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给翻身、按摩,可克里斯总觉得自己在这具身体里,时常觉得莫名其妙的倦怠沉重。为了排解体虚倦怠,她按照小舅舅第一次教她搏击术时所用的热身活动,那时她的体型和现在的倒是很像,她照旧试着做了。
即使太后没有一动不动这么长时间,那尊贵的娇躯,也没多少机会使用到方方面面的肌肉,克里斯把它们一次性的整治了一番。激烈、有效的活动过后,汗水滴落,肌肉发出无声的悲鸣,她忍下了起初的痛苦,然后又做起了舒展动作,让身体充分延伸到临近极限的状态。她累得够呛,感觉自己想一条被拧干了的毛巾,可又觉得一身轻松,似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记住了一个关键的细节,谁现在才是这副躯体的主宰。
几日过后,体力慢慢恢复了些,人也精神了很多。
剩下的时间,她定下心,开始翻阅地宫书架上的有关大宋朝的各类资料。可当她找到大宋国地图,顿时傻了眼,这北京在哪儿啊?俄罗斯不在中国的上面吗?
读了几本史书,克里斯总算把最近一、二百年的历史搞明白了。她所熟知的北京,叫燕京,包括燕州在内的燕云十六州,被一个叫“辽”的强大国家占去了,宋人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前几任皇帝曾多次尝试收回失地,却都以失败而告终。
辽国与宋抗衡,一直掌控着北面的大片土地,对于那里宋人很陌生,甚至连地图上都没有绘制。熟悉西方史的克里斯却知道,在那片土地上既有蒙古先民,也有古罗斯人,现代的俄罗斯还没出现,这让克里斯松了口气。可是细细想想就犯愁,先不说宋辽一直敌对,想要穿过辽国本就是件难事,更别提自己所要到的地方,在西伯利亚地区东北端,即使在现代,要抵达那里,然后挖掘、开采都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很多人力物力,更何况是在这个时代。
首先,需要钱,很多的钱。
当初蓝瑟都没有那么大一笔活动资金,还是说服了哈提赛利姆默罕默德,才能让发掘计划顺利实施。
想起缺钱这事儿,克里斯气就不打一处来。这位大宋朝尊贵的皇太后,实在是太“抠门”了。特别讲究勤俭朴素,房间的布置异常简陋,家具也没有几件。以至于第一天穿越过来,她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是一国太后。每月的花销、包括打赏用的钱数,都有严格的规定。克里斯怕穿帮,所以没让梁惟简更改开支用度,结果就是,她手里根本没几个现钱。
其次,挖掘工程需要大型工具、大批的劳力。
这点克里斯没有气馁,读了很多地宫的资料,意外的发现宋朝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落后,商业发达,还有领先于世界水平的手工业、制造业,民生科技哪一方面都不容小觑。只要自己能画出设计图,招揽一批技术精湛的工匠,也许可行。
最后,重中之重是路线。
也许从陆路跨过辽国很难,不妨试试水路?自己航海技术过关,最近翻的书籍上也看到宋朝有几大船厂,建造一批能远洋的船是最好不过的了。万一在西伯利亚没有找到氪石,也有备选方案,穿越白令海峡,对岸就是阿拉斯加,找寻同样的地点,也许挖掘更加顺利。
克里斯知道这些事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只能慢慢谋划了。察觉邢云进门,克里斯收回万千思绪,回身走到贵妃榻前,坐了下来。
邢云连忙将靠垫放到克里斯身后,让她能够舒舒服服的倚着。
克里斯微笑,蓝元震、邢云他们总是特别担心她的身体虚弱。虽说原身太后是大病一场,可自己眼下完全没觉得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期间太医又来搭脉诊治,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总觉得太医表情怪怪的,仿佛自己身患绝症似的。所幸,最终的诊断是脉象已经趋于平稳,仍是开了中药。
贵妃榻上架着一个小桌,桌上摆着一份最新的“砥报”。这是克里斯最为诧异的,她没想到宋朝竟然已经有了由朝廷刊发的报纸。砥报内容丰富、涵盖很广,有朝廷最近的官员任免、新政颁布、官员策论、边疆战事,甚至还有讣告专栏总之,大到国家政事,小到民生百态,皆有尽述,与现代报纸的功能几乎无异。蓝元震时不时问她对朝堂之事的看法,克里斯怕自己无法应对而露出马脚,于是也开始每天研读砥报。
越读越觉得,想出宫看看真实的大宋朝是什么样子。
这时,蓝元震进了门,梁惟简手里捧着东西跟在后面。看着克里斯一大早认真读砥报,蓝元震心里一阵安慰,这两日|他还以为主子对政事没了兴趣,真是谢天谢地。
“主子万安!”两人一拜起身,蓝元震又道:“身体可是好了?”
