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英儿点点头。
几人走出门外,门当然还是门口的巨汉罗武生打开的,他就柱子立在门口,不曾动过,依然笑着,看着几个人离开。景云道:“武生,进来吧,我有事和你说。”这巨汉挪动了身子,像一座大山一样,走了进去。
天,就像一张宣纸,有人拿了墨汁轻轻点上,黑暗就晕染开来。
月亮已经挂在了空中,雪是白的,月光虽弱,没有火烛,仍看得到路,也看得到窗外的梅花。
雪中的梅花依然那么美,开得那么冷艳。一朵梅花足以让一片雪地变得不那么凄凉,更何况这满园的梅花。
齐英儿站在窗子前,看着这满园的的梅花,纵使屋子是他所见过最精致的了,红木床,红木衣橱,檀木的桌子上摆着酒和空杯,酒壶和酒杯上纵然作的精致,却没有窗外自然地手艺好。一朵朵梅花,忍受着寒冷,披着雪开着。
人们只能记住冬天的梅花,因为只有经过苦难的考验,才能看出一朵花美不美,人岂非也是如此?
齐英儿看的出神,已是子夜,却没有睡意,他在想什么?想着师父?想着这一天?
睡不着的不止他一个人,在齐英儿隔壁房里住着的就是孙巧儿。十八岁的少女,内心的冲动,也是很难克制下去的,尤其是自己的爱人就在自己隔壁,可她知道现在还不行,齐英儿还太小,还是个孩子,还不能算个完全的男人。
孙巧儿坐在凳子上,也看着窗外,窗外正在飘着雪。她已经尽力不去想齐英儿,人就是这样,越是不去想,那个越是会浮现在脑海里。孙巧儿不在克制了,她任凭自己去想,想着齐英儿的一切。女人总是很敏感,尤其是对自己的爱人,她当然也发现齐英儿自从杀了人之后就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知道齐英儿对自己一直很温暖,但对别人却变得冰冷,有时候孙巧儿甚至感觉她握着的手是另一个人的,一个她不认识的人,一个冰冷的人。可是现在,孙巧儿觉得那个人不见了,就从景云说过那句话之后,那个冰冷的人就消失了。
孙巧儿觉得自己就像这雪中的梅花,压着梅花的是落雪,压着自己的确实无法言说的秘密,这个秘密简直比寒冬更冷,比烈日更让人难熬。但她只能承受着这一切,一个人默默的承受。
她又想到了齐英儿,他就像她的希望,以前她总觉得度日如年,人生的道路漫长又艰难,现在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她相信,终有一天自己不用再背着秘密生活,这一天变得越来越近。
孙巧儿终究忍不住了,她想去找齐英儿,就算什么都不做,她就想看着他,就算看一整晚不合眼她都愿意,她轻轻把门打开。
齐英儿坐在床上,手上拿着那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剑仿佛在说话,他正在细细聆听。
“咚咚咚”,敲门声突然响起,很轻,但在齐英儿听来,这敲门声打破了寂静的夜。
齐英儿没有放下剑,反而握得更紧,因为他还记得景云的话——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把门打开,说道:“这么晚有事吗?”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男人,那人说道:“有点事想问你。”
这人是凌全非。
凌全非手也拿着他的剑,那把华贵的剑,同样也是杀人的剑,这把剑虽然显得高贵,但也难免被血给玷污。凌全非拿着那把剑,看来他也没有忘记晚上很危险。
凌全非走了进去,坐在桌子旁,而齐英儿还站在门旁。
凌全非道:“为什么不坐过来?”
齐英儿本想说“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待太久。”但他没有说,因为他要找回尊重。
他关上门走到桌子前,与凌全非对面坐着,问道:“什么事?”
凌全非没有回到,却将桌子上扣起来的两个酒杯翻过来,又将这两个酒杯倒满了酒,他举起一杯说道:“我知道你虽小,但已经喝过酒了。”
齐英儿默默看着凌全非,看着他手中的酒杯,现在已经空了的酒杯。凌全非放下酒杯,赞道:“好酒。”
齐英儿道:“你怎么知道我喝过酒。”
凌全非笑道:“我是个喝酒的人,谁喝不喝酒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信不信?”
齐英儿没有说话,默认了。
凌全非又道:“我不仅知道你喝酒,还知道你的酒量一定不错。”
齐英儿道:“你也能看出人的酒量?”
凌全非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齐英儿,看着他漆黑的眼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齐英儿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凌全非道:“为了你的剑。”
齐英儿把剑放到了桌子上,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这把?”
凌全非摇摇头道:“不是这把。”
齐英儿眉头一紧,“难道他知道师父给我的那把木剑?我从来没有给外人看过,他又怎么能知道?”
凌全非又倒上一杯酒,笑道:“不是这把剑,是你心中的那把剑。”
齐英儿神情似有些放松,但却疑惑,问道:“心中的剑?”
