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一掀帘子,跳了进来,径直向朱以蓝跑去,轻轻地抱住姐姐的胳膊,打趣道:“好久没见姐姐这么高兴了,可是有什么开心的事儿要与青儿分享么?”
以蓝娇嗔的横她一眼,笑着说:“傻孩子,不要胡说。”
只听喜儿在一旁插嘴道:“我知道!我知道!当然是石……”
以青未等她说完,抢着问她道:“你来报个信儿怎么这么久都不回去?饭吃过没有啊 ?”
“吃过啦!本来要回去的,看见姐姐和娘都在这里,就挪不动步子啦!我们一起吃的可饱啦!大小姐的药也喝完了,就是那蜜枣也比原来多吃了两颗呢!”
以青用力搂住以蓝的臂膀,虽然还是那样纤细,但是好像已经充满了力量,眨眨眼,轻轻问姐姐:“可还苦么?”
以蓝的眼角眉梢都染着一种光彩,和煦温暖,笑着摇摇头道:“你说呢?”
“二月二,已定了的。季安哥哥与老夫人一同挑的日子。老夫人一会儿要来看姐姐,我帮姐姐更衣打扮可好?”以青眼中涌出了泪花,她使劲儿眨了眨眼,轻轻在姐姐的耳边说道。
以蓝点点头:“帮我从年下刚做的衣衫里挑一件出来吧,不要太艳,也别太素。”
以青依言选出一件水蓝色的衣衫,衣襟、袖口那里都绣着时兴的纹饰,只胸前一枝梅花的图案延伸到肩部,一点一点的红色,印在浅浅的蓝色绸缎上显得格外别致。
她仔细看那绣工,分外精细,便知道是李大娘的功夫了。
想着姐姐如今心愿即将达成,不禁高兴的流下泪来。
以蓝看着以青,搂过她在自己的怀中,安慰她道:“傻孩子,哭什么呢?”
“是啊,我真傻,大喜的日子有什么可哭的呢?就算姐姐日后出嫁了,我们还是生活在一起啊。”以青怕自己的眼泪沾到姐姐的新衣上,忙起身擦干眼泪说。
更衣完毕后,鹊儿在床上给以蓝梳头,一双巧手将她的额发向后整理,麻利地盘出一个梅花攒髻来。
以青拿着铜镜照给姐姐看,说道:“姐姐真好看。鹊儿姐姐的手真巧,喜儿有的学了。”
铜镜里,映出一大一小两张鹅蛋脸,眉眼相似,都长着一双漆黑灵动的大眼睛,只不过以青齐额的刘海,梳着的双髻显得她稚气未脱,相比较之下,五官已长开了的以蓝则要稍显妩媚,眼角眉梢带着一点小女人的富足。
这时,李大娘从自己的袖中拿出一支玉簪来,吩咐喜儿替以蓝插在发髻之上。
以青自告奋勇道:“我来吧,一直都是姐姐替我梳头,今天我也要给姐姐昝发。”
李大娘郑重地将玉簪交到了以青的手上,沉声说道:“这是夫人生前最喜欢的一支簪子,她若知道石家履行了婚约承诺,九泉之下也必是欢喜的。”
以青小心翼翼的捧着这玉簪,只觉得沉甸甸的,手感温润醇厚,想是多年的老玉了,只是样式简单了些,只在簪子一头雕着一只小小的凤凰,因为雕工略显粗糙,不细看还以为是朵小花,实在不是一件起眼的首饰。
也许,母亲爱的就是这种质朴之美吧。
以青并未多想,轻轻地将簪子插入了姐姐的发髻之中,露出小小的一头。
李大娘满意的笑了笑,意味深长。
这时候,门外传来巧兰的平稳的声音:“大小姐,老夫人来看您了。”
以蓝挣扎着想要下床请安,被进来的老夫人一把按住了,温和地说道:“蓝儿,你身子弱,就这样坐着吧。”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果然是个标致的人。”
以青见姐姐脸已红了,忙说道:“老夫人来得好早呢。青儿不打搅大人们说话了,喜儿、鹊儿、巧兰姐姐,咱们一起到花园子里堆雪人吧。”
巧兰刚想拒绝,只见老夫人赞许的点点头,便只能无奈随以青去了花园子。
以青之所以要避开,是因为她知道,这个时代,即便婚约在身,女子的态度也是十分微妙而暧昧的。
她不想见姐姐困在这样的怪圈枷锁中,然而又无力改变,也只能逃避面对这样的情形。