“我好多了,都是他们照应的周到。”
“廖太医才诊过的脉,确实说太后身体无大碍了。”梁惟简道:“我们一旁看着,也觉得主子的身子大好了!”
蓝元震点点头,看着眼前的人,清澈无瑕的双眼,红润多娇的面颊,虽然有些清瘦,但精神矍铄,似又恢复了昔日的光彩。
克里斯抬头,微微眯眼打量起蓝元震,他一身藏蓝罗袍,透着一丝不苟的威严,克里斯正纳闷为什么他的穿着与往日的宦官服饰不同时,就见蓝元震拿出一个小木盒放在了她眼前。
“打开看看!”
克里斯轻轻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是肉色的。
邢云也不免好奇的睁大眼睛看过去。
克里斯发现这是一张“脸”,准确的说是一张精致的“面皮”。她心道:这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东西吧?
“主子可听过江湖人惯用的‘易容之术’?这便是冥狩宫制作的假面具——“蛇解衣”,戴上之后可以易容成他人的容貌。”
江湖!易容术!这几个关键词让克里斯眸光微闪,似有语境,欲言又止。
克里斯兴致勃勃,她用手指轻轻触碰这奇物,触手冰凉,柔软如水。
“主子试试看!”
克里斯捧在手里,“面皮”质地轻薄,做工精巧、令人惊叹。进到内室,小步磨蹭到梳妆台前缓缓坐下,对着镜中的脸,她小心翼翼将那张假面具戴了上去,面具仿佛一下吸附到了脸上,清凉透气,完全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克里斯再看镜中人,手指轻轻滑过脸蛋,不可置信的呢喃:“真的变样了!”面皮只是通过五官的几处细微改变,就精巧的修饰了整个面部,让太后原本秀丽的脸增加了一些棱角,一丝刚毅,一点男子的气度。
转过身,回到正堂,邢云睁大眼睛,不由的愣住了。
克里斯得瑟的看着邢云的表情变化,心想这要是换上男装,岂不更妙。
似乎是看透了她那点不经意的小心思,蓝元震一摆手示意邢云,邢云打开梁惟简捧着的盒子,里面正是一套男子的衣衫和一双靴子。
克里斯走到屏风后面,邢云立刻着手帮她换衣。穿靴子的时候,克里斯发现竟然是双“内增高鞋”,穿上后身高达到了出头,可真是不能小瞧了古人的智慧。
等再走出来的时候,她已换上了一身宝蓝色银丝点绣团纹的襦衫,腰束一条浅蓝色缀玉带,玉冠灵簪束发,看着活脱脱就是一个唇红齿白、眉眼俊俏的小公子。邢云看得出神,直到克里斯指指镜子,她才满脸绯红地捧起镜子。
克里斯记起2015年时,外祖父从英国来到旧金山探望他们一家,母亲告诉她,外祖父想要花时间与外孙女独处,克里斯就头痛了,要怎么打发这么一段时间呢?刚巧那时苏州昆剧院应邀来旧金山演出,克里斯手中又有两张邀请票,于是她带着外祖父一同去看戏。
说实话,外祖父一直对蓝世恩这个中国小子拐走自己的掌上明珠怀恨在心,连带着对中国文化也没什么好感。那场演出正是名作牡丹亭,而且是一连演三天的全套折子戏,对于完全听不懂他们唱得是什么的外祖父,听戏是一大考验。意外的是,外祖父似乎被牡丹亭华丽的服饰、独特的古典风韵、曲折凄美的故事吸引了,他不但细细阅读起手中的戏剧简介,而且后面两天的演出还场场必到。三天过去了,祖孙两人竟然畅谈剧情、对演员品头论足起来,连带着,外祖父对女婿蓝世恩的态度也好了一些,真是有趣的意外收获。
