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干啥?
冯啸辰和祁瑞仓坐下后,王振斌简单地向他们介绍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又把博瓦德带来的报纸和文件复印件都拿给他们看了一眼。见对方居然拿到了内部文件的复印件,冯啸辰和祁瑞仓也都无语了,这特喵都是什么事啊。
“博瓦德先生,听说你们刚才提到了有关政府补贴的问题,你们的疑问是什么?”祁瑞仓开口了,他在美国呆了好几年,对国际规则的了解比冯啸辰和王振斌更胜一筹,所以这个问题是该由他来应对的。
博瓦德说:“是的,我们注意到,中国政府为本国的制造企业投保首台套保险提供了补贴,这使中国的制造企业在与欧洲企业竞争时,拥有了更多的优势。我们认为这种补贴政策是不合理的,有悖to的规定。”
“有悖哪条规定?”祁瑞仓问。
“to中的国民待遇原则和补贴与反补贴措施协定。”博瓦德说。
祁瑞仓耸耸肩膀,说:“博瓦德先生,你说的是一般规定,在to的原则中是有例外条款的,那就是如果是政府采购,则不受国民待遇原则的限制。”
“我们知道这一点,但是,贵国的首台套政策,仅仅是针对政府采购项目的吗?”博瓦德反问道。
“那是肯定的。”冯啸辰接过话头,“如果不是政府采购,发改委有什么理由给企业提供补贴?”
“但你们的高磊教授说这项补贴是普适的,并不限制于政府采购项目。”博瓦德争辩道。
冯啸辰笑着说:“博瓦德先生,有些人的话是不可信的。你应当不会忘记,几年前有人在联合国大会上拿着一袋洗衣粉说这是在伊拉克搜出来的化武证据,结果你们把伊拉克打成了一片废墟,也没找到化武,你对此有何评论呢?”
“这个……”博瓦德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当然知道冯啸辰说的是什么事情,西方民众或许到现在仍然相信鲍威尔当年的鬼话,但博瓦德作为欧盟官员,岂能不明白这其中的猫腻。当初鲍威尔就是声称自己从伊拉克的“良心人士”那里拿到了证据,结果却发现这个证据完全是子虚乌有的。现在欧盟用的是中国“良心人士”提供的证据,情况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想,这两件事不能简单类比吧。”埃米琳替博瓦德开脱着。
冯啸辰说:“那我们就拿具体事例来说吧。我刚才看了你们带来的报纸,在这篇报道中,记者提到了中国霍源市的地铁工程设备招标,地铁工程完全是由政府主导建设的,这样的项目如果不算是政府采购,还有什么是政府采购呢?”
“的确,就这个项目而言,的确是政府采购行为,制造商获得政府补贴是允许的。”埃米琳答道,关于这个破绽,他们在出发之前也是琢磨过的,她说:“但是,在to的例外条款中,规定政府在采购项目中提供的财政资助只能用于弥补制造商的亏损,而不能使制造商获得额外利润。你能够证明在霍源地铁中政府承诺给予辰宇公司的保险补贴不会使辰宇公司获得额外的利润吗?”
“完全可以。”王振斌也插进话来,“关于这个项目,我们进行过严格的测算。事实上,辰宇公司为霍源地铁工程提供的盾构机,价格远低于市场一般水平,比德国普迈的同类机型便宜40%以上,是完全没有利润的。如果他们要交纳全额的保险费,则会出现严重的亏损,政府的补贴,正是用于弥补这些亏损的。”
“可是,他们压低价格的目的是为了在普迈公司面前获得竞争优势,这是一种商业行为。”博瓦德说。
“不,这完全是一种公益行为。”王振斌说,“他们的目的是降低霍源地铁的造价,从而造福于霍源市的200万居民。”
“地铁的建设,能够有效地减少地面交通的压力,缓解城市拥堵,从而降低城市交通带来的温室气体排放,这是有益于全球气候控制的。”冯啸辰又给补了一个高大上的理由。
这回论到博瓦德无语了。这些年欧洲百姓变得越来越圣母,经济发展之类的事情被大家视为落后陈腐的观念,什么全球气候、动物保护之类的话题拥有绝对的正义性,任何人不得挑战。冯啸辰说辰宇公司为霍源地铁提供廉价盾构机,是为了全球气候控制,这是明显的胡扯,但博瓦德坚信,如果冯啸辰愿意到欧洲的媒体上去发表这个观点,必然能够得到一群声援者。欧盟委员会自己就有一堆烂事,哪还有精神去惹这个麻烦。
