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荡千军- 第127部分

相较前几天的时候，这位略显有些老态的年轻人，脸色变得青白了许多。不过仪容齐整，下颌处的胡茬，也刮得干干净净。

此刻也唯有从康拉德那仍略显疲惫和迷茫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几天他的心内，到底做了怎样的一番挣扎。

“既然你今天站到了这里，也就是说，你已经是想清楚了对吗？接任这个临时舰队指挥官的职位？”

见到康拉德径自走到了舰队指挥席旁站定，海因里希总算是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一脸的凝重之色。

“是的，参谋长阁下！”

深呼了口气，康拉德手抚者胸，朝着亚麻发青年所在的方位微微俯身。“不过在此之前，恕下官冒昧，还想问清楚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何参谋长阁下，一定要如此冒险，引诱他们到这里来决战？以下官看来，这一战根本就没有必要。”

“没有必要？呵呵！”

海因里希闻言非但没有被人质疑所应有的怒容，反倒是兴致盎然的望着好友的副官。“你且说说看，怎么个没有必要法？”

康拉德的眉头微皱：“在下官看来，以参谋长阁下最近所采用的谋略，完全可以在不用与对方进行作战的情况下，封杀掉这支第四十一舰队，而不用如此冒险。如果阁下一定要我来担任这个舰队临时指挥官的话，那么请容许下官结束掉这次会战——”

“这个提议，还真是像你的性格，一切都以稳妥为上。”

海因里希神色恬淡的笑了笑：“确实如此！以帝国财务部划拨给我的经费，的确是可以兵不血刃的支撑到，那支舰队的崩溃。可是康拉德，那需要时间不是吗？问题就在这里。我们帝国实在无法等待太久啊。你知道现在，为了承担阿思克和新冀州两个星域边境的消耗战，以及在那里集结的二十余万舰队。帝国每天需要消耗多少物力么？而如果再拖过两时间，帝国的负担可能还会加倍，财政状况只会变得更糟——”

眉头微挑，康拉德依旧是俯着身，表示着自己的不以为然。

托瑞尔帝国的军事体制，除了三十个常备舰队，以及一百二十个地方驻守舰队之外，还包括了各地的贵族私军。

按照帝国的封臣采邑制，封臣的义务，除了每年交纳一定的税额外，依靠封地财力所组建的私军舰队，也要随时应召来自帝国皇帝所下达的军事任务。

他们主要承担的是境内防御方面的工作，而如果是侵略敌境之类的攻击性任务，每十年中只能为皇室服役两年。这期间的物资消耗，以及人员的损失，都由封臣自己负责。但如果超出了这个期限，那么舰队的损耗和一应补给费用，就得改为帝国政府来承担，并在战后就战损人员和战舰，给予封臣们一定补偿。

海因里希所说的，两年后财政负担会加倍，缘由就在于此。事实上，帝国此刻在新冀州，以及阿思克两个星域所集结的舰队，倒有多半是由边境贵族的私军舰队所编成。

而康拉德会表示不赞同的原因，也同样在于此。封臣制虽然使得帝国的权利结构，变得较为松散，但却可以在帝国政府不用付出太大财力的情况下，负担起一支规模庞大的常备舰队。

此外，把一些边远的星球封给属臣，也可以促使他们用心的经营那里。

而这次由帝国参谋部主导的阿列克攻略战，固然动员的舰队规模庞大，但是相较于九年前那场被称为绞肉机战争的新冀州会战，却只能算是小儿科。

事实上，就康拉德的所知，目前帝国在军事方面的开支，也只是占据了财政总收入的百分之四十三而已。所以即便这战争的规模，再增添一倍，以帝国的财力而言，也仍旧可以负担得起。

其实在工业高度发达的现在，像阿列克联邦和托瑞尔帝国这样，放眼全银河系都可算是一流的强国。只要给他们足够的全面动员时间，都是随随便便就可以集结到数十万以上的战舰。并且承担几年乃至几十年的长期作战，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用四年时间，来困死住一支危险的舰队，一位能与他上官同等级的舰队指挥官。这在康拉德看来，时间并不算长。

