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子,总归能解决,肯定能前进。”
王友清说:“燕山区发生这样的间题,我实在没有想到。”梁海山说:“是呀。你没有想到,杨广森、老崔没有想到,我和老谷也没有想到。都没有想到,还大惊小怪什么呀?如果打屁股,先打谁呢?我看得先打那个‘没有想到’的县委。燕山区是县委抓的山区典型嘛。在县委里边,我又得先挨打。我分工包这个区嘛。”
谷新民轻轻地摇摇头说:“我觉得,目前不是评议谁承担责任的时候,而是要设法平复群众的不满情绪,〃
梁海山反间他:“你说,靠什么把群众的不满情绪平复呢?〃
谷新民说.“我们两个,应该当众批评杨广森和老崔的错误,不能袒护;在经济方面,从县里开支一些钱,补上他ftJ 的损失。梁海山大手一摆:“你这两条,都不合原则。杨广森要把补偿款用到建苹果园这件事做成以后,县委发了通报,向全县表扬,这说明我们是支持他的;到了冬季,县委既没提醒他加强管理,也没有再派技术人员帮助检查,这又说明我们没有支持他。如今乱子闹出来了,你光批评杨广森,他自然有口难辩;拨一些钱给他们填上坑子,群众也会满意。结果会啥样呢?是非混淆了,真正的经验教训没有总结出来,干部的积极性受到挫伤,把群众的思想引到歪道上:红枣村这个模范村,就算报销了! 〃
谷新民苦笑了一下,说:“你呀,并非原则问题,也是这样地难以转个弯子。好吧,你认为怎么解决合适,就怎么解决。我下午要回县了。我得赶快跟田雨到别的区看看,免得再闹出新花样儿来。”他转身向发呆的王友清问:“你们那儿怎么样,还平安吧?〃
王友清说:“眼下,倒没有发生什么事儿。”
谷新民放心地点点头说:“这就好。你要盯着芳草地,可不能让他们那儿也闹点什么乱子。对啦,他们那个改造土壤的试验,商量了没有呢?〃
王友清回答说:“高大泉回村以后,发现一些情况,想不先动手搞这个… … ”
谷新民又点点头:“好,小心点儿于好。”
梁海山立刻追问:“怎么又不搞了?他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劲头儿很足哇。改造土壤,变更自然条件,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他们要是搞成功了,就会给半个县的地区打开迅速发展生产的门路呀!〃
王友清赶紧从挎兜里掏出高大泉交给他的那份汇报,递给梁海山说:“他有些新想法,都写在这上边了。请你们二位指示指
示吧。”
梁海山有点疑惑不解地打开信封。
这位县委书记,随着全县农业合作化运动的蓬勃兴起,信心更足,劲头更大。农业社组织发展的速度,超过了他原来的设想。这不仅没有使他担心,反而使他萌起一个新的念头.步子有可能迈得更快一点儿.为了加快步子,他考虑到应当让基层的领导骨干在思想方面和能力方面都能有一个相应的提高。让他们更自觉地战斗到第一线。于是他倡议办了个学习“社会发展史”党员训练班。而且,不惜让眼前的工作受一点影响,把高大泉、杨广森这样的一批骨干也都抽上来了。通过一个多月的学习训练,他认为,应当满意,收到了预期效果。特别是高大泉,不仅学习成绩优秀,在学习过程中,就理论联系实际,雄心勃勃,要改造大草甸子的土壤。这个高速度发展生产的措施,给县委书记很大的鼓舞。正在他等待成功的喜报的时候,怎么会得到一个令人扫兴的消息呢?难道说,芳草地也像红枣村一样,发生了意外变故吗?梁海山几乎带着几分紧张的心情,看起汇报。看着看着,他的两只眼睛里,却渐渐地放起光芒.到后来,他一边看,一边在兜里摸了一阵儿,掏出一只使剩下半截的红铅笔,把汇报托在左边的手掌心,在纸页的儿段文字上,画开了重.点号:
