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绮雨见这小二一脸苦愁,便道:“你放心,你只要实话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你不要怕,直接说了吧。”
小二看了看林绮雨,又看了看明开岳,便说道:“这人,这人是一个阔家公子,他姓方,叫方云飞。他家里是开钱庄的。昨日和几个人一同住在我家店中。”
明开岳低头想了一想,道:“你说他家是开钱庄的?那他爹可是江南第一巨商‘笑面财神’方富贵吗?”
小二道:“这小二也不是特别清楚,不过看这位方公子出手甚是豪气,他那几个朋友的房钱都是他付的,赏小的钱的时候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想必也不是一般的富家公子。”
明开岳道:“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等等,你说他还请了几个朋友,是什么样的朋友?”
小二答道:“这小的也不知,这位方公子带来了三个朋友,有一个五大三粗另外两个较为年轻的穿了一身白衣长得也十分俊朗,另外一个年长一些的长得倒没什么特点,但是我看他对那白衣服的人非常恭敬,估计是那白衣服的下人吧。”
明开岳点了点头,小二道:“那客官要还点什么尽管吩咐。”明开岳点了几个小菜,小二便离开了。
林绮雨待小二离开之后便问明开岳道:“你说的笑面财神是谁?”
明开岳喝了口杯中的清茶,道:“笑面财神方富贵不仅在商界是佼佼者,在江湖上他吃得也很开。听说他和万军帮的洪权昌关系也很密切,经常出钱出资,毫不吝啬。在江湖上每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出钱让当地一些穷人给分了去,所以现在很多地方的人都不拜真财神,而拜这个‘笑面财神’。”
林绮雨惊讶道:“还有这样的人物?不都说越有钱的人越吝啬吗?他居然出手如此大方,如此看来他倒还是一个好人啊。”
见明开岳笑着摇了摇头,林绮雨不解问道:“如此之人还不算好人?”
明开岳说道:“当一个人富有到极点的时候必然不会介意钱财了,但是那个人必然会将野心转移到另外一件事上来。”
林绮雨道:“什么事?”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一大队官兵在凤阳客栈门口集结,吸引了不少行人和客人。有一个骑着马穿着官服的是个领头的,他差几个人去将那两句尸体处理掉,又听到他对着大街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贼人当街行凶,我官清廉,下令捉拿行凶者,首告者奖白银千两!”
此话一出,门口一片骚动,都惦记这那千两白银,但又没人去告状。
凤阳客栈里的不少客人都知道那杀人的两人就坐在自己眼前,几次想要跑出去告发他们,但又看到明开岳那副脸膛便又迟迟不敢。
明开岳很平静,比那些事不关己的路人还要平静,竟若无其事地对林绮雨说道:“是地位。”
林绮雨忘记了刚才说到哪儿了,她不像明开岳,她很专注的听着外面到底会不会有人告密,事实上,直到那些官兵又假模假样地走了之后依然没有人去上前告密。林绮雨道:“什么?”
明开岳微微笑道:“笑面财神他现在只在乎江湖地位。”
林绮雨立马回到了刚才的话题,道:“他现在的地位还不够高吗?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不是好多人都开始奉他为神了吗?”她就是这样如此令人着迷,可爱的女人。
明开岳答道:“平民百姓,尤其是困苦的穷人们,对他来说都只是工具,而他们也远不是自己眼中的江湖。他想要的是令江湖上高手都望尘莫及的地位。”
林绮雨惊讶地张开了嘴,道:“你是说他是在利用那些穷人来抬高自己的身份,这么听来他倒也不像一个好人了。不过让所有高手都望尘莫及的地位是什么呢?”
明开岳道:“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连看都不会看那个地位一眼,我对它毫不关心。”
林绮雨扑哧笑道:“你和别人不同,这我知道,你只在乎还能救下多少人。”
明开岳笑道:“说到救人,你好像忘记一件事。”
林绮雨立马想到自己还没有将那个被胡汉胡温非礼的女人送回她家中,便急忙说道:“你应该早提醒我的,呆在这儿等我回来。”说罢,她就飞一般的跑了出去,甚至连明开岳说的“好的”都没有听见。明开岳看着她的背影,喝了口茶,问了小二方云飞在哪个房间,便上了楼。
此时,几个人正在桌前,桌上有老板精心安排人做的饭,谈不上盛宴,但也比普通的饭菜香得多。可桌前的这几个人偏偏没有胃口,这让店家心里受到不小的打击,为了这桌饭,他还特地请了几个有名的掌勺师傅,并且亲自监督他们。
桌前坐着洪翰明、秦平、风瑜、齐英儿和面色苍白的孙巧儿。店家已经差人过去照看李元郴,只是他毒性越来越深,此刻连呓语都发不出来了。风瑜请来的三位郎中看到此毒也都没有解毒之法,只开了些不相干的药,缓一缓李元郴中的紫雾之毒,让他不再那么痛苦。
众人听过与齐英儿转述孙巧儿的话之后俱都不语,默默看着这桌菜,没一个人想去动筷子,店小二在柜台后面一直托着腮观察几个人还要呆呆看着饭菜道什么时候。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沉默,秦平说道:“那他留下这个面具的意思是让我们住手吗?”
