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听她这么说,总算松了口气。但想了想,旋即摇了摇头道:“大胡子恩人见到我会不喜。”
克里斯心想:洪七是内功高手,一般的人光是气息涌动就早被他发现了,自己都发现了王赟,莫说他了。再者他没有不喜欢你,只是不喜你执迷不悟罢了。可是让这孩子继续这么跟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
想罢,克里斯道:“听说你父亲是个秀才,你不想像他一样读书学习吗?我可以带你回京,给你找个老师教你读书。”
“我要先学武艺,为父报仇。”王赟答得斩钉截铁。
叹了口气,克里斯说:“我没有本事教你武功,先跟我回京,到时再为你寻个师父好了。”
王赟刚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后只得点点头。
他们刚往回走了没两步,忽然远处传来叫声,“淫贼休逃!”
就见一个身影窜进了园子,飞一般掠过假山,朝东北方向去了。
克里斯一怔,很快又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
她不愿多事,便带着王赟准备离开。
哪知刚一转身,忽听身后有女子高叫一声:“休走,看剑!”一股劲风直奔克里斯右肩而来。
克里斯心念一动,小洞天秘术已应感而发,她脚下踏出“蜉蝣步”,身形变幻,如鬼魅般向前闪出,身后的剑尖向前递尽,却什么都没沾到。
那出手之人,见她居然能如此从容的避开,也是大出意料之外,不免“咦”了一声,接着就怒骂一句:“淫贼!”
这时,克里斯已经转过身来,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却是在青州聚丰楼见过的几位道姑中,个子最高的那个,她蛾眉微竖,凤眸怒视,手中精光四射的剑直指着自己。
克里斯听她骂自己淫贼,心里有点生气,冷冷地道:“姑娘,不问是非就叫我淫贼,未听我解释便要取我性命,是何道理?”
高个女子听她所言,脸色微红,手中的长剑却依然不肯撤下。
后面有人大叫:“师妹且慢!”
另有两位女子赶了过来,四双眼睛齐齐盯住被剑逼着的男子。他面似桃花,一双乌灵的大眼直瞪着五师妹,长发在风里微扬,此时面容微愠,似在等着师妹回话。她们认出了这个风姿卓绝的男子,在青州城里见过,他曾与钤辖大人同桌。
年纪稍长的女子在碧霞真人十位弟子中位列第一,本来正在自己房中与四师妹商量事情,却忽听隔壁房间外有动静,见五师妹追了出来,也跟了出来,此刻见师妹蓦地出手,连忙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个女子回瞪克里斯,狠狠地道:“我方才发现有人偷看小师妹洗澡,被我发现便逃了,我紧追其后,追进园子见到的就是他!”
两位道姑听言皆露出鄙夷的表情。
克里斯可不喜欢被人蒙上不白之冤,道:“你可瞧清楚了是我这样的面貌?是我这一身衣服么?”
“这”
克里斯身后的王赟跳了出来,道:“你们冤枉公子了,他刚才一直和我在一起。”
几位年轻道姑被突如其来的孩子吓了一跳,这不是聚丰楼里的那个男孩吗?
大师姐见师妹被问的张口结舌,不禁想到:眼前这位公子相貌堂堂,当时对这个孩子也曾出手相助,不像是会做出如此下流行径的人。五妹脾气急躁,难免其中有所误会。她上前先见礼道:“小道麦秀,这两位是我的师妹!敢问公子大名?”
“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不过是个随从罢了。”
麦秀不免又对他打量了一番,见他风姿神秀,虽然自称下人,却不敢怠慢,问道:“既然公子刚才在这园子里,可看到过什么形迹可疑之人?”