好在,无论姐姐表现出如何的态度,成亲是势在必行的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姐姐的病到了成亲之时也肯定会好的,自己的病不就是也刚好么,以青乐观的想到。
一行四人穿戴整齐的来到了听雪楼边上的花园子,远远便看见了巧梅和两个厨房里做饭的老妈妈在梅树底下挖着什么。
巧梅见是以青,忙笑着福道:“青小姐,万福。”
“巧梅姐姐,这么冷的天,你们在做什么呀?”以青看着巧梅纹丝不动得体的微笑,听见她依然称呼自己为“青小姐”感到微微的诧异,随即就释然了,那天晚上跟自己一起赏月的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巧梅”吧。
既然知道事有蹊跷,那么为今之计也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自己找机会多多观察才好。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话音未落,只见到两个老妈妈小心的抱起一坛酒转过来。
“哦!原来这就是石英酿?”以青恍然大悟道。
“小姐,什么是石英酿啊?”喜儿不解的问道。
“嘿嘿,我也不知道。只是午饭时听老夫人提过晚上要用这个酒给季安哥哥接风呢。”以青解释说,然后向巧梅问道:
“姐姐知道这酒么?”
“此酒是老夫人亲手酿造的,满院子的梅花才酿了两坛子,极其珍贵的。”巧梅见巧兰和以青在一起,觉得奇怪:“你不在老夫人跟前服侍着,也跑到这花园子里来玩儿了么?”
巧兰眼睛扫了以青一眼,委屈的分辩道:“老夫人在听雪楼和大小姐说话呢,二小姐便叫我一起出来堆雪人。”
巧梅听后一顿,问道:“那是谁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呢?巧菊巧竹呢?”
“只有大小姐的乳娘李大娘在。巧菊的哥哥石后随少爷回来了,老夫人准了她一天假,巧竹正领着小丫头打扫叔平园,黄家的人不日就要到了。”
以青见巧梅若有所思的盯着听雪楼,忙笑着说:“巧梅姐姐,这石英酿喝起来可有什么讲究么?”
巧梅本想借此机会偶遇老夫人,然后陪她接进听雪楼的,奈何还是算错了时辰,谁会想到石老夫人居然那么心急呢?也许她已经开始不信任了自己了吧?或者说是从来没有信任过。
收回目光,巧梅压下心头烦乱的思绪,笑道:“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只一样最要紧的,千万不能烫热了喝,否则这酒就酸了,再尝不到一点梅花的凛冽清香。”
以青见巧梅领着老妈妈们要往厨房去,想着堆雪人又冷又难,那是小孩子的玩意儿,自己并不喜欢。刚刚只是为了支走巧兰为姐姐创造环境才随口说的。
这会儿又见了巧梅,看她如此留意听雪楼,便想找机会多接近她。便笑盈盈地说道:“今日一定准备了许多菜吧?厨房必定人手不足,巧兰姐姐还有喜儿、鹊儿,咱们一起去厨房帮忙可好啊?”
喜儿、鹊儿都是好热闹的,忙点头称是。
巧兰却因为心里有事,是不想去的,只是今日老夫人已然对自己旁敲侧击,朱家姐妹在石府里已是正经主子,不容忤逆和怠慢,便不情愿地一起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热气腾腾,一锅水已烧滚了,三五个老妈妈并小丫鬟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洗菜、切菜、擦洗厨具。
巧梅对以青说:“青小姐,按理说,是不敢麻烦您的。但是老夫人曾经吩咐过,只要是您想做的事情奴婢们都不得阻止。虽说厨房今日事多,但是人勤快些也是够用的。这又都是热水热油的,烫着您就是奴婢的过错了。您只当心疼我们,只管在这灶边好好坐着,好吗?”
