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当真?”丁士宽眼睛发亮,盯着冯啸辰问道。他还真是一个“车控”,说打算买车并不是一句空话,实在是太太把钱管得太严,他没法实现这个愿望。如果真如冯啸辰所说,工作组能够给他配一辆专车,那可是太愉快的事情了。
冯啸辰道:“那是自然,否则怎么请得动你这样的大学者呢?”
丁士宽爽快地说道:“那好,我答应了,你直接告诉我到哪去报道吧。”
“果然还是需要一点糖衣炮弹的。”冯啸辰揶揄道,“堂堂的丁大教授,居然为了一辆车就屈服了。”
丁士宽笑道:“只能说这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实吧,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件事情有兴趣,国企改革是当下最热门的研究课题,我还正愁没有一个好的切入点呢。”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选择秦重作为转换企业经营机制的试点,是冯啸辰向经贸委提出来的,原因也正如他向丁士宽说的那样,是在这次三立控股秦重的事情中受到了一些刺激。去秦重采访的,正是冯啸辰的小姨子杜晓逸,除了报送给上级的内参之外,杜晓逸还有其他一些发现,在路过京城,到姐姐家里吃饭的时候,她便向姐夫冯啸辰和盘托出了。
杜晓逸发现,秦重这几年经营状况欠佳,除了外部的大环境之外,企业内部人浮于事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像崔永峰这种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人已经不多了,大多数干部职工对于企业的经营都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反正企业赚了钱,大家也没见多分一点,企业如果亏损了,国家也不能扣谁的工资。
尤其是看到那些平日里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职工也和大家一样享受着厂里的福利,工资不比别人拿得少,没事还喜欢说点风凉话,原来有干劲的那些职工也都心灰意冷了。用一个经济学上的概念,这就叫作劣币驱逐良币。懒人如果受不到惩罚,那么勤快的人也就会跟着变懒。
别看秦重现在还有些业务可做,并未出现严重亏损,但如果不调整内部机制,听任风气继续败坏下去,走向破产只是时间问题。榆北重机的衰败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等到积重难返的时候,再来整顿就有些迟了。
在得知西北省经贸委也对日方控股秦重一事持消极态度之后,长谷佑都终于放弃了努力,主动向中国外贸部提出撤回与秦重合资的要约。他知道,自己已经错过了趁火打劫的最好时机,西北省已经察觉到了钢铁市场升温的迹象,知道了秦重的价值,这个时候三立再想控股秦重就没那么容易了,除非它愿意付出几倍的代价。
受秦重事件的启发,装备工业公司与国防科工委联合制订了一个文件,要求各家从事国家重大装备制造的企业梳理与国防相关的人员、技术,编制保密清单。文件规定,未来这些企业如果要与国外企业合资,必须保留控股权,否则就必须把保密清单上涉及到的人员和技术迁出,以免泄密。
各家装备骨干企业都是几十年的老厂,在五六十年代不可避免地都参加一些国防项目,比如为原子弹工程造过设备,或者为核潜艇项目提供过配件等等。厂子里的技术很多也都具有军民两用的特点,比如说某种焊接技术,可以用来焊民用锅炉,也可以用来焊潜艇的耐压壳。如果要把这些技术以及相关工程师、工人都调走,企业也就成了一个空壳子,又会有哪个外商不长眼地想来控股呢?
办完这些事情,冯啸辰便又返回榆北去了,他要等到下个月才会结束在振兴工作小组中的任职,现在还得站好最后一班岗。在冯啸辰离职后,振兴工作小组还会留在榆北再工作一两年时间,直到榆北的情况全面好转。
“我感觉,问题出在转子的铸造工艺上!”
“转子的铸造是按照设计规范完成的,安装之前也进行过探伤检测,并没有问题。”
“但转子的确损坏了,这怎么解释呢?”
“我倒是觉得,这和机组的工作状态有关,我发现机组长期在阻塞区工作,这对转子会带来严重的损伤。”
“不应该啊,机组怎么会长期在阻塞区工作呢?”
“会不会是流量计算程序上的差错?”
“这套程序是从国外引进的,不至于有错吧?”