凌全非点点头。
齐英儿又道:“我心中没有剑。”
凌全非道:“没有剑?没有剑怎能瞬间将别人的手给切下来?云音和云生的武功可不低呀,再配合如此默契的二人拳下居然正面迎击一剑斩下他二人的一只手,你心中没剑?”
齐英儿回想着,当时自己正在运气,用的正是当年木剑中的心法,那心法不仅让自己变得更有力,似乎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而自己只是斩下那双胞胎的手,接着走到他们身后。
凌全非又道:“没有人教过你使剑?”
齐英儿道:“我正要找师父去学习剑法。”
凌全非道:“可你的剑已经很厉害了。”
齐英儿不说话,他从不知道自己练过剑法,如果说练过的话,那也只练过师父当年给的那本剑谱,可那本剑谱内容枯燥单调,根本不像是剑谱,倒像是一种锻炼手臂的健身法。
齐英儿道:“我的剑很厉害吗?”
凌全非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你杀过人没有?”
杀人!这两个字两块巨石一样压在了齐英儿身上,他感觉自己被压得无法呼吸,直到听见一声“咚”才醒过来。是凌全非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这是第几杯了?没有人数,凌全非仍很清醒,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已经喝了多少杯了,他认为喝酒最无趣的就是查数,那样酒就变味了。
凌全非道:“那些人死得是不是很快?”
齐英儿道:“很快?很快!”
凌全非笑道:“没有痛苦?”
齐英儿道:“没有。”
凌全非又喝了一杯酒,他好像永远都喝不醉,他说道:“你的剑不仅锋利,而且你出剑也很快。但你很危险!”
齐英儿道:“为什么?”
凌全非又喝了一杯酒,说道:“你的胳膊虽然很有力,但是脚上功夫不行。这是你的短板,也是致命的弱点。”
齐英儿低着头看着桌子,思考着什么。自己确实不会轻功,这会是自己致命的弱点?
凌全非道:“你没有轻功,要是到了生死关头,逃都逃不掉。”
齐英儿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这个脸已经微红的凌全非。
只见凌全非笑道:“我轻功虽然一般,如果你想学,我可以交给你。”
一般?何止一般?“浮生公子”的轻功可谓江湖中一绝,他的“羽翼借风”和“踩云踏霄”可谓是绝学,江湖上有多少人都想学习这两招轻功绝技,可学成的人只有凌全非一人。
齐英儿虽不知道他的这两招绝学,但他知道凌全非的轻功绝对不止一般,他还记得那个踏雪无痕的身影,记得自己当时油然而生的崇拜。
可这人却主动过来找自己要交自己轻功,他又有什么目的?
凌全非继续倒着酒,可是酒壶已经空了,一滴也倒不出来。他站了起来,微红的脸让这个人显得更有几分公子气质,他笑道:“明天一早你就告诉我你的决定。你早些歇息,我先走了。”
谁说他不会醉?凌全非摇摇晃晃走了出去,关上了门,大笑着,笑声慢慢变弱,慢慢变远。
齐英儿看着桌上的酒,拿起来,一口就喝了下去。酒是一样的酒,可齐英儿觉得它没什么好喝的,反而让他觉得辛辣,真不知道凌全非怎么能喝得那么多。
酒本身当然不好喝,好喝的是人生,酒是用来醉人的,用来忘记一些难以忘记的东西的,酒是人生的佐料,没有它,人生就仿佛失去了味道。
孙巧儿躺在床上,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刚才她轻轻打开了门,却看见凌全非站在那门口,凌全非对她笑了笑,“他一定知道我想去找齐英儿的!”本来已经决定去找齐英儿的她,不仅被突然出现的凌全非打消了念头,还让自己莫名感到羞耻。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深夜去找男人?就虽然是爱人,但他还是个孩子。若让别人误以为她想。。。。。。越想孙巧儿的脸越红越烫。孙巧儿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人的身影,虽然还是个孩子,却是个英俊的七尺男儿,她想着,笑着,进入了梦乡。
遥远的夜,野狗在叫着,叫声也很遥远。
一个黑影穿梭在林子里,转眼又停了下来,停在一所木屋前。
他推门进去,木屋依然一股霉味,扫帚没有变,甘草也没有变,苍老的声音也没有变,“打探清楚了吗?”
黑衣人说道:“打探清楚了,四个人分住在四间房子里。”
苍老的声音:“他住在哪一间?”
黑衣人道:“可以看到梅花的那一间。”
苍老的声音:“动手吧。”
第二十八章 落梅()
天空的墨,慢慢淡去,慢慢显现出的鱼肚白让人身心放松。
但是这样的早上却不那么美好,因为空气中夹杂着令人做呕的血腥味,弥漫整个院落。
血的气味,吸引着野狗,让野狗变得兴奋,狂吠不止。
一群人围着一间房,一个老人在屋内,看着尸体,死者被砍掉了头和双手,头不见了,血液早已凝结,尸体早已僵硬。屋里只有景云一人,和一具尸体。
没人想进去,没人想呆在这个院子里,血腥味已经深深侵入他们的肺,他们想吐,却又不敢。
凌全非没有进来,也没有出现,他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死的人是他的兄弟,而他人呢?
