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金英惠当时是北方一家装备企业里的电子工程师,而她的丈夫杜旭则在振山市工作,是湖西省的一名处长。两口子分居已经有七八年时间了,夫妻感情一度面临危机。金英惠一直想调回振山市工作,但她所在的企业则一直不肯放人,因为她的岗位无人可以替代。后来,是冯啸辰帮着那家企业招到了一名与金英惠同专业的技术人员,再加上重装办发函催促,金英惠终于得以完成了调动,圆了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梦。
当时因为办这件事比较麻烦,冯啸辰往金英惠所在的企业跑过好几回,所以金英惠能够一眼就认出他来。
“原来是金工啊,瞧我的记性,差点都想不起来了。”冯啸辰略带抱歉地说道。
金英惠笑道:“不是冯处长记性差,而是冯处长帮助过的人太多了,所以想不起来也正常。不过,对于我和我家老杜来说,你可是我们的大恩人啊,我们经常会说起你的,你和我家老杜在京城合影的照片,现在还挂在我家客厅正当中呢。”
冯啸辰哑然失笑道:“杜处长和金工真是太客气了,其实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情。对了,金工,原来你回振山之后,是到铁路分局工作来了,干的还是你的老本行吗?”
陈卓在旁边听出了一些端倪,他笑着说道:“哈哈,原来小金能够到我们分局来,还是冯处长帮的忙呢?你是不知道,小金现在在我们分局机务科当副科长,一来就帮着我们解决了好几个重大的技术难题,实在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才。”
金英惠不好意思地说道:“陈局长过奖了,我原来在厂子里就是搞电子的,分局这边电子方面的人才比较缺,我正好专业对口,误打误撞,解决了几个问题而已。”
“什么叫误打误撞,我们铁路局从国外引进的电子设备,出了故障没人能修,请外国人来一趟,花费就是几万美元。小金一来,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我们铁路局的大局长都亲自夸奖过小金是个人才呢。”
“金工的水平这么高,难怪人家不肯放你走呢。”冯啸辰笑道,“就因为重装办压着你们厂把你放走了,你们厂长一直埋怨我们呢。”
“这事多亏冯处长帮忙了。”金英惠道,“冯处长,既然到振山来了,无论如何你也得到我家去吃顿饭,要不我家老杜可饶不了我。对了,冯处长,你到我们分局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听金英惠这样一问,陈卓脸上的表情立马就变得非常复杂了。冯啸辰看了陈卓一眼,又转回头来对金英惠说道:“也没什么事情,刚刚和陈局长谈了点车皮调度的事情,陈局长已经答应帮忙解决了。”
“是吗?”金英惠转头去看陈卓,眼神中带着一些询问的意味。
陈卓笑了笑,说道:“小金,你是知道的,就是红河渡那批进口配件的事情,他们请冯处长和王处长二位来协调,我刚跟他们说了一下咱们的困难,他们也表示理解了。”
金英惠一听就明白了。红河渡的这件事,在分局机关里传得挺厉害的,大家都知道分局是在故意找茬,要整一整红河渡铜矿。对于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不合理,但谁也不会提出反对,因为这毕竟是在维护铁路分局的利益,对大家都有好处的。
金英惠是刚到铁路系统工作,不了解“铁老大”的霸气,乍听此事,颇有一些愕然,觉得这样做不太好。不过,红河渡铜矿和她个人没有任何一点关系,她当然也不会去多管什么闲事。
可现在的情况就不一样了,冯啸辰亲自出马来协调这件事,而她又口口声声说冯啸辰是她夫妻俩的恩人。恩人遇到了麻烦事,而自己又是这个单位的人,能够说上几句话。她如果在这个时候不出场的,可就真是忘恩负义了。
金英惠在振山铁路分局的地位非常微妙。从级别上说,她不过是一个副科长,与陈卓差着两级。但她丈夫杜旭是省里的处长,颇有一些实权,分局有时候要找省里或者市里解决一些问题,还得求到杜旭头上去,所以平日里分局的一干领导对金英惠都颇为客气,丝毫不敢拿她当个普通下属来看。