我们从腊月二十八到年三十,连续召开了三天党支委扩大会议。我们学习了《 社会发展史》 的主要章节,学习了《 政治经济学》 的有关问题,重温了党的过渡时期总路线和党中央关于互助合作的指示。用这些理论和政策精神,检查了我们最近一段的工作;当作镜子,照了照我们当前的情形,摆了摆农业社存在的问题。我们发现,因为农业社组织的扩大,生产的发展和生活水平的提高,许多情况都起了变化。我们必须按照这个新的情况,来部署我们的工作。
革命是解放生产力和发展生产力。我们东方红农业社步步前进,提高到今天的水平,有些社员的劳动热情、爱社的心气,都不是增加了,倒是减低了,跟农业社组织和生产再往高发展的要求,出现了顶牛、拧劲的问题。这到底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呢?为啥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呢?我fr! 反复讨论,没有完全弄清眉目。可是,我们这里边认识到一条道理:像我们东方红这样的老社、大社,出现这样多的严重问题,充分说明,没有社会主义思想的人,就搞不了社会主义。不知这个道理认识得对不对?准不准?很希望得到领导的指示。如果我们这个认识不错,那么,我们打算通过改造大草甸子的土壤、发展生产的这场活动,有计划、有措施地来改造社员们脑瓜里边的小农经济思想。这些旧东西得到改造了,才有可能把大草甸子改造成社会主义的样子口另外,我们还认识到,发展生产,得有一定的物质条件,光是空对空地喊不行。因此,我们打算拿出一种快刀斩乱麻的劲儿,办好下列几件事儿,创造条件、开出路子:第一、集中农业社的一切财力;第二、集中农业社的一切人力;第三、这些条件见了成效,就向大草甸子发动一场进攻战!
.… … ,.…
梁海山把汇报看了两遍,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举给谷新民说:“老谷,老谷,你快看看,这是多么好的一篇文章! 态度积极、正确,认识新鲜深刻,措施具体、对头。太好了。”
谷新民很奇怪地看看梁海山的激动表情,接过他递来的汇报;同样带着几分好奇心,翻看起来。
王友清又把摆在手上的一封用报纸糊成的信封,举给梁海山:“这是朱铁汉让李区长捎给您的。还挺保密,不知啥事儿。”梁海山赶紧接过来打开,只见里边是一封信。
梁书记;您好r! 工作顺利吧?
支部送来一份汇报,您一定看见了.您一定很同意我们的看法和做
