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珊太清楚自己姐姐的为人了,那么一个真性情的女子,既然没有办法用寒冰利器杀了她,那么便用她最依赖的“情”将她摧毁。
就在她满心欢喜要嫁给自己心爱男人相守一生的时候,莫翟的死,就足以将她打入无间地狱。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莫翟一死,叶阳敏的整个精神和身体就一并垮了,剩下的几年光阴都不过苟延残喘的虚度光阴罢了。
对于莫家公子这个情敌,想必楚明帝也不会有好感,可他仍然深深介怀于叶阳敏所经受的苦楚,但若要说到为莫翟报仇,他自然是矛盾的无法亲自出手,所以才会大费周章,把这件事推到楚奕的身上。
而他之所以没有对楚奕严明一切,想来还是对叶阳敏和莫翟的事耿耿于怀。
即使心里明知道那女子的不爱,还是不愿意把这让他痛彻心扉的一世不爱再端到阳光之下供众人观摩品评。
这个男人,荣光一世,唯独在退回感情世界里的时候,脆肉而矛盾的让人心疼。
“你去吧!”良久的沉默之后,楚明帝终于还是颓然的挥挥手。
秦菁没有说话,起身对他福了福,举步出了亭子。
夜幕初降,那男人清瘦的侧影裹着明黄亮丽的锦袍孤身坐在微冷的夜风里,看上去像一尊陈腐了久远光阴的雕塑。
秦菁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隔着三丈之外的距离,道:“一直都还没有机会谢谢您的成全。”
她的脸色没有笑容,平和宁静,带着天生岑贵而雍容的表情。
但是这一句话,发自肺腑,恳切异常。
楚明帝僵直了很久的身子终于动了动,缓缓的回头看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秦菁微微一笑,当着他的面很认真的屈膝一福,“不管是我,还是阿奕,都谢谢父皇您的成全,还有,您为他所做的一切。”
楚明帝隔空望定了她,他看着这女子脸上平静而刚毅的表情,半晌,突然大笑起来。
“这几天之内,你对朕行了无数次礼,怕是只有这一次才是真心实意的吧?”他问,却是笃定的语气。
这是秦菁头一次见他肆无忌惮的笑容,一时间心里百味陈杂。
淡然一笑,转身离开。
常芷馨父女离宫之后马不停蹄的匆匆回府,彼时蒋氏已经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在家急得团团转。
听了下人禀报老爷和小姐回来了,她立刻就亲自迎上去,一边接过常栋的披风递给丫鬟,一边就是拉常芷馨的手,焦急道,“怎么才回来?事情怎么样了?”
“母亲我有点累了,有什么话,都让父亲跟您说吧,我先回房了。”常芷馨心不在焉道,说着就径自撇了蒋氏带着丫鬟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去。
蒋氏看着她的背影一阵的莫名其妙,随即赶紧收摄心神追着常栋的脚步进了房。
“老爷,芷馨她怎么了?”蒋氏狐疑的开口,还是不住的回头往门外常芷馨院子所在的方向张望。
常栋没有回她的话,先是板着脸挥手打发了下人们离开。
蒋氏以为是出了什么事,紧张的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老爷,你这是要急死我吗?到底出什么事了?”
“好事!”下人们一走,常栋脸上阴霾瞬间散开,一把回握住蒋氏的手,眉飞色舞的就差哼小曲了,“夫人我跟你说我,咱们芷馨保不准马上就要鱼跃龙门了。”
“什么意思?”蒋氏将信将疑。
“来来来,夫人你先坐下,听我慢慢跟你说。”常栋喜滋滋的拉着蒋氏在桌旁坐下,一五一十的把之前云霄殿上发生的事事无巨细都与蒋氏说了。
“回头等父亲的案子一结,陛下再降下圣旨,咱们芷馨就是如假包换的八皇子妃了。”常栋道,满脸的喜气。
“上回你还说咱们女儿要做太子妃了呢,结果怎么样?”蒋氏皱着眉却是不以为然,再想到前几个月他带着同样表情回来说楚明帝有意赐婚太子的事,脸就黑了下来,老大的不乐意,“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回头又是空欢喜。”
“夫人此言差矣。”常栋摇头晃脑的摆摆手,“这回跟上回可不一样,上回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大家揣摩圣意,这一次可是陛下金口玉言亲口应下的,只不过因为现下八殿下手里握着父亲的案子,为了避嫌,否则的话,今天就当场颁下赐婚的圣旨来了。”
“真的?”蒋氏听着眼睛也是一亮。
上次因为楚奕的事,常芷馨心里一直不是滋味,她好劝歹劝的,那丫头就是有了心结,一千个一万个的不甘心。
如果这能促成和八皇子之间的亲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也算作为他们家挽回一些颜面。
听常栋说的绘声绘色,蒋氏捏着帕子,心里也跟着渐渐激动起来。
只不过突然想到方才常芷馨进门时候的脸色,她便又下意识的有点担心,“可是老爷,芷馨那孩子是怎么想的?我怎么瞧着她刚才进门时候的脸色像是不大好?”