“其实财政方面倒是其次。重要的，是整个下猎户悬臂的战局。作为一个统辖全局的将官而言，可不应该只看到区域的战略层面啊，康拉德！那样的话，你的眼界未免也太窄了。”

示意旁边的一名侍从打开了位于舰桥中间部分，在舰队指挥区和战舰指挥区之间的那层玻璃制的隔音屏障，海因里希才再次看向了，显然是未曾被自己说服的校官。

“——这一次的阿斯克星域侵攻作战，我们应该放眼整个银河系的局势来考量才对。英仙臂现在虽还是混乱不堪，但是银盘和天鹅臂，目前却已缩至了两百余国，而天马臂如今更只剩下了四十七国而已。事实上，按照参谋部那些人的推断，随着太空航行技术和通信技术的发展。整个银河再次统一的契机，已经快要出现。在百年之内，银河系内的国家数目，必将再次缩小五倍到十倍。康拉德，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我们托瑞尔不想在几十年后，被他国吞并，那就绝不能再困居一隅。至少，也要将整个下猎户悬臂纳入囊中。而我的考量，就是希望能够在攻略阿思克星域之后，帝国仍旧有着进行新一轮扩张的余力。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再次拿起了咖啡杯，海因里希的目光微闪了闪：“可能你还是无法理解。不过，我若是再告诉你。我们的格里芬公爵殿下，需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回到国内。那么你还认为我的冒险，还是完全没有必要么？”

面上微微动容，康拉德深吸了一口气，直起了上身。“吾以吾祖吾父之名义起誓，这一战下官必将全力以赴！”

“不得不说，米诺斯他这一次，总算是没有看错人。”

欣慰的一笑，海因里希长身站起，走到了星图投影仪旁将之打开。随着他动作，YT01跳跃门外的战场态势图，显现在了投影影像中。然后亚麻发青年笑着转过头：“康拉德，我想这个阵型，你应该有些熟悉吧？”

皱眉目视着星图，康拉德的眸子里先是迷惘，接着浮露出若有所悟的色泽。

大约一年之前，自己似乎正是用这个纺锤阵型，在供职军校组织的一次模拟战赛事当中，击败了一位不知名的对手。而那时候，正是他被调到米诺斯身边担任副官的三天之前——

第二百五十章　战前3

“报告！敌舰队有动向，目前正向我方所在位置赶来。预计四分钟后触敌——”

“命令！米氏粒子全范围散布，全舰队两分钟后准备一次齐射，目标敌梭形阵列前端部位！各单位自由选择目标开火！”

望见前方那支，到刚才还在保持着静默的舰队，正在完成开始启动到加速的过程，楚天的面色微沉。他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形发生了，很显然对方的指挥官，并不缺乏和第四十一舰队正面对撞的勇气。

“真的很古怪！”

沈煜也是一脸奇异的，用手托着下巴沉吟着。“看来是真的打算要对我方进行中央突破，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既然不是那位特兰格的雏狮米诺斯在亲自指挥，那么他们又到底是哪来的这种信心？”

楚天微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也同样想不清楚。防御作战的话，本身就据有相当大的优势，而对方居然主动选择了放弃，采取了迎面突击这种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做法。

看这起来有些愚蠢，不过楚天却依旧是丝毫都不敢大意，直觉在告诉他，对面那位正在负责指挥蓝色舰队的司令官，绝不简单。

至于对方又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凭空猜测也没什么用处，也只能等到双方开始接触之后，才能看清楚端倪。

