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于冕执拗地说着,像一棵大树一样立在她的面前。
“什么啊?”以青晃了晃神,才想起他要自己一起离开的要求,可是自己还没有跟石亨透露过即将到来的惨败,也没有机会提出安排后路,给不了他任何的回答,只能敷衍道:“哦,我等下回来告诉你,好不好?”
“好,我等你。”
于冕得到了答案,脸上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像这个初夏一样,生机勃勃。
他躬身向石亨告退,便出去了。
第二十三章 小奢望()
石亨淡淡的扫过于冕的身影,将手中的信笺叠起来,放到了怀中,长眉微蹙,才对以青说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又去试验了?”
“嗯。”以青确实有些头晕,回答的也无精打采的。
“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青儿?”石亨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携过她的手臂,往座位上带去,“怎么还是这样瘦?冯大夫的饭不好吃么?”
“没有啊,大概是天气有些热了吧,胃口总是不太好。姐夫,你怎么样?”
此时,帐中只有石亨以青二人,她便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我还好,你看姐夫瘦了么?”
以青坐在座位上,抬头仰视着面前的人影,棱角分明的下巴正对着自己,便笑了:“每天都见的,哪里看的出来?只有长久不见时,才能发现对方的变化,对吧?”
“你说是,便是吧。”
虽然是每天都见面,但是自己公务繁忙,以青又时常跟在冯王平左右,吃住都在那里,与自己见面的时间加在一起却少得可怜。
像这样,每天说说笑笑,都是短暂的奢望。
石亨蹲了下来,平视着以青,想起于冕的那句“我等你”,摸着怀中的信笺,好看的长眉又蹙了起来,只怕这样的时光会越来越少了,今天,就再满足她一次吧:“青儿……”
一只带着微微茧子的小手并不温柔的戳着石亨的眉头,粗哑的声音从眼前这个满是胡子的脸上传了出来:“姐夫,总皱眉头,老得很快的。”
老?
“嗯?”石亨失笑,“姐夫很老了么?”
“还好吧,不过你事情太多,操心太过,会显老的。”
以青笃定地看着他,数着手指,自言自语到:“对了,姐夫你大我好几岁,我都十九了,你当然更……”
“不是几岁。”
“啊?”
以青看着石亨一只大手握住自己查着数的手,听他沉声说道:“是七岁。青儿,我大你七岁。”
“哦,这样啊,那也不算很老么,毕竟还不到三十么。”
“三十?就会变老么?”
“那是指女人的。”
“哦?怎么说?”石亨想知道以青那古灵精怪的小脑袋瓜里又在想着什么,便鼓励的问道。
“嗯,男人三十一朵花,女人三十豆腐渣。”以青不好意思地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这都什么和什么啊?难道等自己三十岁的时候就会变成豆腐渣么?凭什么啊?
一阵闷闷的笑声从石亨的胸膛传了出来:“青儿三十岁的时候会变成豆腐渣么?那我真要等等看了。”
“没,我会变成一朵花的。”以青听到自己粗哑的声音,连忙打着圆场,“你看我现在不就是男人么?”
石亨停了笑,目光在以青的脸上逡巡,上下打量着她这张猕猴桃一样的脸,问道:“这胡子粘的舒服么?”
“嗯,还好,晚上睡觉前拿水洗下来,明早上再粘好就行。”
“那,你的声音呢?”
“哦,每晚都服药就可以了,我每天都不会忘得,姐夫,你放心好了,不会露出马脚的。”以青以为石亨担心自己的伪装术,便想伸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来给他看,却发现自己的手指还被石亨温热的手心握着。
“姐夫?”以青用了力,却发现抽不出来。
“嗯?”石亨好似没注意到以青的异样,疑问地看向她。
“手。”
石亨好像才注意到被自己攥住的小手,自然地松开,笑道:“我忘了。不过,既然可以保持到晚上,那就没问题了。”
“什么意思啊?”以青从进来就觉得石亨有话要跟她说,便问道。
“嗯,今天领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里?”
“今天什么日子,知道么,青儿?”
石亨定定地看着以青白马一样毛嘟嘟的眼睛充满了不可置信:“你要带我去?”
“嗯。”
“可是,可以么?可以么?可以么?”
以青一连说了三个“可以么”,语气却是笃定而欢快的,她心里已经相信了,因为石亨一向心思深远,言出必行,如果他已经做了决定,那么一定是不会更改的。
“当然。只是,你,可以么?”石亨却躲开了她雀跃的目光,低低地问了一句。
“啊?什么啊?”以青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问。
“于冕,他说过要等你的。”
“哎呀,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晚一点儿也没关系,实在来不及,就明天再说呗。”
以青这样满不在乎的口气,莫名的,吹散了石亨眉心的阴郁,他只觉得好像如在战场上凯旋而归一般,语气也轻快了许多:“时间还早,你先吃点儿东西,恢复体力,等一下,我带你去观礼。石后一会儿拿套常服来,你去屏风后躺一会儿,换上衣服,咱们一道去。”
“嗯……”以青突然想起目前的处境,这么多日子了,也没见齐中远有什么动作,难道他已经打道回府了?外面真的安全了么?
