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罪行?你勾销得了吗?〃
“反正这回得重新审查… … ”
“审查一百遍,你也跑不了! 你勾结奸商、投机倒把,又是哪一年?是党发动了三反运动以后,是宣传贯彻了党的过渡时期总路线以后。搞三反是不是党中央的精神?总路线是不是党的章程?你当时作为一个党员,跟奸商勾结在一块儿,疯狂破坏,是不是罪行?你翻得了吗?〃
“让你这一说,县里、区里的领导也跟他们勾结了?〃 “你不要耍手段,又想用这个吓唬人。你不就是指的王书记发动商人支援救灾那件事吗?你不就指的谷县长要求粮商开仓卖粮食吗?他们的间题。跟你有什么一样的地方?他们向奸商出卖过国家情报了吗?他们替奸商藏过粮食吗?他们像你那样。接受过奸商的贿赂、把自己的灵魂都卖了吗?〃
“我接啥了?〃
“金表I 〃
“造谣。”
“你先交待。你怀里那块表是从那来的?〃
“我买的… … ”
“买的?一会儿让村长当众公布一下通州公安局的材料,姓权的奸商,已经揭发你了。你别慌,还有。你利用职权,所包庇的坏人,何止是范克明一个。你跟冯少怀、歪嘴子都是啥关系?〃 “那是过去… … ”
“直到今天,你还在拉着冯少怀向社会主义进攻! 〃 朱铁汉朝南墙边大声喊:“冯少怀,你交待尸
大家回头看去,只见脸色黄黄的冯少怀见势不妙正要逃跑。早有张小山、高二林几个青年扑过去,把他揪过来了。“冯少怀,你说! ' '
“老实点儿广
冯少怀编了几句瞎话,正要说,一抬头,瞧见儿子喜生、媳妇兰妮,像哼哈二将一样站在他的旁边了,马上改口:“我交待,我交待。金发,跟我说的。就是刚才他在这儿说的那些活。他说,这回要翻过来… … ”
怒吼声在人群里边爆发了:
“拉着富农翻过来。这想干什么!〃
“张金发你真坏呀! 〃
一直惶惑不安的王友清,见高大泉这样有理有力地压住了反扑的张金发,心里十分解气。
谷新民的态度也立刻起了变化。刚刚见到高大泉插进来的时候,他十分反感,后来认识到,高大泉这一来,给他解了围,也就有些满意了。
几乎所有的人都曾认为,这个会场,是谷新民县长给高大泉摆下的“审判会”,结果呢,高大泉抓住时机,勇敢进攻。变成了对张金发的审判台。多数人都惊喜异常。
高大泉大声地说:“同志们,还是那句话,搞社会主义是没有错的!谁要破坏社会主义,就要镇压.被镇压了,想翻案,我们决不能答应j ' '
刘维慌张地小声间谷新民:“省里的指示,您得传达吧?〃 谷新民用手绢擦擦额头上的汗水,说:“群众会先不开了,用另一种形式传达吧。”
刘维奇怪地问:“这怎么行?〃
谷新民不耐烦地皱着眉头说:“灵活运用嘛。”
张金发追着谷新民:“谷县长,您得给我做主。您得用上级的新指示来审查我的间题。”
谷新民朝他一摆手:“你先老实地等候吧芝”
高大泉宣布:“社.员同志们,趁着刚下过雨,不能下地干活.按临时作业队,学习它半天。学习的内容,大家一块儿温习温习党的过渡时期总路线,讨论讨论‘一化三改’的任务。咱们应当怎么完成。好不好?' '
老周忠带头鼓起巴掌。
朱铁汉已经奔到大槐树下,用足力气,敲打起大铁钟。
七十一质疑
来到高台阶集会的社员们,好像经历了一场突然而来,又急速消失的大风暴。风暴过后有的喜庆异常,有的余惊不息。他们或者高高兴兴,或者勉勉强强地从这儿散开,按着队长的口头通知,议论纷纷地向各自的学习讨论的会场走去。
朱铁汉乐得闭不住嘴巴,一边上台阶,一边悄悄地对大个子刘洋开玩笑说;“大叔,你的官瘾没过上。你们准备好的那一套十有八九用不着了。”
