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项籍以八千子弟,横行天下,我有众如项籍,虽不能横行天下,宁不可以一战乎?”
虞汜道:“七弟之言,不为无见,但父亲临行时,曾言马谡有谋能战,无事之时,尚知谨守边境,岂有事之秋,反漫无防御?诱敌之计,已觉显然!且此去桂阳,山岭重叠,藏兵山谷,我不能知,我一意前驱,彼乘其后,截我归路,士心一乱,又何能战?全师而反,为罪亦轻,比于败军,不犹胜乎?士太守所遇者为刘璋耳!若遇马谡,亦但有徘徊河上耳!闻蒋琬近据黄石岭,士太守既不能进,彼若以一军扼其归路,将欲退而不能矣!进退不能,不败何待!七弟请加三思也。”
虞昺道:“四兄所言,虽甚明透,但以弟观之,马谡决非神人,预知我兵之来,而设伏于某处以待,我兄太多疑,故为谡虚张声势也!”虞汜道:“七弟不要坚执己见,可多派精细兵卒,扮作乡民,深入山中,严加搜索。若有伏兵,即拔队速归;若无兵,则整队前进,七弟以为如何?”三人一齐赞成。虞汜立时选派精细军士三十余人,分道入山,期以三日回报,军士分头入山去了。
虞汜兄弟,顿兵等候,一连三日,不见一人回来,到了傍晚,方才走回一人,气急声嘶,虞汜知有变异,连忙问他如何情形,那军士答道:“入山四十余里,不知多少汉兵,同伴尽为所执,我伏在草间,蛇行匍匐,逃出虎口,特来回报。”虞汜顾虞昺道:“七弟如何?幸我兵尚未入险。如长驱深入,此刻已俱为俘虏矣!三帅俘于二陵,成安败于汜,前车之鉴,不可犹疑。”虞昺俯首无辞。虞汜一声令下,反旆南还,不消一夜,已经退尽。
那糜威向充,久候山中,尚未见吴兵过去,心中纳罕起来,急派细作前去打探,据路人传语,吴兵已于二日前,完全退尽。二将派人随后跟探,悉如所言,只得领军回见马谡,报知吴兵撤退情形。
马谡惊道:“虞翻善易,必有先见,故得全军而反也!糜将军可领部兵,出防都庞,向将军可领部兵,由郴州径出零陵后路,截击士燮归兵,协助蒋太守,收复零陵。”向充领命火速前去。马谡自将一切情形,呈报汉中王不提。
且说蒋琬来到黄石岭,吩咐蒋珪领兵三千,沿湘直上,出黄沙河,截击吴军后路;自己整顿全军万人,由黄石岭径下,来攻零陵。暗中先派细作,赴零陵城厢内外,运动旧有防军,令其伺隙反正,攻击吴军。
那士燮轻骑长驱,不费一兵之力,轻轻巧巧,得了零陵,意欲乘隙进取衡阳,只以孤军深入,惧无后援,恐被汉军袭击,踌躇再四,飞檄苍梧桂林二郡再发精兵万人,前来零陵,以便深入。自己在零陵,搜括商富,攫取金钱,招纳叛亡,整顿城守,掳集上江商民船只,配置水兵,以便顺流东下,直取衡阳。
士燮布置粗定,忽听探子报道:“长沙太守蒋琬,亲领大兵前来,离城不过三四十里。”士燮听了,将原来兵队留三千人守城,自领四千人,合新兵五千,敢死队五百,出城迎敌。刚到接龙桥,汉兵前锋已到,两员将官,一个是永昌周翼,一个是宁乡黄英,都是蒋琬在长沙招集精锐,就中甄拔的人才,士燮便在桥南扎下大营,凭桥拒守。二将见吴兵守住长桥,忙来报知蒋琬。
