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子鸾一蹙眉,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
雷义恭还剑入鞘,上前一步,拱手叫道:“来人可是何老爷子?”
那老者手一抖,“啪”的一声,缠在华子鸾九环刀上的鱼钩已收了回去,他捋着胡须,呵呵笑道:“除了我?谁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钓鱼?”
他转身摆了摆手,水师的官家也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看了那鱼杆,华子鸾便想明白了,这些人都是筏帮的!
一时间,甲板上恢复了宁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雷义恭扯开包头皂巾,撕了贴着脸上的大胡子,露出了本来面目。
旁边的筏帮弟子果然一眼就认出他来,叫道:“原来是雷大哥!”
那舰官则是一脸懵懂,惊声呼出:“这是怎么回事?”
金杆渔夫与那舰官道:“他们都是丐帮的人,与你对手的是华子鸾,华长老。这位是雷义恭,雷长老。”
雷义恭也赶紧与丐帮的人解释:“这位是‘一杆定乾坤’的金杆渔夫。”
风二娘喃喃道:“筏帮的智叟何钧丰?”
“正是老夫。”金杆渔夫转头看看那艳妆妇人,问:“老夫眼拙,这位是?”
风二娘早放开了手里挟持的人质,收了双刀,回礼道:“伏虎堂堂主风二娘,见过何老前辈!”
听言,舰官收起三尖枪,转身抱拳,向华子鸾和雷义恭便拜:“原来是丐帮的两大长老,在下焦兴华,适才冒犯,多有得罪!”
二人急忙还礼,华子鸾喜道:“原来是‘长河候’,华某领教啦。你刚才所使可是‘南海屠蛟枪法’?”
焦兴华点点头。
“这枪法果然是精妙绝伦,我心里寻思今日便是遇到对手了。”
“今日得见华长老的‘九环刀’,焦某才是大开眼界。”
“还有你一开始打的那套擒拿手,我虽看得出是西北路的,却不知是什么名头,当下还在奇怪为什么水师的军官会使?”
焦兴华面上一红,连忙道:“献丑献丑,那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拿云手’。”
筏帮几位首要人物,雷义恭几乎都认识,唯独这个“长河候”没罩过面。他打量了一番道:“几次去筏帮,焦大筏头都不在,真是缘悭一面,没想到今日倒是碰上了。”他转头向金杆渔夫问起了情由,“筏帮怎么会扮成水师?”
金杆渔夫道:“筏帮上下此番夺船登岛,是为了助那青州钤辖王大人,除了这沙门岛一害!”
沙门岛之事让人深恶痛绝,他们可是深有体会。
只听金杆渔夫又道:“王大人原来是陕州都监,他卸任之前,来找老夫商议,说将来要做件大事,望筏帮能再次出手相助,只是此事要担极大的风险。他为陕州除了王成这个大盗,是铁铮铮的好男儿,我们筏帮上上下下都佩服得紧,自然愿意与他出生入死,出些绵薄之力。”
华子鸾心想:看来沙门岛除害这件事,这个王大人在上任青州前就开始筹谋了,他早已暗中联络了筏帮。他隐忍了这么多年,装作不理政务,专心享乐,才能骗的那沙门岛砦主的信任。行事如此周密,此人可真不简单。
金杆渔夫指了指焦兴华,道:“他相貌堂堂,看起来就像个当官的,才决定由他混入水师,好来个里外策应,这段时间倒是苦了焦老弟!”
雷义恭道:“怪不得几次去筏帮都见不到焦大筏头,原来是做这般大事去了,实在可敬可佩!”
焦兴华摆摆手,道:“一切筹划就绪,时机已到,只是你们一上船,何老就察觉了,你们可不像一般的戏班,这才想着试探一番。”
风二娘哈哈笑了出来道:“是啊,原来夺船也撞一块儿去啦!就说怎么碰上这么硬的手。”
雷义恭语气充满歉意道:“只是伤了几位筏帮的兄弟,日后雷某亲自去陕州,给杨大瓢把子负荆请罪!”