石亨注意到以青的吞吞吐吐,轻轻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以青摇了摇头,既然他做了决定,一定已经考虑周全,自己只管接受便好,总操那么多的心,恐怕自己才是老得快的那个人吧:“没什么,姐夫,我先去睡一下,记得叫醒我。”
那样轻轻的呼吸又徜徉在这个宽敞的帐子里,石亨微微笑起来,翻公文的手势也缓了起来,有一种静谧的安心轻轻柔柔的围绕在他的心上,舒缓了这样残酷的边城岁月。
“想笑就笑么?憋的不难受么?”
大同城的主街上,信步走着一个身着月白色常服的高大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头戴纶巾,一点点碎发垂在鬓角,正对着身旁一个身形瘦小的男子微笑着。
以青满脸胡子,着一身灰土土的衣服,再看着眼前的面色如玉的石亨,白衣飘飘,如天上的云彩,嘴一撇,居然再笑不出来了。
“怎么了?”
“没什么啊。”
石亨见以青情绪突然低落起来,便也不走了,立在以青的面前,微弓着身子,低着头,看进她的眼睛,沉沉道:“在想什么?嗯?”
“没什么啊。”以青也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忽然笑了一下,“真的没什么,笑和哭都一样,虽然都是有缘故的,但是,我又没有哭。”
“那,为什么笑呢?”
“因为啊,我高兴啊,高兴可以去看大哥的婚礼,亲眼看他怎么走向幸福。”以青语气轻快的答道。
“那,为什么又不笑了呢?”
“因为啊,我的衣服好难看哦。”
“难看?”石亨失笑,听着以青的理由,忍俊不禁。
“嗯,对啊,你看看我这一身再加上这张脸,配在你身边,好像黑土和白云啊,”以青瞟了瞟石亨的装束,自嘲地笑道,“我知道,这样不起眼的装扮是为了我好。不过,你呢,羽扇纶巾,我呢,破马张飞,嘿嘿,倒是很好的配搭。”
“配搭?”石亨听到她毫不经意的就将自己这样做的心思说了出来,一种愈发明朗的默契在胸口熨帖无比,又听到她用词的怪异,情不自禁的追问了过去。
自己啊,总是像多了解她一点,多一点,再多一点。
“啊!”
以青掩口,想起了这是自己弟弟的手机铃声,就是很好笑的那一段麦兜的“鱼丸粗面”,便讲给石亨听:“从前,有个小猪叫麦兜。他去一家店吃饭,进了门,他喊道:‘老板,来碗鱼丸粗面!’……”
石亨看着以青手舞足蹈的讲着,便凝神安静的听着,目光被她的眉飞色舞的样子牵住了。
“……有人跟麦兜说,他们的鱼丸跟粗面卖光了,就是所有跟鱼丸和粗面的配搭都没了,你猜,他怎么说?”
以青笑着问石亨,目光里满是淘气。
“不知道,他怎么说?”石亨宠溺地看着她,鼓励着她讲故事讲完。
“他说啊,啊!没有内些搭配啊……麻烦你只要鱼丸……姐夫,你说他好不好笑?”
“嗯,”石亨长眉斜飞入鬓,满目含笑,“会说话的猪,确实很好笑。只是,鱼丸是什么?”
“……啊?”以青这才意识到,恐怕这个时代还没有那种超市里卖的,用来涮火锅的鱼丸,她想了想说道:“就是鱼肉泥搓成的丸子,放在热汤里,滚一滚,很鲜美的。”
“真有那么好吃?”石亨笑着看着以青吞咽着口水的样子,笑道。
“对啊,你不信哦?”以青拍着胸脯笑道,“居然怀疑我?好!有机会一定做给你吃!”
“好啊,我等你。”石亨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眉眼间满是笑意,柔和的如二月的春风,一点儿看不出来经历过修罗场般的战斗,曾经见惯生死。
“嗯,好啊,”以青随口答道,揉着肚子叹气,“不过,话说,我也好久没有吃过鱼丸了,还真是很想念那样的味道。”
“那值什么的?大同城里总有些好馆子的,你若喜欢,咱们就去尝尝,哪怕没有鱼丸,吃你最喜欢的酒酿丸子也算是不虚此行吧。”
石亨想安慰以青,却没想到,这句“酒酿丸子”如同一桶冰水一样,浇熄了她刚才兴致勃勃的热情。
第二十四章 人丢了()
“怎么了?”石亨注意到以青忽然凝重起来的表情,关心道。
“没,没什么,只是走得好累了,还要多久才到啊?”
酒酿丸子?
以青皱着眉头,回忆道,上回自己不是差一点儿吃到么?