蒋琬原是零陵人氏,深知地势,熟悉情形,见吴兵凭桥拒守,阻住前军,自骑骏马在桥北巡视一周,回转营中,唤二将道:“吴兵远来,利在速战,前军新兵,多系亡命之徒,今晚必过桥前来劫营!周将军可领兵二千,从上游十里,越过龙溪,绕山僻小道,今夜三更径袭吴军左营;黄将军领兵二千,从下游十里,超过龙溪,绕山僻小道,今夜三更,径袭吴军右营;吴兵若败,乘势追赶,不得有误。”二将领兵暗从山后去了。蒋琬吩咐军士于营内掘下陷坑,长约半里,到了二更,全军拔队移入山中,留下空营。
果然士燮听了新兵统将曹容吴锐的条陈,乘夜劫营,士燮老成持重,吩咐二将领兵前去,自己留守大营以观风色。两员吴将,督着敢死队并部卒五千人,到了三更时分,一声暗号,过了接龙桥,直向蒋琬大营杀来。看看到了营门,只见营中灯火俱无,一无动静。二将贪功心急,砍开营门,一声呐喊,兵士如怒潮骇浪,当先杀入营中,五百敢死队,奋勇先入,尽坠坑中,后军锐进,层积而上。二将见是空营,知道中计,急挥部兵退出,那坑中早已填得八成满了。只听得一声鼓响,火把齐明,汉兵从山左右两翼横卷而出,万弩齐发。吴兵大乱,退后不迭,自相践踏,汉兵又乘势追来。
士燮在大营中望见二将败退,汉兵追过接龙桥来,急忙提兵前来接应。刚出营门,星光底下,只见山左侧转出一彪人马,直向右营杀来;正待回兵来救,山右侧又转出一彪人马,直向左营杀来,强弓劲弩,勇不可当,杀入营中,四处放火。士燮见不是事,领了部兵,回转身来,弃了营寨,杀条血路便走,吴兵二将,随后奔逃。周翼觑定曹容,飕的一箭,射下坡来,乱军践踏,成了肉酱。吴锐舍命狂奔,赶上士燮,一路败走。汉兵那里肯舍,沿途追杀,赶到零陵,士燮收兵入城,闭城固守,静候苍梧援兵到来,再来血战。
蒋琬追到零陵,吩咐倚城下寨,逐日攻打。士燮守御得法,两相支持;迟了数日,不见救兵到来,心中甚是疑惑。只见前时留在黄沙河的军士,逃回零陵,见过太守,言汉兵已占住黄沙河,援兵不能前进。士燮见事不谐,孤城难守,又不能飞渡潇水,与援兵合势,决计从东门出道县,越九嶷,还苍梧。便暗暗传下号令,到了二更时候,率领全队六千余人,开了东门,弃城而走。
蒋琬知道士燮一定不能久守,非走不行,朝夕提防。听见吴兵夜走,即令周黄二将,领兵五千,星夜驰追,吴兵还斗,我可引还;吴兵前走,仍去追赶,务令彼欲走不能,欲留不敢,欲斗无从。二将领兵火速去了。蒋琬领兵入城,搜索残部,安抚居民,以郡人罗舍权摄太守,督行善后事宜,一面遣人飞报荆州,以固前敌军心。
那士燮领兵逃走,归心如箭,听见后有追兵,晓谕将士道:“我兵深入重地,当于死中求生,非败追兵,殆无生路!”将士领令,严阵以待。二将赶到,见吴兵有备,收兵疾退。士燮见追兵已退,缓缓前行。行不到十余里,后面追兵又到,士燮挥兵迎战,追兵又退回去。如此往复,士燮兵不得息,求战不得,一步一步的捱到了九嶷山脚下,只见前面汉兵旆旗招展,一枝汉兵,拦住去路,向充一马当先,大叫道:“士燮休走!”
