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季安哥哥收到信后,定会凯旋而归的。”
老夫人捏了捏以青的脸蛋说:“属你嘴甜。你说你这么个小人,却满肚子的学问,是要做女先生么?”
“那是季先生教的好。”以青吐舌道。
巧梅领着大家已经摆好饭了,上来请老夫人用午饭。老夫人携了以青二人亲亲热热的坐好,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餐。
漱过口,以青看天色不早,便站起身来,对老夫人福了一福:“到时间去季先生那里了,晚饭时再来看您。”
“快去吧。叫喜儿拿着手炉跟着,别忘了添碳,她年纪小,要不让巧兰也去吧,你自己可白冻坏了。”
以青见巧兰身形微僵,知她不愿意陪自己挨冻,忙笑着说,“不麻烦巧兰姐姐了,喜儿一人够用了,况且我是去读书的,不需要那么多人陪伴。青儿告退。”
喜儿跟着以青走出正堂,在门口憨憨的笑道:“二小姐怎么没叫着我一起去看大小姐呢呀?”
“刚刚下雪的时候就要去的,结果一转身就找不到你了,我还想问问你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嘿嘿,”喜儿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最喜欢下雪了,一开心就跑到花园子假山后面堆雪人来着,时间太久了,我都忘记吃饭了。刚还是巧梅姐姐给我找了点心吃了。”
“你呀你,太贪玩了些,又太健忘了些。不是说过么,虽然咱俩一般大,当着人不能总满嘴里是你呀我呀的,小心被别人拿住罚你学规矩。”
喜儿嘟嘴道:“这哪有人啊?”
话音未落,只见巧兰打着帘子站了出来:“二小姐快些去吧,迟些再回来堆雪人。”
以青笑了笑,拉起喜儿穿过东面小门从老夫人五间正房后院往东边的花园子里去了。
穿过花园子,东北角的院子里住着一位季先生,本是石亨父亲的挚友寄居在此地,石老夫人不曾怠慢了他,拨了东北角的院子名畅听书院给他,三间正房起居用,东边一排房子改了书房给他讲学用。
书房内设了几副桌椅,挨墙列着一排书架,满满的都是书,从古到今,从史书到医书,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当她们姐妹搬进石府知道有这么一处读书的地方时,便心痒难耐,鼓起勇气向老夫人求了一求。
她还记得当自己说想要读书的时候,老夫人笑的意味深长,满眼慈爱,欣然点头应允了。
起初,是她们姐妹二人都去的,不过姐姐的身体日渐变差,只能挑春暖花开天气宜人的时候出门,后来就变成以青自己去了。
于是,以青每日早上陪老夫人诵经念佛后,上午去陪姐姐说话玩笑,下午到季先生处读书,一天天的过得倒也充实自在。
季先生专门为石家的孩子传道授业解惑,为人和蔼可亲,并不因为她是女子而有任何轻视,总能在自己遇到不理解的问题时予以指点。
只是他年事已高,精神头是短了些,每到下午就要打一个长长的盹儿,白胡子随着鼾声一颤一颤的看得以青觉得分外有趣。
每个下午,这间书房里,总能看到一个小姑娘立于桌边写写画画,旁边太师椅上则倚着一位须长及胸的老先生在微微打着鼾,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懒洋洋的味道。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作为21世纪的新女性,来到这里,她最想做的就是充实自己,尤其是当自己知道石亨的命运后,就更急于为自己和姐姐寻得一条后路了,那就是假死。
