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潇的神色貌似恍然大悟一般,抱着歉意点了点头,连连称是道:“皇上所说在理,微臣思虑欠妥,考虑不周,谬言了。”
说话间,贺潇的眸子依旧略过了穆云锦的侧脸面庞,旋即收回视线,不再作声。
他向来心思缜密,会说出刚刚那样欠思考的话语,不过是想看看身旁的这个男子会有怎样的反应,纵使只有那一瞬的波动,贺潇的心头,却也是群确定了某些事情。
又是良久的寂静,贺潇的视线虽是敛着的模样,眸光却是丝毫不落地看着坐在了自己对面的几人身上。
“平日里,汀元便是养你们这些闲人的?!”
万般的寂静中,穆天德的声音又一次高高响起,重重砸下,视线看向那坐在右侧一边的大臣,怒意泛泛。
右侧边坐着的众人身子皆是猛地一个抖动,明显害怕不已,却是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贺潇的心头勾起一抹浅薄的冷笑,这一次,视线抬起,格外正式地看向了穆云锦,薄凉声音落下:“四皇子如何看?”
话语刚落下,穆天德的视线瞬时便凝了光,却是极为缓慢地移过,看向了穆云锦。
自始至终,穆云锦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端坐着,气息极为收敛,神色也是浅淡儒雅。
只是贺潇指名道姓唤了他,他的眸子才微微眨了两下,缓缓扭过头,看向了那一身肃冷的贺潇。
而后,一个温润的笑意勾起,点了点头,重又扭头看向了穆天德,声音清晰有力落下:
“儿臣自是同父皇相同的想法,定是要查清大哥和母妃的死因才是。”
“即是如此,那为何,四皇子看起来丝毫不悲伤呢?”
下一瞬,贺潇那略带着质疑的醇厚话语落下,身子微微侧过,更加靠近了穆云锦。
穆云锦的面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一个回眸,冲着贺潇扬起了浅浅的笑意,似是并不认同他的话语:
“悲伤若是能做出来给旁人看,那便不是悲伤,而是做戏了。”
话语浅浅,入心悦耳的嗓音,让人不由地便心生了赞同。
穆天德的眸子却是一瞬间凝了更为严厉的光,紧盯着了穆云锦。
“四皇子此话倒是入情入理。”贺潇的眸子噙了笑意,眉头轻轻一挑,不置可否。
视线愈发浓重了起来,穆天德却是再未为难坐在右侧一边的大臣们,而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瞬时,右侧位置上的皆是松了一大口气一般,每个人的视线里皆是如释重负一般,一个个起身,匆忙做了礼,而后急急退去,生怕若是这君主一个不高兴,便会遭殃到自己的头上,此刻只想着赶紧退出去才是。
也便是这瞬间的功夫,整个御书房内,只剩下了四人。
穆天德,穆云锦,贺潇,以及尽心尽责站在穆天德身旁的海公公。
穆天德的目光凝重着,好似看着了贺潇,实则看向了穆云锦。
穆云锦则是依旧微微低着眉眼端坐着,出尘之意分外悠然。
与穆云锦不同,贺潇则是一身的肃冷,整个人皆是冰寒至极。
古怪而又僵硬的气氛,便这般足足蔓延了一刻钟的光景。
直至海公公的步子踏出,声音沧桑落下:“老奴去将那碎片收拾了。”
而后身形走到了那满地的碎片前,弯下那已是有些佝偻的身子,小心地用自己的衣摆将所有的碎片包裹起,而后缓步退了出去。
跟了穆天德这般久,他自是明白皇上的意思。心头上,却是又一次深深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皇上近来,竟好似有些防着他了。
帝王心,自己哪里又能真正明白呢?