“我见有人往那边逃了,”克里斯指了指假山那处道,“一晃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那高个子的道姑,人如其名,高挑貌美,叫高靚儿,排名老五。此刻她听了克里斯的话,仔细一想,刚才在房间外,借着灯光确实瞥见那淫贼身穿着黄衫,而眼前的人却是一身黑色短打,像是解开心中疑问,她心道:看来自己可能错怪人了,这次出门前师父千叮咛万嘱咐,沙门岛险象环生,让自己沉稳行事,怎么刚出门就把师父的话给忘了。
高妹性格虽然有些冲动,却是心直口快之人,她道一声:“得罪了!”说罢,便想收起手中的剑,却发现剑被强制停在了空中,甚至连自己的右臂都一动也不能动。她大吃一惊,连忙借着月光仔细观看,这才发现,剑锋四周竟然散发出丝丝红色光芒,原来剑被数十根极细的红色丝线拦在空中,她定睛再看,自己手臂上也缠绕了许多丝线,如同一个蛛网,深陷其中的猎物,越是挣扎,蛛丝便会越缠越紧。她又用力挣了几下,发现这丝线上灌注了内力,根本扯不断。因为刚才收剑的动作,手臂周围的血丝收得更紧了,似乎要划破衣服,嵌入皮肉中去。
红色的丝线在月光下发出妖艳的暗光,给人一种难以形容的诡异美感。
麦秀见高妹愣住不动,劝道:“五妹,快把剑收了。我们去那边看看。”
高妹没想到眼前人功夫如此高深,又想他刚刚露的那一手鬼魅般的身法,分明武功高出自己太多,不禁心中有些憋屈,心道:自己虽鲁莽向他刺出一剑,却不知道原来他武功如此之高,随时可以取自己的性命,此时摆明是在戏耍自己。
麦秀走上前,准备把她手中的剑按下去,却听五妹低声道:“师姐小心!”
“什么?”
“师姐,小心红丝!”
麦秀听高靓儿这么一说,才细看端倪,脸色紧跟着也变了。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是这些红色细线将五师妹的手架在了空中。
她猛地转头质问道:“公子这是何意?我五妹性子冲动,却也不是存心冒犯!”
“啊?你们冤枉了我,还问我什么意思?”克里斯开始没有注意那些红线,但见高妹和她师姐先是表情古怪,然后又脸有怒色,方才定睛细看,终于看到了缠住高妹长剑和手臂的丝线。她转念一想,这肯定是熊戴影搞的古怪,哼,这家伙明着不跟来,看来暗里还是跟在旁边。
克里斯看着两个道姑,心说你们莽莽撞撞的冤枉好人,待我戏弄一下你们,也算小小的惩戒。只见克里斯口中念念有词,右手煞有介事地在空中一挥,然后往回一收,那红线果然倏忽间便没了踪影。
两位道姑见克里斯动手,不禁脸色发白,以为是克里斯得理不饶人,准备出手伤人。她们正待拔剑相对,谁知高妹的手却“唰”的从空中落了下来,眼前的红丝消失的无影无踪。
克里斯不会想到,这种妖艳的武器,不是熊戴影的武功,却是另一个人的拿手绝活儿——血丝杀阵。熊戴影不在,已有另外一名影卫暗中护着她,这人叫赤影,虽然轻功不如熊戴影,隐藏气息却是一等高手,所以克里斯刚才并未发觉有人跟着她。
见对方收了红丝,麦秀不想继续纠缠,但心中却十分气恼,眼前的男人看似英俊不凡,没想到所用招数竟然如此邪门,她衣袖一挥,冷哼一声,先带头走了。
另一个女子是四师妹米钰,她看起来最温柔文静,性子却是刚烈,脾气也大,临走前搁下句:“卑鄙!”
高靓儿收剑入鞘,她望着师姐的背影,又回头看了克里斯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旋即追赶师姐们去了。
麦秀走出一段距离,等高靓儿跟上,便压低声音跟她们说:“今日就算了,我们回去吧,两位师妹还在房间里。看来,这次上岛的人,功夫与往年大不相同,我们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绝不能出了差错。五妹莫要再节外生枝,你别忘了这趟师父让我们上岛的初衷。”
“谨遵师姐教诲!”高妹点点头道:“我会小心行事的。”
他看着几位冷面朝天愤愤离去的道姑,再想想她们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态度,暗暗觉得好笑,心道:我招谁惹谁了,这算不算麻烦自己找上门?