不过,可惜,那是齐中远的诱饵。还好,吉人天相,自己能够逃过一劫。
“嗯,快到了。累了的话,咱们找个地方歇一歇吧。”石亨说着,抬头往远处望去,却看到明晃晃的三个大字“月华楼”映入眼帘。
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
他见以青并没有注意到远处的招牌,便伸手环住了她的肩膀,往右拐进了一条街道,听以青如梦初醒般问道:“姐夫,走错路了么?”
“嗯,有点儿偏差,不过,还好。”
石亨环着以青的肩膀并没有放松,脚步却明显加快了许多。
“石后也不在这里,难怪姐夫会迷路。咱们为什么不骑马来呢?或者坐轿子?或者坐马车?”
“你不觉得,今天的天色很好,适宜散步么?”石亨并不正面回答以青的问题,而是手拿扇子扇了一下面前的干燥的空气,浅浅笑道。
散步?
要从城北散步到城南么?
以青耸了耸肩,挤出一个笑容,没有说话。
石亨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了,便提醒她道:“快到吉时了,咱们得加快速度,若是晚了,来不及赶到,不就白走这一趟了么?”
以青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头道:“嗯。咱们去哪儿啊?李铁匠家?还是大哥家?”
“都是一个方向。”石亨神秘的笑了笑,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又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功夫,来到了一个街口,那里站着一些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传来嗡嗡的说话声。
李铁匠家自己来过的,这里正是。
以青疑惑地看着石亨,怎么?不是应该去大哥住的地方么?
“我在李家旁边给刘阿大买了一处宅子,这样方便他们互相照顾。”石亨指了指前方,对以青解释说。
“姐夫想的好周到。”以青抬头看过去,两个红彤彤的灯笼高高挂起,此时,日薄西山,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被黑压压的云彩布满,昏暗的光线使那红光看起来更加显眼明亮。
“姐夫,为什么没有喜乐声?”
以青觉得这样的安静,透着一丝诡异,拉着石亨,拨开人群往里走去。
谁知道,李铁匠家的门大开着,地上当中坐着两个人,一个一袭红衣,正无神地坐在地上,肤色略深的脸上,铺着薄薄的脂粉,此刻却被泪水冲出了两道沟壑,总是弯弯笑着的眼睛流露出的绝望和无助,正是李杏花。
另外一个人,是个小姑娘,她正趴在李杏花的怀中,肩膀一抽一抽的,嘤嘤地哭泣着。
地上散落着红枣、瓜子,以青来不及避开它们,“嘎吱嘎吱”几步跑了上去,抓住杏花的肩膀,低声问道:“杏花姐!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个小姑娘从杏花怀里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满脸胡子的陌生男人,吓得停止了哭泣,大叫了起来:“啊——!你是谁?别碰我姐姐!”
以青看着这个尖叫的小姑娘,原来是杏花的妹妹,桃花。
她止不住桃花的尖叫,只能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缓缓哄道:“嘘——!桃花乖,哭不好,笑才好,笑一笑,多漂亮。”
桃花蓦地睁大了双眼,这儿歌,是小十哥哥教给自己的,怎么他也会知道?
以青看她安静了下来,刮了一下她塌塌的鼻梁,轻声表扬道:“桃花最乖了。”
这时,杏花好像才反应过来,她看着以青的样子却依旧是呆呆的,淡淡的表情透着决绝:“你是谁?为什么要抓他?”
我?
以青不知道该不该暴露身份,毕竟对她们而言,自己是一个早就死掉的人,贸贸然地说出来,会不会吓坏她们呢?
“我……”以青顿了顿,“我是刘大哥的军队里的朋友,听说他成亲,特意来讨一杯喜酒喝。对了,新郎官呢?”
以青环顾四周,除了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没有发现刘阿大的影子,不禁纳闷。
石亨此时也站到了自己的身边,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温热地,充满力量。
“哇——!”杏花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冲走了脸上喜庆的颜色,“他不见了!有人冲到了他家,带走了他,只留下了这个。”
以青接过杏花哆哆嗦嗦递过来的一张纸,张开来看,只觉得身上的血液都冲了上来,脑袋“轰——”地一声,怎么会这样?
石亨察觉到以青的异常,也拿过来一看,赫然两行字让他的眉毛皱了起来,居然来得这样快?!难道是他们?只是,月华楼……为什么是月华楼?
“欲救刘阿大,明日把朱以青送到城南月华楼。”信纸上的字黑白分明,无可辩驳。
“姐夫,姐夫……”以青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自己,最终还是害了他。
“我们不认识叫朱以青的啊,是不是他们抓错了人?”杏花坐在地上,喃喃说道,“还是,他本来就喜欢上了别人,喜欢那个叫做朱以青的?”
“杏花姐,你不要胡思乱想,大哥不是那样的人!”以青听到杏花的话,难受到不行,这样的误会对刘阿大不公平,就算能救他回来,两人之间也有了嫌隙,原本单纯的幸福会消失不见的。
李杏花却好像没有听进去,只是汩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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