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那些士兵:“把张副将的尸体抬下去安葬,这些乱臣贼子死有余辜全都给我处理干净了。”
这就说,那些原来是陪同他来祈宁迎亲的京官一个不留。
那些文臣本来胆子就小,紧跟着眼珠子一翻就晕过去好几个。
士兵们拖麻袋一样把他们拉下去,不过片刻,这厅中就只剩下楚原主仆和楚奕带着苏沐等一干秦菁的心腹护卫对峙。
楚原一手按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边嘴角抽搐着说不出话来。
他虽然是个文弱的读书人,但在皇室之家摸滚打爬这么多年,什么都清楚,到了这会儿虽然是怕,却也放弃了向楚奕求情的打算。
楚奕看着对面那人竭力维持之下还掩饰不住的颤抖,整张脸上都写着嘲讽,“看在父皇的面子上,三哥,事到如今,我也总还是要叫你一声三哥的。既然你今天肯于出来与我相见,我也不能做的太绝,总要让你死个明白的!”
他们之间成王败寇,其实无需多言。
楚原忍着痛,还是从楚奕这话里听出几分诡异,下意识的脱口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觉得三哥你不算笨!”楚奕道,却没有答他的话。
楚原痛的脑中一片混乱,咬牙与他对视,恨声道,“楚奕,天不佑我,今天我也没话说了。我知道,老头子宠你疼你,你杀了我,他连眼皮子都不会抬一下,所以你便不用这般羞辱我了,要杀要剐,你动手便是。”
他脸上冷汗直流,粘着头发贴在脸上,衣衫上面都是血,靴子还落了一只,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而邋遢,即使说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来,也是半分气势也无。
楚奕看着他,乌黑深沉的眼眸里忽而一闪而逝一丝悲悯,摇头一叹,“三哥,你真的觉得你今天败在我手是输在天命上吗?你也觉得自己就该命丧于此?”
不是天命,其实是技不如人。
楚原紧绷着唇角冷哼一声,往旁边别过头去。
横竖是已经你死我活了,楚奕也懒得再和他绕弯子,紧跟着目色一寒,负手走到旁边冷声道,“你今天会死在这里是因为你蠢,你以为皇后会扶持你?你以为她和你坐在了一条船上,她便不会再推你下水?”
楚原震了震,瞬时起了防备,“你不要在这里无事生非?”
“跟你一个将死之人,我有必要吗?只是兄弟一场,我不想你做个冤死鬼而已,”楚奕道,语气冰凉而讽刺,“仔细想想吧,你今天为什么会在这里?她跟你怎么说的?事关重大必须要你亲自动手?别人都靠不住对不对?”
“那又怎么样?”楚原皱眉。
他来祈宁的确是叶阳皇后的意思,理由也跟楚奕说的差不多。
毕竟布局暗杀太子非同小可,而且楚奕又得楚明帝的宠爱,这件事必须要做的天衣无缝,半点闪失也不能有,当时定下这个计划的时候,他和叶阳皇后也是布局了好一阵子。从行刺叶阳安搅乱军中,到暗中操纵楚奕此行的随从,全都换成己方阵营的人,再到这边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每一个环节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而当时叶阳皇后就是说,此事事关重大,黄安虽然是自己人,但毕竟只是个臣子奴才,怕他在关键时刻镇不住,所以才说动了他亲自来。
当时楚原也觉得正在情理之中,此刻一被楚奕提起,他才恍然有所顿悟——
这里的事,本来就是兵行险招,叶阳皇后那么谨慎周到的一个人,不可能想不到,她如果真的有心助他,那么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牵涉进来的,更别提以真身出现在祈宁!
只要他在祈宁现身,那么无论这次的事成败与否,总会是个把柄。
所以——
叶阳皇后其实是想利用他?利用他对付楚奕,然后将他一脚踢开?
楚原越想越心寒,整个身子都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
“不不不——这不可能——”他摇头,神情间却是连他自己的都不相信的凄惶,最后怒吼出声,“不可能,这不可能,她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她害我做什么?这样把我搭进去,她自己能有什么好处?”
“她是皇后!”楚奕道,一语道破关键,“将来我们之间无论谁得了大位,她都是太后,但同是太后,一国之君的位置换了人坐,她能得到的也大不相同。老七和卢妃一党在朝中根深蒂固,早就和她是势同水火,若是将来老七上位,卢妃掌管后宫定不会给她好过;而我与她之间虽是姻亲却从不同心,她容不得我你也是清楚的见了。老大和老二不争气,自是没什么想头,剩下的你跟老四,老四的母妃家里虽然不是权臣骨干,但盘踞朝中这么多年,多少也有自己的一方关系摆在那里,现在怎么看,她要选个人来辅佐都只能是三哥你了是不是?”