“为什么不可能是机组安装的问题呢?我们没有进行过喘振线等测试,如果这方面有问题,就会影响到流量计算。”
“对啊,这的确是一种可能性……”
榆北重机的总装车间里,一群工程师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分析着一台用于测试的压缩机。这是榆重用几个月时间生产出来的第一台样机,已经在实验台上进行了几百小时的测试,并发现了一系列的问题。所有这些问题都需要找出原因,并针对性地提出解决思路,以便为下一步的设计提供依据。
项目总设计师江燕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抱着一个笔记本,一边快速地记录着大家的意见,一边发扬舌战群儒的精神,与大家进行着辩论。几个月来,她几乎连做梦都在琢磨着压缩机的事情,这台压缩机的每一个细节都在她的脑子里装着,但凡有人提出一个问题,她就能够马上抓住问题的关键。
“这丫头真有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头,是个干事情的人。”
在车间一侧的一个小平台上,冯啸辰与一位60出头的老者正在俯瞰着这个场景,那老者带着满脸的欣赏之色,对冯啸辰点评着江燕。
这位老人名叫张鲁彬,曾是原p15大飞机项目的副总设计师。80年代初,p15大飞机项目下马,张鲁彬一时没了去处,结果经孟凡泽介绍,找到了冯啸辰的头上。冯啸辰提出了一个建立国家工业实验室的方案,得到了中央领导的赞同。
张鲁彬和他的团队都被安排在国家工业实验室继续从事科研活动,这个实验室还吸收了其他领域的一些专家,专门从事那些短期内看不到成效的研究项目,这些人还被冯啸辰起了一个非常炫酷的名字,叫作“面壁者”。
这一次,榆北重机要搞长管线压缩机的研究,潘才山托冯啸辰到京城去请一些专家来帮忙。冯啸辰除了到化工设计院、华青大学等地方找到一些专家之外,还来到国家工业实验室,把张鲁彬等一干“面壁者”也请到了榆北。
张鲁彬是搞飞机出身,他的专业是航空发动机,与压缩机上用于提供驱动力的燃气轮机有很深的渊源。而其他一些专家则已经潜心研究了十几年压缩机理论,他们的一些思路甚至超过了国外同行。
这些人来到榆重后,江燕的团队可谓是如虎添翼。“面壁者”们面壁十年的成果在这时候得到了体现,许多困难到了他们手上都能够轻松地迎刃而解。
第六百零七章 预研()
点评过江燕,张鲁彬又指着江燕旁边正在侃侃而谈的一位老者,介绍道:
“那是邢文蕴,他原来就是压缩机的,老专家了。70年代的时候,国家打算搞川气出川,送到2000多公里外的浦江去,他就是当时负责开发输气压缩机的。结果后来发现川气可采储量计算有误,这项工程就被放弃了,而老邢也就赋闲了,最后到了咱们这个国家工业实验室。这十多年来,老邢一直都在研究长距离压缩机的问题,这次把他请过来做指导,可真是找对人了。”
“看来建立国家工业实验室的做法是对的,如果让邢工去做别的事情,把压缩机的研究放下,这十多年下来,估计他对这个行当就完全陌生了。”冯啸辰评论道。
张鲁彬深有同感,道:“可不是吗,专心做一件事情,和改行去干别的事情,结果是大不一样的。我也是多亏了你冯助理,这些年才没有把航空这摊子扔下。我的一些过去的同行,后来改行搞别的技术去了,现在我们凑到一起,再跟他们谈飞机,他们可是啥都想不起来了。”
“也许他们在别的行业里,也做出了不少成绩吧。”冯啸辰道。
“那倒也是。”张鲁彬点头道,接着又说道:“这也是各人选择吧,我这辈子就是认准搞大飞机了,去做别的行业,我总是提不起兴趣来。……对了,冯助理,我还想打听一下,你觉得,国家近期内有可能会重新把大飞机项目做起来吗?”
最后这句话,张鲁彬是鼓足了勇气说出来的,也是他憋了许多年的问题。听到张鲁彬的问话,冯啸辰犹豫了一下,说道:“张总工,你应当知道,大飞机是工业的明珠,是用技术和大量的资金堆积起来的。欧洲几个大国联手开发空中客车,前后投入了几百亿美元,到现在也就刚刚能够维持盈亏平衡。咱们国家目前经济规模连一个法国都比不上,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来搞大飞机吗?”
张鲁彬自嘲地叹了口气,道:“唉,小冯,是我天真了。其实,你说的道理我也懂,我就是有些心急了,岁数不饶人啊……”
冯啸辰笑道:“张总工,您可别这样说,就像你的身体,再干50年都不成问题。大飞机这件事,虽然我们目前还没有实力去做,但我向你保证,10年之内,这个项目肯定是要重新开始的,那时候就是你大显身手的机会了。”
“10年吗?”张鲁彬眼睛一亮,在他心里,曾经很悲观地认为20年之内国家都不一定有实力来搞大飞机,想不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助理却声称只需要10年时间。
冯啸辰的身份,张鲁彬是很清楚的,国家装备工业公司总经理助理,而且风传到下个月就会接替罗翔飞,成为装备公司的总经理。国家装备工业公司是负责国家重大装备研制的,大飞机如果要立项,显然也是在装备公司的业务范围内,所以冯啸辰的话,要比寻常人靠谱得多。
“再过10年,我已经是70出头了,要想大显身手,别说能力行不行,光是精力都远远不够了。不过,我的经验,还有这些年积攒的一些想法,应当还是有一些用处的。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嘛。”张鲁彬谦虚地说道。
冯啸辰道:“张总工,其实上次去工业实验室的时候,我就想约你们这些老专家谈一谈,只是当时比较匆忙,没来得及。现在我想请教一下,如果我们打算开展一些项目的预研,你们能够参与吗?”