无奈地摇了摇头,海公公勾起一个略显憔悴的笑意,包着那碎片,缓慢离去。
“锦儿。”
海公公离去约莫又是半刻钟的模样,穆天德终是将身子缓缓靠到了椅背上,声音沉沉出口。
穆云锦没有应声,而是径直站起了身,对着穆天德方向行了一个浅浅的礼数。
“你来看看这个。”
穆天德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中,缓缓地拿出了一样东西,扬了起来,示意穆云锦过来拿。
全程,穆天德的眸子紧盯着穆云锦,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
穆云锦的面色没有任何的波动,脚步上前,规规矩矩地想要拿过穆天德手上的东西。
穆天德的手却是一下子,用了力。
两相用力,穆云锦的眸子终是抬起,依旧十分恭敬地看向了自己的父皇。
第五百四十二章、惶惶
那小小的帕子,便静止在了两人的手间。
穆云锦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反倒是恭敬地扬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手上动作停了一瞬,瞬时,便松了开来,而后身形向后退了一步。站在穆天德的身侧,格外尊敬的模样。
随着穆云锦手中的力气一松,穆天德用了力的手明显颤抖了一瞬,神色却是依旧沉重深邃,扬了一扬,将手中那方折叠好的帕子,重新递了出去。
“看看吧。”
贺潇依旧坐在自己的位上,神色分外平淡,视线上也是蒙着一层浅淡的光,看不出何种情绪。
穆云锦的纤白手伸出,终是将那方帕子,拿在了手上。
那帕子,正是昨晚两个小贼从天窗位置扔进穆云新所在牢房的那一个。
穆天德的身子又缓缓地靠回了椅背上,手抬起,撑住了下巴,视线里的凌厉丝毫不浅,悉数都落在了穆云锦的身上。
脚步略略退开了些,穆云锦站在一旁,将手中的帕子缓缓打开了来。
那白帕红字带着些刺眼的光一般,入了穆云锦的眼中。
那一直烧的红旺的暖炉,竟是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
整个御书房,逐渐冰冷了下来。
穆云锦端着那帕子,格外缓慢而又认真地将那上头的血字一字一字看完。
末了,才抬眼看向穆天德:“父皇,这是三哥的血书。”
冷笑一声,穆天德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朕自是知晓这是新儿的血书。朕是问,你如何看?”
血书二字入耳,贺潇的神色倒是极为适时地震惊了一瞬,起身走到了穆云锦的身旁,格外自然地从他的手中将那帕子拿过,眉头微微一挑,快速地扫过了那帕子上所写的血字。
没有丝毫的停顿,贺潇的话已是落下:“三皇子心性向来无拘无束,从不参加太学殿的习课,四皇子倒是一眼就能确定这是三三皇子的字了?”
穆云锦的眸子浅浅一眨,一个回眸看向贺潇,笑意愈发浅淡了起来:“兄弟连心。云锦倒不至于连三哥的字都是不认的。”
只一句话,就是将贺潇的问题所回答完,再回眸看向穆天德,恭敬行了一礼:
“父皇,儿臣倒是觉得当下不该仅凭这一帕血书来断定便是三哥所做。”
“你觉得,该如何?”
