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不断变本加厉,农场的负责人扛不住了,向国内求援,这才有了阮福根等人的非洲之行。
“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啊。”听阮福根他们的叙述告一段落,杜晓远插话道。
“此话乍讲?”冯啸辰问。
杜晓远说:“我们各地的工业园区都出过类似的事情,有些国内的企业为了抢市场,拼命压价,或者贿赂当地官员,目的就是排挤同行。很多企业都说,他们不怕和外国企业竞争,不管是非洲本地的企业,还是西方国家的企业,他们都有足够的实力在竞争中取胜。他们唯独害怕的,就是和咱们中国自己的企业竞争,不管争赢争输,吃亏的都是咱们自己人。”
“这样的事情,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起过?”冯啸辰把脸一沉,说道。
第八百九十七章 协会就是放嘴炮的()
杜晓远一时语塞了。这样的事情,要不要向姐夫说起呢?这个问题他从来也没有思考过啊。企业之间互相竞争,既正常又不正常。说正常,是因为企业都是逐利的,抢市场、抢客户,都是企业的本能。要说不正常,就是有些企业的做法的确是过界了,很多在国内不敢做的事情,到了非洲就肆无忌惮了,颇有一点天高皇帝远的感觉。
后一种情况,杜晓远见过不少,但也没什么办法。但细想想,似乎是应当及时向冯啸辰汇报的,他杜晓远没办法的事情,不意味着冯啸辰也没办法啊。
“姐夫,我这不是担心你工作太忙,不敢打搅你吗。”杜晓远陪着笑脸解释道。
冯啸辰说“我现在的工作就是中非合作,你们说的这些事情,都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咱们自己的企业自相残杀,而且还采用不合法的手段,这样的苗头如果不及时掐掉,我们未来的工作就别想做下去了。”
“对对,冯总说得太对了。”阮福根赶紧附和,听到冯啸辰对他们说的事情反应这么强烈,他打心眼里高兴,这意味着冯啸辰肯定是要出手干预了。冯啸辰有多大的破坏力,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他现在就打算替对手祈祷了。
阮福根他们的农场是在戈斯内尔国,冯啸辰让阮福根一行先在坎代休息一天,他则利用这一天时间在工业园接见了一些中资企业的干部职工,听取他们对于在非洲经商和工作的想法。由于此前听了阮福根以及杜晓远报告的情况,冯啸辰在与中资企业人员座谈时,特别提到了避免内耗的问题,声称国家对于正常的竞争是支持的,但对超出正常范围的自相残杀是坚决反对的。如果有企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挑动内斗,破坏国家的中非合作战略,那么就要准备承受国家的惩罚。
戈斯内尔国,查汶市的一家宾馆里。
龙飞国际投资公司的市场总监周立强正在向总经理陶家龙和副总经理骆永林报告着当天的进展。龙飞公司名头挺大,几个人的职务听起来也很耀眼,但其实这家公司只是一个皮包公司而已,除了正副总经理和市场总监之外,余下的员工只有三位,其中一位是在非洲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另外两位则留在国内守着电话。
“陶哥,骆哥,我今天上午去和查汶的警察局长麦卡蒂谈过了,他答应加大一点力度,把那几个海东的土老冒挤走。不过,他要求我们把答应给他的数字增加这个数……”
