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乔家往事(7)()
乔魁将自己要重开镖局的想法含蓄地说了出来,赵明听后大喜道:“我说赵兄啊,你总算是想通了。”
乔魁微微笑道:“我岁数不小了,不知道哪一天就闭上了眼,总不能只留下妻子和孩子孤苦地在这个世上,在我有生之年,还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赵兄你说的对,若不去冒冒险,也得不来好日子过。还望赵兄你多帮帮我……”
赵明还未发话,就听老金威严道:“你当真要开镖局?”
乔魁拱手道:“在下斗胆想要闯一闯。”
老金道:“你之前走过镖?”
乔魁道:“走了几年镖,但营生不好,不得已就散了镖行,只身到长安来了。”
老金道:“我也去过宁夏,却从没听说过什么‘虎林镖局’的名字……”老金不屑地看着乔魁,乔魁知道他是有意泼自己冷水,看不起自己,乔魁本不知道老金是谁,也没看出老金究竟大自己多少,被这么一说,自然有些不服气,便道:“在下略会一些拳脚,走的尽是些小生意,自然没有多少名号传出。”
老金哼道:“若是真有功夫,自然会有人知晓你,怕是功夫不到家啊。”
赵明手心尽是汗,他虽然知道老金口直心快,却也没料到老金竟会这样不给他台阶下,照这么下去,说不定还会打起来。若是打起来,不论谁胜谁负,二人之间必然会有裂隙,而夹在中间的自然也就是自己。
眼看气氛越来僵化,赵明忙道:“乔兄你的功夫兄弟我是见过的,金老,他就是那一掌打道史泉的人。”
赵明本想通过这件事让老金确信乔魁是有功夫的,谁知老金却哼道:“抓一个耗子而已,猫都干得来,还是说现在世道变了?老虎也只能抓抓浩子了?”
常云本是局外人,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不知怎的,也被卷进这*味里了。他只顾悄悄喝着自己杯中的茶,却也只是做做样子,只是不敢看这老金和乔魁的面容罢了。
乔魁气得脸色已经发紫,但得功云梦一十年间的相夫教子,乔魁的火爆性子已经被磨得差不多了,若非这样,以乔魁的身手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
乔魁硬挤出笑容道:“阁下所言甚是,如今蛇鼠横行,猫自然忙不过来,有时候老虎也不得已不干些猫要做得事。”赵明一听,险些笑了出来,心想:“乔兄竟能把侮辱自己的话变将自己身价抬高,但这么一说,我不就是那猫了吗?”赵明此时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儿,大概就是被夹在中间的感受了吧。
老金功夫高,脾性却不好,他自然听出了乔魁的别意,猛然站起身子,道:“老虎可不只会耍嘴皮子,老夫嘴笨,但咱不是傻子,你若真有功夫,我倒要像你讨教讨教,如何?”
赵明知道不好,刚要劝阻,又见乔魁也站起身子拱手道:“悉听尊便。”
赵明心急——糟了,真是糟了!他见过乔魁的功夫,更深知老金的功夫更非比寻常,但若是评判他俩谁高谁低,他还真难以选择。
赵明只想化解两人之间那种莫名的怨气,谁知愈演愈烈。现在看来就要拦不住了,老金一错牙便负手走出屋子,那意思就是要在外面过招了。
乔魁满脸歉意对着赵明说道:“赵兄,给你添麻烦了,但这事不了不行,多有得罪了!”说罢,也是一拂袖夺门而去。
厅里只留下赵明和常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赵明叹了口气,连忙出去,“可别出了乱子。”
谁知刚出了门,就见到乔魁和老金已经想对而立,二人俱把自己身上所有空门都守得死死的。常云道行浅,自然看不出二人这样对峙会有多吃力。
赵明在那捏紧手心,也不敢说话,只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说话,必会影响到二人中的一人,而这看似平淡的对立,实则严峻焦灼,只要分心那人就立即输了。此时,赵明只盼着二人赶紧交手,这样自己也能稍稍松气。
二人对峙半柱香的时间,彼此脸上都挂着豆大的汗珠,后背也已湿透,常云似乎也看出了这高手之间的过招非同一般,同时他也着急,何时才能结束?