以青允诺道:“既然如此,青儿就帮巧梅姐姐看着这石英酿吧,拿雪镇上,外面都是现成的,勤换着就好了,免得这美酒失了原有的滋味。”
抬头见巧兰杵在一旁,忙说道:“巧兰姐姐也帮青儿一起看着酒吧。”
巧兰边垂头答应着,边去寻盆装雪。喜儿鹊儿见了也去帮忙。
以青算算时间,这样一来,没有了巧兰的打扰,姐姐可以和老夫人谈到晚饭时间,有什么话也都好说的,何况边上还有家中的老人儿李妈妈帮着,那李妈妈心思缜密,办事滴水不漏,是姐妹俩最可靠的人。
以青只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已然落地,不禁暗中开心不已。
唯一郁闷的是还有一个多时辰才开晚饭,在这里看酒还是挺无聊的啊。
一个多时辰?
以青心中警铃大作,既然这石英酿如此怕热,巧梅怎么这么早就将这石英酿挖出来了呢?
第十三章 酒宴()
以青心中警铃大作,既然这石英酿如此怕热,巧梅怎么这么早就将这石英酿挖出来了呢?
这时巧梅搬过一个矮凳过来,上面放着软垫,看样子是从撷英院里搬来的。她恭敬地对以青说道:“青小姐,坐这里吧,暖和些。”
青边答应着坐下来,边瞅见了巧梅的手,十指纤细,水葱一样,关节小巧,细细白白地很秀气。
忽然,脑中闪过一双大手,关节突出,苍劲有力。
对了,那是在国安寺里,自己差点儿摔倒,是巧梅扶住了自己,那时她的手不是这样的,冬日里,大家的手都是拢到袖子中的,如果不仔细留心,还真容易忽视这样的细节。
那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的到底是谁呢?
自己看见的两个巧梅呢?
两个人,一个巧梅,一个假扮者?
而这个假扮者本月十五出现了一次,那她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蓦然想起了石亨上午扶自己起来的手,同样的苍劲有力。难道是男人的手?啊!是个男人?!那个假扮者肯定是个男人!
以青呆坐着不动,脑中唰唰地闪过各种念头。
巧梅见她并不做声,便重复道:“青小姐,请换了这个垫子坐吧。”
“嗯,好,好。”以青从沉思中惊醒,忙起身换了垫子坐下,她看着巧梅,貌似天真的问道:“姐姐这么忙,还有空亲自去挖石英酿啊?”
“今晚的家宴它是主角,自然要我亲力亲为才对。”巧梅语气诚恳,向她福了一福,转身去忙了。
以青盯着她在水汽里渐渐模糊的背影,心里咚咚地打着鼓:“如此看来,巧梅必是有秘密的。十五那日她到底做什么去了?为什么会有人假扮她到石府来?巧梅真的是巧梅么?”
天渐渐黑了下来,厨房里却依然热火朝天。
时间并没有像以青想的那样,过得缓慢难耐。
喜儿鹊儿像两只小鸟,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叽叽咕咕的说着各种玩笑话,哄得厨房里的老妈妈们都乐得合不拢嘴。
以青沉重的心思也仿佛被这欢声笑语驱散了不少。
当个小孩子多好,无忧无虑的,难怪说少年不识愁滋味呢,果然如此。
真正的自己已然是个中年人了,若是自己没有穿越到此,而是身体健康的活着,此时也应该有一个喜儿这样大的女儿了吧,每天为柴米油盐奔波劳碌,晚上陪在丈夫孩子的身边,也是一种平淡地幸福。
果然,官宦人家的亲家小姐不是那么好做的。
更何况,还没有真正结成亲家。
说说笑笑间,厨房的老妈妈们已经将饭菜做好,共一十六道菜,两道汤;巧梅忙里忙外,张罗着准备摆饭。
这时候,小丫头怜儿也来寻以青了,说道:“二小姐叫奴婢找的好苦啊。老夫人正等着您开饭呢,少爷已经回来了,都在和泰堂等着呢。”
“姐姐可去了么?”