“在同等条件下,优先采购发展中国家的工业品,也是to的原则。在辰宇盾构机和普迈盾构机具有相同性价比的情况下,非但霍源地铁工程应当优先考虑采购辰宇公司的产品,甚至于欧洲的地铁工程也应当如此。”祁瑞仓悠悠地说。
“或许……,呃,我是说,我们还需要去了解其他的一些情况。”博瓦德认栽了。他意识到,中国政府的官员已经具备了很强的专业知识,不是几十年前中国刚刚打开国门时候那个样子了。有关to的规则,中国官员琢磨得非常透彻,发改委的这份首台套文件,就写得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出破绽。
作为欧盟官员,博瓦德和埃米琳都知道,所谓遵守to规则,其实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所有的成员国都是在嘴上说着严守世贸规则,行动上却是想方设法地钻空子,只要别人抓不住把柄,就奈何你不得。
就在当下,欧盟和美国正在进行一场关于飞机补贴问题的贸易扯皮。美国指责欧盟对空客进行高额补贴,而欧盟一边矢口否认,一边指责美国对波音进行高额补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双方的补贴都是真实存在的,也都是违反世贸协议的。但这双方都不承认,拿着各种规章不停地辩论。谁也不指望这种辩论能够辩出一个结果来,大家的心理是相同的,那就是利用扯皮的时间赶紧抢市场,等市场抢到手了,未来大不了取消补贴,甚至交点罚款之类的,又有何妨?要知道,这种国际贸易上的扯皮,扯上十年二十年都不在话下。
相比之下,中国人搞的这点补贴,只能算是小case了。中国人毕竟还是老实,国际市场经验不足,话语权也有限,所以做事还有些谨小慎微,不敢像欧美那样肆意妄为。
就说霍源地铁这件事,其实博瓦德和埃米琳在此前就知道找不出什么毛病,他们赌的也就是中国的官员会不会被他们唬住了。现在看来,这个希望是破灭了。别人不说,至少这位提出“祁丁曲线”的祁瑞仓肯定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要想凭着一张报纸和几份复印件就把他给唬住,实在是没有可能。
“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博瓦德站起身来,“我们会把各位的意见转达给欧盟委员会的专家们,请他们进行进一步的评判。如果我们还有其他的疑问,恐怕还要再次叨扰各位。”
“随时恭候。”王振斌也站起身,微笑着说道。
第八百三十四章 你不用再解释了()
徐振波把博瓦德一行送出发改委的大楼,让翻译陪他们回下榻的宾馆,自己又回到了王振斌的办公室。一进门,他就装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对王振斌说:“王司长,我求求你们,以后办事能不能少出点岔子。我们商务部天天疲于应付这些事情,已经够麻烦了。好家伙,咱们自己人还在背后捅刀子,这算个啥鸟事?”
“这可不是我们发改委给你们捅的刀子。”王振斌笑着回答道,同时把秘书刚泡的一杯香茶端到了徐振波的面子,多少有些安抚的意思。
徐振波接过茶杯,在沙发上坐下,态度缓和了几分,说道:“博瓦德他们先到的是商务部,把那份报纸和那些文件复印件都拿给我们看了,要对我们兴师问罪。我们说这件事是发改委这边搞的,我们不清楚。其实是想拖延一下时间,让你们有所准备。当然,实际的情况我们也的确不了解,至少像这个保费补贴的问题,我们都是刚刚知道的。”
“这个怪我们没有和你们做好沟通。”王振斌道歉说。
徐振波摆摆手,说:“这个倒不必和我们沟通,毕竟也不关贸易的事情。不过,你们的文件怎么会落到欧盟委员会的手里去了?那个高磊成天胡说八道,我们商务部被他坑过好几回,现在都不敢再请他去开会了,你们怎么还把他当个宝贝似的。”
王振斌苦着脸说:“我们哪有把他当成宝贝,这都是财险公司那边请他去做政策评估的。为这事,我还跟许广明说过,可他们说,高磊是国内知名学者,有国际眼光,请他参与,能够避免少走弯路。”
“这还不是弯路吗?”徐振波恼道。
祁瑞仓说:“你们这样一说,我倒想起来了。高磊把内部文件拿给外国人看,还让他们留下了复印件,这涉嫌违法了吧?”