“有吗?”常栋一路上只顾着自己高兴,倒是没注意常芷馨的反应,这会儿听蒋氏一提,便是带了几分茫然。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没什么,大手一挥道,“不会不会,现在父亲没了,咱们家是个什么情形她又不是不知道。我说白了,今日陛下肯松口给她指了八殿下,还有一大半是看着父亲留下的颜面呢。皇子妃,皇亲呢!她有什么不乐意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回头等到时过境迁,还哪里去寻这样的一门好亲事。”
“可是——”蒋氏还是犹豫,本来是想说自己瞧着女儿心里怕是还惦记着楚奕。
但回头再一想常栋好冲动的脾气就生给咽了下去,话锋一转,笑道,“老爷说的是,是妾身我多心了。”
说着就起身道,“我去叫下人进来先伺候您歇下,芷馨那里我还是去瞧一眼吧。”
“好!”常栋点头,心情大好的一挥手,就挽袖子去洗脸。
蒋氏含笑叫人进来送水递帕子,自己扶了丫鬟的手往常芷馨那里去。
常芷馨回来以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个人坐在灯下发呆。
蒋氏推门进去,她骤然回身扭头看来,也没起身,只道,“母亲,您来了。”
“嗯!”蒋氏道,抬手挥散了下人,自己带上门走进来。
听了常栋的话,她的情绪便带了几分激动,门一关就快步走过去一把抓过常芷馨的手,急切道,“芷馨,今天宫里发生的事,你父亲刚刚已经都同我说了,你自己是个什么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常芷馨皱眉,很有几分烦躁的起身站到一旁。
自己的这个女儿,果然还是死心眼了。
“唉!”蒋氏叹一口气,起身跟过去,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其实你父亲说的对,如果真能促成和八皇子之间的这段姻缘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有什么好的?”常芷馨不以为然的冷笑,恼怒的一把甩开他的手,“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的闲散王爷,也就是皮相生的好了些,手上一没实权二没关系。我要是嫁给他,将来熬到死也就是个亲王妃,和嫁给一般的官宦子弟,我看也没什么区别。”
“到底是皇子亲王——”蒋氏不赞同的开口,本来是想顺着话茬儿说几句软话劝一劝,却突然看到常芷馨脸上阴沉的的表情。
她心里一跳,顿时就有几分明白,不可置信的把常芷馨拉到一边,正色道,“芷馨,你跟母亲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惦记着太子殿下呢?”
心事被蒋氏当面点透,常芷馨脸上不自在的一红,眼神却是阴狠无比的一梗脖子道,“是又怎么样?那人惊才艳绝文物皆通,又是当朝太子,皇上对他又与对待其他的皇子截然不同,那才是真正是人间真龙,岂是区区一个八殿下可比的。”
常芷馨的执念太深,蒋氏看着她的神情就想到她那日往常文山心口捅刀子的情形,心里一抖,本来想要训斥两句的勇气都没了,只能软下态度来,好言相劝,“芷馨啊,太子殿下那里你还是收收心吧,现在大局已定,你就算是再怎么惦记着,最多也就是谋一个侧妃的位置。母亲是过来人,有一句俗话说是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这个道理你应当也是明白的。”
“我常家的女儿,什么时候须得沦落到却与人做妾的地步了?区区一个侧妃的位置就想把我打发了吗?”常芷馨冷笑。
“那你还想做什么?”蒋氏的声音顿时就有点拔高。
“我——”常芷馨脱口而出的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
是啊,她还能做什么?
设计陷害秦菁的事功败垂成,现在广泰公主也锒铛入狱,就算她再想下手,也不容易了。
茫然之下,常芷馨身子一软,一屁股颓然的坐回椅子上,面色狰狞。
蒋氏看着她这股子狠劲,心生惶恐,走过蹲在她面前劝道,“那可是皇家啊,对天下人都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家!事到如今你还想翻出天去不成?我可告诉你,千万别再动歪脑筋了。而且我看那太子殿下对你也没那意思,婚姻一事总归是得要你情我愿,你忘了那天在成渝公主府上,他是怎么对你娘的了?”
想到那天的事,蒋氏就不寒而栗。
只从那一件事上,她就对楚奕生出了几分抵触心理。
何况楚奕如果真的对自己的女儿哪怕是有一丁点的好感,当时也断不会毫不容情的就对她动了刑。
这一点也正的常芷馨最不愿意面对的。
说到底,再怎么仰慕,她对楚奕其实也是存了畏惧之心的。
“芷馨,你就听娘一句劝吧,起码八殿下的位份在那里放着呢,做了他的正妃怎么也不至于委屈了你。”蒋氏苦口婆心的劝。
常芷馨咬着嘴唇不吭声,最后实在拗不过,就恨恨的一跺脚,“可我就是不甘心!”
“你祖父现在也不在了,你不甘心又能怎么样?”蒋氏道,说着就抽帕子摸起眼泪来,“从你三哥的事上你还看不出来吗?咱们常家可是今非昔比了。芷馨,你听娘的,安分一点,好好的抓住八殿下这棵大树,他人是闲散了一点,但无论样貌还是身世也都是一等一的,不知道有多少的名门闺秀肖想着呢。”
常芷馨咬着牙,不吭声。
蒋氏眼神一狠,终于忍不住的爆发,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拽起来,双手扣着她的肩膀字字清晰道,“你祖父的事现在你父亲还不知道,他次会这么由着你,宠着你,难道你真的要娘去把事情真相告诉他吗?”
