象极为改观，越看越觉得张易跟六公主应当是一对。

　　　　张易微笑望着秋伊水，任由她安排自己的时间。两人游山玩水，好似比读书修行还让他心安一些。

　　　　古堰流碧，南都十景之首。

　　　　南季山是秋水的源头。南都堰，则是伏流上国和南都城的源头。

　　　　南都城因水而生，它因此成为一座城市性格的起源。一道堰，沃野千里，泽被千年，无坝、无字、无言，它已经不再是一个景点，它是以天下苍生为念的大慈悲。堰是一座碑，碑是一道堰，饮水思源。

　　　　张易站在南都堰前，不由为前人的力量所震惊。这座南都堰将整个秋水分流，宛若巨龙拦江，只有最强大的工家大师才能铸就。

　　　　秋伊水盈盈笑道：“站在它面前，就算大儒也会震惊。南都堰被称作南都十景之首，却鲜有人知，它存在的时候，整个伏流国都尚未出世。”

　　　　张易连连点头，在小翠的介绍下，他看到离堆锁峡、金堤夕照、雄关古道、玉垒仙都、寒潭伏龙、笮桥飞虹、玉女仙姿、岷山晓雪、宝瓶春晓等自然景观，与二王庙、伏龙观、安澜索桥、城隍庙等建筑交相辉映，形成了山、水、城、林、堰、桥融为一体的千古奇观。

　　　　果然如夫子所说，读千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张易甚至在这些景观的布局中，看到数万年前那些大能改天换地留下的残影，参悟其中的阴阳阵法和工家奥秘。

　　　　……

　　　　马车徐徐前行，自清晨至黄昏，张易陪着秋伊水将南都周遭的祠堂柏森、青城叠翠、草堂喜雨、江楼修竹、文殊朝钟、天台夕晖、青羊花会、宝光普照全都观赏完毕。

　　　　返回南都的途中，秋伊水拉着张易走出马车。华贵马车极为宽阔，外面亦设有座位，张易好奇望向秋伊水。

　　　　秋伊水玉手抬起，指向南季山一侧，柔声道：“那便是南都十景中的西岭晴雪。”

　　　　张易连忙抬头望去，西岭雪山上长年累月堆积的鲜血，在昏黄的夕阳照射下，洒下一片片银币似的光芒。

　　　　西岭并非南季山的主峰，却高达数千丈，矗立天际，终年积雪。在阳光照射下，洁白晶莹，银光灿烂，秀美壮观，故有“西岭晴雪”之名。

　　　　山间有云海、日出、森林佛光、日照金山、阴阳界等变幻莫测的高山气象景观，茫茫的原始林海，数不尽的奇花异草，罕见的珍禽异兽，终年不断的激流飞瀑，组成了一个壮观旖旎、神秘奇特的高山美景。

　　　　“春天山花烂漫，杜鹃成林，珙桐花开如鸽子飞翔，各色品种的杜鹃花延绵数十里，每年四月至八月先后开放，漫山遍野，仿若花的海洋；夏天气候凉爽，绿草茵茵；秋天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冬天积雪比人还要厚，有许多动物奔行。待你以后有时间，陪我一同上去看看。”秋伊水不是故作娇羞的小女子，此刻却微微靠在张易的肩头，微微说出这段话。

　　　　张易身子一颤，瞥了一眼沐浴在金黄夕阳下的绝色女子，重重点头：“咱们这便上山。”（。）

第五十五章　山间有人不怕死（）　
张易和秋伊水的话，不过都是一时兴起。

　　　　两人平日里都不似少年少女那般，显得有些老成。今日则不同，一时兴起后反而兴致高昂，当即遣返侍女小翠，驾车前往西岭。

　　　　到了山脚下，张易与秋伊水联袂登山。

　　　　眼下正值深秋，西岭的枫林的确配得上“万山红遍”这个词，一层层枫叶铺开，犹如红色海洋，倒影的光芒，将山上的积雪都印成红色。

　　　　“咱们这般，倒真应了那句择日不如撞日。”秋伊水脸上洋溢着微笑。张易不加思考便同意登山的行为，莫名让她有些高兴。

　　　　张易洒然一笑，不知何时牵起秋伊水的柔荑，朝着山上狂奔而去。

　　　　两人的实力不下于新晋贡士，肉身更是强横，这般登山也没有何等困难。兴致高昂时，更是踩着树梢前行，衣摆飘飘，宛若神仙眷侣。

　　　　山间有打柴归来的樵夫，以为两人是山上书院的仙人，纷纷驻足行礼，待两人远去，才挑起柴担再度下山。

　　　　殊不知，他们眼中的女仙人，此刻笑的正欢，险些连眼泪都笑出来。

　　　　不多时，两人攀上了山腰。从山腰往下，整个西岭主峰尽是积雪，花草树木被雪花堆积成不同形状，将此地打造成一个雪国。

　　　　张易转身望向山下，看万千山峰全都变成了红色，一层层树林好像染过颜色一样，江水清澈澄碧，一艘艘大船乘风破浪，争先恐后。广阔的天空里鹰在矫健有力地飞，鱼儿在清澈的水里轻快地游着，万物仿佛都在秋光中争着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此情此景让张易灵感顿生，喃喃道：“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漫江碧透，百舸争流。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