克里斯向暗中招呼一声:“戴影?”
却不见有人回答。
“公子?”王赟却不明白她叫什么。
克里斯说:“你叫我哥哥就行了!”
“哥哥?”
“这世上你我都是孤单一人,我给你当哥哥,可好?”
王赟本就在世上变得俨然一人、孤苦伶仃,听她这么说,心中一暖,张口数次却没叫得出声。
克里斯轻抚他的头,道:“走,带你吃饭去。”
待克里斯走远,赤影从树后慢慢走了出来。他望着克里斯的背影,心道:这位主子,有点儿与众不同。
第十九回 登州——淫贼()
清晨,沙门岛的人引着等待上岛的客人进入了刀鱼寨。
薄雾渐退,登上“刀鱼寨”的城墙,只见青砖黛瓦之下,碧波万顷。登州素来有“日出千杆旗,日落万盏灯”的说法,此时港口已经是一派千帆竞发,热闹非凡的景象了。克里斯从没见过如此拥挤的港口,商船、战舰、渔船抛泊近岸,不知其数。宽底的货船整齐地停靠在岸边,每座码头均有大批力工在搬运货物;而远望之下,近海处停靠了数十艘巨大的远洋帆船,或三三两两并列停靠、或独自泊停,帆或半挂、或收起,另有众多船夫撑起小舟,穿梭在这些巨型船只之间,往来运送物资补给;更远处,一艘巨大结实的尖底战舰在外海下锚。因为这一批的客人当中,有青州黔辖王诜,以及京城大名鼎鼎的秦大老板,登州水师特意派出旗舰“黑山号”运送客人上岛,它周围还停靠了二十多艘体型较小,船身细长的“刀鱼战棹”。
克里斯望着这些远洋海船,心中赞叹:原来只知道指南针是中国发明的,没想到宋朝的造船技术已经如此高超了,能造出如此坚固巨大的海船。
刀鱼水寨分南北两门,南门与陆地相通,刚才他们一行人由此进入水师大寨;北门为水门,接下来他们将会坐上船,从北门出海。
水寨正中为“小海”,用以停泊船舰、操练水师。“刀鱼寨”这个名字起得非常贴切,因为小海里停泊的战舰全是瘦长型的“刀鱼船2”。一般北方的海船,船头船尾比较方正,底部扁平;可刀鱼船却是产自苏杭的明州船厂,它在水里就像一条狭长灵活的秋刀鱼,速度极快,适合作战。只有亲自坐上“刀鱼船”,才能体会到了它的速度有多快。
克里斯眯眼看着这些战舰,心想:明州船厂是大宋造大型战舰的地方,将来自己也要亲往明州,看看船厂是否能造出远洋破冰的大船来。
刚才在外海的“黑山号”此时已经停进了“小海”最好的泊位上,王诜和秦禹九的大队人马由南门进入水寨,他们似乎是最后一拨上船的人了。
克里斯又看见了那几抹熟悉的身影,几位泰山女弟子正在登船。她们那鲜艳靓丽的衣裙,在这片乌黑战船间,格外显眼。有两位女弟子都穿着粉色罗衫,红色短袖褙子,唯一的区别是一人下裙为白色,一人为蓝色。两人相貌都很出众,克里斯的目光投向穿白色裙子的女子,她五官秀丽,双眸流艳,五人中就她最为漂亮。不知道是不是克里斯的目光太过专注,那红衣女子似有所察的看向克里斯,两人目光正好相对。
克里斯正想别过头假装看别的东西,却见那女子拉了拉旁边人的衣袖,被拉的女子一身朱色大袖长衫,正是四师妹米钰,她眉头微皱,瞪了一眼克里斯,然后又与红衣女子说了两句,那红衣女子也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克里斯了。
克里斯心中苦笑了下,莫不是还当我是偷窥人洗澡的色狼?