算算时间,夺门事变后就是石亨飞黄腾达之日,离他被杀起码还有三、四年的时间,自己完全可以准备退路。置之死地而后生,让姐姐死在他的前头不就得了么,但是得是假死。以前看过的电视剧,假死是很容易的事儿,但愿不是编辑瞎编的,不过现代医学确实有可以让人暂时休克的药,况且自己也在这满屋子的书里翻到过医书上,见过这样的记载。
可惜的是,隔行如隔山,医书过于晦涩,自己钻研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而季先生也不通医理,她当真需要一个将自己领进门的师傅啊。
不过,有时候想想,自己也许是多此一举,如果姐姐和石亨情比金坚,漠视生命,那自己也是无计可施的。但是,未来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自己多学一样技艺傍身,总是没有坏处的,未雨绸缪吧。
以青上一世不能学的东西,在这一世里她很是珍惜,兵法、医书、经商之道,来者不拒。
不仅如此,她还拥有了两种笔体,都是清一色的蝇头小楷,但是,一种是模仿姐姐的笔迹,略显单薄,一种是自己的,更加圆润,自己每日都要用姐姐的笔体抄写佛经,为的也是在老夫人面前多给姐姐加点儿印象分。
抄完今日的份额,以青看了看昏睡的先生,用姐姐的笔体在一张信笺上写到:“飞雪连天,香梅知故梦,巴山夜雨,何处话归途,江水汤汤,勿失勿忘。”落款处画了一朵小梅花,然后轻轻地折好,塞入怀中,方叫了喜儿进来换了炭。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已到了晚饭时,以青叫醒了季先生,道了谢,便和喜儿往老夫人房中走去。
雪早已停了,白茫茫的银装素裹,像一幅静谧的图画,喜儿在一旁道:“天快黑了,小姐咱们走快些吧,出来的时候咱们可没带灯呢。”
喜儿从小就怕黑,又比以青小两岁,才是个八岁的小丫头。她尚在襁褓中时,便被遗弃到朱家门前,被李大娘收养,和李大娘的女儿鹊儿一起陪伴着朱家姐妹长大,亦仆亦友。
且以青两世为人,心理年龄远比看起来要成熟的多,一直以成年人的心态对待这个比自己不知道小了多少岁的小姑娘。
好在外人看来,小姐稳重些,婢子娇憨些,也是很正常的。
“喜儿~~~,喜儿~~~,我是你堆的那个雪人,春天到了,我就要化了,不甘心,不甘心啊,我要找你一命偿一命…………”以青看着喜儿缩头缩脑的样子,不觉起了童心,阴恻恻的吓唬她。
喜儿吓的一激灵,尖叫着就撒腿就跑,以青便在后边追,边追边喊:“别跑啊,别跑啊。”
“好了好了,不吓你了,你不是没带灯么,你看,天还没黑透呢,我们已经回来了。”两人一前一后的跑到老夫人房前,以青一把抓住喜儿。
喜儿哭的梨花带雨,还没缓过劲来,嘴里不住地埋怨:“你真是的!”话刚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改口。“小姐,吓死奴婢了,小姐好坏。”
以青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刘海,安抚的拍拍喜儿的手,示意她安静,便掀起帘子进了老夫人房间。
老夫人正在摆弄佛珠,一抬头便看到小脸通红的以青,连忙招手让以青过来。
“今儿吃什么啊,青儿饿得很呢?”