刘样说;“想不到闹这么一个好收场。有备无患嘛户走在他们身后的老周忠警告他们说:“我看你们还是别粗心大意吧。雨停了,云彩可是没有散呀!〃
这句话给随着谷新民和王友清往门口走的高大泉听到了。他觉得,老周忠的看法很正确。目前遇到的这场风暴非同小可,虽然随机应变,减了谷新民的火力,灭了张金发气焰,斗争并没有结束。县长谷新民,是打着贯彻省里的新指示精神的旗号,来整顿农业社的,实际上是一心来砍社的。他能吃这样一点苦头,就回心转意,放弃他的打算吗?不仅不能粗心大意,还得主动进攻。
他想到这儿,用手轻轻地在王友清的后背触动一下,故意放慢步子。
王友清回转头来,也放慢了步子。
高大泉见谷新民和刘维被吕春江、秦恺几个人引进院子里,就开门见山地间王友友清:“下一步怎么安排?〃
王友清依然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说:“得听谷县长的… … ”高大泉用警告的语气说:“这不行。要是糊糊涂徐地跟着他跑,准得犯大错误。你没见刚才那场戏?〃
王友清无可奈何地说:“这回不是他个人的主意,是上级的指示呀。咱能不贯彻执行?〃
高大泉说:“应当贯彻,应当执行。可是,这得认真负责,不能马马虎虎。”
“你又想出啥主意呢?〃
“主意是现成的,还用想?希望你帮着我们说服谷县长,吃准省委的指示精神,按着芳草地实际情况,不偏不歪地贯彻。别顺着他准备好的框子压我们,事情就好办。”
“帮着你行。有一件,你也得小心.这一回可不比往常。”“这个我明白。咱们走吧。”
他们两个紧走几步,追上了谷新民,一块儿走进办公室里。正像高大泉,也包括老周忠估计的那样,县长谷新民并没有“收场”的意思。他也不可能因为张金发这么一闹腾就“收场”。进村吃了一个下马威,使他的心情更复杂了。他甚至于对那个曾经被他器重、又被他遗忘了的张金发,产生一种十分负疚的心理。他见王友清跟在他后边先走进办公室,而高大泉跟几个村干部在门口商量什么事情,就赶紧拍拍身边的床铺,让王友清和刘维坐到他身边来,想拐弯抹角地跟他们交换一下看法。
他小声地对两个下级说:“你们可要保持沉着冷静的头脑,不要被一时的现象所左右呀。”
王友清即像附和,又另有见解地应声说;“芳草地的情况比
较复杂,跟红枣村不一样,是需要多加小心。”
刘维惟恐谷新民僵旗息鼓,就极力鼓气:“不管怎么样,也得认真贯彻省里的指示精神。要不然,谷县长亲自来一趟间题都没解决,把乱子留给我们乡,咋办呢?〃
谷新民继续说:“看来,高大泉像杨广森一样,一时没有扭过思想弯子,得花功夫做他的工作。”
王友清小心地说:“杨广森的情况我不了解。对高大泉,我认为不能伤害他… … ”
刘维不客气地驳斥他说:“他要,定跟上级的指示顶牛,也得保护他呀?我认为这是原则问题。”
谷新民说;“还有一个人的问题,也就是那个张金发的问题,我们也得给予足够的重视。”
王友清马上说:“不能让他翻案!' '
刘维又驳斥他:' ‘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得实事求是嘛!〃