黑暗笼罩的虚空中，两支舰队迅速靠拢。也就在双方距离大约八万公里的时候。凌龙所指挥的前锋部的速度骤降，并在随后的时候，组织进行了第一次全舰队齐射。

这并不是在有效射程内，高达八万公里的距离，也让舰队所发射出的粒子光束射线，以及等离子电浆偏移的很厉害。不过由于敌方的纺锤阵型，战舰过于集中的关系，这一次依旧是击沉了十数艘左右的战舰。而因为航道前方那些残骸的影响。雅特里克联军舰队的航速，也为之一缓。

“果然不愧是老将，这种对时机的把握，换了阿克玛和冯辉两人中的任何一个，都没有可能做到——”

沈煜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刚才凌龙选择的齐射时间，确实是恰到好处。这一战由于对方采用的密集阵型和中央突破战术。在进入近距离舰队战的时候，尽量发挥自己的火力优势，延迟对方接近的速度，才是最佳的选择。

也就在前锋部第一次齐射过后，前面的伞状真阵型开始变化，中央部位由内至外的陆续急停，而边缘的部位直到前出几十公里后，方才停下。整个阵型的表面由外凸而变内凹，形成一个倒伞状。

而与此同时，侧翼伊迪和瓦里奥所属的舰队，也按照预定的作战方案，以一个向内偏斜四十五度角的梭状阵型停了下来，并且在停下之后，就先后组织进行了一次齐射。

——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但却同样使得对方的突进速度，不得不为规避残骸，而再次为之一滞。

此刻若从远处眺望，第四十一舰队的总体阵型，就宛如一个在虚空中挥舞着巨钳的螃蟹一般。

而就在这时，对面雅特里克联军的那支蓝色舰队再有变化，部分装甲有所损伤的战舰，被撤入了眼前着个纺锤形阵列的内部。然后又有新的战列舰，驶到了阵型外围前锋处的那个尖端处。

“这是在用伤舰取替法，对方那位指挥官的能力，现在还看不出来。但是这支舰队的战斗力，恐怕确实是在联邦常备舰队之上，应该都是抽调自各个世家中最精锐的部队无疑了。”

先是微微颌首，表示对沈煜判断的赞同，紧接着楚天带着又苦涩的一笑：“不止如此而已，以密集的舰队阵列，固然使得我方不用刻意瞄准，都可以进行有效射击。但是对方也可以在突击时，把伤亡程度降至到最低点。这一战的情形，怕是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轻松！”

所谓的伤舰取替法，是自T字阵列战术淘汰之后，在常规舰队战中的一种非常常见的战术。它不但是军校中，舰队指挥科系的必学课程。也是舰队整训时，所必须训练的项目。

将前方装甲和电磁护罩被击伤，但是炮击能力保全完好的战舰，撤到阵型的后方，然后再以完好的战舰取代其位置。

——这是以透支战斗末期的舰队防御力为代价，来保持住舰队现有火力强度的战法。

这样做可以最大化的，保存好受损战舰。也可以在战斗前期，维持住舰队内，可以用于射击的舰炮数目。

而众所周知的是，在舰队战中，双方谁能够维持更多更大的火力强度，谁就能够获得这一场战斗的胜利。

不过这种战术，对于舰队中各单位的阵列变化能力，要求相当的高。也要求舰队的各级指挥官，有着一定水准的协调能力。

——及时的补位，有默契的让开前方战舰的撤后通道，这都需要相当灵敏的反应，以及高素质的战舰驾驶技巧。否则的话，前面的战舰没有退下来，自己阵列内的战舰，倒反而会因此陷入到混乱状态。

而现在的第四十一舰队中，也只有楚天麾下的直属舰队，以及克利福德麾下的第一分舰队，才可以勉强做到而已。但如果是在战舰密集的高速舰队运动中，使用伤舰取替战法，却还是有些勉为其难。