“这手又是这样的凉。如此冷的天,还在外面跑来跑去,不如与季先生说了,先停些日子,开春再说。”老夫人摸着以青的手道。
“老夫人,这业精于勤荒于嬉,半途而废总是不好,况且,我也怕没了人管着,闹得老夫人休息不好啊。”
“二小姐还是小孩子心性,哪里禁得住人管呢?听说季先生教课是严厉得很,要打手心呢。”巧兰正在边上忙着摆桌饭,听到这话,便轻笑道
“季先生人好得很,再说以青皮糙肉厚,不怕打。小孩子么,总是管一管才好。”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逗得在场的人乐不可支,老夫人大笑道:“我的儿,真是一个活宝,赶紧与我吃了饭,再来说话。”
漱过口,以青服侍着老夫人倚在床边,细细的讲了两个小笑话,哄得众人笑过一场放散了。
睡前,她趁人不注意,将写好的信笺偷偷放到书房里装信的匣子里,匣子里收着所有石亨写来的家书,最上面的一封没有封口,应该是老夫人写给石亨的回信,以青偷偷将自己写的信笺放到了信封里面。
“天晚了,外面又黑又冷,明日得空再去看蓝儿吧。”晚上临睡前,老夫人嘱咐以青道。
“嗯,青儿知道了。只是青儿中午离开时姐姐还没有吃完饭,不知道午睡睡得可好,这会儿有没有睡下呢。”
老夫人听后,吩咐守夜的巧兰去听雪楼瞧一瞧,忽然想起一事,对以青道:“明日不用去季先生那里了,随我去安国寺上香吧。已经约了于夫人,十多天没见还怪想的呢。”
“又到十五了。青儿一定诚心祷告,祝福季安哥哥一切安好。”以青恍然大悟道。
“好孩子,咱们早些歇息,明儿好早起。”老夫人慈祥一笑。
“回老夫人、二小姐,大小姐已经睡下了,晚饭也用过了,药也喝过了,一切安好。”话音未落,只见巧兰转了进来,垂首福道。
“辛苦巧兰姐姐了,天冷路滑,难为姐姐跑这一趟。”
“二小姐言重了,老夫人,巧兰告退。”巧兰低声道。
以青还想多问一问姐姐的情况,但是看着巧兰似个锯了嘴的葫芦,只能随她去了。
第五章 青梅()
早上,天还未亮,以青便醒了,心想还是当小孩子好,精力就是旺盛。起身摸索披了衣,老夫人觉轻也醒了,两人便一同起床,拿青盐抹了牙,漱了口,吃过早饭,临行前让巧兰将书信封口,使人送到驿站去,便带着巧梅,忙忙的上了两顶小轿,一径向北边的国安寺赶去。
巧兰双手交握,目送着小轿子离开,见四下无人,便从怀中拿出那封回信,小心的抽出来,一眼就看到了以青偷放进去的信笺,她展开,读了读,一把将其攥紧,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一个人回了老夫人的书房内。
书桌旁,只见巧兰将以青写的信笺一字不落的抄了下来,那梅花她画不来,便写了一个兰字。
虽然造化弄人,她并未受到应有的教育,可是却也是名家启蒙了的,字也认得不少,李代桃僵这四个字更是知道。
她重新将以青写的信笺窝成一团,扔到火炉里去,眼看着烧成灰烬,才把自己写的放到信封里去,拿蜡封了口,使人送了出去。
这件事儿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石老夫人当然更不知道,她原是江南丝绸大户黄家的大小姐,性格爽利,细致不足,十五岁便嫁到石府,一连生了四个儿子,如今却只有石亨一个儿子活着,继承父职,赴任都指挥同知左参将,辅佐武进伯朱冕戍守大同,不能常伴左右,共享天伦。
老夫人日日诵经,吃斋食素,每月初一十五带了以青道安国寺去上香,盼望佛祖庇佑石家,希望上天怜悯她这个可怜的老母亲。
以青在轿子中不住的瞌睡,拢紧自己的手炉,迷迷糊糊地捱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到了。
她拢紧斗篷,扶着喜儿踏出轿子来。刚刚站稳,一个雪球就打在了以青的头上,冰凉的雪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以青猛地清醒过来。
“呀——”地一声,以青捂住脑门蹲了下去,好半天没有言语。
老夫人下了轿正碰见安国寺门口站着的于夫人,两人刚问了安,便听到以青的叫声,就一起赶了过来见到喜儿蹲在以青边上,急急地叫着:“二小姐!二小姐!你怎么啦?”
这时,从寺门口的石狮子后面跑出来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脸上带着不安,手中还握着一个未成形的雪球,大声的喊着:“青妹妹!青妹妹!你没事儿吧?”
“于哥哥,青儿没事儿,就是脑门又冷又疼。”以青委屈的抬起头来,眼里隐约闪着泪光。
“青妹妹,对不起。这么大的雪,只是想和你打雪仗。”
于夫人看着以青湿乱的刘海后红红的印子,轻轻帮她掸掉雪渣,笑着说:“景瞻淘气,让青儿受委屈了。我替你打他出气可好?”