“雷老弟言重了。”
丐帮和筏帮的弟子们,发现原来是误会一场,双方一笑置之,各自扶了受伤的兄弟回船舱安顿治伤去了。
金杆渔夫看了看穿着戏班黑色短打衣服的雷义恭,问道,“只是,不知丐帮为何要扮作戏班,还要夺船上岛?”
于是,雷义恭将月玡儿被绑上沙门岛的事重述了一遍。
雷义恭道:“这趟从京城赶到齐州,便是受了史大筏头的照应,承了筏帮的情。”
金杆渔夫点了点头,道:“洪帮主乘史婴的船到齐州的事,老夫知道,可没成想事情到了这个地步。”
焦兴华是直爽之人,一听之下,几乎气炸了。骂道:“这个李庆心狠手辣,多行不义必自毙,如今有洪帮主和丐帮,真是如有天助!”
华子鸾神色一凛,忽然问道:“华某有一事不明,想向焦大筏头讨教。”
“请讲!”
“水师实力到底如何?今日与这黑水号同行的几艘战舰,华某观之,绝不是久疏战阵之辈。”
与金杆渔夫对视一眼,焦兴华道:“华长老所言不错,此时我与何老也在为难,不如我们进舱详议。”
船在黑水湾的狭窄航道里前进,王诜站在船甲板上,举手遮挡东升的阳光,仔细观望昨日曾带人进入的黑石堡。
这黑石堡垒建在南长山岛突出的一处悬崖上,北面正对北长山岛,西面是“绞架台”,
行驶过“绞架台”后,它背面藏着的“守备台”在眼前显露真容,层叠的建筑构造,歪斜的角度,果然如双胞胎一般。
防御工事修建得如此遮蔽,建造之人定然废了许多心思。王诜细细查看,心里不禁琢磨着,这黑石堡本就地处险要,防御工事又设计的如此严密精巧,守备台上定然布置了弓弩兵和投石手。堡垒底部旋咆哮的黑水里,有什么在闪闪发光,王诜看出那是铁器反射的光亮,数条巨型铁索藏在水下,这里是进入岛屿内航道的必经之路,船舰攻下黑石堡,方能入港。到时候升起铁索,截断入港的舰队,再由弓弩手从无数箭孔强射,飞箭乌云遮日,再加上投石滚木,甚至是松油火桶,真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难以攻取。
所以,强攻绝非良策。
过了黑石堡,视野开阔起来,蔚蓝色的海面十分平静。
这时那位青须老者走了过来,轻声道:“老夫昨夜所追的人不是一波,但其中必有秦大官人手下的那些人。”他的山东口音浓重,压低了语调说,“大人与秦大官人相熟,何不与他们讲出实情,得其相助”
“无妨,就这样反而让那李庆迷了双眼、昏了头。”王诜微笑作答。他心里很高兴,这些上岛的人,很多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尽管与自己的目的不尽相同,事实上却已经起到了扰乱李庆的作用。
青须老者消瘦的手拄着长长的硬木手杖,往船头走了两步,入眼是一座小岛,岛上的景物变得越来越大。
“老夫不甚明白。”他道,“这岛上路径崎岖,榛莽林密,处处皆是毒蝎,大人何苦要冒风险,跟他们一起上这蝎岛?”
王诜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鼻头,道:“不是夸口,本官现在极受人注目,做些不同寻常的事情,李庆更加心疑,他越是提防我,对咱们的安排越有利。”他招手示意青须老者靠近,“再说,有您给我保驾护航呢,我怕什么?”