太阳已经升起,可屋里面还是很暗,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少年手上握着一把剑,漆黑的剑柄,苍白的剑鞘。
景云抬头看了一眼,又转过看着韦四章的尸体,说道:“我说过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面色像他手中的剑鞘一样苍白,“他并没有出门。”
景云招了招手,门外几个仆人进来,一块白布正好还在韦四章的无头尸体上,几人又用一张草席将尸体卷起抬出门去,而后又有几人进来打扫血迹,换好床褥,开窗通风,又捧来一个香炉驱散血腥余味。几个人动作极快,眨眼间,屋里居然又变得典雅精致。
景云道:“他虽未踏出房间半步,可他也逃不出黑夜,我说过,晚上很危险。”
齐英儿看着景云的手,那只手在微微发抖。景云将手背在身后,说道:“你见到凌全非了吗?”
齐英儿冷冷道:“昨晚,他来找过我。”
景云没有再问,也无须再问。无论凌全非去了哪里,肯定和韦四章的死有关系。
景云默默看着窗外,窗外的梅花仿佛在滴血。
一朵梅花落下,落在雪里,苍白的雪,血红的梅。那么显眼,却那么无力。“落了。”
齐英儿还在门口站着,想着昨晚的凌全非所说的一切,而他现在人呢?他昨晚在那么做,喝那么多酒也和这个有关系?他昨晚来的时候拿着剑。
剑!
一股寒意袭变齐英儿全身,一阵反胃的感觉,想吐,但什么也吐不出来。
景云淡淡道:“她不在房间里?”
齐英儿摇摇头,“他昨晚从我屋中离开之后就没出现过?”
景云转过身来,道:“我说的是孙巧儿。”
齐英儿一怔,孙巧儿?
齐英儿和孙巧儿虽是恋人,但他却无法走进她的房间,因为不敢。他不敢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表现的如此主动,即便那个女孩子曾经救过自己的命,即便那个女孩子已将心交给了自己。
难道景云已经去过孙巧儿的房间了?孙巧儿或许正在熟睡,或许。。。。。。齐英儿抑制自己继续想,他怕自己会发狂。
景云道:“我只是在问你,我并没有进过她的房间。我只是好奇既然你站在这里,为什么她没有跟过来。”
屋外忽然有个女人声音说道:“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尸体了。”
说话的正是孙巧儿。
她的头发被简单盘起,她的脸红的向那雪中的梅花,比起前几天的神色好多了,果然再美的女人也得需要好好休息。
景云看着她,说道:“看来孙姑娘昨晚睡得很香啊。”
孙巧儿淡淡笑道:“托您的福,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好了。”
景云道:“只是越美的地方越危险,越漂亮的花,越是致命的。”
孙巧儿道:“那要看是什么花了。”
景云嘴角微微抽搐,他已经无话可说。眼前的这朵世间最美的花是否致命?这个答案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而且会有很大的代价。
景云看着齐英儿说道:“我说过,我今早会告诉你师父的下落。”
齐英儿眼里闪起了光,他好像忘记了韦四章的死,忘记了凌全非的失踪,这一切本来就与他没有关系,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知道师父的下落。
景云又说道:“我只知道你师父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在江湖上也是许多人的前辈。他在江湖上的辈分虽高,但从不自高自傲,即便十剑门已经散了,江湖上的后辈仍对你师父敬重十分。”
齐英儿瞪圆了眼,问道:“十剑门散了是什么意思?”
景云道:“你师父没告诉过你?”
齐英儿摇摇头。
景云叹了口气道:“二十多年前,那是江湖中唯一的大事。”
“那是武林中的乱斗,群雄纷争。短短半日,峨眉山顶已成血海。那远比你见到过的更惨,更血腥。”
齐英儿默默听着。
“这场争斗是白鹤帮挑起来的,白鹤帮帮主是南宫鹤。他带着手下众弟子去参加峨眉派掌门灵门师太的武斗大会。对外说是武斗大会,实则是个圈套,为的就是铲除十剑门!”
“十剑门在当时是天下第二大帮,第一大帮是少林,这些和尚自恃清高,根本不愿参加这个武斗大会,指派了一个小僧去递了一封信,信上写道‘此生多灾祸,莫作亡心人’。少林方丈一禅大师早已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所以又让这小僧带着另一封信去找当时十剑门掌门元方子,想要告诉他不要前往峨眉山。”
“谁知这小僧还未送到信,自己就身首异处。行凶者正是白鹤帮的人!”
“最后元方子还是领着众弟子去了,刚一到场,却发现一禅大师和一些少林弟子也在那,而且目光中带着杀气,乌云压了半边天。”
“无论元方子怎么解释,一禅大师都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派去的小僧不是被十剑门所杀。哼,看来少林也不过如此,就连他们的方丈也只是头蠢秃驴。”
齐英儿道:“之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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