谷新民最后亮出自己的底子;“说起来,高大泉也好,张金发也好,都有我们领导上的责任。前几年,对农业合作化进程操之过急留下了恶劣后果。高大泉忠实于领导,至今执迷不悟;张金发呢,又没有用正当手段来抵制我们的错误指示。如今,我们应当一丝不动摇地贯彻执行省里的指示,又要有分寸地承担责任,还要让高大泉和张金发,两个人都能有个正确态度。问题复杂就复杂在这里。友清你放心。我讲了,要有分寸地承担责任,决不会使县、区领导再度陷入更被动的局面。还有对高大泉。我知道,你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像我对老梁同志一样。你也能看得出来,我已经把原来定好的处理他的办法,修订了。我是会爱护他们的。至于张金发,我们同样不能昧着良心,让人家把明明有冤屈的罪名背下去呀! 他今天,这样的不尊重领导的做法,是错误的。然而,也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具体打算,就是先设法做通高大泉右
的工作。他是关键.他一通,贯彻省委指示,还有张金发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你们两个明白我的意思吗了”
还没容两个人表态,高大泉带着几个村干部,一边说着话儿,一边走了进来。谷新民只好把这个秘密的交谈中止,赶紧在脑袋里寻找能够说服高大泉的办法。他灵机一动,对刘维小声的说:“你马上叫那个邓久宽来一下,得用用这个现成的材料,好说服他们口”
刘维会意,等高大泉他们进来之后,他就不声不响地走出去了。
高大泉走到谷新民跟前说:“谷县长,支委除了姜波都来了。我们商量了一下,想马上召开一个党支部扩大会,吸收在家里的各社、组重要干部参加。请您给传达省里的指示… … ”谷新民朝他微笑着,又看看跟他进来的几个人,指着空凳子说:“都坐下,都坐下。大泉同志,坐到这边来。”
大家落了座,高大泉坐在谷新民的身边。
谷新民和蔼可亲地对高大泉说:“我本想找你到县里去谈一次,可惜任务紧迫,来不及了。你是一个有热情、有魄力、有才能的好同志。这几年,你很能听领导的话,做了不少的工作。芳草地是在上边挂了号的村,你也是全县有影响的社会人物。所以,县委希望你,和在座的同志对这一次贯彻上级的指示精神,能像过去一样的忠实积极,协助县委,迅速地纠正工作中的错误。你能对我起个保证吗?〃
所有人,包括王友清在内,听了谷新民这几句话之后,都把目光集中到高大泉的脸上。这张脸上的表情,比谷新民要自然而又平静得多。
朱铁汉想:还是头一次,从县长嘴里,听到几句对高大泉的公道话。
老周忠心里想:这番话,是高大泉刚才救了他的驾换来的,
分量在后边那两句。
王友清心里想.谷新民不会用撤职反省的办法对待高大泉了;高大泉能有啥主意对待上级的指示呢?
高大泉沉思片刻,回答谷新民说;“谷县长,今天在这儿聚会的同志,不论上级下级,都是党员。我要说心里话。我一定尽自己的力量,保证跟领导和同志们站在一块儿,协助县委把上级的指示贯彻好,贯彻得正确,· · … ”
谷新民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那么,芳草地的间题,你打算怎么解决呢?〃
高大泉说:“我对文件精神,反复想了。文件中肯定这几年的互助合作运动取得一定的成绩。我觉得,咱全县有成绩,天门区有成绩,芳草地也有成绩,· · … 。”
谷新民提醒他说:“今天,我们的主要任务是纠正错误的。”高大泉继续说;“凡是错误的东西,随时都得纠正。有什么错误,就纠正什么错误;没有的话,咋纠正?· ,一”
谷新民绷起面孔:“你认为我们没错误?〃
高大泉说:“我是村支部书记,兼职乡里的工作。我在梨花渡乡没见到哪个领导部门有急躁冒进情绪;发展互助合作组织的工作,恰恰落在群众要求的后边,也落在了生产发展的后边。这里更没有犯命令主义。恰恰有人太求稳。总想关上大门… … ”谷新民忍不住插断他的话说;“要是由着这样一些同志,敞开大门任意而行,那不更超过群众的觉悟程度,更超过干部的领导能力了吗?〃