忽然老金大笑起来,同一时间乔魁也大笑起来。
赵明和常云本就全神贯注地盯着他俩,竟被这二人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
赵明正以为二人就要出招,谁知老金竟拱起手来道:“不愧是老虎,老朽佩服!”
乔魁也拱手道:“哪里哪里,承让了,前辈的招数之精妙,晚辈混世多年见所未见,今日得以讨教实属晚辈的荣幸呀。”
赵明一看乔魁竟已晚辈自居,口口相称老金为前辈,更是摸不到头脑。更让他惊讶的是,从来不称赞任何人的老金居然今日会佩服起来乔魁。
再看乔魁、老金正逐步越走越近,他又提起心来,生怕二人突然交手,当看到二人只是走进相笑而已才放下心来。
老金道:“小兄师从何人?”
乔魁道:“晚辈师从少林禅师元哏。”
老金捋了捋胡子,道:“难怪你内外功以臻上乘,果然是受到名人指教,元哏大师和我也是好友,没想到能在此遇到他的徒弟。刚才与你一试好像元哏大师就在眼前一般。”
乔魁笑道:“前辈您言重了,家师的修养,哪里是我比得上的。”
老金笑道:“比得上比得上,如何比不上?我方才已经有些失神,而你非但没有趁机击败我,反而撤开两招,还故意给我留了空当,此番作为如何比不上他?不过你要记住,以后对待敌人若是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你可能就身首异处了。”
乔魁鞠身道:“晚辈谨遵教诲。”
赵明见二人谈得热切,竟似没看到自己和常云二人,便也不知如何是好,乔魁望见他不知所措的样子,便走了过来,说道:“赵兄,不用担心,我与金前辈一见如故,竟不想我们二人之间竟有渊源,令赵兄担惊了,我向你赔罪。”
赵明笑道:“休要多礼,乔兄。”而又对老金道:“老师,我们在进屋一叙如何?”
众人又说又笑,回到了屋中。
云梦一正在织布,织得很快,机杼传出的声音比以往的节奏快了许多,快,能说明她的动作娴熟,更能说明她心中的波动不平——对新生活得憧憬,亦或是恐惧。
乔文蹦蹦跳跳地跑到屋里说道:“娘亲,爹爹回来了。”
“啊?”云梦一停下手中的活,便拉着乔文地手出了门。
乔魁喜笑颜开地说道:“成了!”
“成了?”云梦一不知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成了”的意思就是她现在的生活就快结束了,结束了织布机,结束了这偏僻的小院,结束了晚风。什么开始了?她不知道,前方的路还是未知数。
仅一年,“虎林镖局”就已名响长安,三年,“虎林镖局”的旗帜飘飘摇摇出现在平原一带,五年,江南一带的绿林道已经消失无影无踪,只因为听到了“虎林镖局”的名头。
七年后的一日,云梦一正在镜前梳妆,她轻抚自己的脸,望着铜镜中模糊的影子,她似能感到自己的变化——女人,总是最怕变老的,连云梦一也不例外。
除了苍老,女人还怕另一件事——寂寞。寂寞总是能让人发疯,这一点,云梦一也不能例外。
乔魁现在是“虎林镖局”的总镖头,这次走的镖也不是寻常货——官帑。可以说是,走这一趟镖,只许无功,不许有过。
官帑难走他何尝不知,但只因为他“虎林镖局”现在已经是江湖第一大镖局了,所以官府也最信任乔魁。看来名头大了,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乔魁这一走就是两个月,可是苦了云梦一,她虽然过上了好日子,一日三餐顿顿有余。饭是吃饱了,但是话变少了,她很少有时间能与乔魁共处,更别说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吹着晚风,聊着天。