“夫人言重了。青儿晓得于哥哥不是故意的,对吧,于哥哥?”以青抬起头,赧然一笑道。
少年听后抬头看向以青红红的脑门下,一双大眼睛含着泪光盯着自己,清澈的眼眸带着一丝戏谑,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露出一排碎米银牙,心中一滞,只是讷讷地点了头。
石老夫人笑呵呵地搂过以青,对于夫人笑道:“小孩子淘气,不值什么,过一会子就好了。”
于夫人摇头道:“青儿还是个孩子,景瞻可不是了,眼瞅就十四了,还是只知道玩笑。老爷在家时,他还知道怕些,肯读些书。”
两人边说边往寺庙走去,以青回头看了看少年还站在那里,觉得奇怪,便从老夫人的臂膀下钻了出来,向少年走去。
两位夫人几日不见,有许多话说,便随以青去了。
那少年姓于名冕,字景瞻,是于谦的儿子,正是淘气的年龄,从以青搬到石府时两人就认识了,像极了自己的小弟弟,另一方面,也因为以青佩服于谦的为人,所以爱屋及乌,对于冕总是更加和气纵容的。
以青看他愣愣的,瞥一眼,四下无人,便把刚才蹲在地上时悄悄团好的雪球一下子抹到了少年的脖颈子上。冰凉的触感,让少年“哇——”的一声回过神来,一边跳着脚掏雪渣,一边恨恨的对以青叫道:“我就说你怎么会服软呢?本少爷上了你的当啦!”
“活该!活该!谁让你偷袭我来着!”以青双手掐腰,哈哈笑道。
“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么。可是你确实是蓄谋已久啦,刚才当着母亲的面装可怜,这会儿却是只彪悍的小老虎。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矮下身子去团雪球:“刚才不算,咱们重新打一场。”
“你高我一头呢,又跑的比我快,好女不跟男斗,我才不和你玩儿呢!”以青一听不好,便忙向寺庙门里跑去,边跑边笑。
于冕哪里由得她说,一个雪球就打了过去,还好打在了石狮子上。
以青不理他,只是快步跳上台阶,正碰到受老夫人之命来寻她的喜儿,便回头冲少年做了一个鬼脸,不紧不慢的走进去,她知道,当着两位夫人的面,于冕不敢放肆的,若真是欺负了她,暗地里自己也会加倍的找回来的,所以就笃定的整理了衣衫,抚平留海,向两位夫人走去。
于冕追到门口,看着她站在于夫人身边,倨傲的小脸睨着自己,雪球紧了又紧,还是松手扔掉了,悻悻然懊恼道:“怎么就不能吃一堑长一智呢,这个小人精人前装乖人后淘气的模样自己也不是没见过一回两回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不禁想起了与以青初次见面的场面了。
那是三年前,姐姐于欣还没有出阁,和自己一同跟着母亲到安国寺上香,恰巧碰到了随石夫人而来的以青,那时她才七岁,穿着一身青衣青裙,打扮的伶伶俐俐。因为石老夫人与自己的母亲相识亲厚,便在一起聊了起来。石老夫人向他们介绍了以青,原来是石亨未过门妻子的妹妹,两人年纪都小,于夫人便嘱咐了于欣领着于冕以青四处逛逛,游玩取乐。
以青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于冕觉得无趣极了,便趁着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将她领到一处蒿草丛生的院落门前说:“只有胆子大的人才能做我的朋友,你的胆子大么?”
肉嘟嘟的脸蛋上嵌着一双圆圆的眼睛,黑黑的像两颗葡萄,滴滴溜溜的转着,那淘气憋着坏的模样好像以青上一世的弟弟。于是以青不禁想要逗逗他:“当然了。但是于哥哥你怎么能证明自己胆子大,而不是有勇无谋呢?”
于冕一下子被激怒道:“谁说我有勇无谋?你看这个院子,听说死过人,闹过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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