高大泉说:“怎么看群众的觉悟和干部能力呢?天门区自从一九五二年重点建社这三年时间,百分之七十的户都入了社。没有一个社是一哄而起的。都是从互助组,有计划转成农业社的。眼下,梨花渡乡还有百分之十五的农民要求人社,还没被批准。从有了互助合作组织以后,全区连续三年增产,总产量比解放初
…
增加了两倍。这是咋来的?今年春天搞改造土壤工作,任务加重了,早春作物不光提前完成播种计划,还增加了三倍种植面积.这又是咋干出来的呢?' '
谷新民苦笑了一下:“大泉同志你太有点形而上学了。让你这么一讲.上级的新指示,岂不是无的放矢,甚至于是荒谬的了?应当鼓吹你们再大撒巴掌地冒进!对不对?〃
高大泉不慌不忙地说:“梨花渡乡以外到底是个啥情形,我们不太清楚。梨花渡乡以内,特别是芳草地,我们最摸底。我们合作化运动开展得挺健康,没大毛病,应当得到上级的鼓励,不应当是一盆冷水J ' '
谷新民的脸色有.点发黄了:“大泉同志,都到了啥时候,你还说这种感情用事的话?' '
“不,谷县长。您想想,我们这些人,都是靠工分吃饭的,都有一窝八口要养活,能随随便便吗?我说的这些话都是我每天都在心里掂量的话,翻来覆去地掂量了好几年了丁”
“你是党员,总得坚持党的下级服从上级这个原则吧?省委的话你都敢不听了?〃
“我们当然听上级的话.〃
“你这态度怎么解释?〃
“很好解释: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 组织起来》 这本著作,是不是中央的话?互助合作决议是不是中央的话?过渡时期总路线,是不是中央的话?我们哪一条没有听呢?〃 “你应当先回答我:今天向你传达省委的指示,是不是上级党委的话?说呀!〃
高大泉没有立即回答县长的质间,而是不慌不忙从衣兜里掏出笔记本子,翻看一下在区里那个乡村干部会上的记录,然后说:“谷县长,您看看,省委的指示很明白,首先肯定了农业互助合作运动,说是有成绩,随后才指出问题。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
白,指示我们纠正偏差。我们梨花渡乡、芳草地村的农业互助合作运动没有偏差,您来了硬要纠正,这样做能算是听中央的话吗?〃
谷新民用手势打断高大泉的话:“你可真能断章取义。党委指示里强调的整顿和收缩这个词儿,你就丢到一边去了?这可太危险呢!〃
“因为有偏差才要收缩,没有偏差,为什么要收缩?我们要是凭脑袋一热,顺着您这会儿的心意,来个一风吹,那才是真危险。您刚才没见到反党分子张金发的表演吧?这只不过是个信号,歪风邪气,像河里的洪水,全憋足了劲儿在里偷偷地等着哪。您只要把大堤一扒,哗的一下子,就冲出来了,就把我们都得淹了哇!〃
谷新民被气得两手发抖,又不好过于发作,就大声地质问:“大泉同志,请你简单地回答我一句话:芳草地有没有问题?〃 高大泉说:“有问题,在反对搞社会主义的人那一边。他们总想挡道,总想倒退!〃
谷新民见刘维出现在门口,从他那神情看,已经把人找来,便向高大泉拿出一张他认为最实在、最没办法回避的王牌:“我问问你,你们搞的那个所谓大联社,有没有间题?超过实际可能没有呢?〃
高大泉说:“那是按着发展生产的需要和社员要求办起来的
刚刚转回来,站在门口的刘维忍不住地喊起来了:“你快算了吧。你们这样干,遭到群众强烈反对。连你的老伙计,都受不了你命令主义,拉牛退了社。你敢说没有这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