乔魁一开始走镖,人手自然是不够的,于是大儿子乔旬就帮着他爹做事,乔魁从那是时候开始便教起乔旬武功来,让他日后也能防身之用。看到乔魁只教乔旬武功,小儿子乔文倒是不乐意了,哭着闹着也要学,但是乔魁始终不肯。
一来,是乔魁很疼爱小儿子,更不想他介入这刀口舔血的事情中来,二来是云梦一看他教了自己乔旬武功本就十分反对了,但又念在重振镖局一开始很艰难的份上才勉强答应,如果乔魁再教乔霖和乔文武功的话,他怕云梦一会从此恨他。
乔魁将少林外家功都交给了乔旬,乔旬身体本就坚实,再一经乔魁的教导,乔旬变得更加魁梧,一点也不像个孩子,就是在大人里面也很少有像他这样的。
这一次保官帑,乔魁也带上了乔旬,父子二人带领着几十个镖客一同护送这趟镖。
这次护送的是盐镖,一路上,谁也不敢怠慢,因为但凡出了一点差错,那可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第八十七章 乔家往事(8)()
杂草丛生,刚下过雨,马车骡车在泥泞的路上走着,骡、马显得有些疲惫,因为在这种地上拖着满载镖银的车子是非常吃力的。人也显出疲态,因为在雨夜连走了一夜的路,所有人都想赶紧离开这个荒僻的道路,找个客栈睡上一觉。
乔魁年近六十,身体也不如壮年鼎盛,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懈怠放松的,他只想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扔出去,决不能出什么差错。
乔魁虽也劳累一夜,但仍警觉四周,越是偏僻的地方越是要更加留神注意,虽然官府认为一般强盗劫匪见到“虎林镖局”就会吓得退避三舍,但他明白,这强盗垛子窑里自然有能人,自然有不会被镖局吓跑的硬骨头,而这些人往往能够得手的原因就是镖行的人掉以轻心。
可乔魁是老江湖,他“虎林镖局”之所以名震江湖那也是因为自己从不会犯这些低端错误,他走每一趟镖都是尽心尽力,但也同样因为这样,几年来他老得很快。
乔旬也跟着乔魁走了这趟镖,这些年乔旬学了不少本事,前前后后也帮着乔魁省下不少心,他每每看到乔魁皱着眉头一脸犯愁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他始终记得母亲要让自己照顾好父亲,这段时间他觉得父亲又老了许多。
乔旬骑着马赶上乔魁,说道:“爹,再赶三天路咱们就能回家了。”
乔魁看了看他,道:“是啊,走完这趟镖,我也可以收刀养老了。”
乔旬笑道:“爹,你一点也不老。你可比后面这一帮子人要精神得多呢,他们一个个像蔫了的茄子一样。”
乔魁道:“旬儿,等这趟镖走完,你也和爹一起回去吧。”
乔旬道:“当然了,爹,孩儿肯定跟您回去呀。”
乔魁叹道:“我的意思是,以后也不要扛着‘虎林镖局’的旗子在江湖上走了。”
乔旬有些吃惊,“爹,你的意思是咱不要镖局了?”
乔魁笑道:“傻孩子,这不是不要,而是留个全面,趁早收刀,也是为了全身而退,以免晚节不保啊,现在江湖越来越难混迹了,镖也越来越难走了。”
乔旬当然不懂,虽然嘴上说明白了,但心中似有不愿,“爹,咱们虎林镖局也不好走吗?”
乔魁叹道:“孩子,你以为这个世上就没有能人吗?那强盗里面也有不少高手,或许连我也敌不过。”
乔旬道:“敌不过会怎样?”