法。那个汇报,是我们大伙讨论之后,山团支书秦文庆起草的。高大泉同志义把它改了一遍。那_! 边有几个例一子,对吧?有的例了没有姓名,对吧望那是高大泉同志给明去的。例子里边,本来有我.他这样做不好。我又说不服他。一个党员,做错了事情,对上不能瞒领导,对下不能骗群众,错了就说错了,人家好帮助我改,刚让我兴村长那一年.我还是挺小心地干工作的。、九五四年整个情况都很平静。生产上去了,红旗拿到了,我就觉着自己还是块材料,能担起来。我就起变化了。别人越说东方红社好,我越想让它显着更好点儿。谁提出能显着农业社有优越性的建议,我就点头,就指示干。盖饲养棚,要养那么多的猪,要多给社员分点钱,要提前归还投资,全是我主持全盘工作那会儿干的。高大泉同志没在家.他没责任。周忠同志病着,有的事儿他不同意,我不听,还是干.有的事儿,我没跟他商量就办了。他也没责任。姜波同志在学校里工作,对社里的事儿不坚持意见。吕春江一张嘴,我就跟他瞪眼,有话也不敢多说了.反正都是我的责任。我这传染病,也传染了社员.当然,有些社员也传染我不少的毛病.可是,这几天开支委会,同志们都不狠狠地批我,到了社员会上,他们把错事都说成是支委会的。这不好,我得跟县领导声明一下。
还有,写这份汇报的时候,副社长秦恺不大赞成往上级报那么多的毛病,怕上级以为我们这儿好像出了啥大事儿.我也觉着,毛病是有,还没严重,全县的红旗社.往外抖落这个,弄个啥影响?所以我就提议改得轻一点儿。高大泉和老周忠限我一谈,我通了,红旗社就红在敢承认错误,又能改正错误,要不那就变成白旗社了。我觉着,县委应当把我们的错误发个简报,发全县、让所有的农业社都别再犯我们的错误;要不然叮不得了,社会主义就搞不下去了。我这个意见,肯定是对的,请领导考虑。
朱铁汉写
梁海山本来就己经兴奋的了,看了朱铁汉这些发自心坎的话,更加激动。他的眼前,首先出现一个沉稳老练、聪明秀气的高大泉,又出现一个热情奔放、坦直粗犷的朱铁汉;两张可爱的面孔,变成了四张,有奇峰岭区的,有春水河区的,有城关区的,有平原区的;接着又变成八张,几十张这样可爱的面孔,一齐活跃在他的脑海。这些曾经穿着破烂衣服,扛着锄杆子、背着粪箕子、
见了生人就羞涩地红脸,或胆怯地避开的庄稼人,如今都背上了文件兜,挂起了化学杆的钢笔,捧起了政策文件,奔忙在耕耘的土地上,站立在会场上的讲台上,坐在办公桌的灯光下。其中有的人,曾经在炮火硝烟年代里,还是个光屁股娃娃,土改那会儿,还得让爸爸妈妈带着,如今都是有能力、有威信的基层领导干部了.革命的时势,造就了多少革命的英雄J 一个老革命家,看到这些人,能不从心底发出满足的幸福感吗?
更重要的是,这个汇报材料和那个附来的说明,在梁海山看来,是两篇非常深刻、生动的政治论文。堆在桌案上的那些由县委秘书室那几个干部,专凭几张登记表、一部电话机,就着烟、茶编写出来的文件,显着多么苍白无力,多么空泛干瘪。县委书记读这样的论文,看在眼里有生色,听在耳里有声音,反映在头脑里有具体的形象,引起心里的共鸣,仿佛能够摸得着。他读过之后,联想起许多间题。有的问题,梁海山曾考虑过,看了这材料,更具体深刻了.有的问题梁海山曾经想提出来研究,看了这材料更坚定更有了把握。这材料之所以有这样的生命和力量,是因为作者们不是关在屋子想出来的,也不是带着框框到下边走马观花地找出来的;他们写作的目的,既不应付公差,履行手续,走走形式,也不是为了显耀才能、哗众取宠.他们的写,是因为感到间题重要、急迫,非得往上级反映;反映的目的,是为了得到上级的正确指导,好照着想的,切切实实地做下去。这在一个有高度责任感和强烈事业心的领导干部来说,看到这样的情况反映,看到这样的新鲜而正确的认识,看到基层干部有这祥的干社会主义的决心,他能不受到鼓舞吗?
