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生日一过,母亲就带着她从伦敦远赴旧金山,与父亲团聚。克里斯第一次见到真真实实的父亲,他身材高大,体格健壮,一点也不像小克里斯通常见到过的东方人。他身上却有着中国人独特儒雅的书卷气,悠然自得、落落大方。蓝世恩出生在一九六七年的台湾高雄市,他家境贫寒,却抒写了当代“自古才子出寒门”的故事。
蓝世恩从小就好奇心旺盛,算数成绩出类拔萃,小学一年级时就能解高中的数学题,而其他学科,也成绩超群。初中时参加国际奥数比赛让他一战成名,被视为数学神童。当他借助这次机会,接触到世界上更多先进的知识,便如同大功率真空吸尘器一般,效率极高的将各类知识逐一吸收。
九十年代初,他年纪轻轻便被斯坦福大学聘为数学教授。在充斥着各种末世预言的言论里,蓝世恩迎来了自己的第三十三个年头,他压根没想到这一年也迎来了自己的爱情。他遇见了来旧金山参加时装设计展的米雪儿?史密斯,两人一见钟情,迅速坠入情网。即便他们性格迥异,各自身世又有着极大的鸿沟,却阻挡不了两人炙热的感情。从求婚到订婚再到婚礼,就如同蓝教授处理数学问题一样,高效率的解决了。随后的一年,千禧年小婴儿就诞生。
初见父亲,克里斯也许就如同当年母亲一样,被蓝世恩身上那种神秘绝妙的气质吸引了。生活在一起后,蓝世恩目睹了妻子“放羊”一般的西式教育,他再也无法忍受了,开始格外关注小克里斯的教育问题,并对克里斯开始了“虎爸”式的培养,而克里斯则努力成为父亲心目中最骄傲、自豪的女儿。克里斯学中文、练书法,蓝世恩还带她回到台湾,她不但见到了父亲家乡的亲戚,还吃美食,访故乡,参观博物馆,那是克里斯童年最难忘的一次美好旅程。以后,父女约定每隔一年就在暑假期间一起去旅游。而这个约定没施行几次,蓝世恩就因工作变得很繁重,无暇顾及克里斯了。
直到克里斯十三岁那年发生了那次意外,再三考虑之下,母亲决定带着克里斯回到英国。而克里斯病情稍有好转,便软磨硬泡的让小舅舅马克,那个十足狂热的中国功夫迷,教自己练拳、学武。
当蓝世恩再次见到克里斯的时候,发现她的外表变了,黑发变成金发,更加映衬出她蓝色的双眸,身体结实,个子也长高了很多,甚至连内里也越来越像“老外”。他深深的感到女儿的疏离,不光是外貌,而是精神上的倾向,她似乎对一切都变得淡薄。蓝世恩仍然采用父女两以前相处的方式,克里斯却不愿再扮乖乖女。本来在学校里成绩优异的克里斯,却觉得不必拼命读书,几次成绩下降让蓝世恩很生气。生活中碰到一些琐碎小事,也会被父亲啰啰嗦嗦数落个没完。
克里斯选择了有效的逃避手段。她想也许到了美国版图的另一侧,就是逃脱这个烦恼的最好办法。高中时,她让母亲帮她转学到了纽约,而母亲请求马克与她一起前往。行走在那座充斥着巨大建筑的城市里,探索着无边无际的**世界,克里斯便是彻底自由的。她和马克一起花天酒地、放纵**,这种“自由”如同黑魔法一般,让人沉浸在其中不能自拔。随着在名利场的名声一日比一日高,她开始举办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派对盛宴,人人趋之若鹜。
直到有一日当她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人、一只狗和一把枪躺在一张床上,最令她感到恐惧的是,那把枪保险是打开的,正对着自己的脸堕入黑暗再找回自己,虽然老套,但确实是许多富家子的真实写照,克里斯终究正视了自己的人生和道路,发奋图强,成立公司。唯一不变的是她与父亲的关系,随着她刻意的疏忽,两人愈行愈远。
克里斯心想,如果是父亲穿越到宋朝会是什么样?他会怎么做?如果回不去,相信父亲也绝不会束手无策,他一定会做点什么影响后世、改变世界格局的事,想到深处克里斯笑了笑。
用过晚膳,蓝元震、张若水又来见克里斯。蓝元震主动提出让她以蓝元霄身份出宫住一段时日,等皇帝消了气,再接她回来。
克里斯虽然不知道他们这么安排的初衷,但此事正合了她的心意,连忙允了。
唯有邢云低头不语,愁眉不展。
克里斯见邢云欲语不敢言的模样儿,只觉得十二万分的可爱,她含笑道:“小邢云,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宫?”