学着戏里的桥段,克里斯冲邢云拱手一揖,模仿小生的腔调,粗着嗓子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邢云被她一逗,双颊飞红,顿时娇羞扭捏起来。
蓝元震也被她这样的顽劣逗乐了,只是抿着嘴微笑不语。
梁惟简以为太后应是一个庄重威严,不苟言笑,仪静体闲的女子,可如今见到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将这几日太后的情况一一禀明了蓝大人。可是蓝大人却告诉他,主子没嫁给英宗前,一直就是这样的。梁惟简终于放下了忐忑心情,主子不是个难伺候的人,但这几日里她给自己的“惊喜连连”,还是让他时时捏着一把冷汗小心侍奉着。
蓝元震递过一张纸道:“主子这个身份便是属下的弟弟蓝元霄。”
克里斯接过一看,蓝元震真是完美塑造了这个宦官弟弟的假身份,竟然从身世到成长经历都有详细的记载,连隔壁大妈这样的人证都有。
默记下纸上蓝元霄的身世,克里斯第一次装成男子,这样的感觉还真是颇为新奇。
哪知蓝元震接下来的话,让她情绪更加的兴奋起来。
蓝元震上下审视一番,道:“今天属下带主子出宫转转,可好?”
她对蓝元震连连拜道:“兄长大人!好极了!!”
第三回 出宫——国舅()
远离现代文明的古代生活,没有手机,没有汽车,没有咖啡,没有,克里斯简直难受死了。蓝元震终于答应带她出宫,两人乘坐的轿子行进在繁杂热闹的大街,让克里斯心情大好。
在宋朝首都东京汴梁城里,克里斯以为自己到了“东方的威尼斯”。汴河中的大小漕船如洪流般在她眼前“亮相登场”。此刻,她还不知道汴河里来往不息的大小航船,才是东京经济的生命线,才使得这座城市变得鲜活无比。
汴梁最主要的特点是有四条水道穿城而过,河上有许多壮美的桥梁,单单汴河上就有十三道桥,其次蔡河上也有十一道,河道上有“河街桥市”的特殊布局,所以商业常集中在桥头一带。汴河上的一道最大的桥,俗称“州桥”,它的桥市当然也最大。
克里斯这个“外国人”初来乍到,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嘴巴都惊得合不拢:“!”克里斯连连惊呼,这简直是工业革命后的现代文明景象呀!在她的印象中,一提到古代中国,就是一幅山清水秀,绿水长流,梯田层迭,茅舍耕牛的画面。
克里斯东看西看,兴奋极了。
商铺里的伙计满脸笑容招待客人,服务周到;街道上的路人,走走停停,手中提着各式采买的物品;骑着高头大马的官人,有家丁开路,神气活现;赶着拉货赶车苦力的劳力,挥洒汗水,一脸满足;期间还有许多一看就是中西亚、阿拉伯人的外国客商;这“国际大都市1”的繁华景象,令她如梦如幻。
蓝元震看着穿梭在人群中的倩影,他突然觉得主子回复了少女时代才有的一种活力。
蓝元震笑笑问:“元霄,你这身行头英姿飒爽,还应该多置办几件,为兄带你去趟沈家铺子,可好?”