“老夫并不善毒,大人不可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下”
见他脸色变得非常凝重,笑道:“先生多虑了。”
“大人!”青须老者道,“据说那岛上毒虫蝎子的确很厉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用多说。”王诜用力地挥了一下手,他的语气显然在下命令。
“遵命。”老者斜倚在硬木手杖上,皱着眉头,声音很不情愿。
“先生别生气。”王诜来到他身边,伸出的手刚搭在他肩头上,立刻又收了回来,“本官无意冒犯,更不会做危险之事。”
青须老者深知钤辖大人,不但一表人才,还智勇兼备,连自己都佩服他那灵活的脑筋,只是这人太不爱按常理出牌。虽说今天筏帮上岛,需要吸引那李砦主的注意,搅乱岛上的守备的安排,明明可以用别的法子,他却偏偏要上蝎岛,这多半是跟那个叫欧阳峰的人较起了劲。知道自己眼下劝不住他,叹口气道:“那就如您所愿吧。不过您要答应,不可走出老夫的视线半步。”
“这个自然!”王诜高兴地说。
第二十一回 上岛——蝎岛()
王诜回头扫了一眼。常鱼通正从船中间的扶手爬上甲板。他本来腿脚灵便,这时候却因为穿着整套厚实的皮甲,而变的动作迟缓,显得有些笨拙。
“小黑,你这是什么打扮?”他差点乐出声来。
常鱼通急忙两步小跑,停在了他面前,喘气道:“大人,你有所不知,这蝎岛上的蝎子很可怕,我这是防患于未然。”
他的声音显得特别紧张。
王诜挑眉,用余光瞥了眼青须老者。老者尽力掩饰,但他心中的感受还是清清楚楚地写在了脸上,不过也不再劝阻。
“大人,砦主请了戏班子,戏台子许是今天就能搭好了,您干嘛还要跑到蝎岛去?”
欧阳峰都敢上岛,自己为什么不敢?王诜心想。见老者眼睛还盯着自己,他赶紧假装咳嗽两声进行掩饰,道:“你不知道,爷爱凑热闹吗?”
照常上蝎岛的是张长北。以前他头一天就会去蝎岛,花整整两天的时间能逮到三两只蝎子就属不易了。尹宸既然答应帮忙取十只“飞天蝎”,他乐得不用上岛冒风险,自然也不管人家要花多长时间去逮蝎子了。
当初在龟室时,克里斯听说尹宸要帮张长北逮蝎子,便提出要帮忙。尹宸见欧阳峰轻功比自己还厉害,也没多想,就答应了。就是当初这一点头,不知道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他怎会知道克里斯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熊戴影铁定要跟着,滕楚凉和秦禹九第二日没有什么安排,也说要同往,洪七里、宁一飞自然随行。女道士们早已厌倦了血肉横飞,几个小师妹又都是小孩子心性,都嚷着要跟来。仇玉龙倒是没再纠缠,他固然好色,却也不愿意拿自己小命涉险,不如舒舒服服的待在主岛上,等着听戏打发时间呢。别三奇一听岛上满是毒物,哪里还坐得住,自然是要上岛见识一番。
这下,上岛的人数骤然增加,组成了个庞大的队伍,好不热闹。
这样的热闹如何能缺了王大人?李庆这次答应的倒是利落,派了常鱼通率领大批全副武装的护卫队,陪同上岛。
李庆说自己因为安排后几天的事情脱不开身,出发前他仍与上岛的人发出了警告,他告诉大家岛上蝎子有剧毒,倘若真的碰上,不要慌张,不要动,不要发出声响。至于蝎岛的囚犯,他们向来屏借岛上的先天条件,一般躲在山谷,树林深处,不会主动跑出来。
常鱼通补了句,唯独蝎岛上的铁牌子是个脾气大的主。
只可惜,熊戴影心知肚明,那铁牌子昨晚已经让血影清理了。
神不知鬼不觉。
一大早就出发了。蝎岛已在眼前,大家纷纷从船舱里走了出来。蝎岛其实是沙门岛诸岛中,处于最北端的一座岛屿。从空中俯视,它的形状名副其实的像一只大蝎子,是大自然的神来之笔。两座状似蝎钳的中等岛屿在最前端,蝎子的身体由一座大岛构成,尾端是那翘起的蝎尾,惟妙惟肖。分布大岛两侧的三对蝎脚,是几十座相连的小岛。因为相连处地势低洼,涨潮时会被海水吞没,形成一个个孤岛。