　　　　“不愧是天下第一举人呢，出口成章。”秋伊水娇俏望向张易，忍不住夸赞张易。

　　　　张易颇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得来的灵感一闪即逝，只能对秋伊水摇摇头，窘迫的笑了笑。

　　　　“走吧，咱们随处看看。”读书写诗本就是随性之事，秋伊水自然理解，她主动牵着张易的手往前走去。

　　　　微风拂过山岗，夕阳不值钱般洒在少男少女的面上以及心上，时光仿佛停留在此刻，整个天地都变得寂静而又暖和起来。

　　　　“杀了他！”一顿刀剑碰撞的金戈声，打破了此间的宁静。

　　　　一道清朗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你们这群天地玄门的渣滓，莫不是以为本大爷怕了你们。这可是道一书院的地盘，待会你们便死定了。”

　　　　张易和秋伊水顿时惊醒，对视一眼后，迅速朝战斗的地方赶去。

　　　　天地玄门四个字，跟两人一直脱不开关系。张易跟秋伊水的第一次遇见，以及后来秋伊水的贴身保护，都是因为天地玄门对张易贼心不死。

　　　　……

　　　　李七夜一连逃了数日，身后的数名天地玄门穷追不舍。他没来得及进入南都，便从南都一侧登上西岭，深入南季山中。

　　　　他命令天辰军余部来此聚集，自然不是没有道理。如若能得到道一书院的帮助，在大周皇朝比任何人都要来的有用。

　　　　当然，李七夜更知道的是，即便道一书院最终的人选不是自己，也不会仍由自己陨落在南季山脉。

　　　　越是身处高位的读书人，越是会顾忌自己的面子。道一书院绝对丢不起这人，只要接收到自己发出的讯号，不论是天辰军还是道一书院，都能够救下自己的这条小命。

　　　　他实在是有些跑不动了。

　　　　天地玄门的四名弟子，同样精疲力竭。不吃不喝赶了数个昼夜，即便是耐力最甚的农家和武道修行者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他们几人。

　　　　听到李七夜这句话，为首的弟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闷声道：“我等奉堂主命令而来，纵然身死，也会让世子陨落在南季山中。啧啧，世子这匹马的确神骏异常，换了别的畜生，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李七夜听闻此言，眼泛血丝，低头查看飞雪的伤势。

　　　　飞雪即便身含龙族血脉，连续数日逃命，体力耗尽，身上的皮毛都没了光泽，更是中了几人的刀剑，血水染红皮毛，凝结成痂。

　　　　“飞雪若是有一点损伤，我定要天地玄门所有人以命赔偿！”李七夜声音平淡，不比之前的声嘶力竭，平淡之下有大愤怒。

　　　　为首弟子挥手，四名弟子将李七夜包围了起来，他咧嘴一笑：“可惜的是，世子没有机会了。这匹骏马颇为通灵，主人死后恐怕会以身殉葬，我等便不强求了，只想着吃一顿马肉涮锅便好。”

　　　　李七夜知晓他在激怒自己，见四人围住自己，他低声伏在飞雪耳边，道：“飞雪，你已经驮不动我了，干脆抛下我，自己逃命去吧。”

　　　　飞雪抖动疲惫的身子，后蹄刨动积雪，表达它无声的抗议。同样，它在寻找逃跑的机会，这种事情它做过无数次。

　　　　一线天外，它曾载着上一任主人奋勇杀敌，无数次死里逃生。身上的这位主人，虽然比不得上任主人实力强大，却更合乎它的胃口，陪它一同喝酒吃肉，还替它找了数十头漂亮的母马。

　　　　李七夜见飞雪的模样，自是明白它的意思，咧嘴骂道：“看到没，飞雪都不怕死，你大爷难不成会怕么？”

　　　　……

　　　　张易和秋伊水距离李七夜所在的位置不远，很快便赶到了附近。

　　　　他一眼便认出了李七夜，颇有些疑惑，此人和长弓衍不是说好三个月后在南季山集合么？怎么现在便到了南季山。

　　　　跟李七夜对峙的四人，白袍兜帽，的确是天地玄门特有的装束。

　　　　敌人的敌人虽非朋友，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张易一直遵循的道理。

　　　　张易微微蹙眉，四名贡士级别的对手，实在是有些棘手。好在四人看起来都极为虚弱，身上的白袍有多处破烂，他和秋伊水联手，应当能战而胜之。

　　　　秋伊水伸手抓住张易的手臂，微微摇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用着急，附近还有人呢，他们肯定不会让十三皇子的独苗死在此处？”

　　　　张易闻言，凝聚神识观望四周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秋伊水说有人，他自然不会质疑，好奇问道：“嗯，难不成是道一书院的人？”

