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分子,现在改革开放,送给你机遇都不敢要。你现在算什么?弄潮儿是我了!
几年下来,女同学成了富婆。上报纸上电视老和市长省长谈项目。最近武汉市一家
首饰商店进了一挂珍珠项链作为抬高本店档次的门面。是真正的天然东珠,标价五十五
万人民币。人家是不准备卖的。可是我这女同学看了项链后叹口气说:多好的珍珠,应
该是无价之宝嘛。小姐,我想买了它,价格可以动一动吗?
柜台内的小姐说:价格不能动。我们经理没打算卖。
女同学说:商品摆在外面岂有不卖之理?价格嘛,我看八十万好了。图个吉利。可
以吗?
据说当时慌得经理差点从楼梯上滚下来。
我从电话里听这个故事时开心地大笑。但我并不后悔。我从来没戴过项链,我也不
遗憾。人生最难得的其实就是一个喜欢。
看来,我是到了人生的开始固执和清醒的年纪了。
躺在松林下,我半醒半睡。我想到了那位陌生的朋友。平心而论,我是喜欢他的。
这人似乎与我同在人生某一阶段。既知趣又关心他人。倘若他是个女人,我可能早已与
他形影不离,结伴同游了。可惜他是个男人。男人就麻烦大了。我确实到了一种年纪。
对不起。朋友。
黄昏又将来临。我该回宾馆了。临走之前,我在草帽的掩护下偷采了一束鲜花。几
枝是白底洒红的药百合,几枝是红底洒黑的卷丹。我要在我石头小屋的窗台上装点一束
美丽的花。
12
我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
我闹不清究竟存在不存在上帝或者天主。
但是我逢庙便烧香。让我的心语随着那一缕香烟升入无垠的天空。
现有的人类起源学说说服不了我。现在的任何门类的科学解释不了我们信手拈来的
最普通的现象。例如:昨天我在电视里看到了智利复活节岛上的红蟹,它们在交配之后
立即想方设法吃饱喝足,然后忍饥挨饿,长途跋涉到东太平洋海岸去产卵。长征途中它
们要经过山地丛林,要经过公路村庄,它们在公路上被飞驰的大卡车碾得血肉横飞。但
这一切都阻挡不了浩浩荡荡红蟹队伍的前赴后继。是谁告诉它们远方有海岸的?又是谁
告诉它们在海岸产卵最合
适?电视里的讲解员用惊叹的语气向全世界发问:为什么?
我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
蒲公英为什么懂得利用风来广泛传播它的种子。
父母为什么对自己所生的孩子有那么深那么浓那么绝对的爱?
最近的《世界科技译报》上说:在美国总统克林顿就职典礼的时候,警犬发现了白
宫上空一团奇怪的云。从此这团云经久不散,而白宫的许多角落藏有一些非人类所有的
类似激光的发射器,电波由白宫直接射向那团云。科学家们认为这是外星人在执行地球
任务。
外星人是什么?
一六六三年八月十五日,俄国的一个叫做别洛谢斯卡娅村的教徒们正在教堂做礼拜,
忽听天空一声响,他们涌出教堂,看见了天空中一只巨大的圆球。圆球在村庄上空来回
移动,将一个湖泊照得通明透亮。
这是我们人类有文字记载的首例报告。后来科学家将这圆球叫做飞碟。
飞碟从此屡屡拜访地球。
一八九二年,我国清朝未年画家吴友如画了一幅“赤焰腾空”图,向后人展示的是
当时南京市民蜂拥在朱雀桥头,争睹空中一团巨卵形火球的情景。画家还留有题记:九
月二十八日晚间八点钟,时金陵城南隅忽见火球一团,自西而东,形如巨卵,色红而无
光,飘荡半空,其行甚缓,约一炊许,渐远渐灭。
飞碟是什么?
世界成立了专门科研机构,中国成立了UFO研究协
会,然而谁能说清飞碟是什么?
我想要说的只是我的认识。我觉得有一种创造人类及地球上一切的某种智慧和力量。
它已经创造好了现有的一切并赋予了程序。它还在创造新的东西。我们在它手里就如蚂
蚁在我们手里一样。人的命运是由它定好的。我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创造我们的生活,
但我们头上有个巨大的原则。有些天性聪慧的哲学家告诉了我们一句话,说是:人类一
思考,上帝就发笑。
早有人领悟了自己与自己创造者的关系。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有生有死,相辅相成。都环环相扣,阴阳相对。
一个人出生了,从婴儿到少年与父母紧密相连。成年了,与父母脱离,男女紧密相
连。男女合为一体了,又形成了一个圆满,新的生命便又诞生了。
在男女之间,上天(我们姑且用这么一个代名词)安排了一种程序:男女两性情窦
开启,相互好奇,神秘,新鲜,探索,接着合为一体。它把合为一体之后的熟悉过程安
排为十个月。十个月,男女两性之间得到了充分的了解。这时十月怀胎的新生命便一朝
分娩了。新生命出世,男女成为父母。孩子天生与父母血肉相连,这时,男女便又进入
一种新的阶段,新的好奇,新的神秘,新的探索之中。
上天好像并没有安排爱情。它只安排了两情相悦。是我们贪图那两情相悦的极乐的
一刻天长地久,我们编出了爱情之说。
爱情之说的不合理性给人类带来了很多麻烦和痛苦。最常见的就是为了寻求爱情而
离婚。
错误的婚姻是有的。我们可以离婚再去组合一个和谐相处的家庭。比如有的男人脾
气太坏,他当然需要配一个能包容他脾气的女人。但是如若为了像文学书中描写的所谓
爱情而离婚而再婚,你将肯定会发现自己上错了车,每到一站都不是那么回事,目的地
与你的完全相反。
我认识一个娇美的四川女人。她为爱情结了五次婚。她向我讲叙她的婚姻史时声泪
俱下。我问她:最近这次找到爱情了吗?