说到这里,周立强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具体是两千还是两万,单位是美元还是戈斯内尔币,就不足为外人道了。他与陶家龙、骆永林都是同一个大院里的子弟,这家公司也是他们三个人合伙组建的,所以在称呼上也就不需要叫什么总,而是直接称哥了。
“娘的,这个姓麦的老黑脸黑心也黑啊,短短几个月时间,跟咱们涨了多少回价钱了?我估摸着,他每次都没用劲,就等着敲咱们的竹杠呢。”陶家龙愤愤然地说。
骆永林说“阮氏农场的那个叫卢明的场长,咱们上次不也会过吗?种田的出身,脑子不灵光,性子死倔死倔的,麦卡蒂估计也是拿他没辙。”
陶家龙说“卢明就是个跑腿的,当家不做主。真正死倔的是他的老板,就是那个叫阮福根的。这个人是开厂子出身的,现在听说有十几亿的身家,狂着呢。”
“就是个暴发户呗,如果搁在咱们新阳省,咱们分分钟就把他的厂子给整垮了,他得瑟个啥?”骆永林轻蔑地说道。
周立强说“陶哥,骆哥,咱们是不是让朗夫给麦卡蒂施加一点压力?朗夫可没少拿咱们的好处,骆叔那边给了他40公里的公路土方,他一转手起码能赚一两千万呢。”
骆永林瞪了周立强一眼,说“强子,你别把这事挂在嘴边上。我爸把公路土方包给朗夫那边的人,也是考察过对方资质的,这一点你给我记清楚了。”
“明白,明白,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周立强赶紧改口,陪着笑脸说。看到骆永林依然绷着个脸,周立强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我上午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他是在加贝那边一个工业园办厂子的。他说国内来了一个领导,昨天在工业园和他们这些中资企业座谈了一次,说了一些重要的话。”
“说了什么?”陶家龙问。
“他说,那位领导跟他们讲,中资企业到非洲来做生意,是国家鼓励和支持的。中资企业之间开展正常的竞争,国家也是允许的。但如果企业在竞争中采取了不正当的手段,损害了国家利益,那么国家就会进行严惩,绝不容许企业内斗扰乱了中非合作大局。”周立强复述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这个提法倒是有点意思。”陶家龙沉吟道。
“大龙,这个提法对我们不利啊。”骆永林提醒道。
陶家龙说“我知道,这个提法明显是针对我们这种做法的,只是过去没人提起过。对了,强子,你同学有没有说,这个领导是什么来头,什么级别?”
周立强说“我问过了,他说这个领导名叫冯啸辰,是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的会长,级别不太清楚,不过工业园的管委会主任好像对他挺恭敬的。”
“协会的会长?”陶家龙哑然失笑,“这不就是一个放嘴炮的吗?至于说管委会主任对他恭敬,也没啥奇怪的,一个管委会主任,回到国内去撑死了也就是个正处级吧?见了国家来的干部,当然要恭恭敬敬的。”
“可是,这个会长的提法,会不会是代表什么权力机构的意思呢?”骆永林问。
陶家龙说“有可能。毕竟在非洲像咱们这样搞的人也不少,国家迟早是要管一管的。不过,从国家只派了一个协会会长来说这件事,可以知道国家的政策一时半会还不会出台,我们还有时间。”
骆永林点点头,说“我觉得也是。我家老爷子说了,现在国家鼓励企业到非洲来开拓,如果管得太死,就没人肯来了。国家要管这种事情,估计也得过上两三年,那时候咱们已经站住脚了,这样的政策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个保护,是不是?”