孙巧儿不说话,因为她的面容仍然很憔悴。齐英儿替她点了点头。
秦平刚想要说什么洪翰明就打住了他,道:“秦大哥不必着急,就算有人拿着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会把铁三哥救出来的,”他看了齐英儿一眼,“还有景庄主三人。”洪翰明很少用这种夸张地话立下保证,他这么做就说明他现在正处于无助的状态,那把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实际上只是给他自己的底气,好让他说出这句话时软弱无力以至于拦不住秦平的话头。
风瑜自然明白这件事有多棘手,那个鬼面人远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惹得起的,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可寻了吗?风瑜差点忍不住咬起自己的指甲,他只有在十分着急的时候才会这么做,而目前知道他有这个习惯的只有他自己。
齐英儿搂着孙巧儿,面容竟平淡之际,丝毫没有焦急的样子,只因为他知道,无论那鬼面人有多厉害,自己也要去救景云三人,既然这样,又为何为还没发生的事情犯愁?就算鬼面人真的要出手杀了自己,但自己还拿着剑在手上,那把剑就是希望。
就在秦平发现方云飞不见的时候,齐英儿也刚好走进了孙巧儿的客房。
孙巧儿已经醒了,她独自坐在床上,显得如此无助和孤独,齐英儿走过去爱着她坐在床上,说道:“对不起,你醒的时候我不在。”
孙巧儿微笑着,她的微笑在这张虚弱的脸上显得几分凄美,孙巧儿道:“还好你不在,我不想让你看到像疯子一样的我。”
孙巧儿轻轻靠在齐英儿肩头,齐英儿不想在一开始就向她踢到那张令她晕倒的鬼人面具,只是轻轻搂住她的香肩,一句话都没有说。
孙巧儿有洞悉男人内心的本事,实际上天下的女人都有这种本事。孙巧儿轻轻道:“那张鬼人面具在哪?”
齐英儿好一会儿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来回的摩擦着她的手臂,孙巧儿道:“就算不看到那个东西,我都能说出它的一切细节,它是不祥之物,一切违背他意愿的人都得死,它就是忠告。”
一时间齐英儿有点晕了,他正在努力分清孙巧儿口中的“他”或“它”指的是鬼人面具还是鬼面人。
孙巧儿缓缓离开了他的肩膀,坐了起来,然后慢慢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香的茶,茶是温的,孙巧儿喝了一小口,就把它放到一边,任由它变凉。
这是齐英儿第二次听到孙巧儿说自己的回忆,他似乎发现了孙巧儿的习惯,在她回忆的时候会尽力远离自己要诉说的对象。
孙巧儿道:“我见过他,那个鬼面人,你们是这么叫他的吧,我在门外的时候听到了。我也见过他的那个信物,就是那个鬼人面具,从我八岁开始,他几乎出现在我每晚的噩梦中。那时候,母亲已经没法在我身边抱着我哄着我了。”
第六十一章 巧儿的回忆()
我母亲告诉我,我出生的那天外面下着雪,整个天地都是白色,她为了生我筋疲力尽,但还是在看了我一眼之后才合上眼睡过去。
她说我出生的时候没有哭声,我在笑,笑得很开心,她说我虽然没有睁开眼却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个世界。这是我四岁的时候,趴在母亲怀里看她给我秀小红鞋的时候告诉我的。
在那时候我的世界里只有母亲,没有父亲。
我父亲是个冷血的人,他比寒冬的凛风还要冷。之前我已经对你说过他的恶劣行迹,你应该对这个人有些了解了,但是你不明白他到底有多冷血。我甚至怀疑,从我出生那一刻起他就没正眼瞧过我,也没有对我说过话。他对我的关注是从母亲自杀之后开始的,而他只是在责备我惩罚我,难道他把母亲的自杀怪在我身上吗?他就没想到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吗?他的所作所为,包括打我母亲的那一巴掌,才真正导致了我母亲选择自杀,而他甚至不知道!