　　　　（。）

第五十六章　屠夫的刀，猎户的箭（）　
秋伊水没有回答，因为营救李七夜的人出现了。

　　　　张易侧目望去，赫然发现是几位熟人。正是他乘坐长弓府楼船来南都途中，船上的书生、屠夫、公子哥、猎户以及渔夫。

　　　　这五人隐藏实力的能力极强，就连张易都看不清他们的实力。有他们出手，这四位天地玄门的弟子自然逃都逃不掉。

　　　　五位天辰军举足轻重的裨将跪倒在地，道：“世子赎罪，属下救驾来迟。”

　　　　这道救援之声，让西岭山间的积雪为之一颤，同样让李七夜紧绷的心神缓缓放松。

　　　　李七夜连忙摆手道：“几位将军不必多礼，先解决这几个家伙，帮我出一口恶气。”

　　　　张易看的清楚，书生屠夫公子猎户四人的眼神，尽皆望向渔夫。看来这五人之中，拿主意的不是书生也不是公子，反而是这位看起来最为普通的中年渔夫。

　　　　渔夫淡然道：“四名妖候确实有些不够分，一人一个又过不了瘾。以后杀鸡屠狗的机会多得是，这次便让陈屠和刘羽出手吧。”

　　　　屠夫和猎户脸上浮现笑容，书生和公子哥流露出些许不满，却无人反驳和质疑。

　　　　“他奶奶的……老子这把刀杀了两三年的猪，都忘了砍断人骨究竟是什么感觉？射箭的，要不我三你一？”

　　　　屠夫对猎户说完这句话，从身后摸出一把杀猪刀。这把刀跟寻常杀猪刀没有两样，只是大了两倍，他忍不住狠狠抚摸了两把，像是抚摸自己的情人。

　　　　猎户不喜说话，手中的鎏金弓瞬间射出四道羽箭，将四名天地玄门弟子笼罩其中。

　　　　“刘羽，你真他娘的阴！”屠夫大叫一声，扑向四名天地玄门弟子，巨大杀猪刀在手中挽出刀花，将三支羽箭击飞，以一敌三。

　　　　猎户刘羽不曾说话，手中鎏金弓三箭连发，对象不是四名天地玄门弟子，而是争抢敌人的屠夫陈屠。

　　　　“世子在侧，你二人若是这般儿戏，我便上告统领，对你等进行军法处置。”渔夫的声音还是那般淡然，但屠夫和猎户身子一震，不敢再造次，各自分了两位白袍男子，进行屠杀。

　　　　没错，就是屠杀。

　　　　四名天地玄门弟子在五人出现的刹那，全身便紧绷起来，做好了最佳的战斗准备。天辰军的威名，他们何尝不知，陈屠和刘羽这两个普通的名字，加上天辰军三个字，就是大周赫赫有名的魔王。

　　　　李渔、王之也、楚芙蓉、陈屠、刘羽，号称天辰五虎。曾有大儒这般说，天辰五虎将若独立成军，不出十年便可封侯。

　　　　大周王侯，地位甚至不在某位小国国主之下。最为甚者，如镇海候牧青，更是权倾朝野，登临九重阶梯，与李氏皇族平起平坐。

　　　　然而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两位修行阴阳术的妖候还没来得及结阵，一人便被申屠的杀猪刀拦腰斩断。另外一人则从头到脚被劈做两半。

　　　　申屠出手利落。

　　　　刘羽则箭出无痕。在申屠的杀猪刀斩向两名天地玄门弟子之时，刘羽闻名天下的破羽箭已然洞穿两位天地玄门弟子的眉心。两个血洞都是相同的位置，没有一丝偏差。

　　　　两人轻描淡写的做完这一切，申屠挥手一掌，将积雪破开大洞，四人的尸首和鲜血被积雪覆盖，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李渔躬身向李七夜行礼道：“世子，统领在南都为你选好了别院，各位兄弟正从各地赶来，预计下个月便能全部到达。”

　　　　李七夜此刻已经从飞雪身上下来，正在喂食心爱的坐骑，他问出自己好奇许久的问题：“李先生，不知有多少弟兄赶来南都？”

　　　　“天辰军五千四百三六人，除却不能行动者和火头军后勤兵员，共有五千三百六十人前往南都。”李渔淡然答道，对此他并未感到自豪。

　　　　李七夜肃然起敬，躬身向五人行礼。这一礼，为了天辰军，亦为了他心中的歉意。

　　　　……

　　　　六人远去，张易方才出了一口长气。他之前的确觉得五人十分不凡，却没有想到，这五人竟然这般厉害。

　　　　传闻中战无不胜的天辰军，窥一发而见全身。可即便是这样的天辰军，在天子一怒之下，也只有五千军士尚且苟活世间。

　　　　秋伊水对天辰军的了解比张易深刻不少，见到申屠刘羽出手后也不得不赞叹道：“大巧不工，重剑无锋。申屠和刘羽皆是读书人，同样是贡士水准，跟四位妖候没有多大区别……但他们对自身文气和身体的操控，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轻易便能屠杀同阶的敌人。”

　　　　“这等战斗方法，是真正的屠妖之法。他们上半生一直都在跟水妖战斗，一招一式都返璞归真，目的就是取敌性命，没有多余的招式。”张易连连点头，他对屠夫和猎户也佩服不已。若是对文气和身体的掌控能够达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