此外,正如刚才陈卓介绍的那样,金英惠技术过硬,在整个铁路局系统里都算是一个技术骨干。铁路局的大局长曾经放过话,要调她到铁路局机务处去当个副处长,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再次与丈夫两地分居,这才没有答应。照着她目前的势头,估计过不了一两年,就有可能会升任分局里分管技术的副局长,届时就与陈卓是平级了。
有了这样两层因素,金英惠在陈卓面前也就有了底气。她是一个搞技术的人,也不懂什么说话艺术,见冯啸辰有难处,便直接对着陈卓说道:“陈局长,这件事我知道,咱们不管红河渡是怎么回事,既然冯处长出面了,你们几位领导就算不看冯处长的面子,也得给我家老杜一个面子吧?这件事如果不能办成,我家老杜可不依我的。”
“哈哈,没问题没问题,小金发话了,我哪敢不答应啊。”陈卓笑道,他又转头对着冯啸辰说道:“冯处长,你看看,连我们小金同志都替你们说话了,你们这真叫作得道多助啊。这样吧,没啥说的,我马上向局长请示一下,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就给你们发车,你们看怎么样?”
“啊?竟然这么简单!”
没等冯啸辰说什么,同来的郭若腾便傻眼了,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完了才知道是失言,不禁窘得满脸通红。为了这两节车皮的事情,自己跑了多少趟,好话歹话说了几箩筐,能找的关系也都找过了,结果还不如眼前这位少妇的一句话有效果。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乍就这么大捏?
其实,早在冯啸辰向陈卓施加压力的时候,陈卓就已经有要妥协的打算了。要想刁难红河渡矿务局,他有的是机会,并不一定就要揪着眼前这件事不放。为此而得罪两位来自于京城的处长,这是很不划算的。但是,他此前的话说得太满,现在肯定不能一下子改口,因此才说要和其他领导商量一下,其实也就是找一个台阶而已。
照他原来的想法,是要把这事再拖上一两天,然后再通知王根基、冯啸辰,说自己经过努力,已经把这事摆平了,这样双方的面子也都照顾到了,料想王、冯二位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可现在横生出来一个金英惠,情况就不同了。金英惠的出现,也相当于给了他一个现成的台阶。把这个面子送给金英惠,无论如何也比送给冯啸辰他们更为实惠,同时对上对下也都有了交代。即便是铁路局那边的领导说些什么,他也可以推说是金英惠帮着说情的结果。金英惠现在在大局长那里很是吃香,她出面说话,连大局长都是会考虑一二的。
冯啸辰自然也能想透这其中的关节,他不禁在心中感慨,看来做点好事还是有用的,在这么一个地方居然都能找到替自己帮忙的人。他笑着对陈卓说道:“如果是这样,那可太好了,真要谢谢陈局长,谢谢金工。”
“不客气,不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你要谢,就谢小金吧。”陈卓卖着乖说道。
金英惠则是不以为然地说道:“瞧冯处长说的,我们是在系统内,这样的事情也就是顺手的事,哪比得了冯处长帮我们的忙。对了,冯处长,你在湖西还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尽管来找我。我家老杜在省里还有点小权力,一般的事情应当都是能够办成的。”
冯啸辰再三表示了感谢,又与金英惠商定等自己从红河渡返回振山的时候,一定上门叨扰,这才与王根基、郭若腾一道,出了铁路分局的门,上了办事处的吉普车。
“冯处长,我真是服了。我们办了这么久都没办成的事情,你一出马就办成了,真不愧是中央来的领导。”郭若腾半是恭维半是真心地说道。
王根基也撇着嘴说道:“小冯啊,你这个人可真是有狗屎运,这样的事情居然也能碰上。这个什么金工,跟你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啊。”
冯啸辰摆摆手道:“这些话都不说了。郭主任,你下午务必再过来确认一下车皮发车的事情,如果有什么变故,你就找金科长联系,她欠着我的人情,肯定会上心的。老王,现在事情办成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回红河渡了?”