她说:没有。
我间:还要找吗?
她说:就为了不辜负天生我这副美貌我这多情善感,我也要一找到底!
最后她离掉了第五任丈夫,在深圳做了暗娼。结果是患了性病,烂掉了一副好皮囊。
我去医院看她,她已经完全变了人形。她说她现在最怀念第二个丈夫。因为第二个
丈夫曾在半夜为她掖被子。他要做什么,一个眼神她就懂。她要做什么,一个眼神他就
懂。只是家庭生活太长了太平淡,两人像兄妹似的。
肮脏丑陋的她含着泪,说:天呀,为什么对我这么残酷,我不过是为了爱情。
她引用了一句诗:
我既然是情海最深处的波涛,
那渺小的池沼怎能制止我的渴望?
我很想对她宣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不过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笑,劝她忘掉从前,安心养病。并不是人人都能接受上
天的原则的。
当然,天无绝人之路。
有一种办法可以保持男女两情相悦的永远。那就是两人永不圆满,永不相聚,永远
彼此牵不着手。即便人面相对也让心在天涯,在天涯永远痛苦地呼唤与思念。
我想唯一只有这种感情才适合叫做爱情。
13
我手捧鲜花兴冲冲上山。
我在薄暮中欣赏了一番这座山林中古松旁的小别墅。我再一次穷快活地想象这要是
我的家可就太美了。
猝不及防地大门开了。
我倒抽一口冷气。
他,我那不知姓名的朋友出现在门前。一刹那他流露出万分的惊喜,这惊喜使他脸
庞骤然明亮神采焕发。我第一次发现他居然是英俊的。
他提着两只开水瓶,穿着鲜艳的足球短裤和白色T恤衫,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刚洗
过淋浴。他狡黠而得意的目光掠过我手中的鲜花。他说:嗨!
他说:我还是说欢迎光临。
一个女人竟被她躲避的男人误认为主动上门送花,真是令人悲愤之极。
我恼火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径直走过他的身边向我房间走去。我把钥匙摇得叮
铃吮当响。我进门后首先找了一只杯子当作花瓶插好花,将花细心地摆好形状装饰
在我的床头柜上。然后我对在我的房门口发怔的他说:请进。欢迎光临。
14
这世界上一个不知什么人,哪一天忽然转了一个不知什么念头,要在庐山开一个不
知什么重要会议,不知为什么霸道地一定要住宾馆主楼,更不知为什么不早不晚就在这
个日子。于是,两个包房的零客不知被服务台哪位小姐的笔一勾,就被安排到了一栋古
旧的石头小宅于里。偏在这三星级的宾馆里还有一栋无客居住的小宅子。
只有两间客房。只住着我和他。我们的床仅隔一道杉木的板壁。
这种巧合哪像人力所为?
就像如琴湖的浓雾让我无话可说一样,我再次哑口无言。
我们对面坐着,久久无话。天黑了好久,也忘记了开灯。
他在昏暗中走过来,擎住了我的双肩。我扭动肩想摆脱他的手。
别动。他像哄孩子似地温和地说:乖乖地别动听我说。
他说: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来的这份冷静但我对此
理解和赞赏。本来我是不打算找你的。今天早上当我在餐厅坐下时我就明白将肯定是我
一个人用餐。所以,我一刻也没有等候。
他说:那盒《圣洁之爱》并不是特意为你买的。是我自己怕听理发店那些破磁带,
就顺便在隔壁新华书店买了一盒。你当时围着理发的围兜,眉眼罩在那头盔里,我根本
看不清你的模样,根本无意于结识你。我是看你那么难受那么狼狈,好不容易有了一点
顺耳的音乐。出于善良,我就把磁带留下了。我没有留下住址姓名没有留下任何话,不
是吗?