乔魁道:“会死啊!这就是走镖,随时随地都可能送命,所以我以前也不愿做这种营生,就是不想让你娘和你们过上提心吊胆的日子。”
乔旬满不在意地笑道:“爹,你多虑了,我们现在日子过得很好啊,不像以前那样清苦,现在想要啥就有啥,这都得亏爹您老重振镖局,要不我们还不知……”
乔魁没有打断他的话,也没有听他继续讲什么,只是喃喃道:“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夜。
深夜寥寥,只有晚风,穿过窗户,送进一间屋内。
晚风虽在,人却不在,再也没有夜聊的人陪伴自己。
云梦一在七年前就很少出门,七年之后,现在的她,连自己的寝室都不愿迈出一步。
一日三餐都有人给她送过来,却根本没有饭的味道,所以她吃得很少。
她和外界唯一的接触就是那一扇窗,那是不大不小的一扇窗,但却正好可以望见远方的道路,她总是会望着那条路发呆,她乔魁与乔旬会骑着马从那条路慢慢走过来,之后却发现,不过又是一场梦。
她觉得难过,却该对谁说?乔文还小,乔霖虽然极为懂事,但她又怎么愿意将自己的烦恼抛给两个孩子呢?
她不愿抛给孩子,乔霖却能看得出来。
繁星下面,院落当中,一个年少英俊的人站在那儿,正是乔霖。
乔霖已经十四岁了,他的个头却已长到七尺,走出门去,不知会有多少女人为他患上相思病。
乔霖总是在深夜时站在这里吗?云梦一知道他会来,却不知他在做什么,今天是她见到的第十八天了,十八天来,乔霖几乎每晚深夜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若是换了别人见到这番景象,一定会以为乔霖中了什么邪,但是云梦一却不这样认为,她了解自己的孩子胜过了解自己。
乔霖站在那里到底在做些什么呢?云梦一虽然了解自己的孩子,却也看不透他。
乔霖站在院子中间,盯着拱门,事实上他正看着拱门后面的那棵树,树上有一个鸟窝,他在看着那个鸟窝,他也不知道鸟窝里到底有没有鸟在,他只是在等,等这那只归巢的鸟。
乔霖捏紧拳头,那双手简直比女孩子还要秀气,捏成的拳头自然也显得柔柔弱弱,这也是他没能学成武功的原因之一。
要说乔魁在教乔旬武功时,以乔霖的聪明才智,怎么学不成,但他却有不适合练武的体质,他的身体太柔弱,虽然平时和正常人无异,但当他要出拳出掌时总是会累得满身大汗,乔魁便知他不是个练武的料子,乔魁不愿伤他的心,但乔霖自己却非常明白,他非但没有伤心,而是坦然接受。自此之后他就开始研习琴棋书画,到了十二岁已经样样精通,他就是个天才,除了练武之外,在其他方面就是个不可挑剔的完美天才。
但是天才的生活过得并不好受,他极聪明,理性而且感性,他就是矛盾的化身,他总是会因为感性而变得冲动,却因为理性的作用又将那种冲动抑制下来,渐渐地,他似乎变得有些压抑。因为他是天才,所以他只会在自己独处的时候变得压抑,就如每天深夜。
今天的深夜,尤其压抑。
清晨,雨露刚刚消散,只听见一阵马蹄声远远传来。云梦一猛然推开小窗,果然,那条久没有车马的道上来了一匹马,一匹急而快的马,正往这里奔来。云梦一终于推开了门,匆匆下楼。
那骑马的人已经被长工带了进来,云梦一看到那人之后,脸上的笑容不见了,转而变成惊吓与不安。
来人正是常云,常云满脸疲惫和狼狈,看来是连夜赶来的,不容云梦一说话,就见常云扑腾跪了下来,云梦一吓了一跳,忙扶他起来。
常云道:“大嫂,乔大哥他出事了!”
云梦一一阵晕眩,只觉得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下子劈得自己天旋地转。云梦一身旁的丫鬟扶着她,她稳了稳身子,颤声问道:“你,继续说,怎么了?”
常云继续说道:“两天前我们接到消息,说乔大哥运的那十万盐镖被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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