邢云低着头,扁着嘴儿,听了这话许久才猛然抬头,道:“太后要带邢云一起出宫?”
克里斯斜睨蓝元震。
蓝元震笑笑,然后对邢云道:“主子身边是不能少个贴身伺候的,这些日|你要好生照顾!”
“奴婢省得,奴婢省得。”说罢便欢天喜地的帮主子收拾要带的细软和衣物去了。
等收拾停当,天色已黑。
翌日,天未亮,北皇城门缓缓打开,一辆马车往西北方向悠悠驶去。
第九回 假面——别院()
高家主宅在京城建宁里,除此之外,还有东里门、曹门口、太子河西、宋门外、西关富宁里五处老宅。
而克里斯这次出宫安顿的别院,正是西北方向的福宁里老宅。
这是座雍容大方的宅邸。三进的大院,纵深展开,结构布局是典型的宋式住宅,除了主轴上的正厅、正堂,院落空间时宽时窄,随建筑错落变幻。过了中庭后是主楼慈恩阁。慈恩阁进深七间,重檐歇山顶,外观重叠雄伟,散发着古劲庄严的时代气息。园中景致非常美丽,慈恩阁前有座鱼沼飞梁,临跨水面,水中游鱼甚多,阳光照映下波光粼粼。庭院里的树木也修剪得十分美观,树上偶尔传来高亢的鸟鸣声,却看不见鸟的踪影。
屋里的家具、摆件,和宫里完全是另一个风格。檀香木嵌各色宝珠的三面镶镜梳妆台,紫檀雕花绘藤草鱼虫镶精雕美玉的三面围子帐床,整块羊脂玉雕双凤朝阳的八角香炉,彩绘木雕马球双面绣嵌绿松石的沉香木屏风,黑漆镶螺钿仕女图高柜,黄花梨齐平式玫瑰椅,供奉着水月观音像的织物案,八角金花银台茶盏,瓜形錾唐草纹金盒,紫罗洒金靠垫、引枕连那恭桶都是镶金嵌玉的香樟所制。
初到时,克里斯看得嘴角只抽,这屋里的物件样样都价值连城。宫里朴素,别院奢华,看来勤俭节约这样的美德还真是给别人做做样子看的。
别院只接待由亳州入京省亲的高家宗族,虽然平日里空着无人居住,下人依然打理、维护得很好。
几日后的午间,不知道是因为少了宫里压抑的感觉,还是因为别院的悠闲气氛,克里斯感到分外的放松。用过膳,她搬了把圈椅坐到了庭院里,就那么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看着风景。
邢云将洗好的葡萄端了出来,拿了马扎坐在旁边,细心的将葡萄籽剔出来。
不知为什么,静谧的园林让克里斯想起了宇文之邵。
她出宫时,便是把宇文之邵的奏折随身携带,而且嘱咐将天地阁的册子一并运到了别院。
她跑到书房,先翻出天阁的册子,可找了一遍都没有宇文之邵的名字,心道莫不是天阁册子都不记录县令一级的小官,这听雨阁还敢自称包罗万象,穷尽天下事?克里斯回想起他的那个外号,于是找出地阁册子里的百武燕谈,果然在“隐仙”的四大派中找到了“止止先生”的名字。上面说他是玄真派青衣道者的关门弟子。
读过基本信息后,果然看到了听雨阁的朱批小字:“止止先生武功高绝,境界深远,世上已无人能及。‘武’字拆开,戈为武技,止为止战,一止,为他穷极天下武艺,二止,为他可止天下之战,这便是“止止”二字的由来。”克里斯再找宇文之邵的师兄的内容,还真一点介绍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十爷爷、十老头儿这么一号人物。不过,张若水说过玄真派属“地仙”,门中弟子向来行事隐逸,深藏不露,想来没有记录也实属正常。
克里斯又看了看隐仙四派的条目,合上书册,心想:张若水是洞灵派,梁怀吉是通玄派,曹大哥是少阳派,止止先生是玄真派,看来四派的高手我都认识了。