穆天德布满血丝的眼眸里,厉光丝毫不减,反倒是愈发浓厚,盯着穆云锦,低低道了一句。
“儿臣自觉,该是治好三哥,寻清事情的真相。”
“如今汀元各处皆是听闻了此事,面上虽不敢高议,但就怕是人心早已惶惶。”
“加紧查出事情的真相,给天下一个交代,安定民心,才是正理。”
话语落下的最后,穆云锦又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白衣飘然的模样,直教人心头恍惚安下了不少。
“嗬。”
半晌,穆天德才发出一道低低的声音,似嘲讽,又似冷笑。
“锦儿,说的对。”穆天德的身子陡然一瞬间站了起来,对着面前的两人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调查的事情,便交由贺潇去办吧。”
贺潇站在离穆天德较远的位置,听到穆天德的话语,还在看着帕子的他一个抬头,没有丝毫的惊讶,而是话语出口,径直应声:“臣,领旨。”
收回视线的一瞬,余光依旧是瞥看向了那个白衣飘飘淡然不已的男子。
各怀心思。
杜微微的步子不快不缓,每一步踩在白雪上,离那四皇子殿愈发近了。
清雅的竹香,已是阵阵飘入了杜微微的鼻中。
女子的步子有着极为细微的停顿,脑海中浮现而上的,便是那次听闻娘亲独自一人入了宫,自己因担心娘亲竟也是贸贸然入了宫,而那也是她第一次,到了这四皇子殿。
如今,隔了这么久,自己第二次来,却还是对那第一次的印象格外之深。
紫蔻跟在杜微微的身后,明显对那竹香味有些敏感,鼻子微微皱了皱,似是有着要打喷嚏的打算。
两人的步子还未到那四皇子殿门口,殿门却好似知晓有人来了一般,缓缓打开了来,而后,一道蓝色的身形便出现在了杜微微和紫蔻的面前。
“喜鹊,见过王妃。”
女子的依旧如往常一般沉稳的模样,从阶上走下站定,对着杜微微行了礼。
随着殿门的打开,竹香瞬时变得格外浓郁传了出来。
杜微微不过深深看了一眼喜鹊,便再无停留,抬步向阶上走去,声音虚弱无力地响起:“我来看阿季。”
紫蔻跟在杜微微的身后,神绪明显变得警惕了起来,余光不离喜鹊,而后跟着杜微微一道,入了四皇子殿。
喜鹊始终都是恭敬的模样,直至两个人都是入了殿中,一直垂着的眸子才缓缓地抬了起来,看着早已是消失在殿门处的两人,沉稳的目光里,才逐渐泛上了冷绵的光。
脚步不停,杜微微径直去了前厅。而事实上,杜微微也只知晓前厅的位置。
刚在前厅的椅子上坐下,喜鹊便端着茶水送了上来,极为规矩地将茶盏放在了杜微微身边的桌子上。
“王妃稍候,奴婢去将十三皇子请来。”
说完,身形就要退下去。
“慢着。”
杜微微的视线落在了手边的那茶盏上,声音清浅,唤停了喜鹊的脚步。
“四皇妃呢?”
她来看穆云季是真,可是要与杜飘灵碰面也是真,她开口说要见穆云季,这丫头竟是真的只去通报穆云季?
喜鹊背对着杜微微的身子很是细微地停了一瞬,很快便转过了身子,依旧垂着头:“四皇妃还在寝睡中。”
“寝睡?”抬起手,摸上了那茶盏,杜微微故意压低的声音泛着一股寒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在寝睡?”
喜鹊是昨日祭祀礼后,被四皇子急匆匆从四皇府唤到了宫中,哪里会知晓杜微微和穆云锦之间已是有了协定,此刻听到她询问杜飘灵,只能是拖延一刻便是一刻。
因为杜飘灵,一早便是被皇后娘娘木澄唤去了凌婵殿!
第五百四十三章、毒
“四皇妃近来嗜睡,四皇子尤其嘱咐我们不得打扰四皇妃休寝。”喜鹊并未因杜微微那冰凉的嗓音而退缩,浅浅鞠了一躬,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杜微微的眉头高高一挑,面纱下的神色冰寒不已,嘴角扯出一抹满是讽刺的笑意,将那茶盏端在了手上,水眸清澈地望向了喜鹊。
“怎么?拿穆云锦来压我?”
聪慧如她,杜微微怎么会不知晓这喜鹊的意思,将四皇子三字挂在口边,不就是想侧面告诉她,这四皇妃,她们打扰不得?
