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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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里斯朵夫-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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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翰·克里斯朵夫 
作者:罗曼·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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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献辞 译者弁言 
原序   
◎卷一 黎明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日色矇眬微晦   
◎卷二 清晨 
第一部 约翰·米希尔之死 第二部 奥多 
第三部 弥娜   
◎卷三 少年 
第一部 于莱之家 第二部 萨皮纳 
第三部 阿达   
◎卷四 反抗 
卷四初版序 第一部 松动的沙土 
第二部 陷落 第三部 解脱 
◎卷五 节场 
卷五初版序 第一部 
第二部   
◎卷六·安多纳德 
  
◎卷七·户内 
卷七初版序 第一部 
第二部  
◎卷八·女朋友们 
◎卷九·燃烧的荆棘 
第一部 第二部 
◎卷十·复旦 
卷十初版序 第一部 
第二部 第三部 
第四部  


    
  
  

    

 

 
 
 
 
 
 译者献辞

    

  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所以在你要战胜外来的敌人之前,先得战胜你内在的敌人;你不必害怕沉沦堕落,只消你能不断的自拔与更新。 
  《约翰·克利斯朵夫》不是一部小说,——应当说:不止是一部小说,而是人类一部伟大的史诗。它所描绘歌咏的不是人类在物质方面而是在精神方面所经历的艰险,不是征服外界而是征服内界的战迹。它是千万生灵的一面镜子,是古今中外英雄圣哲的一部历险记,是贝多芬式的一阕大交响乐。愿读者以虔敬的心情来打开这部宝典罢! 
  战士啊,当你知道世界上受苦的不止你一个时,你定会减少痛楚,而你的希望也将永远在绝望中再生了罢! 
  注:这是傅雷先生一九三七年为本书写的献辞,一九八六年再版时应读者要求重新收入。——编者 
    
   
    
  
 
 
 
 
 
 
 
 
 译者弁言

    

  在全书十卷中间,本册所包括的两卷恐怕是最混沌最不容易了解的一部了。因为克利斯朵夫在青年成长的途中,而青年成长的途程就是一段混沌、暧昧、矛盾、骚乱的历史。顽强的意志,簇新的天才,被更趋顽强的和年代久远的传统与民族性拘囚在樊笼里。它得和社会奋斗,和过去的历史奋斗,更得和人类固有的种种根性奋斗。一个人唯有在这场艰苦的战争中得胜,才能打破青年期的难关而踏上成人的大道。儿童期所要征服的是物质世界,青年期所要征服的是精神世界。还有最悲壮的是现在的自我和过去的自我冲突:从前费了多少心血获得的宝物,此刻要费更多的心血去反抗,以求解脱。 
  这个时期正是他闭着眼睛对幼年时代的一切偶像反抗的时期。他恨自己,恨他们,因为当初曾经五体投地的相信了他们。——而这种反抗也是应当的。人生有一个时期应当敢把不公平,敢把跟着别人佩服的敬重的东西——不管是真理是谎言——一概摈弃,敢把没有经过自己认为是真理的东西统统否认。所有的教育,所有的见闻,使一个儿童把大量的谎言与愚蠢,和人生主要的真理混在一起吞饱了,所以他若要成为一个健全的人,少年时期的第一件责任就得把宿食呕吐干净。 
   