至于对方的大部分战舰，都躲在前方第一线那些战舰之后，减少炮火承接面的做法，也确实让他们最大程度的规避了伤亡，甚至超过了以松散阵型接敌所能达成的效果。

这种战术，却是与之前在新泽西，楚天以缴获战舰来抵挡太空港炮火的方法如出一撤。只是对方舰队指挥官的做法，却是残酷得多而已。

由于需要随时应对舰队可能的阵型变化，更没有楚天的预见，以及对舰队运动的强大预判能力。这些战舰上的人员，都不可能提前撤得出来。在上万艘战舰集中进行打击的情况下，很少有能够搭乘逃生舱，顺利从被击沉战舰上成功逃脱的。而顶在纺锤前端位置的，几乎是必死无疑。

而即使是这样的情况下，在前方的战舰被击沉，或受伤后撤之后。后面的战舰，却依旧是毫不犹豫的补上。

——那种顽强和视死如归，至少现在的第四十一舰队，是不可能做得到的。不能不佩服，这些世家的手段。从小开始的洗脑作业，让他们的部分精锐私军，拥有着远强于其他舰队的战斗意志。

很快数分钟过去，一再被来自第四十一舰队中央前锋部，以及两侧梭形阵列的齐射，扰断前进步骤的雅特里克联军舰队，也终于开始进入到了有效射程之类。

“命令！通知前锋部凌龙少将，现在且开始进行突击作战，顺便再告诉第三分舰队的阿克玛临时少将，注意规避敌方炮击。建议右上角三点钟方向规避，可以最大化规避炮火——”

话音一顿，楚天的眉头皱了皱，心内有种束手束脚，极度不适应的感觉。大舰队作战，和他以前所指挥的中小规模作战不同，即使判断出对方的射击方向，他也不好直接指挥基层战舰进行规避。

在数目十万数十万的火炮轰击中，提前个十几二十秒，指挥前面舰队进行规避，所能起到的效用并不大，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

而即使是有用，以现在的条件，也是不可能办到的。

问题是在通信系统的带宽，他的旗舰雪浔号，在当初布罗菲船舶承建时间的设计指标，就只是作为一支三千艘标准规模舰队的总旗舰来制造而已。如今承担上万艘战舰的指挥，本就有些勉强。若是命令太过细致复杂，只会造成通讯系统的崩溃。

多层级的舰队指挥系统，不是没有其意义的。

所以当遇到这种情况时，他也只能给予前面的分舰队一些提醒，并大致指出应对方略。至于具体要如何做，那就要看前面那些舰长和舰队指挥官的个人应变能力了。

至于以前的那种命令繁琐细致的做法，早在MD1341节点会战时，他就在刻意的加以改变，平时更多的去倚重于麾下第二层级指挥官的临阵指挥能力。

他如今也只有在自己的直辖分舰队内，才继续保持着这种指挥风格。

就在楚天的话音刚落不久，舰桥大荧幕上的前锋部阵列，就开始了重新启动，由内凹再转为外凸，锋头直指纺锤阵的前端。

而同一时间，来自雅特里克联军舰队的第一次炮击，也如期而已至。

先是第一次炮火急袭，打在了位于整个舰队最中央位置的阿克玛第三分舰队阵列上。不过由于事前就已经得到提醒，这一次炮击，并没能够造成第三分舰队造成多少损伤。然而紧接着不到三秒种，第二次齐射就再次来临。

分段式射击——

雪浔号舰桥。正前方荧幕中那亮起的几十团火光，映红了楚天和沈煜那异常苍白的面色。

第二百五十一章　交锋2

一般而言，在舰队战中，分段式射击这种源自开化世纪之前，火药枪开始取代冷兵器盛行于世的时代的战术，只会出现在两种情形当中。

一是需要保持持续输出的火力，以阻止敌舰队接近，又或者进袭的情况，相当简单的战术，但也同样需要一定的训练。

而另一种情形，就是像现在的这支雅特里克联军舰队这样，在使用密集阵型的情况下，阵型外缘没有太多的空间，让所有的战舰都参与到齐射当中。

这时候，分段式射击是唯一能够最大化发挥出，舰队本身所具火力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