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说是自己杀死了他,可那内侍死状诡异,让我不得不查,谁知一查才知此人竟是身中剧毒而亡。验尸的仵作经验丰富却也认不出到底是什么毒。你常年带兵在外,许是认得,我留下了血样,等你验看。”
“你找的人都查不出来?江湖上倒是有些无色无味的奇毒,倘若真有人在宫禁中使用,可是防不胜防,主子”说到这里张若水立刻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主子也不是生病,却是中了毒?可我刚才替她细细把过脉,绝无中毒之状!”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好在主子醒来,身体恢复的越来越好可这段时间宫内的事情出得蹊跷、透着诡异,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蓝元震继续道:“地宫里关押的女子,我总觉得她的来历大有问题。”
“既然如此,何不早早处置,怎么安在偏殿?”
“不知道为什么主子不但没处置她,反倒把她保了下来。”
“八成是新丧在即,主子不想再多搭进去条人命,也算给十三团练积点阴德。”
“若真是这样就好了。”蓝元震叹口气道,“这名叫珠儿的宫女,从她的身世到被选入宫我都查了个彻底,与她接触过的宫人几乎都死了,有几人正是太皇太后找了些借口处置了的下人。若不是前一阵子给主子安排‘蓝元霄’这个身份,我也没注意到,与主子有几分相像的女子如何能这么轻易就进了宫?现在想来确实可疑。”
张若水半晌沉默不语,而后道:“我身在外,没想到这皇宫倒成了龙潭虎穴!太皇太后既然算计到主子头上,咱们也不用客气!”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还不到时机发难!而且茂则仍在调查这件事,有什么线索会立时知会我们。”蓝元震道,“留着这个珠儿也无妨,她的长相倒可大加利用。那日|我让人给地宫里的尸体穿上了宫女的衣衫,移出去的时候,又故意露些破绽,之后再透些口风,外边都知道这个叫珠儿的宫女已经死了。”
张若水知道蓝元震素来考虑的周全,想来他心中已有了后面的打算,倒也不再多言。
蓝元震又为张若水的杯中添上水酒,两人对饮一盅。
蓝元震又道:“十三团练的皇位还没坐热就死了,留下了个烂摊子,现下朝廷的局势才变得扑朔迷离。众位大臣在各种势力之间摇摆不定,可这站队也不是,不站队也不是。”
“韩相公8那边做什么打算?”
“韩大人其实早做了安排,他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而且已经让太子府翊善9邵亢,向新帝觐见,建议由太后垂帘听政。”蓝元震深深地叹了口气。“可就在这时,主子突然一病不起,此议才作罢。”
虽然没有蓝元震城府深,张若水却也在宫中打拼了数十载的人,此刻也理出了一些头绪,他道:“主子得病这件事,着实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蓝元震点点头,他又道:“垂帘之谏是怎么回事,当今圣上也不是傻子,还看不出来?他连夜急召太子府翊善王陶10入对便殿,封了他个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紧接着又封蒋之奇为太常博士、监道州酒税。这两人犹如放出笼的疯狗,一阵乱咬。蒋之奇先对朝中老臣欧阳修大人下手,诬陷他与长子媳妇吴氏私通,吴氏乃盐铁副使吴充大人的女儿,事连一片。官家欲借机株连,除掉这些他指挥不动的朝中势力。当官家以手诏密问天章阁待制孙思恭,孙思恭极力救解欧阳大人,事情才没闹到不可收拾。”
“这诬陷之事11不是以前就有过?官家怎就听人一面之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罢了!”蓝元震道,“欧阳大人上章自辨12,吴充也不愿自家门户枉受污辱,亦上章乞求朝廷力辨虚实。这事到了最后,如同一场闹剧收场,不了了之。这件事让欧阳大人受了不小的打击,屡次求退,他希望能出守外郡。监察御史里行马默为欧阳大人打抱不平,也被贬到怀州。连欧阳大人推荐过的屯田员外郎夏倚、雄武节度推官章惇也被牵连,弃之不用,这下谁都不敢说话了。”
“朝廷上下就任凭这些小人作祟,打压股肱之臣?”
“官家只是责备蒋之奇,说‘先帝大渐,邵亢建垂帘之议,如此大事不言,而抉人闺门之私乎?’蒋之奇领会的到快,转脸就弹劾邵亢。这几天,炮口又轰向了韩大人,王陶劾奏说韩琦不押常朝班,嚣张跋扈,欺君罔上。”
“什么,韩大人两朝宰相,忠君为国、战功赫赫,竟落得欺君罔上的罪名,在边关打过仗的哪个不敬佩他。”张若水气得直拍桌子。
“老弟,韩相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会怕这些虾兵蟹将。来!喝一杯消消气。”两人皆一饮而尽。
权力交接,政治格局自然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张若水不是不知道,可是在他看来,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
“主子醒来之后,似乎对政事兴趣乏乏,朝中虽然热闹,但她却不愿过问。咱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近来她经常微服装扮了在宫内游玩,又让我陪着出了一次宫。唉,让她散散心也好。”蓝元震对官场这一套就比张若水敏感得多,他已嗅出了不一样的味道,继续说道:“太皇太后和官家似乎也察觉到主子不愿过问政事,他们都趁这个机会,在朝里动作频频。官家先给太皇太后的弟弟,国舅爷曹佾加官进爵,太皇太后又让老臣富弼公开表态支持官家,司马光、文彦博两位大人也顺势依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还有一股新的势力在崛起,有很多人在京城为他积极运作,韩维和张方平皆向圣上直荐,甚至连曾公亮曾大人也站出来为其说话。”
张若水皱起了眉头,“究竟是何人?”