士燮大怒,纵马提刀,上前迎敌向充,却见背后周翼黄英,两匹马两口刀,又从后杀入。吴锐挺枪迎战,三马相交,战不到十合,被黄英一刀,砍于马下。两个冲破吴军,直取士燮。士燮丢开向充,杀条血路,舍命奔逃。三将并马上前追赶。士燮人困马乏,拔出佩剑,自刎而亡。吴兵死伤过半,余者尽降。二将留兵镇抚地方,向充在此安营,周黄二将,回去报功。蒋琬得报大喜,令二将将士燮尸首,送赴黄沙河,会同蒋珪迎击苍梧援兵。二将火速起程。来到黄沙河,见过蒋珪,即令人将士燮尸首送往吴军,以乱其军心。
吴军见了士燮尸首,果然心怯,援兵将领,火速退走,三将渡河,乘势追赶,得了吴军多少粮食器械,飞报零陵。蒋琬令蒋珪即驻黄沙河,周翼还驻零陵,黄英驻道县,联络声势,以固西防。安置定了,蒋琬自率兵三千,由水道径还长沙,费诗迎接入府,交割印绶。蒋琬将一路详细情形详禀汉中王,仍由费诗转达。正是:
九嶷云破,苍梧鬼哭之时!七泽波平,青草神游之境!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异史氏曰:先主征吴之日,仇人尽得,惟马良谏请班师;及陆逊出师,先主轻敌,亦惟马良以不亚周郎,未可轻敌谏。比至移营林木,群谀妙算,又惟良力请,以四十八道图本,问于丞相。惜玄德骄忿愎悖,不可名状,未克尽从其言,自取覆败;是季常善辅先主能料敌情,诚白眉称最者也。本书置之荆州,即为今日辅备之地,出之前敌,江夏已安若泰山;而不意早于第二回中,置蒋琬为长沙太守者,亦正为今日分拒吴兵之计;则相隔三十余回,首尾皆动,无一废笔。作者文章,如其兵法,诚亦一常山蛇也。谪虞翻于岭南,乃如此用史,写易爻词,古朴入真,殆一能无所不能,而实借以写谡,更觉变幻甚奇,竟一妙无所不妙矣。
诸葛挥泪斩谡,以街亭空城计等,传之戏剧,至世俗无人不知;而言过其实,终难大用一语,乃几成为马谡盖棺定案!殊不知七纵平蛮,攻心为上,其策实定于幼常,则演义虽传之,而人寡许之,甚矣人之好谤也!作者论古衡平,不屈一人之半智、于是而有此回,以特写马谡。虞汜不入,何异攻心,大计平蛮,何异安边有策。知人善任,不图于笔底见之。又带写糜竺向充,不使有一人置于闲散,真不意街亭一案,却在此处如此翻之。
士燮孤军深入,惧无后援而不进,是知兵矣。而据有零陵,先以搜刮富商,攫取金钱为急务,则又安得为能军也。此等军队,直是作者为其时军阀写照,故吾每谓本书滑稽处,亦史笔也。掳掠为生,形同流寇,焉能与人稍持而不败,矧所遇复蒋琬之军乎。作者湘人,于桑梓历年兵争,痛心疾首,出于笔底;其山川道路,自然如在目前,而胜负形容,却不知为何人铸鼎。
第三十六回 大凉山孟获慑疑兵 三连海吕凯擒蛮帅
却说吕范奉了孙权命令,浮海来到交趾。交趾太守贺齐,接过吴王令旨,就都内派遣能言舌辩通晓夷情的通事,同着时常往来昆明的商人,梯山航海,来到昆明,见过孟获大王。那孟获得了多少金珠宝贝,受了许多巴结奉承,本来是蠢如鹿豕的东西,但给他一些可口的食物教他走南,他决不会北走的,当时一口答应吴使,请使者先行回去。孟获送过吴使,随后召集大小蛮酋,纠合群众四五万人,浩浩荡荡,直向越隽杀来。
越隽太守吕凯,字季平,永昌不韦县人氏,少有才略,熟悉夷情,对于边事,尤为晓畅,出仕郡五官椽功曹。孔明在成都时,凯上计来府,孔明与谈西南夷事,凯纵横陈说,书地成图,了如指掌。孔明惊异,启知玄德,以凯为越隽太守,与以蜀兵八千,并牛羊金铁丝絮谷麦耔种皆具,分给二万人衣甲兵械,令兼护牂牁犍为永昌四郡诸军事,屯田边境,以防南夷。
吕凯奉檄到官,选择令丞,严饬乡约,召募丁壮屯耕边地,农隙讲武,以时训练,在任七年,威惠流行,四郡宁谧,得选兵三万人,骑五千匹,贮粟数百万斛。又时常派遣商人,至西南诸夷,探听夷酋举动。此番孙权使者到了昆明,吕凯已得了急报,吕凯知道孟获必然为利所动,势将大举而来,先派精兵二万,拒守大凉山冕山各要隘;夷兵若至,锐气正盛,坚守勿战,以老其师。凭山筑垒,安排长弩毒矢,滚木擂石,静候夷兵来临。一面驰驿成都,启知世子。孟获领兵从若水下来,到了三连海,见大凉山冕山一带,尽是汉兵旗帜,不知多少。他历来夜郎自大惯了,带了三五万人马,就目空一切,旁若无人,谁知到了汉地,遍山遍岭,都是汉兵,从三连海到西宁河,八九百里,至少也有二十万兵,方彀驻扎,这一下子,可把他吓慌了。然而毕竟是蛮子野心,不管如何,来到冕山脚下,安营下寨。所有各山口要道,尽被汉兵堵塞,都有重兵驻守,任彼一些蛮牛在山下号啕叫唤,只是不理。待要上山,滚木擂石齐下,不怕你粗皮贱骨,也弄得有死无生,把个孟获闹得无计奈何,只得在山下屯住,等候汉兵或者出战,以求一逞。
吕凯使者到了成都,世子刘禅听得南夷内犯,急请法正入府商议。法正入府,见过世子,世子将吕凯文书,递与法正观看。法正接过,观看已毕,说道:“臣启世子,孔明在成都之日,即预防西南夷内犯,是以启奏主公,授吕凯为越隽太守,兼护四郡军事,即系为御夷起见;迭据吕凯呈报,越隽有精兵三万,骑五千匹,粟支十年,器械充足,孟获四五万人,吕凯已足办之,不过稍迟岁月耳!”