王根基神采飞扬地说道:“没错,咱们回到办事处就出发,估计等咱们到红河渡的时候,这边的车皮也已经发出了,由不得老邹抵赖。”
第二百六十六章 捋一捋老虎胡须()
听说振山铁路分局已经承诺当天下午就把车皮发出,熊小芳也没有理由再阻拦王根基、冯啸辰二人返回红河渡了。她打电话向矿务局本部请示了一下,得到了邹秉政的许可,当即安排小车载王、冯二人前往红河渡矿务局。
吉普车离开振山之后不久,就进入了丘陵山区。年久失修的道路坑坑洼洼,颠簸得很厉害,幸好王根基和冯啸辰俩人都还年轻,身体好,算是能够撑得下来。饶是如此,经过近八个小时的车程,吉普车抵达红河渡的时候,二人还是脸色煞白,连从车上走下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欢迎欢迎,欢迎我们的功臣回来了。”
一个中年胖子走到吉普车前,满脸笑容地为冯啸辰他们拉开车门,扶着他们走下来车,接着便伸出手,要与他们握手。
“这是我们办公室主任傅武刚,傅主任。”
先下车的熊小芳在旁边介绍道。别看她是个女性,坐车的适应性却比王根基和冯啸辰这两个大男人还强得多,这会不但能够站得稳,说话也依然底气十足。
冯啸辰和王根基分别与傅武刚握了握手,寒暄了两句,傅武刚说道:“两位一路辛苦了,我们邹局长指示给你们安排了晚宴,他已经在那等着了,你们二位是先到招待所去休息一下,还是直接去小食堂?”
这话问得也是够艺术的。按道理来说,人家坐了八小时的车子,都快被颠散架了,无论如何也是应当先去招待所洗漱一下,休息一会,才能考虑吃饭的问题。可傅武刚却声称邹秉政已经在食堂等着了,他的级别远比冯啸辰他们高,年纪更是相当于冯啸辰的三倍,冯啸辰他们还有理由说休息的话吗?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直接去食堂吧。”冯啸辰与王根基对视一眼,然后苦笑着说道,“不过,我们得先找个卫生间洗洗脸,这一路过来,脸上全是土,没法见人了。”
“哈哈,没问题,小食堂那边已经给你们两位准备好了热水、毛巾,你们到那里去洗洗就行了。”傅武刚说道。
一行人向着小食堂走去,趁着傅武刚向熊小芳询问路上情况之际,王根基小声地对冯啸辰说道:“小冯,你看出苗头没有?老邹这是憋着坏呢。”
“怎么?”冯啸辰脑子有点晕,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王根基道:“咱们坐了这么久的车,中午也没正经吃饭,这会肚子空空的。老邹摆出这样一个阵势,肯定是打算把咱们灌倒,让咱们出出丑,后面也就没脸跟他说自卸车的事情了。我可提醒你一句,这个傅武刚,人称傅不倒,起码是三斤白酒的量,多少部委下来的干部都栽在他手里过。”
“有这回事?”冯啸辰愕然道,“不是说这个老邹作风极其正派吗,怎么也搞这样的名堂?”
“这不矛盾啊。”王根基道,“正派人就不搞阴谋了?”