张长北告诉尹宸,每年自己都到一处悬崖逮蝎子,岛上的悬崖都很陡峭,岛上的蝎子被叫做“飞天蝎”,就是因为它们喜欢在悬崖筑巢。
队伍抵达了蝎岛,守卫队长按照副砦主给的蝎岛地图,先把目的地设在了一处离登陆点并不太远的低洼盆地。
一路上很顺利,众人被岛上罕见独特的景致吸引,极目延展四方,美得使人神往。经过曲回平缓的巨大下坡,他们来到空气暖湿的环形盆地。
护卫长行事谨慎,选择了北面的一处小高地,走上一段斜坡,里面是一个小巧的谷地,士兵们在最深处还发现了一个石窟洞穴,护卫长亲自带了几个人进洞打探了一番,可能曾经是什么野兽的巢穴,现在废弃了。他见入口一侧是巨大的石壁,另一侧有一块隐蔽的岩石,站在上面可以清楚看到盆地却不会被人发现。于是他与副砦主商量,最后决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
兵士们忙碌起来,洪七里和熊戴影说好分头绕盆地一圈,去探查一番。过了一会儿,克里斯也走下高地,她斜眼瞧了一下,那高个子的道姑站在那块瞭望石,像是再往外观察着什么。在她印象中,这女子总是这么一副高冷范儿。
可当克里斯转过身往坡下走去时,高靓儿的眼神又重新回到了那背影身上。
夏日的盆地生机盎然,满眼都是鲜嫩欲滴的绿色植物,树木长得高耸入天,几乎遮挡住了湛蓝的天空。一出高地,向前没走几步,克里斯就蹲下了身子,小心翼翼地把灌木拨开,她发现了一串串黑莓一样的果实。
她摘了几颗,放在口中嚼着,不是黑莓的味道,不过却也是某种小野莓,有种清清淡淡的甜味。
“小乙哥哥,你在做什么?”訾灵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又摘了一些野莓,克里斯站起身,转过头一看,原来不止訾灵,还有黄晶晶和米钰也都站在自己眼前。
克里斯把野莓放在手心,向她们递过去,问“我采了这个,你们要不要尝尝?”
米钰却道:“你没听副砦主说,这岛上净是些奇花异草,毒虫蛇兽,也不知道有没有毒,你就让我们吃?”
“额”克里斯一愣,道:“那你们还是别吃了,至于有没有毒,我已经吃了,过会儿就知道了。”说罢,她把一小把黑色果实,全放进了自己的口中,缓缓嚼着,然后,她的视线扫过三个女道士,仿佛在说:再等等,看看我被毒死了没?
米钰暗道:这个欧阳峰的眼光,有时忒大胆,直直的盯着你,不过却与仇玉龙那淫贼不同,没有一丝邪念。
尽管这么想,感受到这样的目光,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忽然,克里斯紧握自己的咽喉,嗓子眼里挤出诡异的声音叫着:“啊,要死了,我要死了。”
米钰听了这话心中一紧,露出惊惧的表情。
扑哧一声,訾灵倒笑了出来,与米钰道:“师姐,他故意逗你的,这莓子没毒的。”说完她也俯下身,摘了十来颗,然后分给两位师姐,余下的自己吃了。
在泰山时,訾灵与黄晶晶就是负责在山上采摘草药的,而訾灵从小跟着师父学习制丹炼药。
“我倒忘了,师父说你最善分辨药草。”说完,米钰白了克里斯一眼。
还没等对方责备的话说出口,克里斯讨好的笑了笑,然后吐出了舌头,上面被莓汁染成了黑色。
黄晶晶看到了,忙捂住了自己的嘴:“舌头变黑了。”
几人互相吐吐舌头,却都笑了出来。
她们一起继续前行,一片草地之后,萦绕而过一条小溪。有几个兵士在打水,别三奇也站在一旁,向水中眺望。
她们走到水边,才看清,那一洼水是黑色的。
米钰记得这几个人是岛上的炊事兵,忙问:“你们不是要用这水烧饭吧?”
几人异口同声的答:“是”。
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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