之后,克里斯回到庭院里,拿着宇文之邵的奏折,细细读了起来。
文章最开始无非是些劝诫皇帝畏天、畏民,顾念祖宗开国不易的大道理,接下来也肯定了新帝登基愿意施仁政、听谏言、革蠹政的积极态度。之后才进入正题,讲述的是最近数次大旱、蝗灾,商人不但趁机抬高米价,国家加重劳役修建皇陵,萑蒲之盗四起,民力彫敝,民不聊生,这些天灾、**,大部分官员不愿提及,而宇文之邵却毫不遮掩的讲了出来。真正讲到实处,他直指大宋朝积贫积弱的症结所在,那就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朝廷都以卖官赏爵,广度僧牒这两个手段为计,前者让朝廷清流混入浊水,后者让豪寺夺取耕民之地。
关于度僧牒的信息,克里斯几乎每日都能从砥报上读到,她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直到今天读到宇文之邵的见解,她才恍然大悟。而奏疏的后半段全部是关于农耕、水利、军事、马政以及郡、县治理等诸多方面的具体改革办法,这些都让克里斯眼前一亮。关于庆历间几次军事行动都以失败告终,宇文之邵认为弊端在于敌兵常合,我兵常分。文中字里行间都能见到他哀叹庙堂无奇算,守边无良将的内容,更能体会出他痛之、忧之的心情。除此之外,他那“深入贺兰深处,收复幽云十六州的雄心;举五路进军,直捣辽国巢穴的壮志”让人心情激荡。
读完之后,克里斯手里摩挲着宇文之邵的奏章,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心道反正我要越过辽国,直达北境,也许我能帮他实现这个理想呢?
邢云在旁端茶倒水伺候着,克里斯全然不觉。邢云默不作声,但也好奇到底什么东西,能让主子看得如此专注。直到夕阳散发着最后的余晖,她才从万分思绪中走了出来。抬眸一看才发现竟已到了这个时辰。
她正待起身,突然见有人从园子另一侧走了过来。只因逆光,克里斯用手遮挡,手指缝间一个人影凸显了出来。向她们走来一个身穿靛蓝色宽袖直缀长袍,脚蹬祥云纹乌头靴的公子。
走近了再看,那靛蓝长袍领口袖口绣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一条青色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束在一顶嵌玉小银冠里,白玉晶莹润泽,银冠浅淡尊贵,更加衬托出他的头发黑亮顺滑。其实即便他换上一身素色布衣,也能让人觉得这般风度翩翩,应该怎么说,就是尊贵天成。
他举止从容,笑容温和,连那弯弯眉眼都泛着笑意,盈盈如夏日里的暖风。
“滔滔,没想到真是你!”与温和的相貌不同,他语调高挑,“你那三只忠犬舍得让你出宫?”
克里斯正定睛瞧着男子,突然听他叫自己的乳名,一脸惊愕。
今天没有外出的打算,克里斯脸上没有带蛇解衣,而是她的本来面目。
男子趁她发呆,突然贴近,手捏着她的下巴看了又看,他目光大盛,熠熠如萤火,道:“你说你嫁作人妇都这些年了,如今又成了寡妇,怎么一点都不显老,反而比出阁前还要娇艳可人、柔媚婉约了。”
克里斯骤然回过心神,气得血液翻腾,心里骂道:坏胚子,竟敢调戏我,白白生了一副正人君子的长相。
男子似感受到了她的恼意,耳边竟传来一声轻笑,笑声清润透骨,“你说你怎么就是我的亲侄女呢,只能看不能吃,啧啧!”