楚奕说的这些都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楚原不是傻子,当初叶阳珊找上他时,他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可是如今通过楚奕的口再说一遍,他突然就起了疑心,“这有什么不妥?她别无选择,断了我的后路对她也没好处。”
如果叶阳皇后有意把他赔上,那她似乎也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皇子来辅佐了。
“是啊,由上面的那些现状分析,她的确是只能和你结盟。”白奕耸耸肩,重新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突然意味不明的深深一笑,“可是三哥你有没有想过她最终要的是什么?她是需要一个人来与她结盟,但她要的这个人不是随便的一个皇子,而是将来的西楚帝君,一个能稳稳妥妥把她推上太后之位,权倾天下的人!三哥你觉得,自己在这个大位之争中有几成胜算?”
楚原怔了怔,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失血的缘故,整个人如堕冰窟,从头到脚都冷的发抖。
他的母妃出身不高,不过是帝京临县一个县丞之女,而且又早死,没有给她留下半点的庇佑和保障。
若要说到这个大位之争,在叶阳珊找上他之前,他根本连想都不敢想,也就是在叶阳珊对他伸出这根橄榄枝的时候他才有了这种非分之想,现在回头仔细一看——
他有什么?唯有的指望就是叶阳珊这个堂堂皇后一国之母。
而在他做着鱼跃龙门美梦的时候却全然忘了——
他凭什么?凭什么可以得到叶阳珊不遗余力的支持?
楚奕见他神情突变也不以为意,只就只顾说道,“你知道,自从当年落月谷楚风丧生以后武烈侯府和凤寰宫已经貌合神离,叶阳氏她这些年苦心经营,在朝中虽然是有些势力不假,但其实武烈侯府才是她最强硬的后盾,失去了这个后盾的支持,她自己本身就是泥菩萨过江,在这种情况之下,以她的为人,你觉得她会狗急跳墙同样找一个白手起家的你来拼死一搏吗?”
楚奕问,又径自答:“不会!”
他说的肯定,掷地有声:“她不是那样的人,当初楚风的死也没有将她打倒,反而让她迅速的把目光转向你,这说明她是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她不要亲情不要盟友,她要的,只是最后能让她权倾天下的助力!”
楚原的神情一震再震,到了这会儿已经像是全然失了力气,整个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是靠在那侍卫的身上来支撑。
不得不说,楚奕的这番剖析无懈可击,让他如醍醐灌顶般骤然惊醒。
“她——你是说她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楚原的声音虚弱,虚弱中又有种难平的怒意缓缓灼烧,额角青筋暴起,皮肤下面几乎可以看到青色的血管在因为愤怒而隐隐的跳动,“她还有后招,她是拿我做了幌子?那么她真正的盟友是谁?会是谁?”
他喃喃低语,很快陷入自己的思绪中无法自拔,神情恍惚的不时由喉咙深处发出轻微的怪声。
楚奕只是看着,却并不急着打断他。
“不是你……老七?不……老七也不可能,是谁?是谁?”楚原自顾想了半天,突然怒极反笑,一张脸扭曲的如同修罗地狱的恶鬼,大声道,“是老四!她真正押宝的人是老四!”
“是啊,老四!”楚奕叹一声,微微露出赞许的神色,“老四的舅舅掌户部,那可是尊不折不扣的财神爷,百万大军也要吃饭穿衣啊,明面上他不争不抢,再有你给他做了挡箭牌,咱们那位皇后娘娘又是个长袖善舞的角色,啧啧,来日他一朝崛起,岂不是一鸣惊人?就是不知道三哥你为他人做了嫁衣,到时候还能不能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怕是死不瞑目才对!
“她想要利用完我就一脚踢开,真真的是好一个如意算盘!”楚原的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很快被仇恨吞噬。
“三哥你自己有眼无珠,也实在怨不得别人!”见他想明白了,楚奕突然一改方才的惋惜感喟之色,面上一片冰寒的厉声道,“该说的我都与你说了,也不算让你枉死了,既然是你先对我出手,也就怨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他说着便是竖手为刀冷然挥下。
苏沐手中长剑闪电出鞘直取楚原的心口。
楚原惊惧的瞪大了眼,却已然是放弃了最后的抵抗。
苏沐的剑锋逼近,没有半分手软或容情,就在楚原准备闭上眼安心赴死的前一瞬,变故突生,他身边那护卫眼见着大势已去,突然便也不去阻拦,直接身形一闪扑过来挡在了楚原身前。
苏沐的剑尖上头运了内力,收势不住,一剑从那侍卫的肩胛骨贯穿,嗤的一声又再扑了他身后的楚原一脸。
那一剑的气势如虹,刺穿那侍卫的肩头剑尖竟然还生生在楚原肩上挑破了一层皮。
楚原整个人都呆在那里,苏沐一击不成,眉头一皱就要拔剑再刺,却不想那侍卫当真是个硬骨头,竟然直接徒手一握剑神,用肉掌把剑卡主。
苏沐的动作被阻,也只在那一瞬的功夫,那侍卫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怪笑,砰的一掌将近在咫尺的苏沐一掌拍了出去。
楚奕脸色一变,还不等他身后剩下的侍卫扑过去,楚原那侍卫却在一张推出苏沐的同时也从袖中抛出一枚烟雾弹。
爆裂声平地而起,室内顿时笼罩子一片白雾之中。
“殿下——殿下——”侍卫们惊慌失措的声音伴着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那白雾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就无声散去,楚奕甩甩袖子,神情略显狼狈,仰头看着房顶上突然出现的大洞勃然大怒的吼:“追!一定不能让人给我跑了,上天入地,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给我把人找出来!”