世子道:“前方军事正殷,川中又生后患,若不急速殄除,恐摇前敌军心,似宜增派援兵,早日荡平为妥。”法正道:“世子之言,甚为周至。”世子道:“但不知何将可遣?”法正道:“川中上将,仅一严颜,现驻阆中,亦关紧要,其余诸将,不如不遣。臣举一人,可以前去,非世子自去请求,恐不能往。”世子忙问何人?法正道:“即孔明正室黄夫人。”世子道:“黄夫人乃是女流,未闻更有将略!”
法正道:“此事言之甚长,昔正闻自子龙,子龙得之主公,主公得之水镜:言孔明年少之时,择妇甚苛,苦不得当;偶因游学,憩宿黄承彦家,承彦外出未归,家中仅有一女及婢,呼婢瀹茗供客,自己入房治具,顷刻之间,水陆肴馔,案上皆满。孔明素知承彦家非素丰,又无男丁市买,何从得此盛馔?心知有异,诈醉留宿,夜半闻隔院有牛马行之声,孔明从隙中窥伺,见黄夫人从户中推出木牛流马,刍灵奴婢,耕织运载,略计日用所需已足,即便收拾。孔明一见,大为惊异,次日回去,即托水镜先生为媒,求娶黄夫人。孔明素负盛名,黄家自然应允,因此上两家联成姻好。当时有两句口号说道:‘孔明择妇,反得丑女。’”
世子道:“原来如此!舍妹子于归,我也曾见过黄夫人,端庄贞一,何能谓丑?”法正道:“这就是黄夫人智虑过人处!当时黄巾倡乱,海内骚然,民间妇女有姿色者,鲜不为贼所掠,黄夫人自毁其容,见者皆望而却步,后来嫁与孔明,邻人见了新妇,鲜不讶为天人,此种口号,也就渐渐消灭了!正闻蛮人信鬼多疑,黄夫人深知奇门遁甲之术,若得其前去,贤于十万雄师矣!”
世子大喜,留法正在府,自己带领官卫,乘马来到孔明府中,见过黄夫人。诸葛瞻媳妇,也来见过哥哥,大家坐下。黄夫人问道:“世子光降寒舍,所为何事?”世子答道:“因东吴唆使南蛮孟获,入犯越隽,声势甚大,侄儿欲烦叔母前去一救。”黄夫人笑道:“世子必系闻孝直之言,故而来此?”世子不敢隐瞒,答道正是。黄夫人道:“孝直负辅主之重任,节制两川。区区夷人,乃不能制,欲烦老妇耶?”世子道:“孝直已派兵去救,言不如叔母去之为妥善耳!”黄夫人道:“同为国事,岂敢惮劳,请世子先归,告知孝直,不必更派他兵,徒为滋扰。旦晚间妾身当自去越隽也;请世子在此作一书与吕凯,言妾旦晚即来,固守勿战,以防他变。”世子遵命,即就案作书,交付黄夫人,拜辞出府,回到府中,告知法正,两个自是欢喜。
当下却把诸葛瞻的妻子锦城公主闷住了,听哥哥说南蛮造反,要婆婆前去,婆婆公然答应前去,心中不觉暗暗纳罕。她平常在家中见婆婆贞静寡言,持重勤俭,并无意外举动;前时见公公来书要地雷火炮,婆婆从仓库中件件检出,是遗存之物,不足为奇;今天见婆婆要去征蛮,又叫哥哥勿另派兵,难道婆婆赤手空拳去打孟获不成?也不作声,且暗暗留心观看。
当晚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