“正是如此。”陶家龙笑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得抓紧时间了。永林,朗夫那边,你给他打个电话说一说,他是戈斯内尔的警察厅长,是麦卡蒂的顶头上司,他说了话,麦卡蒂就不敢再跟我们呲牙了。”
“也罢,这个朗夫也该敲打敲打了。”骆永林像是说自己的下属一样地评论着。此前周立强跟他提起朗夫,他冲周立强瞪了眼睛,现在陶家龙又说起来,骆永林就不敢瞪眼了。原因无它,陶家龙的父亲是他父亲的上级,二代们的地位是由上一代的地位来决定的。
定下了策略,骆永林拿起手机,拨通了戈斯内尔警察厅长朗夫的电话,朗夫听到是骆永林的声音,连忙操着生疏的汉语让骆永林等一会,他要叫一位下属来做翻译。骆永林与朗夫的通话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也没在意。等了一小会,电话里传来那位翻译的声音
“骆先生,厅长向你的家人问好。”
“嗯嗯,也请替我问候朗夫厅长的家人,尤其是他家的女性亲属。”骆永林应道。他知道朗夫听不懂这样的梗,能够占个这样的小便宜,也让他颇为得意了。
“厅长问你,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办。”翻译在兢兢业业地转述着朗夫的话。
“你跟朗夫厅长说,我们龙飞公司转包阮氏农场的事情,碰上了一点麻烦。麦卡蒂局长不知道是和阮氏农场有什么私人交情,一直不肯出力气解决这个问题,麻烦朗夫厅长帮忙过问一下。”骆永林说道。
电话那头稍微停顿了一会,随后才听到翻译的声音“骆先生,朗夫厅长说,他昨天还专门就此事和麦卡蒂局长通过电话,也了解到麦卡蒂那边有一些具体的困难。朗夫厅长的意思是,戈斯内尔的荒地很多,骆先生和陶先生完全没必要与阮氏农场竞争,他愿意帮助骆先生用更低的价格租到其他的荒地。”
骆永林说“我们看中的就是阮氏农场的地,原因我也向朗夫厅长说起过,他是知道的。至于那些没开拓过的荒地,可以用来和阮氏农场交换嘛,他们有开荒的经验,把荒地转给他们是最合适的。”
翻译说“这个嘛,厅长说有点困难。他说内阁大臣找他谈了话,说中国政府提了要求,希望戈斯内尔政府不要干预中资企业之间的竞争,所以他就不便再让麦卡蒂做什么了。厅长还说,这种事情,最好是你们中国人之间能够自己解决,他插手有点不太合适。”
骆永林当即就恼了,斥道“什么意思?朗夫不会是想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吧?上次他不是跟我说得好好的,我也帮他把公路土方工程拿到手了,他现在是想反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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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九十八章 我是他的老相识()
“呃……”
骆永林这通话,对面的翻译已经译不过来了,啥叫吃干抹净,我没学过这个中国成语好不好?不过,骆永林说的土方工程的事情,翻译是知道的,毕竟此前骆永林与朗夫的交易也是由这位翻译帮着译的。他把骆永林的意思连猜带蒙地向朗夫说了一遍,朗夫的态度果然软了,说道
“你跟他说,我个人是支持他们的,但现在有些不方便。这件事情,让他们和麦卡蒂直接谈就好了。嗯,再跟他们说一句,麦卡蒂那边,我会打个招呼的。”
翻译把这话转述给了骆永林,骆永林嘟哝了几句,然后便挂断了电话,接着向陶家龙报告道“朗夫说,中国政府给戈斯内尔政府打了招呼,要求他们不要干预中资企业之间的竞争,所以他不方便替咱们说话了。”
“不方便说话?拿钱的时候他怎么不说不方便?”陶家龙哼了一声,然后说,“这么说来,刚才强子说的事,也不是空穴来风了,国内果然是有这样的意思。”
“那咱们怎么办?”周立强问。
骆永林说“朗夫还说,这事让我们直接找麦卡蒂去办,他会给麦卡蒂打招呼的。”
周立强说“绕了一圈,又回到麦卡蒂这里了。早这样说,我们还找他朗夫干什么?”