  这是傅雷先生一九四一年为《约翰·克利斯朵夫》第二册撰写的序文,原置于卷四之首,一九八六年再版时应读者要求重新收入。——编者 
  是这种心理状态驱使克利斯朵夫肆无忌惮地抨击前辈的宗师,抨击早已成为偶像的杰作,抉发德国民族底矫伪和感伤性,在他的小城里树立敌人,和大公爵冲突,为了精神的自由丧失了一切物质上的依傍,终而至于亡命国外。(关于这些,尤其是克利斯朵夫对于某些大作的攻击,原作者在卷四底初版序文里就有简短的说明。) 
  至于强烈犷野的力在胸中冲撞奔突的骚乱,尚未成形的艺术天才挣扎图求生长的苦闷,又是青年期底另外一支精神巨流。 
  一年之中有几个月是阵雨的季节,同样,一生之中有些年龄特别富于电力…… 
  整个的人都很紧张。雷雨一天一天的酝酿着。白茫茫的天上布满着灼热的云。没有一丝风,凝集不动的空气在发酵,似乎沸腾了。大地寂静无声,麻痹了。头里在发烧,嗡嗡的响着;整个天地等着那愈积愈厚的力爆发,等着那重甸甸的高举着的锤子打在乌云上面。又大又热的阴影移过,一阵火剌剌的风吹过;神经象树叶般发抖…… 
  这样等待的时候自有一种悲怆而痛快的感觉。虽然你受着压迫,浑身难过,可是你感觉到血管里头有的是烧着整个宇宙的烈火。陶醉的灵魂在锅炉里沸腾,象埋在酒桶里的葡萄。千千万万的生与死的种子都在心中活动。结果会产生些什么来呢?……象一个孕妇似的,你的心不声不响的看着自己,焦急的听着脏腑的颤动,想道: 
  “我会生下些什么来呢?” 
  这不是克利斯朵夫一个人的境界,而是古往今来一切伟大的心灵在成长时期所共有的感觉。 
  欢乐,如醉如狂的欢乐,好比一颗太阳照耀着一切现在的与未来的成就,创造的欢乐,神明的欢乐!唯有创造才是欢乐。唯有创造的生灵才是生灵。其余的尽是与生命无关而在地下飘浮的影子…… 
  创造,不论是肉体方面的或精神方面的,总是脱离躯壳的樊笼,卷入生命的旋风,与神明同寿。创造是消灭死。 
  瞧,这不是贝多芬式的艺术论么?这不是柏格森派的人生观么?现代的西方人是从另一途径达到我们古谚所谓〃物我同化〃的境界的,译者所热诚期望读者在本书中有所领会的,也就是这个境界。 
  “创造才是欢乐〃,“创造是消灭死〃,是罗曼·罗兰这阕大交响乐中的基调;他所说的不朽,永生,神明,都当作如是观。 
  我们尤须牢记的是,切不可狭义地把《克利斯朵夫》单看做一个音乐家或艺术家底传记。艺术之所以成为人生底酵素,只因为它含有丰满无比的生命力。艺术家之所以成为我们的模范,只因为他是不完全的人群中比较最完全的一个。而所谓完全并非是圆满无缺,而是颠岂不破地、再接再厉地向着比较圆满无缺的前途迈进的意思。 
  然而单用上述几点笼统的观念还不足以概括本书底精神。译者在第一册卷首的献辞和这段弁言底前节里所说的,只是《克利斯朵夫》这部书属于一般的、平泛的方面。换句话说,至此为止,我们的看法是对一幅肖像面的看法:所见到的虽然也有特殊的征象,但演绎出来的结果是对于人类的一般的、概括式的领会。可是本书还有另外一副更错杂的面目:无异一幅巨大的历史画,——不单是写实的而且是象征的,含有预言意味的。作者把整个十九世纪末期的思想史、社会史、政治史、民族史、艺术史来做这个新英雄底背景。于是本书在描写一个个人而涉及人类永久的使命与性格以外,更具有反映某一特殊时期的历史性。 
  最显著的对比,在卷四与卷五中占着一大半篇幅的,是德法两个民族的比较研究。罗曼·罗兰使青年的主人翁先对德国作一极其严正的批判: 
  他们耗费所有的精力,想把不可调和的事情加以调和。特别从德国战胜以后,他们更想来一套令人作恶的把戏,在新兴的力和旧有的原则之间觅取妥协……吃败仗的时候,大家说德国是爱护理想。现在把别人打败了,大家说德国就是人类的理想。看到别的国家强盛,他们就象莱辛一样的说:“爱国心不过是想做英雄的倾向,没有它也不妨事〃并且自称为〃世界公民〃。如今自己抬头了,他们便对于所谓〃法国式〃的理想不胜轻蔑,对什么世界和平,什么博爱,什么和衷共济的进步,什么人权,什么天然的平等,一律瞧不起;并且说最强的民族对别的民族可以有绝对的权利,而别的民族,就因为弱,所以对它绝对没有权利可言。它,它是活的上帝,是观念的化身,它的进步是用战争,暴行,压力,来完成的……(在此,读者当注意这段文字是在本世纪初期写的。) 