喜鹊明显没有料到杜微微竟是将话完全挑明如此之说,这一次,神色明显有了变化,抬起眼,极为快速地看向了杜微微,本以为不会被她所发现,却没想到,只这一瞬,便对上了杜微微那双凌厉冰寒的眼。
至此,那双深邃的眸子,竟是使得喜鹊再无法移开眼,甚至,脚步也不敢再挪动半分。
眉头一挑,杜微微端着那茶盏起了身,缓步踱到了喜鹊的面前。
喜鹊明显看到了杜微微那双带着笑意的眼底,是深深的寒意。
“来,你喝一口。”
杜微微那好看的眸子一挑,动作上没有任何的停顿,径直将那茶盏举到了喜鹊的眼前。
喜鹊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猛地一窒,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可是那茶盏,就那般被杜微微端在了她的面前,盖子已是打开,热气腾腾,青色明澈。
后背上的冷汗霎时密密地渗了出来。
若是此刻她说不喝,便是太为明显,就是她在心虚。但若是她接过喝了,怕是这接下来的几日,有的是自己要遭的罪了。
眸子瞪大,丝丝缕缕的震惊和害怕泛上,喜鹊看着杜微微端到自己面前的茶盏,久久都没有动作。
“怎么?不敢喝?”
杜微微的笑意更甚,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透露出来,却是阵阵冰寒。
茶盏被她端在手中,越来越靠近了喜鹊的面庞。
气氛,瞬时绷紧!
“微姐姐!”便是同一瞬,一道分外清脆的童声响起,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
杜微微和紫蔻的视线皆是一瞬间看向了前厅的门处,那个小小的一身深蓝色的孩子。
穆云季明显格外开心又看见了杜微微,刚唤了一句,便急急奔向了杜微微:“微姐姐你来看我啦?”
杜微微的面色在看到穆云季的一瞬便舒展了开来,端着的茶盏缓缓放下,眉头一挑,示意喜鹊接过。
喜鹊还沉浸在胆怯和害怕中没有反应过来,就那般站在原地,眸子几近放空。
杜微微的目光明显凌厉的一瞬,重重看了看喜鹊。
也便是这个功夫,紫蔻眼力见十足,匆忙上前,从杜微微的手中接过了茶盏。脚步特意从喜鹊的身旁绕过,手中动作一个用力,一把将喜鹊拽到了一旁。
而喜鹊,也因为紫蔻的这个动作,瞬时回过了神,惊魂未定地看向了紫蔻。
紫蔻的神色略略有些俏皮,也带着了一丝深邃,冲着喜鹊扬了扬她手上的茶盏,眼睛眨了又眨,笑意十足。
喜鹊眸子里一片茫然,并未明白紫蔻这般做的意思,顿了片刻,刚要出手接过那茶盏时。
“啪!!!”
清脆的破裂声随着紫蔻那极为微小的动作而响起。
所有人的视线,一瞬间都看向了那落在地上裂成碎片的茶盏碎瓷片,以及,那溅了一地的茶水。
最惹人注目,便是那泛着白色气泡的茶水。
杜微微的视线,瞬时,笑意泛泛了起来。紫蔻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懂自己了。
杜微微的身子侧着,手搭在穆云季的肩头上,视线看向了那一地的毒水,并未注意到,身旁的孩子,竟是有一瞬发出了阴狠的气息。
穆云季虽说还是个孩子,可是这些东西,他还是能看明白的,那茶水中,分明有毒!
喜鹊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猛地炸开了一般,整个人都发了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眸子睁大,死死地看着那溅了一地的有毒茶水,声音泛着极为害怕的颤意:“不是的……不是的……”
杜微微倒是没有料到,不过是打翻了那茶盏露出了这喜鹊的心思,她竟是如此明显的反应。口中,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挑着眉,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喜鹊。
紫蔻早就是在将那茶盏“无意”丢在地上后,退身到了杜微微和穆云季的身旁,生怕喜鹊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不是的……不是的……这不是毒药……不是毒药……王妃你听我说……”
眼前又浮现上杜微微那双寒意十足的眼,喜鹊只觉得自己脑袋要炸开一般,疼痛欲裂,踉跄着一下子跪到在杜微微的脚边,不住地求饶着。
今日这事,确确实实是她自己所做,并未有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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