陶家龙说“朗夫是警察厅长,这件事如果绕开了朗夫,未来难免他会捣乱。我们要在戈斯内尔做生意,朗夫这条线还是用得上的。强子,你再去找一趟麦卡蒂,就说他开的价钱,咱们答应了。不过,他务必要马上把事情给咱们办好,最多一个月时间,要让阮氏农场滚蛋。”
“明白!”周立强大声地应道。
也不知道是朗夫真的打了招呼,还是因为周立强承诺追加报酬,麦卡蒂的积极性重新被调动起来了。次日一早,他亲自带队,来到了位于查汶市郊外的阮氏农场。他没有直接出面,而是坐在能看到农场大门的一辆警车里,让自己的手下去向农场发难。
“卢先生,我们接到百姓的投诉,说你们农场的拖拉机外出时压坏了他们家的庄稼,而且拒绝赔偿,我们奉命来进行调查。调查期间,你们的人员不能外出,设备必须暂时封存,以免有人趁机毁灭证据。”
在农场门口,一位名叫吉尔雷的警察对闻讯出来的农场场长卢明说道。吉尔雷的汉语说得不错,能够与卢明进行简单的沟通。这也是非洲近年来新出现的一种现象,学汉语的本地人越来越多,因为懂汉语就意味着能够参加与中国人相关的事情,相当于多了一种谋生技能。
卢明是与吉尔雷打过交道的,他微微一笑,说道“吉尔雷警官,就因为有人投诉,你们还没有弄清楚真假,就让我们的人不能外出,设备不能使用,到时候耽误了农时算谁的责任?你说我们的拖拉机压坏了人家的庄稼,你可以说出是哪个地方的人家,我们过去一看不就明白了?”
“我们需要保护证人,所以现在不能告诉你具体情况。”吉尔雷说。
“那么,你们需要调查多长时间呢?”卢明又问道。
吉尔雷说“起码要一个月吧,如果调查不出来,半年也有可能。”
“就一个拖拉机压坏庄稼的事情,你们需要调查一个月?”
“抱歉,我们人手不够,所以这件事只能先放着,等轮到你们的时候再说。”
“吉尔雷警官,我能不能这样理解,你们就是要找个借口,不让我们生产,从而逼我们放弃这个农场?”
“卢先生,你是很明白的,还有什么必要这样问呢?”吉尔雷说道。
为了逼迫阮氏农场答应把土地转租给龙飞公司,查汶警察局已经给农场找了很长时间的麻烦,所以双方也用不着兜什么圈子了。只是以往卢明都会选择息事宁人,给查汶警察局一些好处,所以查汶警察局只是上门骚扰,没有动真格的。
照着麦卡蒂的想法,两拨中国人互相斗起来,他只要坐在中间捞好处就可以了。把任何一方打压下去,对于他来说都是不明智的,双方斗的时间越长,他能得到的好处就越多。
不过,这一回,周立强给他开出了一个足以让他心动的价格,并且声称如果他再办不成此事,龙飞公司就要放弃这个项目了。麦卡蒂盘算了一下,觉得继续这样耍弄对方,有可能会真的把对方给得罪了,最后鸡飞蛋打,于是才给吉尔雷等人下了命令,要一次性地解决这个问题。
龙飞公司答应给麦卡蒂出高价,说起来还真与冯啸辰有点关系。周立强打听到的冯啸辰在坎代工业园的讲话,以及朗夫透露的中国政府向戈斯内尔政府提出的要求,都让陶家龙感觉到时间紧迫,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这门生意就不好做了。为了抢在国家出手之前把阮氏农场挤走,他才吩咐周立强尽量满足麦卡蒂的要求,务必要达到目的。
吉尔雷过去也从卢明手里拿过不少好处,因此对卢明说话的时候,多少留着几分情面。他压低声音说道“卢先生,我觉得你就不要再坚持下去了,龙飞公司的实力很强,我们也不能拒绝他们的要求。你们最好还是和龙飞公司合作,否则再拖下去,后面会更困难的。”
“是吗?警官先生,你是代表谁来说这些话的?”
一个声音在卢明身边响起来,吉尔雷转头一看,只见一位50岁上下的中国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正好听到了吉尔雷对卢明的规劝。这位中国人穿着西装,看起来有点身份的样子。在他的身后,还有几位年龄更大一点的中国人,大腹便便,脸上有一些傲慢之色,想必也都是牛人了。
“这位先生,你是谁?”吉尔雷表情冷淡地问道。他想,自己是本地警察,这些中国人不管什么身份,在这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