“什么项目?”张鲁彬问道。
“航空装备产业,包括150座大型干线客机、新型通用飞机、民用直升机、大型商用航空发动机;卫星产业,包括对地观测、通信广播、导航定位系统;轨道交通产业,包括时速350公里的高速列车、大轴重长编组重载货运列车、高中低速磁悬浮列车、轨道设备制造;海洋工程产业,包括大型海洋油气开发装备、海洋风能利用工程、深海工作站、海上大型浮式结构物、海底金属矿产资源开发装备;智能制造装备产业,包括高档数控机床、工业机器人及配套的传感器、控制系统、仪表、精密测试仪器等等……”
冯啸辰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地向张鲁彬报出了一长串的装备名称。
张鲁彬听得热血贲张,眼睛里都快冒出火花来了。他激动地问道:“冯助理,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你真的打算让我们这些老头子去做这些事情?”
冯啸辰道:“当然是真的,这是吴处长他们花了大半年时间搞出来的一个产业创新规划,是面向2020年的。有些项目条件还不成熟,但也有必要进行一些预研了。据我们了解,西方发达国家在这些领域都倾注了大量的精力和资金,我们如果再不起步,未来又要失去先机了。”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们在工业实验室也都在关注。像你说的大型商用航空发动机,我和几位同事一直都在研究,光是概念设计就拿出了十几版呢。”张鲁彬道。
冯啸辰摇摇头道:“现在我们不能满足于概念设计了,要开始进入实际的产品设计。”
“这就需要钱了。”张鲁彬道。
冯啸辰道:“钱的问题,我来想办法。张总工,你估计一下,如果要搞大型航空发动机,你需要多少钱?”
“最起码也要五……一千万吧。”张鲁彬最开始想说的是五百万,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一千万。其实在他心里,觉得一千万都是远远不够的,只是更高的金额完全就是空想,所以只能提出这样一个保守的数字。
冯啸辰笑笑,说道:“一千万恐怕也只是搭一个架子起来吧,真正要做实验,十个一千万恐怕都够呛。”
张鲁彬也苦笑了,可不是吗,正如冯啸辰此前说的,航空产业就是拿钱堆出来的,没钱啥都做不了。这十几年,他虽说是没有丢掉自己的专业,但归根结底还是纸上谈兵。什么样的设计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完全来自于理论推导,并没有经受过实践的检验。而航空这东西光靠理论推导是没用的,现实的复杂性远远超过了人类智慧所及,很多想得很好的方案,一到风洞里就破绽百出,这一点张鲁彬是有切身体会的。
可是,十个一千万,那就是一个亿,国家能拿得出来吗?
似乎是看出了张鲁彬的想法,冯啸辰说道:“张总工,现在我的确拿不出一个亿来给你,但一千万,我想想办法应当是能够弄到的。不单是你这一千万,其他专业的资金,我也要想办法弄到。麻烦你牵头,帮我梳理一下,看看我们应当启动哪些项目,又分别需要多少资金。上半年恐怕来不及了,我打算今年下半年就启动这一组计划。”
所谓下半年,自然就是罗翔飞退休,冯啸辰继任之后的事情了。冯啸辰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决定要启动预研计划的。这些项目针对的都是超前十年以上的技术,要在这些技术上进行投入,需要有足够的远见和坚定的决心。在罗翔飞任总经理的时候,冯啸辰不便提出这个方案,现在他就要接手装备公司了,也正是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了。
冯啸辰知道,目前国家还及于经济紧张的时期,各部门都顾不上搞长远的计划。但几年之后,国家的财政状况将会逐渐好转,国际形势也会迫使中国积极追赶世界先进潮流。进入新世纪之后,国家启动了一系列雄心勃勃的技术攻关项目,并在2010年之后出现了重大成果井喷般涌现的喜人场面。
冯啸辰现在要做的,就是提前一步布局,等到国家开始有钱搞这些重大项目研发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拥有了丰富的预研成果,能够迅速形成实用技术。
至于说数以千万计的经费,那就等着冯总经理施展金手指来点石成金了。
这些话,冯啸辰也不必向张鲁彬说得太透,他只是委托张鲁彬回到工业实验室之后,组织专家们进行讨论,拿出一个具有可行性的方案。工业实验室经过十多年的发展,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容纳了不同行业的数百名专家,其中除了像张鲁彬这样年过六旬的老专家之外,还有一些因为思维太超前而在原来的研究单位被视为另类的人才,也到了让他们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冯助理,老张头,你们怎么站在这,不下去亲自指导一下工作呢?”
两个人正聊得热闹,只见邢文蕴已经笑呵呵地走上了平台,向他们俩打着招呼。在他的身后,是正一边走路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东西的江燕,听到邢文蕴说话,她也抬起头来,向冯啸辰和张鲁彬送来一个微笑。
“我是外行,就不去给你们添乱了。怎么样,邢工,江工他们搞的压缩机,技术如何?”冯啸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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