  尽量分析德国民族以后,克利斯朵夫便转过来解剖法兰西了。卷五用的〃节场〃这个名称就是含有十足暴露性的。说起当时的巴黎乐坛时,作者认为〃只是一味的温和,苍白,麻木,贫血,憔悴……〃又说那时的音乐家〃所缺少的是意志,是力;一切的天赋他们都齐备,——只少一样:就是强烈的生命。” 
  克利斯朵夫对那些音乐界的俗物尤其感到恶心的,是他们的形式主义。他们之间只讨论形式一项。情操,性格,生命,都绝口不提!没有一个人想到真正的音乐家是生活在音响的宇宙中的,他的岁月就寄于音乐的浪潮。音乐是他呼吸的空气,是他生息的天地。他的心灵本身便是音乐;他所爱,所憎,所苦,所惧,所希望,又无一而非音乐……天才是要用生命力的强度来测量的,艺术这个残缺不全的工具也不过想唤引生命罢了。但法国有多少人想到这一点呢?对这个化学家式的民族,音乐似乎只是配合声音的艺术。它把字母当作书本…… 
  等到述及文坛、戏剧界的时候,作者所描写的又是一片颓废的气象,轻佻的癖习,金钱的臭味。诗歌与戏到,在此拉丁文化底最后一个王朝里,却只是〃娱乐的商品〃。笼罩着知识阶级与上流社会的,只有一股沉沉的死气: 
  豪华的表面,繁嚣的喧闹,底下都有死的影子。巴黎的作家都病了……但在这批人,一切都归结到贫瘠的享乐。贫瘠,贫瘠。这就是病根所在。滥用思想,滥用感官,而毫无果实…… 
  对此十九世纪底〃世纪末〃现象,作者不禁大声疾呼: 
  可怜虫!艺术不是给下贱的人享用的下贱的刍秣。不用说,艺术是一种享受,一切享受中最迷人的享受。但你只能用艰苦的奋斗去换来,等到〃力〃高歌胜利的时候才有资格得到艺术的桂冠……你们沾沾自喜的培养你们民族的病,培养他们的好逸恶劳,喜欢享受,喜欢色欲,喜欢虚幻的人道主义,和一切足以麻醉意志,使它萎靡不振的因素。你们简直是把民族带去上鸦片烟馆…… 
  巴黎的政界,妇女界,社会活动的各方面,却逃不出这腐化的氛围。然而作者并不因此悲观,并不以暴露为满足,他在苛刻的指摘和破坏后面早就潜伏着建设的热情。正如克利斯朵夫早年的剧烈抨击古代宗师,正是他后来另创新路的起点。破坏只是建设底准备。在此德法两民族底比较与解剖下面,隐伏着一个伟大的方案:就是以德意志的力救济法兰西的萎靡,以法兰西的自由救济德意志的柔顺服从,西方文化第二次的再生应当从这两个主要民族底文化交流中发轫。所以罗曼·罗兰使书中的主人翁生为德国人,使他先天成为一个强者,力底代表(他的姓克拉夫脱在德文中就是力的意思);秉受着古弗拉芒族底质朴的精神,具有贝多芬式的英雄意志,然后到莱茵彼岸去领受纤腻的、精炼的、自由的法国文化底洗礼。拉丁文化太衰老,日耳曼文化太粗犷,但是两者汇合融和之下,倒能产生一个理想的新文明。克利斯朵夫这个新人,就是新人类底代表。他的最后的旅程,是到拉斐尔底祖国去领会清明恬静的意境。从本能到智慧,从粗犷的力到精炼的艺术,是克利斯朵夫前期的生活趋向,是未来文化——就是从德国到法国——底第一个阶段。从血淋淋的战斗到平和的欢乐,从自我和社会的认识到宇宙的认识,从扰攘骚乱到光明宁静,从多雾的北欧越过了阿尔卑斯,来到阳光绚烂的地中海,克利斯朵夫终于达到了最高的精神境界:触到了生命底本体,握住了宇宙底真如,这才是最后的解放,“与神明同寿〃!意大利应当是心灵底归宿地。(卷五末所提到的葛拉齐亚便是意大利底化身。) 
  尼采底查拉图斯脱拉现在已经具体成形,在人间降生了。他带来了鲜血淋漓的现实。托尔斯泰底福音主义的使徒只成为一个时代底幻影,烟雾似的消失了,比〃超人〃更富于人间性、世界性,永久性的新英雄克利斯朵夫,应当是人类以更大的苦难、更深的磨炼去追求的典型。 
  这部书既不是小说,也不是诗,据作者的自白,说它有如一条河。莱茵这条横贯欧洲的巨流是全书底象征。所以第一卷第一页第一句便是极富于音乐意味的、包藏无限生机的〃江声浩荡……” 
  对于一般的读者,这部头绪万端的迷宫式的作品,一时恐怕不容易把握它的真际,所以译者谦卑地写这篇说明作为引子,希望为一般探宝山的人做一个即使不高明、至少还算忠实的向导。 
    