克里斯、熊戴影、洪七里和宁一飞,几个人今日都是一身黑衣短打,扮作秦禹九的贴身随从、侍卫。克里斯在他们几人的妆容打扮上,下了不少功夫,特别是江湖上名头最大的洪七里,本来她想让他把胡子剃掉,但洪七里坚决不肯,便只得让他扮作一个相貌平平的大胡子中年人。宁一飞最为听话,只要不让他扮成女子,怎么样都行。几人的分别化名“甲大、小乙、阿丙和丁儿。”
上船不一会儿,就听着舵手的一阵鼓声,船长下令开船,桨官传令,船桨齐划,船驶出水门。
刀鱼船驶过陆岬,一阵强风吹过,船帆抖动。克里斯站在甲板上,她提前准备了一件厚厚的黑色斗篷套在身上,拉低兜帽,遮挡扑面飞溅而来的浪花。
回望岸边,全是尖石绝壁,整个水寨与仿佛与丹崖山结为一体,有着“断崖千尺,下临天地”之势。防浪堤、平浪台、灯塔、城墙、桥梁,都用同样的灰白石材筑成,怪不得第一次见到时,她还错以为这是一座西式的白色城堡。防浪堤底部,历经恶浪日夜拍打,被白色盐晶侵蚀,又攀附了许多暗苔,陆离斑驳间却让人隐约感到莫名的不安。
克里斯心道:水寨建在丹崖山后侧,真有隐蔽性,出击时不宜被敌军发现,进可战、退可守,再加上这速度奇快的刀鱼战船,真可以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
确实如克里斯所想,登州城背山面海,陡壁悬崖,天险自成,是一座完美的海防要塞。只可惜,堡垒建的再坚固,固守堡垒的人却容易攻克。水师为夺岛大会保驾护航,参加大会的必须乘坐刀鱼战船前往沙门岛,加之这片海域处于黄渤分界点上,多风且风速极大,没什么人能随便闯进去,更没人能随便逃得出来。克里斯心想:水师也是烂到根子上了,怪不得马默说,“要除恶瘤,一定要连根拔起。”
沙门岛其实并不是一座岛,而是渤海之中一片群岛,包括南北长山岛、龟岛、蝎岛、砣矶岛、大小黑山岛等诸多小岛。三国时期曹操曾命水军在登州古港外的沙门岛建造军需仓库,而在唐代,海岛上设立了“乌湖戍”、“大谢戍”等军事设施,随后岛上的军备遭到撤废,直到了宋代,这里成了犯人的流放地。岛上山石嶙峋,荒凉异常,物资口粮更是被李庆牢牢掌控,犯人们为了活命,无奈只得参与每年的夺岛大会,而不听话的人往往直接被丢入大海喂鱼虾。
王诜和秦禹九先进了船舱。洪七里和宁一飞也站在甲板上,他们都迫切的想看到沙门岛。洪七里看了一眼克里斯,他从没见过她如此沉寂安静的样子,她静静地看着水面,一动不动,她黑色的眼眸中,映衬出白色的浪花,不知道为什么洪七里觉得心里突然纠了一下,他觉得比起这幅失神忧伤的表情,那个满面笑颜的她更加动人。
海浪涌来,水势变得极是湍急,战舰在波浪中颠簸摇晃。
克里斯一动不动,依然出神地望着大海。她又见到了大海,自己曾经怕极了的大海。
记忆排山倒海向她涌来。
那件事之后,只要接近海边,她就会呼吸困难、浑身不住地颤抖。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这是她曾经泡在冰冷海水里那段痛苦经历的后遗症,其实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这不过是心理层面的问题。
史密斯家族的人,从来都不会坐以待毙。克里斯在距旧金山一个多小时车程的蒙特雷买了一座能看到“孤柏树”的豪宅。这棵柏树,孤零零的生在一块突入太平洋的礁石上,任由风吹雨打,超过了250个春秋,至今巍然不动。没有人在见到这棵孤柏后,不对它肃然起敬,因为它展示了极端生存的最高境界,演绎着生命的壮美,这棵树曾是西部精神的象征,现在甚至成为了美国的象征,代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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