王振斌看看冯啸辰,然后说:“如果要严格追究下来,的确是违法了。但这种事情,也实在是管不过来。其实高磊手上那几份文件,也没有特别高的密级,只是我们和财险公司讨论方案时候的草稿。财险公司那边估计也是对高磊过于信任了,就允许他把文件带回去了。”
“这是一个教训啊。”冯啸辰说,“老王,你应当把这事向发改委领导汇报一下,以后国家各部委在涉密文件上都要加强管理,对于外聘的专家,也应当要求其签署保密协议。一旦发生这种泄密事件,要严惩不贷。”
“那这次呢?”祁瑞仓问。
冯啸辰摇摇头,说:“我估计也没法追究高磊的什么责任。其实,现在互联网逐渐发展起来了,在网上也经常能够看到各种打着机密字样的文件在流传,如果要追究的话,恐怕得抓不少人呢。亡羊补牢,未为晚矣,咱们还是从现在开始严格要求吧,过去的事情也只能是过去了。”
冯啸辰这样说,倒不是为了息事宁人,而是这种事情的确是很多,如果单单找高磊的麻烦,也没什么用。高磊现在学术地位很高,为了两份文件的事情,也很难把他打倒,充其量就是罚酒三杯,没太大的意思。此外,财险公司这边让高磊把机密文件带回去看,本身也有管理不严的问题,如果追究高磊的责任,许广明只怕也要受连累。出于投鼠忌器的考虑,发改委这边也不便把事情闹大。
“可是,高磊在接受境外媒体采访的时候大放厥词,诋毁国家政策,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追究?”徐振波愤愤地问。
王振斌说:“这件事,就取决于咱们想怎么做了。如果想追究他,那就由发改委、商务部分别向中央写报告,说明这件事给我们的工作造成了损失,希望社科院方面加强研究人员的思想建设。至于更多的处分,我看比较难。”
冯啸辰说:“你们写个报告也好,至少需要让上级领导知道这些事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化冻,也得一些时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趁热打铁,把河阳地铁工程公司的气焰打下去,争取让辰宇盾构机获得第一个实践的机会。”
祁瑞仓点头说:“是啊,我在榆北呆了几年,学到一句东北话,叫做能动手的时候,就别瞎逼逼。咱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了,像高磊这样的人说什么,根本就无所谓。今天的事情,如果不是辰宇的盾构机的确技术过硬,能够和普迈一决高低,我们肯定是会很被动的。”
博瓦德和埃米琳在中国呆了两天就回去了,他们此次来中国,其实也只是因为普迈向欧盟委员会提出了要求,委员会不得不做一个姿态。他们俩出发之前就知道,想凭这点材料就让中国做出让步是很困难的。现在他们已经跑了一趟,与中国商务部和发改委的官员都进行了沟通,也就算是尽过义务了,回去可以向普迈交代了。
博瓦德他们前脚离开中国,后面由装备公司组织的一组稿件便又在媒体上发出了。这一回,媒体报道的正是欧盟委员会前来与商务部、发改委交涉的事情,声称中方有理有据地驳斥了西方少数人的不实指责,最终欧盟委员会也认同了中国的观点,承认首台套政策并未违反中国的入世承诺。在稿子的最后,记者抛出了一个问题:这一次欧盟委员会前往中国兴师问罪,包括欧洲媒体上对于中国首台套政策的诋毁,与此前北方某城市地铁工程招标中拒绝国产设备的事情,是否有某种联系。是否有人想挟洋自重,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笨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韩南彬再一次发飚了。他原本想借西方媒体的力量来为自己挽回一些面子,结果欧盟的人跑过来兴师问罪,然后又灰溜溜地离开了,还给装备公司找到了新的话柄。挟洋自重这四个字,分量是非常重的,可以这样说,在历史上但凡沾上这四个字的,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韩总,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蒋忠和喻世罗站在韩南彬面前,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般。和韩南彬一样,他们也对时代的发展缺乏必要的了解,还以为只要抱上了西方的粗腿,国家哪怕是不接受西方的要求,至少也会给他们一个面子。谁曾想,发改委居然能够强硬地把欧盟委员会的要求驳回去了,而且还反过来再次向河铁公司发难。
“现在怎么办?”韩南彬发完脾气,对两名下属问道。
“实在不行,咱们就把招标条件再改回去了。辰宇的盾构机……,呃,也还是可以用的,咱们犯不着和国家发改委较劲。”喻世罗低声地出着主意。
蒋忠也说:“是啊,韩总,我觉得我们不如以退为进,先接收辰宇的盾构机,然后再找点毛病,三天两头去发改委和装备公司投诉,让他们下不来台。”
“这有用吗?”韩南彬没好气地问道。
蒋忠说:“最起码,我们向省里也有一个交代了。过去我们不接受辰宇的盾构机,是因为我们知道它的质量不可靠。现在发改委逼着我们必须用辰宇的机器,结果出了一大堆问题,连工期都耽误了,省里应当会帮我们说话的。”
“省里?”韩南彬皱了皱眉头,“你的意思是说,这件事要让省里知道?”
“这……”蒋忠哑了。他在心里嘟囔着,这事都闹成这样了,省里能不知道吗?说不定……
没等蒋忠想完,韩南彬桌上的电话机忽然响了起来。韩南彬抓起电话,漫不经心地“喂”了一声,旋即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老领导,您有什么指示……”
“韩南彬,你搞的是什么鬼!”电话里传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韩南彬一怔:“老领导,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们的工作哪里出了问题吗?”
“我问你,德国报纸上那篇文章是怎么回事?今天各大报都在讲这件事情,说有的企业挟洋自重,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损害国家的利益和声誉,你别跟我说你不知道这件事情!”
“老领导,这件事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没有关系?”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几分冷酷,“韩南彬,你别跟我耍花招。上次报纸上点名,你说不是指你们河铁公司,我也就姑且信了。这一次德国报纸上明确提到霍源地铁工程的事情,这不是你们公司,还能是谁?我已经让人了解过了,就是你们在霍源地铁工程招标中,玩弄花招,故意让国产装备落标。我想问问,你个人收了普迈公司多少好处,你还是不是一个党的干部!”
“老领导,我真的……”韩南彬彻底地慌了。这坑爹的普迈啊,让他们去找媒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