   
    
  
 
 
 
 
 
 
 
 
 原序

    

  我们印行《约翰·克利斯朵夫》这个定本①的时候,决定采取另外一种分册的方法。以前单行的十卷,实际是归纳为三大部分的: 
   
  ①《约翰·克利斯朵夫》最初陆续于《半月刊》上发表,以后又出十卷本的单行本,又合成三册本与五册本的两种版本。此四册本的版本,作者称之为定本(édition définitive)。 
  一、约翰·克利斯朵夫:1.黎明;2.清晨;3.少年;4.反抗。 
  二、约翰·克利斯朵夫在巴黎:1.节场;2.安多纳德;3.户内。 
  三、旅程的终途:1.女朋友们;2.燃烧的荆棘;3.复旦。 
  现在我们不以故事为程序而以感情为程序,不以逻辑的、外在的因素为先后,而以艺术的、内在的因素为先后,以气氛与调性(tonalité)来做结合作品的原则。 
  这样,整个作品就改分为四册,相当于交响曲的四个乐章: 
  第一册包括克利斯朵夫少年时代的生活(黎明,清晨,少年),描写他的感官与感情的觉醒,在家庭与故乡那个小天地中的生活,——直到经过一个考验为止,在那个考验中他受了重大的创伤,可是对自己的使命突然得到了启示,知道英勇的受难与战斗便是他的命运。 
  第二册(反抗,节场)所写的,是克利斯朵夫象年轻的西格弗里德①一样,天真,专横,过激,横冲直撞的去征讨当时的社会的与艺术的谎言,挥舞着堂·吉诃德式的长矛,去攻击骡夫,小吏,磨坊的风轮,和德法两国的节场。这些都可以归在反抗这个总题目之下。 
   
  ①西格弗里德瓦格纳歌剧中的主人公,为瓦格纳创造的理想人物,为旧时代(瓦格纳说是黄金统治的时代,即资本主义时代)崩溃后的新人物。罗曼·罗兰创造的克利斯朵夫亦是一种理想的未来世界的人物,但他的活动是在艺术方面。 
  第三册(安多纳德,户内,女朋友们)和上一册的热情与憎恨成为对比,是一片温和恬静的气氛,咏叹友谊与纯洁的爱情的悲歌。 
  第四册(燃烧的荆棘,复旦)写的是生命中途的大难关,是“怀疑〃与破坏性极强的〃情欲〃的狂飚,是内心的疾风暴雨,差不多一切都要被摧毁了,但结果仍趋于清明高远之境,透出另一世界的黎明的曙光。 
  在《半月刊》上初发表的时候(1904年2月—1912年10月),每卷卷尾都附有两句拉丁文铭文,那是刻在哥特式大教堂的正堂门口圣·克利斯朵夫像的座下的: 
  当你见到克利斯朵夫的面容之日, 
  是你将死而不死于恶死之日。 
  作者借用这两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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