“知制诰王安石。”
“王安石乃文学器业,时之全德,我记得十三团练曾屡次征召他赴京任职,王安石均以服母丧和有病为由,拒绝入朝。”
“王安石颇有名节,如今母丧即除,已出任江宁府。只是不知道在这一连串的动作后面,王爷扮演什么角色?”
“昌王赵颢?”
“曾大人能出来说话举荐王安石,背后多半是昌王的意思。主子这几个孩子里,心中最宠二王爷赵颢,可是我越来越看不明白王爷的立场。如今最重要的是主子的态度,我们只得等她做决定。”
张若水虽然点了点头,道:“我们只能等等看了,戴影说他近期就会返回京城,也许主子也是在等‘那样东西’。”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好了,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蓝元震拍拍张若水的肩膀。
两人时不时都会这样碰碰头,互换想法,不管遇到了什么,最后他们都会遵循一个非常简单的规律,那就是以太后高滔滔的决断作为终极法则。
蓝元震看着手中的酒杯道,眼露精光,道:“我给你说,那日|我带主子去樊楼吃饭,没想到她的酒量”
随后就只剩张若水不停的惊讶之声了。
1宋会要辑稿之方域东京大内
2五位入内都知:分别是任守忠、邓宝吉、甘昭吉、李允恭和石全育。
3短褐:念u…hè汉服的一种短打服装,可以说是宋朝的运动服。也是对古代寻常百姓所穿的一种服装的称呼,又称“竖褐”、“裋褐”。
4元霄:蓝元霄出场,会因视角问题用男“他”代替“她”。
5皇药师:宋朝真有叫“药师”这个名字的人,郭药师,渤海铁州人。辽国大将,宣和四年(1122)九月,郭药师率所部八千人献涿、易州投降宋朝。
6十三团练:宋英宗是宋仁宗赵祯堂兄濮安懿王赵允让的第十三皇子,因为过继给宋仁宗,被赐名赵宗实。
7升遐:帝王死去的一种说法。
8韩相公:宰相韩琦,宋朝用“相公”称宰相。
9太子府翊善:官名,辅佐太子之人。
10王陶:王陶入对,神宗对王陶说:“朕与卿一心,不可转也”,要王陶谨听纳,明赏罚,斥佞人,任正士。
11诬陷之事:庆历八年,欧阳修被诬陷,传他与“外甥女”张氏有染,但双方并无血统关系,是欧阳修的妹夫的前妻所生。张氏嫁给了欧阳修的堂侄,以后又和家中的仆人私通,事情败露后,此案在开封府审理。在公堂之上张氏供出和欧阳修有私情。欧阳修百般辩解,最后虽以“查无实据”了事,但在名声上却大受影响。他的政敌钱勰也借此攻击他,最后被朝廷贬到滁州。
12欧阳修的自辨:不愧是一代文豪,奏章写得气势逼人,铿锵有力,特节选以供读者玩味。修上章自列曰:“之奇诬罔臣者,乃是禽兽不为之丑行,天地不容之大恶,臣苟有之,是犯天下之大恶,无之,是负天下之至冤。犯大恶而不诛,负至冤而不雪,则上累圣政,其体不细。乞选公正之臣,为臣辨理,先次诘问之奇所言是臣闺门内事,自何所得,因何彰败?据其所指,便可推寻,尽理根穷,必见虚实。”
第四回 探路——疯子()
次日,克里斯又按约去了清心殿与皇药师相会。想着张若水教给她的法子就能赢过男孩,轻松拿到出宫的鱼袋子,心里就十分得意,不自觉的就走快了一盏茶的时间。进了平日的屋子,却没见到皇药师的踪影。
心道:臭小子,该不会不来了吧。
她一会儿就耐不住了,心急火燎的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后来索性走出房间,在附近转转。溜达着就绕到了后殿,从旁边一扇小门中挨身而进,再穿过一座小小的花园,走进一间大房间中。
大房间套小房间,小房间的门也是虚掩着的。只探了个头进去,黑不拉几的。克里斯轻声叫着:“黄药师。”也不见人应,又叫,“黄药师黄药师”
耶?克里斯突然想起小舅舅给自己放过一部叫东邪西毒武侠片,当时她就被片中炫目的武打画面给掳获了,觉得中国功夫既有神秘魅力又动感十足。这东邪黄药师不正是电影里的角色吗?电影最后他隐居在桃花岛,这小鬼倒给自己起了个武林大侠的名字。
克里斯吸了吸鼻子,发现这屋子里烧着檀香,门缝透过一缕阳光照到了青铜香炉,炉中青烟飘飘而上。屋子一角有个梳妆柜,她突然看到梳妆柜前一团黑影,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眼花缭乱,。
“黄药师?”