“大小姐没在席上。老夫人说今儿天太冷了,大小姐体弱;而且今儿下午已正式下了聘书,成亲之前就不能和少爷相见了。”
以青失望地想着,真是封建习俗害死人。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年代,女子的名节比生命都重要,还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吧。她伸手摸了摸面前一直拿雪冰着的石英酿,对巧梅璀然一笑:“姐姐,青儿替你将酒带过去吧。”
巧梅颔首,看喜儿、鹊儿身量还小,就吩咐一直沉默的巧兰将这酒捧到和泰堂去。
那酒坛虽不大,但是一直拿雪冰着,捧在怀里冰冷入骨,巧兰不情愿地抱起。
以青忙阻止道:“还是连着盆一起端过去吧,这样不会冷到巧兰姐姐,而且也不会让人身上的热气酸了石英酿。”
巧梅一愣,轻声说道:“青小姐好周到的心思。巧兰随小姐去吧,我们随后就来。”
怜儿连声道:“对了,巧梅姐姐,老夫人吩咐说大小姐的晚饭也是一样的,一道菜也不能少,说是什么天涯什么时的。”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以青笑着说。
怜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称赞道:“二小姐好聪明。怜儿给您掌灯,咱们快些过去吧。”
以青留鹊儿在厨房等着装菜送回到听雪楼去,自己带着怜儿、喜儿、巧兰穿过后院从三间抱厦厅进入和泰堂。
一进门,便见到老夫人、石亨已经落座。
石亨已换下了银光闪闪的铠甲,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衫,绣着精致的纹饰,头发束在脑后,更显得两道长眉斜飞入鬓,朗目星眸,眼里带着笑,正温和地看向自己。
以青不禁一囧,福了一福,请安道:“老夫人恕罪,青儿来迟了。”
老夫人笑着对她招招手,说道:“快来坐吧。一下午又野到哪里去了?”
以青摇头道:“青儿一直在厨房帮忙来着,不信,老夫人您看!”说着叫巧兰将那坛子石英酿搬了进来放到桌子上。
“您看,青儿一直看着这石英酿来着,就怕热坏了滋味,不停的拿雪镇着。”
“果然冰凉。”老夫人用手摸了一下酒坛子,笑着对石亨说:“我说得没错吧,青儿不是一般的孩子。”
石亨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点头道:“母亲说的是。”转头对以青道:“难为青儿了。”
以青连连摆手道,她此刻对石亨还不了解,不知他此句话是真心实意,还是假装客套,忙说道:“巧梅姐姐说这酒热了就酸了。其实要我说,酸了有什么不好呢?”
石亨眉心一动,饶有兴趣地问道:“却是为何?”
“宋朝有一个清官儿叫寇老西儿,他爱民如子,清贫一世,却好喝酒,只是囊中羞涩,就喝醋,别人问他为何喝醋啊,他就答道,因为酒价贵之,醋价贱之。我想着季安哥哥与寇老西儿都是山西的官儿,应该臭味相投才对啊。”
一席话,哄得老夫人和石亨都笑了起来。
石亨朗声笑着说:“青妹妹的这番话倒是闻所未闻,别开生面啊。”
“只是一句玩笑,季安哥哥千万别当真呢。”以青心中想着,自己拿他与清官寇准相比,他并未在意,想来现在的石亨并不是将来的石亨,自己可以将提着的心放下一点来了。
这时候巧梅已领人摆好了饭菜,并给老夫人与石亨的杯子斟满了石英酿。
以青见自己的杯子空空的,就央求老夫人道:“老夫人,青儿听说那石英酿是用梅花酿的,气味清香凛冽,很想尝一尝呢。”
老夫人见以青小鹿一样的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不忍拒绝她,就让巧梅给以青斟满一杯,故意板着脸说:“只一杯啊,小孩子不能多喝。”
以青欣然点头,自己活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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