接着男子松了手,他身上带来的暖风瞬息四散。克里斯浑身戒备,她可不曾被人如此轻浮的戏弄过,就在她要发怒时,突然看到男子眼中闪过的一丝清明,他是故意惹恼自己的。蓦地意识到这点,克里斯转头望向邢云,见邢云也是一脸怒色,她反倒哈哈笑了出来。
“小云儿,咱们不理坏胚子,用膳去!”克里斯拉着邢云就往前厅走去。
听言男子不由一愣,怔在当场。这个向来见自己如撞鬼模样的假正经侄女,他总忍不住招惹一番,而每每她都会被自己戳穿,摇身一变成为粗野可怖的母夜叉。他断没想到,今日高滔滔会是这个反应。他眯起眼睛,见那抹纤细玲珑的背影远去,一边念道着:“有趣,有趣,真真有趣”,一边跟了上去。
克里斯像前几日一样进厅坐在了桌前,桌上摆着刀、叉、盘子、高脚琉璃盏,一双银箸摆在一旁。
男子寻了个旁边的座位,坐了下来,他挑眉看了看不同往常的餐具,倒也不开口询问,只是不住地打量起克里斯。
晚膳是由仆人用小推车送进来的。说起来这内院的仆人多少都上了些年纪,这些人一部分是从小伺候高滔滔的高家老仆,另一部分人是在濮安懿王府时伺候他们夫妻二人的忠仆,英宗称帝后,她没让这些人跟进宫,而是把他们安排在平日较为清闲的福宁里老宅,这是一种恩赐,算是让他们颐养天年了。当然,府中仆人忠心可靠,知根知底,这也是蓝元震让她来此居住的原因。
克里斯见仆人对男子的在场显得很从容自然,甚至是习惯,加之他自己说两人是叔侄,克里斯就猜测起他的身份了。
克里斯简洁地问:“你怎么会在?”
“还不是最近以父荫补了个供奉官,老爹、老哥就没完没了的念叨,说如今也算入了仕,让我收敛心思,不要再怎么说的来着,”他伸出一只手记数,道,“游手好闲、吊儿郎当、不务正业、不学无术、玩物丧志唉,总之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这我才避到别院这清闲地儿。”
克里斯听他这么一说乐了,这不是和自己上初中时老被父亲数落学业退步一样,看来我们还是同病相怜啊。他这么年轻,又是叔叔辈的,再说高家宗族里的所有内容她都背的滚瓜烂熟了,这么一试探,她心中已有了人选。
菜盘被仆人一个个摆上桌,上面扣着银盖。等银盖被取下时,男子好奇的看着,这菜是什么明堂?
这几日,克里斯一直在指导做菜的厨子,按照自己的口味烹饪。
克里斯每天要求食材丰富,但不要太多菜色,眼前四个盘子,一盘清煮芦笋,一盘凯撒沙拉,一盘蟹肉煎蛋卷和主菜烤小羊腿,外加面包和黄油。
克里斯摆摆手对仆人说:“不用伺候了,让大家都开饭吧!”
仆人面容喜悦,点点头,躬身退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男子有些看不懂了。
“什么什么意思?”
“怎么就四个菜?还不让他们伺候?”男子又指了指面包,“还有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能吃吗?”
“第一,我每餐都总是吃的很少,剩下全浪费了,所以就让他们这么准备,我吃什么大家就吃什么,到了用膳时间也是大家一起开饭;第二,就我和邢云两个人一起吃,哪里需要别人伺候;第三,这桌上的每道菜都食材新鲜,味道鲜美,分量适度,热量充足,总之,你要觉得古怪就不要吃,但我劝你尝尝。”
邢云从冰桶里取出葡萄酒,她已经用娴熟的手法将酒倒入酒杯了,这都是克里斯教会的。把酒放在每个人面前,邢云也坐了下来。
酒冰的恰到好处,克里斯拿起杯子,香味宜人,虽然这只是葡萄酒,而不是完全发酵的干红,已然让克里斯很是享受。
男子瞥了一眼邢云,吃惊道:“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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