克里斯一猜就是做衣服的地方,于是点点头。
沈家丝衣坊的生意做得极大,而且生意好的也叫人眼红。京城不论官宦之家,还是富贾大户都是它的老主顾。
丝衣坊的前厅开间极阔,正堂对着的一整面墙,全挂着制成的成衣,是丝衣铺以前的一些经典的样式,而这夏季最新款的衣服则挂在等人高的“人架子”上,在前厅两侧一字排开,只要客人一进屋就会看到,非常的吸引眼球。
克里斯心中暗暗佩服,宋朝的商业理念真发达,商家已经会用各种现代才有的广告手段大肆宣传、营销了。
此时店里人很多,接待的婆子、小厮正忙的没人手。蓝元震先陪着克里斯在厅中随意转转,看着人架子上的成衣样子。
大厅中间背靠背有两座暗色桃木柜台,沈家丝衣坊是分男、女客的,男左女右。右边柜台里的婆子是丝衣坊的老掌柜了,自然人精儿一般,她敲了敲隔壁的木窗,忙道:“瞎眼的,来了贵客,还不派人去那边接待。”
男掌柜顺着她的指头望过去,立刻明白过来,眼前这两位爷一定是大主顾,他招手叫了一位堂里最妥贴的小厮。
那小厮麻溜的跑了过去,对着蓝元震他们就是一通招呼,谦卑热情的恰到好处。
蓝元震指了指几个人架子,与克里斯商量,道:“门口摆的颜色淡雅的那几款,我看着都不错。”
克里斯点了点头,心道:不错是不错,若是款式再能改改就好了,不如我将来画上几个图样,让蓝元震订做。
蓝元震转头与小厮道:“这件,这件,还有那件,哦,还有那几件,一样给我来上两套。”
这位爷一张口,就足有二三十套衣服了,小厮惊得张大了嘴。
蓝元震继续道,“至于这面料嘛”
不等他说完,男客掌柜亲自迎了出来,恭敬地道:“两位爷,是谁做衣服?
蓝元震指了指克里斯。
“蓝元霄”的这张脸皮多少有些阴柔,男掌柜盯着看了半天,道:“里面请!先去带您量尺寸,完了再带二位去看布料。”
小厮在头里打道,男掌柜亲自引着他们往男客内堂去了。
等再出来的时候,有几个黑衣打扮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蓝元震指了指他们道:“东西交给他们就行。”
男掌柜这才反应上来,他小心翼翼地把人送到了门口,心道这两位原来是宫里出来的人。
走在汴梁最繁华的御街上,那新奇的感觉与她第一次行走在纽约街头一样。和父亲去旅行,也算去了不少地方,可是要说印象最深刻的,那一定是和小舅舅去纽约那次。
那是九岁的时候,马克带她飞去向往已久的纽约。那是一座庞然巨兽般的不夜城,站在时代广场街头,满街的陌生人如同潮水一般迎面而来,胸口会有种沉重的压迫感。克里斯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旧金山虽然因为华人的关系闻名遐迩,却不过是个八十万人口左右的小城市,如何能和世界大都会相提并论?
想起了纽约,克里斯情绪突然有些低落,她想念现代的一切,古代再发达也比不上真正的现代文明。可是转头看看好心张罗外出的蓝元震,克里斯努力不让失望表露在脸上。
她突然的沉默,还是让蓝元震注意到了。
“怎么了?”
克里斯沉默着摇头。
“是不是走累了,要不要歇歇?”
“不是,我突然觉得饿了!”克里斯如是说。
蓝元震笑笑道:“看我一高兴也忘了,我们去吃饭!”
蓝元震带着她直奔樊楼。
樊楼真不愧是汴梁最豪华的酒楼,由东、西、南、北、中五座楼宇组成,五楼相对,飞桥栏槛,明暗相通,如七宝楼台般眩人眼目。而人还未进去,就听着楼上笙歌管弦响动,曼妙余音绕梁了。其实,京城的酒楼,规模能和樊楼相比的不在少数,菜品也毫不逊色,然而盛名却在樊楼之下,只因樊楼中有独酿的“眉寿酒”。
见惯了摩天大楼,再看这座汴梁城最高大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