梁海山把朱铁汉的信叠起来,兴致勃勃地观察看谷新民的表情。
谷新民一如平常,表情很冷静。他一边看着汇报,也一边用钢笔在开头的一段画下重点符号:
· 一芳草地的形势发展了,反对派被斗倒了,生产提高了,家底厚实了,东方红农业社出名了,外地来参观访问的人也不断。同时,社员们的收入普遍增加,户户都有余粮;赶走了穷气,一片富足的气象。在这种情况下,不知不觉中,出现了一些很不健康的苗子。领导干部里,有人认为胜利了,可以松一口气了,应当过过幸福日子。因此大手大脚,讲究排场,铺张浪费的现象开始出现。原有的牲口棚完全可以对付使用,又大兴上木之工,一气盖起了十间;原有的老式木车,近距离仍能使用,全部打入冷宫;只有四十三户人家,春节期间竟计划杀猪十五口,提倡大吃大喝。还要由集体买烟糖开茶话会,购买鞭炮闹除夕。社员们没有债务,不愁吃穿,所以为数很多的人,甚至包括老骨干,除了增加个人收入之外,对集体再没新的希望,对前途再没新的要求。他们赛阔气,比穿戴,热心发展个人的小家庭。有的觉着,手里把着钱,用不着置地了,就想盖新房子,总惦着买砖、买瓦、选材料,没心思想集体的事儿。有的女社员,连工也不出了,在家里养鸡、养兔、喂肥猪,反正到时候分红,用不着愁吃愁穿。有的社员儿子才十四岁,就忙着找媳妇订亲,大摆酒席。这样的倾向,大大地削弱了干部社员发展集体生产的积极性,开始损害干部和社员、东方红社跟其他社的团结。对一些新社、小社和比较穷的社影响十分不好,我们统计了一下,自入冬到春节前,到社里出工的人数,还不到一半。我们计划的那个改造土壤工程,如果春耕前改五十亩的话,就得一千个人工,五百个车工;出不了这么多的工,任务就得落空。
上边例举的这些,虽然只是个苗头,如果不引起重视,不敢承认,不肯花最大的力气尽快地加以解决,芳草地的新一年,将会是失败的一年,集体组织不光不会巩固提高,还可能垮台;爱国增产运动不仅不能前进,还会退下来。事关紧要,让人担心。如果不大吃一惊,那就证明我们麻木了。
梁海山忍不住地问:“老谷,你看怎么样呀?〃
谷新民依然平静地说:“看来,红枣村的间题并非孤立,不健康的现象,带有普遍性· · ,… ”
梁海山说:“他们写汇报的目的,可不是向我们大惊小怪地报敌情。他们抓到了问题的本质,有分析,有认识,也有解决问题的积极措施。”
谷新民点点头,微笑一下说:“是呀。高大泉这次训练班没有白上,学习了一点理论· ,· … ”
梁海山说:“可取之处,不在于他们学了几句政治口号,而在于他能够用革命理论指导革命实践了。”
谷新民又摇摇头;“他的这点理论,指导这么复杂的实践,不容易呀冬”
梁海山说:“当然,这是个开始。我相信他会把那些复杂的间题,通过实际努力,加以解决。友清同志,你也把这汇报好好地看看呀!〃
王友清说:“大泉同志专门找我谈过。”他说着,从谷新民手里接过汇报,.翻了一下。他首先注意到的不是内容,而是那上边红色和蓝色的两种加重号。他的目光最后停在谷新民画的那几条重重的蓝线上,说:“大泉同志跟我谈了以后,好多事情,都是新间题,我没有把握,〃
谷新民说:“没把握,就得更加小心落”
梁海山补充说.“不要被问题吓住,除了小心也要有勇气闯。”
王友清心里打个转。他想到,芳草地间题这么多,不小心真可能变成第二个红枣村。在这种情况下,高大泉这个干部能够坐镇芳草地,那就太重要了。于是,他打算借机会恳求梁海山不要调走高大泉。他试探地说:“芳草地这个村,要是没有一个坚强有
力的干部主持工作,的确太危险。”
梁海山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很爽快地接过来说.“现在,我改变主意,不调高大泉到县里来了… … ”。
王友清马上表示很满意地说。“太好了,谷县长,您的意见呢?〃
谷新民说:“老梁改变主意,实全正确。一个农村干部,在一个村里是把硬手的话,到县里就会变成最软弱无力的。”梁海山说:“我不是从这个角度考虑的。我觉得,我们的基层更需要有掌握了一整套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经验的干部。高大泉正在干中长才干,应当让他干下去,在最前线发挥作用。况且,他在芳草地,会把旗子举得更高,步子迈得更大。对推动全县农业合作化运动有益。这也是对县委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