冯啸辰无语了,半天才讷讷地说道:“你说得对……”
众人来到矿务局的小食堂,那里果然已经为他们预备好了热水、毛巾。冯啸辰、王根基以及熊小芳洗过脸,稍稍拾掇了一下衣服,便随着傅武刚走进了餐厅。餐厅里摆着一张能坐八个人的圆桌,上首端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穿着褪了色的旧军装,面色冷峻,看到冯啸辰一行走进来,也不起身,只是用眼睛瞟着他们,等着他们上前说话。
“这就是我们邹局长。”傅武刚向冯啸辰介绍道。
“邹局长,你好,我是国家重装办综合处副处长冯啸辰,打扰了。”冯啸辰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对邹秉政说道。
邹秉政没吭声,虎着脸上下打量着冯啸辰,眼神里颇有一些挑衅之色。冯啸辰早有心理准备,同样一声不吭,面含微笑地看着邹秉政,等他出招。旁边的人也都不敢说什么,场面一时间居然有些僵住了。
好一会,邹秉政突然嘿嘿一笑,说道:“不错嘛,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副处长,果然是有点道行。振山那边的事情,郭若腾都已经跟我说了,我们的车皮已经发运了,今天晚上就能够到红河渡。这件事你是首功,来吧,坐我边上来。”
这番话说得霸气十足,同时也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立马就让餐厅的气氛又重新活跃了起来。傅武刚忙着拉冯啸辰往邹秉政身边坐,熊小芳则向旁边的位置引导着王根基。
“等等。”冯啸辰一把拦住了傅武刚,指了指王根基,说道,“傅主任,王处长比我年长,还是请他坐上首吧。”
“这……”傅武刚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征求过两位客人的意见。两个人都是副处长,一个坐上首,一个坐下首,那就得有个说法了。按照常理,他应当先问问客人自己是怎么安排的,不能越俎代庖地替客人分出座次,否则是会让人家内部产生矛盾的。可是在红河渡,他已经习惯了唯邹秉政的指示是听,邹秉政说了让冯啸辰坐在自己旁边,傅武刚哪敢把这个位置让给王根基呢?
王根基最先反应过来了,他知道邹秉政的强势,也不敢去触他的霉头,于是连忙说道:“小冯,邹局长让你坐,你就坐吧,我坐边上没事的。”
冯啸辰却是不依,说道:“老王,你是我的老大哥,自然应当是你坐在邹局长旁边,我坐边上就好了。”
他这样一番做作,邹秉政、傅武刚等人看在眼里,心里都如明镜一般,知道冯啸辰是在挑战邹秉政的权威。冯啸辰、王根基二人虽然级别低,但却是代表重装办下来的,邹秉政无论如何也应当给他们一点面子,不应当像对待自己的下属一样,直接指定他们的座次。冯啸辰不接受邹秉政的安排,非要让王根基坐在上首,这就是向邹秉政表明一种态度,显示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会被邹秉政牵着鼻子走。
王根基以及傅武刚等人都捏了一把汗,生怕邹秉政勃然大怒,要知道,在红河渡,还真没人敢这样去违逆邹秉政的意志。冯啸辰与邹秉政刚打了个照面,就直接和他扛上了,谁知道邹秉政会如何反应呢。
“真是罗索!”邹秉政发话了,“什么上首下首,你们就喜欢搞这种乌烟瘴气的名堂!坐哪不是坐?小冯处长,你坐我这边,让你那个老大哥坐我另一边,两边都是上首,这不就行了?”
“哈,是啊,我们怎么糊涂了?”冯啸辰假意一拍脑袋,笑道,“还是邹局长有经验,来来来,老王,你坐邹局长那边,咱们俩可以一起听听邹局长的指示。”
王根基也哈哈笑起来,绕过桌子,坐到了邹秉政的另一侧。用圆桌吃饭的好处就在于此,需要分位置的时候,可以指定上首的两个位置为主;遇到有好几位贵宾的时候,又可以声称不分上下。邹秉政把自己的位置向中间挪动一点,左右两边的地位就平衡了,这样既照顾了冯啸辰要以王根基为上的要求,又没有违背邹秉政此前说的让冯啸辰坐自己身边的安排。
傅武刚和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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