他这边暴跳如雷,吼的嗓子冒烟,凝重而紧凑的气氛里却是突然听见身后一声愉悦的浅笑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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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介意,为你死()
侍卫们得了楚奕的命令,一哄而散。
秦菁含笑从后室款步走出,弯身去扶了跌在地上的苏沐起来,问道,“你没事吧?”
苏沐爬起来,拿袖子抹净嘴角渗出的一丝鲜血,摇头道,“没事,一点轻伤!”
秦菁见他脸色无异这才稍稍放心,吩咐道:“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了,这两天好好休息!”
“谢公主!”苏沐颔首,施了一礼,仍是亲力亲为的转身去安排这里的事。
秦菁走到楚奕面前,看着他脸上刚刚平和下来的表情不禁又是一笑,“虽然说是做戏,可如果我是楚原,却是打死也不会信你的。”
“其实除了上朝和宫里一些大宴等必要的场合,我和他们彼此接触的也不多。”楚奕一笑,从容的抖了抖襟前落下的一点瓦上灰,“而且方才那种情况下,功亏一篑,我若是不把嗓门拔高了吼出来,怕是他才会起疑的。”
“随你吧,你朝中的事,总归还是你自己有数。”秦菁道,神色颇为凝重,“后面的戏份也要做足了,这楚原虽然没有楚越的心机和谋略,但是生在皇家的孩子,怕是也没那么容易好糊弄的,这几天城里戒严一定要把声势做大,最好是能让他在城里躲几天,回头等咱们离了这里再慢慢放松警惕。”
“我明白,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你只管让你的侍卫出去搜人就行。只是我倒是觉得今天受了这么大的刺激,他倒未必还有耐性在这祈宁城藏下去了。”楚奕思忖着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不过这里的事刚刚平复下来,有许多需要善后的地方,可能我们要在这里缓两天。打乱的军队需要重新整编,还有当地官府和衙门的人也有很大一部分需要更换,我想直接借此机会换成我自己的人。”
“嗯?”秦菁心下突然闪过一丝困惑,抬头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没什么,这座祈宁城我想拿回来,放在别人手上,我不放心!”楚奕笑笑,并不多做解释。
秦菁知道,他其实还是因为她。
这座祈宁城与别人来说可能不过死城,但对他们二人的意义却完全的不一样。
前段时间秦宣提过,说楚明帝那边要拟定国书为楚奕求亲的时候,曾经有人提议以交还祈宁城作为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的诚意,想来就是楚奕的意思,但是后来,朝议之后很多老臣反对没能通过,这事儿也便作罢。
现在祈宁城虽然还在西楚手里,但想来楚奕倒是不甘心的,倒是楚原这次的事儿,间接着成全了他,可以借机把这城中里里外外整个来一次彻底的大换血。
怎么说来这都应当算是楚奕的私心了,那便由着他吧!
“你看着办吧!”秦菁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补充:“哦,我来是要告诉你,刚才暗卫来报,说是围困城外的守兵已经被武烈侯劝退了,这会儿遍布城里的这些也让人连夜疏散出去。天亮之前就可以处理妥当,不会惊扰了百姓的。”
“那就好!”楚奕点头,携了她的手往外走,“也折腾了半宿了,回去休息吧!”
“楚奕!”秦菁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
楚奕回头,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武烈侯那里,你还是有心结是吗?”秦菁道,看着他的眼睛,目光复杂,“这一次你虽然提前给他传了信,让他有所准备,免了他的灭顶之灾,却自始至终都不肯与他照面,过两天就准备这么直接离开吗?”
“你多想了。”楚奕笑笑,指尖挑过她耳畔一缕发丝绕到耳后,“我不见他,是觉得没必要,你看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当年叶阳敏和叶阳家最后似乎是闹的很不愉快,而这些年叶阳安又一直也叶阳皇后一体,其中穿插着的关系似乎有些玄妙。
当初莫如风一直回避,现在楚奕似乎也不想提起。
秦菁知道他不想说,于是也便不再多问,两人并肩回了后面的院子。
楚奕是在当日抵达祈宁城的头一天晚上就潜出城去迎她的,城里并没有来得及安排他的住处。
两人一路进了秦菁下榻的那座院子,秦菁才觉出不妥来,在门口止了步子仰起脸来看他,“既然你不去武烈侯那里,楚临住的那个院子旁边还有一个大院子,我让灵歌带人去给你安排一下吧。”
这是个变相的逐客令,楚奕心里明白,却是痛快的点头,“好!”
秦菁正觉得看他这个眼神似乎就不像那么回事的时候,他一口应着却已经推开门拉她进了屋子。