他说:但是,晚饭时候你直接闯到了我的餐桌旁。
我说:我是无意的。
他说:对,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正因为是无意的,正因为我们都已经是大人,都是
懂得顺应自然的大人,所以我们就没有谁故意走开。很轻松地在一起吃了饭。
我说:好了别说了。
他说:行。我省略掉许多话。但我要告诉你一点,今天我是准备换一个宾馆的。服
务台和我商量要我调出主楼,我并不想调。我准备去结帐。
他微笑看着我。
我问:后来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我有一副扑克。凡遇上两可而又必须选择其一的事,我就算卦,靠天意而定。
我想起我扔硬币决定是否戴戒指的一幕。
他说:算卦的结果是我应该接受调房。
他说:我一走进这栋房子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我觉得我会再见到你。为此我
都嘲笑自己了。这么个大男人,想念一个萍水相逢,没说儿句话,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并
且人家还不待见你的女人,真是太没出息了。堂堂大老爷们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说:别贫嘴。
他说:谁料到下午我说去打点开水。门一开,嗬,你手捧鲜花站在我的门前。天,
我真都要晕了。
我被他逗笑了。想来也确实好笑。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他说:看来我们别无选择,只有共度良宵了。
我推开了他的手。我有点生气。我一直觉得他挺老实憨厚的,原来却贫嘴得很。
对不起对不起!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很高兴天赐良机,今晚能够和你单独相
处。我会尊重你的任何意愿,明白吗?
他拿来一瓶矿泉水,说:喝点水。玩了一天够渴的了。
我是渴了。接过水咕咕咕喝了一气。
我打开了电灯。又去开了走廊的灯和客厅的灯。他去将他房间的电灯也打开了。并
且还去开了两个废弃房间的灯。整栋房子顿时亮堂堂的。
他今天精神抖擞,活泼调皮。一开口准说阴损话。
他说:小姐,你以为光明之下就没有危险吗?
我只能装作没听见。男人就是乐意女人与他斗这种轻薄的嘴皮子。
我匆匆洗了一把脸。拿起随身小包往外走。宾馆主楼舞厅里有通宵舞会。我可以在
那儿听一夜音乐。
他说:去舞厅?别这样。这样做就不像你了,多么做作。你一直都是一个很自然的
人嘛。
我知道去舞厅很傻。问题是我和他这样太像一家人了。
我不讲话,光是对他笑笑。不管去哪儿,总之我至少得暂时离开这屋子,好好想想
问题。
我拉门,拉不动。再一看,大门在外头锁上了!世界真奇妙!准是刚才服务员大妈
见屋里头没灯,门又敞着,就以为是客人出门忘了锁门,就自以为对客人负责地上了锁。
我垂头丧气地坐下了。
他在那儿研究被反锁的大门。他忍不住呵呵大笑。他笑着说:服了。我服了。真是
人算不如天算。如何来了这么一招呢!
我只好慢慢抬起头,面对现实。
现在是晚上八点差十分。这里没有电话没有电视。大门锁着。房子在山上。只有阵
阵松涛在窗口呼啦啦地自由自在地响。
15
我最初是从写诗步入文学行当的。十九岁时发表第一首诗歌。二十岁就不写诗了,
改写小说。那时我在学医,每当我俯在充满福尔马林气味的枣色的尸体上辨认肌肉、骨
头和神经纤维时,我的在花前月下的诗意便受到了极大的嘲弄。
后来我一直写小说。写和我们生活一样真实的小说。
灿若群星的诗篇被我逐渐遗忘。如今能背诵的只有寥寥几首。其中有一首是爱尔兰
著名诗人叶芝的诗《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
头发白了,
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
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
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
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
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我喜欢叶芝。他没有别的诗人那么疯疯癫癫,是个比较明白的人。
女人最大的不幸是什么?
是有一段肉体流光溢彩,头脑却是一盆浆糊的青春期。
少女只知道要人可不知道要什么样的人。如果她们经常去女同学家,而女同学正好
有一个哥哥,她们就会爱上她哥哥。如果有个男人打跑了调戏她的男孩,她们就会爱上
这个男人。如果她们总是听到对面楼的琴声,她们就会爱上拉琴人。如果她们喜欢看电
影,就会爱上影星井在身边找出一个与影星相像的人。
如果斯时斯地的社会上宣传共产党员的重要性,她们就我党员。如果某段边界起了
战火,社会上歌颂解放军战士,她们就会找军人。如果工人阶级一时很走红,她们就去
找工人。现在金钱的威力最大,她们就去傍大款。
等到后来头脑清醒了,青春业已逝去。
青春的消失对女人来说是件绝对的坏事。无论哪个男人都更喜欢美丽的容貌,丰腴
的肌肉,柔软的细腰和光滑浓密的头发。青春过后的女人不是发胖便是枯瘦。发粗发硬
的腰,干黄稀疏的发,松弛的皮肤失神的目光都绝对地不再适合恋爱游戏。
女人这时候最美好的形象是怀抱婴儿,是相夫教子,是在深夜的灯光下缝缝织织,
是在办公室里冷脸冷面有条有理地做事办公。
当女人丰熟如桃的时候,男人乳臭未干。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