他将自己看得很伟大!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切,而所有人的死都怪不到他身上,包括我母亲的死。
当然,自从母亲去世之后,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母亲离开我了,但把弟弟交给了我,看到他天真的样子,我在想自己以前是不是也像他一样——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像他那样了。
我恨我父亲,他宠爱弟弟,我从来没看完到他对我笑,但是他经常逗弟弟开心。我恨他,但是我不恨弟弟,他没有错。
我八岁,弟弟三岁。
母亲去世三年了,那天是她的忌日,我只有在那天才会和父亲弟弟三个人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去父亲为母亲修的祠堂。我真想问他一句,为何母亲活着的时候你不对她好一点?也许他也后悔,为何不对母亲好一点,我以为母亲的死能给他带来改变。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那年春天我忘不了。我忘不了我们坐的马车是有多精致,它并不是多么奢华,但是做工特别精致。我和弟弟坐在他的对面,一路上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只是看着窗外,一直看着。弟弟睡着了,我没心情一直看着他,也睡着了。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我梦见马车翻了,跌进悬崖,而我父亲还在狂笑不止。
是马夫叫醒了我和弟弟,马车到了,他自己下了车并没有理会我们。
我忘不了那个祠堂,我已经来了三次了,它就像马车一样,我的意思是它不大但是做的很精致。
我能听见马儿在喘气,用它们的大鼻孔。弟弟因为刚睡醒,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我对父亲的反感,是源于我对母亲的爱——我不希望母亲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她生前孤独,为何死后还要孤独。
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是里面却很昏暗,这让我更加不喜欢这个地方。
母亲的牌位摆在一个独立出来的小房子里,几盏灯明明晃晃,这里的烛灯会一直亮着吗?或许吧,因为这里还有一个老婆婆,我不认识她,从我记事起她就只出现在这里,所以算上这一次我一共只见过她三次。
她太老了,比我见到的所有老人都要老,但是它就像那桌子上的残烛一样,还可以发着光,依然可以让我们看清路。她依然坚持做着自己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对她没有其他的感情。
我弟弟上官蝉只来过这一次,他很害怕——面对这个昏暗的房子。让我难受的是他对母亲,没有什么感情,我是说他不记得那些晚上——母亲轻轻唱着摇篮曲哄他睡觉的晚上。
他唯一知道的是我告诉他的,我对他说有一个深爱着他的女人,但是他似乎感受不到那种爱,这不怪他,都怪父亲!
父亲穿着深色的衣服,假模假样地拜了拜母亲的牌位,然后他让我和弟弟出去。当然他吩咐的时候也没有看着我们。我们听到的只是冷冰冰的命令。
我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着,我记着母亲的忌日,永远忘不了,我不喜欢对着一块木头(牌位)说话,我每天都会在心里和母亲说话。
我和弟弟出来了,他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说话的音量开始慢慢提高,给我讲着他在家里的院子里发现了多么有趣的两只蛐蛐,他还给那两只蛐蛐取了名字,我记不起来了。他是很可爱的孩子。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半刻钟还是一刻钟,父亲出来了,带着他毫无情感冷铁似的面容,那个老婆婆也跟着他们出来。父亲给她说了几句话,又给了她一个锦囊,我才里面是银子,呸,假仁假义。
弟弟早就忍不住先去上了车,我也跟着上去了。父亲上来的时候依然不看着我们,窗外有什么好看的?几棵树而已。
终于可以回去了,我在想着回去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远离父亲,他不愿意看我我也不愿意理他。我本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直到那声马嘶,随之而来的是马车倾倒,它真的翻了,但没有跌到悬崖里。我的噩梦开始了。
马车翻倒的时候我的头撞到了车壁上,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晕过去,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重影的,我甚至找不到门在哪窗户在哪。
我头上湿湿的,滴下来水,起初我以为是水,但我用手摸了之后才发现重影了很多只的手上是红色的,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么痛。
在这个重影车厢内,我找不到父亲和弟弟,我脑子很乱,我在想他俩是不是摔进悬崖了?为什么弟弟也要跟他陪葬?(不,我们没走到悬崖,这是条路,是条两边都长满了树的路。)我的头很晕,但我逐渐清醒,弟弟大概是被父亲救走了吧,那为什么我在这!(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被抛弃了)
我有点想吐,我的胃肠翻搅着,一只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大叫着,挣扎着,我害怕极了,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地上,手脚被人用绳子牢牢绑住。车子就在我左前方倒着,真难以想象我刚才还舒服的坐在里面,无轮着马车做工多么精致,此刻也成了废木头。马应该跑了,因为我发现绑着我手脚的正是马的缰绳。马夫呢?弟弟呢?该死的父亲呢?天地只剩下我和这一堆废木头了。
我的头依然很痛,但是没有液体继续在我头上流动了,大概血已经干了吧。
眼泪,我不知道这个时候眼泪能有什么用,但我还是哭了出来,我哭着挣扎着,手腕上的绳子已经把我的皮肤磨破,越痛我哭得越大声,挣扎得也越厉害。
后来我的脑后猛然剧痛,晕到了,我在恐惧和无助的情绪围绕下晕倒了,跌进了一片黑暗。
当我醒来的时候依然是一片漆黑,我闻出空气里有令人作呕的腥味,就弥漫在黑暗里。
可喜的是绑住我手脚的绳子不见了,只在我的手腕上留下血痕(我看不到,但是可以感受到疼痛)。我费劲站了起来,我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是一片漆黑,我连自己手腕上得伤痕都看不到。我只是呆在原地不动,渐渐的,熟悉的恐惧之情又向我心头袭来,它总是在我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让我防不胜防。
我没有用眼泪,而是用大吼大叫来抵御恐惧,然而我的大吼大叫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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