那团黑影动了动,她不由得手足无措,便想转身逃走。
克里斯快步回去,穿过两条走廊,想循原路返回,可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竖耳倾听,不闻有何声息。于是她在一处走廊拐角停下,躲在墙边,斜跨一步,又凑眼过去偷看,一寸一寸地挪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得尿裤子。
原来不远处,那一大团黑影跟了出来,黑色长发遮住了脸,不,应该是遮住了大半个身子,一身恐怖之气笼罩着。正如克里斯担心的那样,这黑影正在慢慢靠近,越来越近。
瞬间的惊慌让克里斯难以呼吸,但她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逃跑。
惊慌的感觉仍然紧紧地抓住她,令她无法发出声来。跑着跑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克里斯瞥见黑色散开的头发和通红的大眼睛,黑影速度很快的追了上来。
“鬼啊!贞子啊!”
她没命的跑,黑影没命的追。
跑着,跑着克里斯才发现自己跑到了一个死胡同里,这正是御花园顺着金水河修建的一座水堤。她已经到了观景堤岸的尽头,气喘吁吁,退无可退。黑影已然追了上来。
“你别过来。”她只能大叫起来。
“怀吉怀吉,你为什么要跑?”
“咦,你不是鬼?”虽然惊魂未定,克里斯终于恢复了理智,站在她眼前的不是鬼,是人。
“怀吉怀吉,你不要我了?”
她发现这个女人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说不定是个疯子。
女人伸开双臂,想要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步一步逼近。
“你不要过来。这边危险”
那女人疯狂地朝着她冲了过来。当克里斯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时,已经太迟了。
扑通一声,终于两人一起掉入了水中。
疯女人显然不会游泳,一掉进水里便开始拼命挣扎,连灌了几口水后,她更加慌乱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克里斯,越抓越紧。
克里斯根本挣脱不开,两个人纠缠着慢慢沉了下去。
一切声响都慢慢消失,水面归于平静。
汴河的水出乎意料的温暖。
克里斯却觉得寒意透骨,温暖湿润的水竟然让身体剧痛无比。
心灵心理的分离吗?
感觉五脏六腑揪在一起,脑壳像是要裂开了一般,她本能的想捂住脑袋,可深埋在脑海中,那个她永远都不愿去碰触的记忆,却一下占据了她的身体。
此时仿佛就是一场dé…jàvu(似曾相识),那无法逃离的噩梦又重现了。
十三岁那年,她差点死在水里。
周围也是同样的一片黑暗,四肢已经麻木,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当她就要放弃挣扎的时候,却感到体内全部的液体似乎都在向外流淌,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手臂、双腿开始拼命摆动,直到冲出水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游到岸边。她趴在沙滩上,就像一条濒死的鱼,甚至连喘息的力气都耗尽了。许久许久,她虽然还是无法从混着咸腥海水的泥沙中站起身来,但她的意识却异常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她不再是从前的自己了,从前的那个她,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次,要死在水里了吗?
克里斯从水下望向河面,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她平静地看着自己吐出的最后一口气,在水中形成了几个气泡,摇摇晃晃地向水面飘去,纷乱的念头,不断闯入她的脑海。
死了的话,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能吗?
“师父,快救救他们,快啊!”
此刻,岸上也追过来两个人,一大一小。
高大的男人,站在岸边,出神地望着这片水域。
“师父,师父,快救救元霄。”男孩声音急得都拖着哭腔,他爬在岸边四下张望。
就在男人犹豫的时候,又一个身影从他身旁掠过,毫不迟疑地跃入了水中。
克里斯发现一个臂膀从后面揽住了自己,前臂上的肌肉很结实,像卷曲着一条条小铁蛇,肌肤也似蛇身一样冰凉。克里斯试图让自己放松些,两腿小心翼翼地踩着水,当离水面足够近的时候,水承载起身体的全部重量,安然的浮上水面。
探出水面后,她看清楚了来人,正是张若水。
“我没事,快救她!”
张若水没有犹豫,再次钻入了水下。
克里斯一边抓着岸边的青石,一边紧紧地盯着水面。还没有见到人影浮上来,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变冷了。
忽然,她感觉腰间被一股力道轻轻一带,瞬间双脚离开了水面落在了岸上,克里斯才发现腰间被一只大掌撑住。
待她站稳了,那大掌已然松开了她。
克里斯抬眸正撞上一双深黑如墨的眸子,自己被这个男人拉上了岸。他年纪大约三十岁出头,容貌刚毅冷峻,俊逸整丽,眼瞳黑亮如玛瑙。他头戴鹖冠,身着灰色纱縠道袍,脚穿如意头云履,大大的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把她从水里拉来,他身上却没被水打湿。
男孩赶紧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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