蒋氏说着,就作势往门口走。
“母亲!”常芷馨大叫一声,扑过去一把抱住她,不可置信的摇头道,“你要做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出卖我吗?”
“娘也是不想你再犯糊涂。”蒋氏道,脸上表情没有一丝动容,“你好好呆着,常家再禁不起折腾了。”
说完,一把推开常芷馨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常芷馨愣在那里浑浑噩噩的站了好久,茫然转头看到之前常文山断气时候靠着的那个桌角,心里一寒突然吓得连退三步,整个身子都剧烈的抖了抖。
不,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不仅仅是常文山的事,就连赵拓的案子,也一定不能让人牵扯到她身上。
广泰公主,对广泰公主,必须得要让广泰公主彻底的闭嘴!
否则无论是太子妃还是皇子妃,全都靠不住!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七章 死来看看()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九章 惊变()
第三十章 是你?()
一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
下手稳赚很,毫不恋战,所有的目标都直指楚融。
甚至于对当朝亲王的楚临,下的也是杀手。
楚奕安排在暗处保护楚融的十二名精英暗卫毫无保留的全线出击,竟然也就只多撑了片刻功夫。
前后半盏茶的时间不到,酒楼门前一地残血,尸横遍地,大堂里躲在柜台后面避祸的掌柜和伙计都未能幸免,倒在血泊里。
这样一来,在消息传递的渠道上就慢了好些,等到路人根据留在酒楼门前的马车上的标识认出是八皇子府所有——
秦菁闻讯赶来,也只堪堪比京兆府的衙役们早到一步。
楚临一身紫金长袍被血水浸染,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倒在马车旁边,手中犹且以肉掌死死握着一把被刺客丢弃的长剑的剑锋。
秦菁策马而来,远远的就先是被这血腥的一幕震撼住。
“娘娘!”邱大人火急火燎的从对街过来,骤然一见血泊里的楚临先是倒抽一口凉气,急忙吩咐衙役道,“快,快去看看八殿下怎么样了?”
几个衙役涌过去,秦菁强压下心中焦躁的情绪,勉强按耐着利落下马拨开众人先弯身去看楚临。
楚临牙关紧咬,脸色苍白,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胸前直穿到背后一个血窟窿,这一处应当是最致命的,另外身上还有大小的伤口无数。
秦菁过去先试了试他的脉搏,微弱虚浮的一点,生命的迹象流逝的可怕。
“有金疮药吗?”秦菁道,顺手撕下他的一片袍角。
“金疮药?有!”衙役们都被这当朝亲王喋血街头的一幕震慑住,这时才反应过来,摸遍全身,马上有人递了金疮药来。
秦菁也容不得多想,就着楚临胸前的伤口就倒了半瓶下去,然后用撕下的那一片袍角给他裹住,又翻过他的身子,如法炮制,把他背后的洞也给堵上。
“殿下受了重伤,不宜车马颠簸,先把他扶到对面的客栈里找间客房安置。”秦菁果断的吩咐,一边起身往那酒楼里走一边吩咐,“先找个大夫来看着,然后叫人进宫去通知陛下,召集所有的太医都赶过来,看能不能保住他一条命。”
“是,下官这便吩咐人去。”邱大人也不含糊,急忙就吩咐了几个得力的人去办。
一边把楚临抬到对面客栈的房间里安置,一边着人分头去请大夫和通知楚明帝知道。
秦菁走近那酒楼大堂,先是目光敏锐,飞快的四下扫视一圈。
没有见到旋舞和楚融,她心里先是一紧,然后随即又跟着一松——
没见到尸体,总归是好的!
不是她有多镇定,而是到了这个时候,这便是她唯一能够用来安慰自己的话了。
邱大人在门口询问了几个路人之后,抹着汗一脸凝重的走过来,“娘娘,下官已经问差问过邻近的百姓了,说是一行三十余人,乘坐四两马车突然从人群中出现,俱是黑巾蒙面,动作十分迅,见人就杀,统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走时四辆马车,分别走了左右两边,随后百姓们再出来看到的已经是这般情景。”
“融丫头呢?”秦菁问,单手按在一张桌子上。
她仰头看着二楼雅间之前楚临他们下来时候忘记关上的那扇门,那房间里的饭菜还有隐隐的热气升腾,但这楼下却已经整个被血腥味掩盖。
“这个——”邱大人一脸的愧疚之色,“衙役们已经搜遍了没有寻到安阳郡主,但是百姓中有人说,好像当时听谁说了一句,只要孩子,其他人可以杀。这样想来,郡主暂时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只要楚融?有人的目标会锁定在楚融身上这不足为奇,可是为什么,他们居然对当朝亲王的楚临都能下杀手?
“有人看见他们带走了融丫头?”秦菁不动,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冷静而强韧。
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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